第三十五章神域之战（上）
通向云端之国的宽阔道路，因为来往频繁的年轻旅行者们而增添几分春情。青草好奇地探出嫩芽，黄色小花在路边淋浴晨露，显得分外精神。
这也许放在哪都不是最稀奇的景色，光秀却看得几乎入了迷。
“光秀！”
“嗯？”
阿国叹了口气。响应她的叹息，光秀好不容易转过头来。他脸上的表情，明显还没有了解到目前的状况。
阿国指了指前方。
‘出云’地界。
“我们到出云啦！”
出云。
光秀这才有了反应。对了，他差点忘了此行的目的，或者以为永远到不了那么远的地方。云端上面的国度，绝对应该是遥不可及的。
光秀从小就喜欢旅行。穿过英吉利海峡，到法国或者瑞士都是很棒的路线。欧洲有许多迷人的自然风光，如圆型城堡的雄伟坚固，热情奔放的人文轨迹。然而，这片处于地球东方的神秘土地，其景色又是截然不同的。
日本的城堡，小巧而精致。同样，这里的自然也是另一种曲折而幽深的美；男男女女穿着朴素，但擅长通过细小而精致的物品突出自己。光秀喜欢收集好看的饰物，有时候甚至会入了神，突然跑上前去问某人是否出售发髻或者别的东西。如果词不达意，那么引起一阵骚动，最后到和阿国双双落跑的地步也不稀奇。
看这情形，还不知道是谁保护谁前往出云呢。
“我们的苦难总算到头了。”进入出云，阿国如松了劲似的。
“苦难？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无法再盯着光秀那张天真浪漫的脸，阿国把手蒙住眼睛。
“向陌生女人讨要随身饰物，被其丈夫当成有奸情而追杀；诱骗年幼的女忍者阿梢，被长老怀疑心怀不轨而赶出村子……”这样的事件，大概数之不尽吧！
若不是阿国对他有所了解，会怎么看待这些貌似轻佻的行为？
“这些事情，大多是意外或者误解。要知道，人们常说的东西文化差异就是这么回事情。我其实是严守绅士风度的。”他严词保证。
什么东西？阿国只听过武士精神，可没听过什么叫做绅士风度。她那双充满生气与揶揄的大眼睛，看得光秀好不自在。
“男人却向女人讨要随身物品，知道这是向对方求爱的行为吗？”
“噗……”光秀差点没晕倒。“我不会对别的女人感兴趣，我只是对那些精致的饰物发生兴趣罢了。”
对别的女人没兴趣，那么就是对自己或者阿梢有兴趣了？阿国的脸庞不知怎么突然抹了一道红晕。
“那么阿梢的事情，你怎么解释？”
哦，再打听一次，黄浦江在哪……
“我干嘛要诱骗那个小不点？是她缠着我才对呀！开始，我的确想雇个忍者玩玩，心想女忍者比男忍者安全，至少不用担心有一天把阿国拐跑了……”
“多余的担心！”阿国嗔骂一句，转身就跑。
这个人口无遮拦，到底在说些什么呀？
光秀在后面傻笑。
伊贺的那个女孩忍者，其实让他想起了妹妹芷容。到了今天，他终于有些将梦境和现实区分开来的能力。阿国和雪野长相性格都好相似，她搞不好是雪野的前生？有时候光秀会幻想，芷容的前生是什么样子？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当然在阿国面前是说不出口的。
现在，他们进入了出云国境，出云大社就在眼前了。
光秀和阿国一路上，游览过东大寺、平安京等名胜。可是不到众神的恩泽之国出云，就称不上真的浏览过日本。阿国介绍说，据传日本最出名的三大古建筑，是“云太、和二、京三”。‘云太’是出云大社、‘和二’指东大寺大佛殿、‘京三’平安京大极殿。平安时期的贵族读物《口游》中写道，出云大社名列其首，是因为其建筑规模之雄伟，堪称日本神教建筑的巅峰之作。
然而，光秀和阿国却不知道他们到达出云国的时机，选择得实在是太糟糕了。
这一年，出云国刚刚爆发所谓的‘新宫党之乱’。以叛逆之罪剿灭了新宫党的尼子晴久，正在四处追杀新宫党家眷及残余。不过国内又有许多同情新宫党的势力，不断有包庇、协助新宫党人逃跑的事件发生。于是出云国内的形势，很快变得一片混乱。今天东家被讨伐，明天西家被灭族。新宫党风波的影响已然从月山富田城附近扩散开来，演变成了一场动摇尼子氏根基的政治大动乱。
