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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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秀初见江南风物,不由得想起了柳耆卿的妙笔"重湖叠嗽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当楼老爷子跟她说快到家了的时候,她马上打起了车帘子往外看,天才蒙蒙亮,杭州西湖上白雾茫茫,什么也看不清楚,楼老爷子笑道:"阿秀你别心急,改天我一定带你到处走走,把江南美景看个够。"他又道:"实在是家中有要事,否则我们也不会要车夫换班连夜赶路,阿秀,我看你也旅途辛苦,回了家就好好休息一下吧。阿秀柔声道:"是。"
江南应该是个好地方吧,这里就是母亲自幼生长的地方,不知道她幼年时期是怎样一副模样,听姆爷说她从小就是个美人坯子,通过几日来和姆爷攀谈,阿秀心里对江南已有向往之情。
阿秀没想到楼家的府邸就坐落在西湖边上,绿柳如烟,掩映着红墙碧瓦,门口一对大石狮子,样貌甚是威猛。她也没想到楼家的院子会有那么的大,从围墙外望去,一眼看不到底,亭台楼阁不知有多少,重重叠叠尽是房屋的飞檐勾角。楼家几代富贵,气势果然不同寻常。
阿秀第一眼看见楼家的朱漆大门的时候,心里闪过一丝畏惧,她知道自己以后没有回头路了,以后她就是江南楼家的人,一切事情都有楼家的亲人为她做主了。
阿秀第一眼看见楼家的朱漆大门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以后没有回头路了,以后她就是江南楼家的人,一切事情都有楼家的长辈为她做主了。
楼惊雷早就知道了他们今天清晨回来,所以天未亮就把家里人都叫了起来,在大门口侯着老爷子和阿秀。
他算是阿秀最早认识的楼家人,所以阿秀看见他温文的笑容时,多少有点安心。他亲切的向她介绍自己的家人,阿秀知道了自己还有位姨母,叫楼心湖,早年丧夫,一直住在家里。楼老爷子的几个爱子都不甲天年,早早亡故了,仅仅老大夫妇还留下了四个孩子。分明是惊雷,鸣电,小雨,小风。二表哥楼鸣电,他早已经搬出了楼家,创建了自己的商行,目前与他夫人的娘家一起主营绸缎生意。最后看见的是楼小雨夫妻,楼小雨嫁的是楼府管家安海阁。夫妻二人看起来甚是恩爱,迟迟才到。楼老爷子看见他们鬓角发丝四散,想必他们是连头都来不及梳就跑来了。不由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
安海阁大约三十岁左右,相貌端方俊雅,他急忙向阿秀赔礼道:“阿秀妹妹,昨晚看书看得晚了,快天亮才睡,故而来迟,恕罪则个。早听说妹妹秀绝天下的手艺,如今见到真人,倒觉得手艺还在其次,人品相貌确是一等一的优秀。”
阿秀下意识的低头,让两侧的青丝掩盖了脸上的细小疤痕,还礼道:“三姐夫谬赞了,阿秀愧不敢当。小妹微躯初踏贵地,岂肯如此托大,要家里众亲人清早来接?实在是姆爷爱护怜惜的缘故。连累大家起了个大早,心里好生过意不去。”
原来确是楼老爷子飞鸽传书给楼惊雷,说明今天会给大家带一个妹妹回来,要楼家所有的人都在家侯着,方便介绍给阿秀认识。
楼家的几个人中间,阿秀觉得楼小雨是最不好相处的,小雨的相貌十分的美丽,阿秀远不能及,但是她说起话来甚为尖酸。阿秀看见她一般是能避就避。倒是小雨的夫婿安海阁为人谦和,言语得体,难怪楼家下下都看重他,也亏他忍受得楼小雨那么刁蛮的性子。
阿秀觉得两个表哥人都很不错,可是她最喜欢的人却是寡居的姨母楼心湖,姨母非常的美丽温柔,听说姨母和自己的母亲长得非常的相似,都是闻名一时的大美人,而且都以色艺双绝著称。姨母比母亲小了十岁,她很年轻的时候就守寡了,就算是现在她也不过才30岁,比楼小雨大5岁,比阿秀大8岁。
楼心湖也很喜欢阿秀,她寡居多年,一直住在偏院的佛心斋里静养,平时也很少见人。但是她一见阿秀乖巧伶俐的样子就起了亲近之意,想起她父母双亡,一人流离在外,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就忍不住心疼她。
这一天,楼心湖去阿秀住的西厢房“沁玉馆“看她,秋已深了,也不知道她在楼家住得习惯不?饮食起居被照顾得怎样?
楼老爷子特地挑了两个年纪比较大的丫头给阿秀,一个叫荷香,一个叫柳儿,都是府里头一等一的聪明伶俐的丫头,长相也干净秀气。他们二人见了新主子的吃穿用度,无不是比照府里最上等的来安排,也知道这个新小姐在楼家地位不一般,老爷子宠她宠得厉害呢,哪里还敢不尽心服侍。幸好这位新小姐不比府上原来那位,样貌虽然不是顶美,脾性却是非常的温和,几乎没给下人一点难做,是位很好侍侯的主子。所以这两个丫头也就一心一意的跟着这位秀小姐了。
荷香和柳儿见来的人是姑奶奶心湖,立即站起身来迎接,上茶的上茶,端点心的端点心。一径忙碌起来,阿秀正在那里做针线活,看见是姨母来了,连忙放下活计走了过来。
楼心湖拉着阿秀的手,亲切地问道:“你在这里一切还习惯么?”阿秀微笑道:“谢姨母关心,我一切都好。”楼心湖转头对丫头们道:“这里不用你们侍侯,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不许杵在这里当木柱子。”荷香和柳儿也笑了,知道她们两想说些体己话,也就拉着心湖的丫头小鱼儿的手道:“我们正好有一些日子没见着小鱼儿妹妹了,上次她说教我们做缎子上的流苏的,现在正是时候。我们三人就一边玩去了,也就只在外屋,有什么要侍侯的,你们喊一声就会应的。”
楼心湖看阿秀做的针线,料子是一匹软青纱,她本来也是识货的人,一般的青纱都不适合做衣服,但是这匹青纱既轻软又柔和,即使裁成了衣料,也是水一般的垂直顺滑,就知道不是一般的东西,她开口道:“这是谁给你送来的,真个是好东西,估计皇宫里的贡品纱也不过如此。”阿秀倒不知道布料子还有那么多讲究,她知道东西是好东西,可是听到是皇宫里的贡品也吓了一跳,原来楼家在朝中也算是皇亲国戚,几年前才去世的原高祖皇帝的老太妃正是楼老爷子的亲妹子。也就是心湖的姑姑。她连忙道:“是姆爷叫人送来的,他说我喜欢冷僻的颜色,这匹纱很久没动过了,留着也白留着,他说送给我看我喜欢不。我确实是最爱这样的颜色,姆爷对我太好了。我真有点过意不去呢。”
心湖道:“阿秀你到了楼家就是楼家的人了,可别把自己当外人,丫头们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还有短了什么,想添什么都只管跟惊雷他们提,实在要不到还有你姆爷在,千万别亏待了自己,楼府里的几个男人都是好