连出云大社这样的宗教势力，也卷入了这场政治动乱的漩涡之中。
来到出云大社前门，阿国一路愉快的心情突然凝固。
“那不是神官部队吧！”
阿国轻轻摇头。
出云大社外面，飘扬着尼子氏的军旗。那是官家的部队，而不是阿国向光秀提过的‘神领众’。
不过绕过出云大社的正门，光秀很快就见到所谓正牌的‘神领众’了。在这乱世中，不管是寺院还是神社都培植军队。佛门叫做僧兵，神社叫做神兵。听上去虽然很气派，反映的却是神佛无纲的悲哀世景。
“大宫司大人，大宫司大人在哪里？”阿国只顾向社内奔去，凄美的声音在拜殿中回荡。
“大宫司大人，在御本殿呢。”不知是哪个神官回了一句话。光秀看到无数人拿着长刀奔向正门，他将阿国扯到一边。
“这里好象要打仗，还是不要进去吧。”
可是阿国挣脱了他的手。
“我要进去看看，”她向光秀哀求道，“这里是我的家，我要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光秀没奈何，只得跟着她继续往里跑。拾级而上，从这里一回头就可以远眺出云大社的正门方向。正门以内，是信教者称为‘神域’的土地。
即使这么匆匆一顾，光秀也得不得赞叹，出云大社果然是古代宗教建筑的巅峰。
出云大社的正门共有四层。由外到门，延正门而入是铜鸟居，在拜殿前面有一大片空地。越过拜殿往上是八足门，再往上是楼门。楼门两旁分别有门神社、筑紫社、御向社、天前社以及东、西十九社等诸多神社建筑。从这里穿过楼门，御本殿就在眼前。
出云大社的御本殿，高度为十六丈（四十八米），巨木梁柱仿佛直冲云霄。和东大寺的大佛殿（十五丈）一样，用中国进口的巨大木料为梁是它的特征，据说商纣王筑摘星台就是用的这种材料。然而这种树木在中国已经绝迹，出云大社的御本殿和东大寺的大佛殿成了保存至今的最后一批艺术化石。
世人又敬畏地将出云大社御本殿称为：‘天下无双之大厦’。
没有受到任何阻挡，光秀跟着阿国走进了御本殿。光秀已经听过阿国介绍，御本殿中供奉着出云神话的主神‘大国主神’，还有御客座五神。在御本座前，光秀看到一个老年神官被其他神官们簇拥着。
“大宫司大人，您没事吧！”喘息不定的阿国，忙着上前给老神官行礼。光秀在她后面，只是好奇地打量着那个老神官。宗教方面的事情他也渐渐知晓，比如说佛教天台宗的领袖叫做‘座主’，佛教本愿寺的管长叫做‘门迹’。
而出云大社的最高神官，则称为‘宫司’（ぐうじ）。宫司其实是一个姓氏，传说是古代神的后裔。宫司家的子孙，代代延续着守护神域的任务。
“是阿国回来了吗？”老宫司望过来，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你可来得不是时候。再来晚一点，倒可以帮忙重建神社。”
阿国心中一凛。大宫司大人的话，仿佛在提示出云大社正面临某种不幸的悲运。这可怎么好？阿国有些慌张地想道，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呢？
这时候，外面有年轻神官跑进来。
“大宫司大人，”那神官全身是血，仿佛刚刚从地狱里布道回来。“尼子家的军队，已经杀进来了。”
“终于，还是来了吗？”老宫司的声音震颤而如悲霖，“尊敬的大国主神，请原谅玷污神域的凡人吧！”
老宫司摇起了胸前的御铃。仿佛是一种暗示或者信号，更多的护寺兵急奔而出，直奔荒垣正门方向去了。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光秀浑浑噩噩的，和阿国一起呆立无语。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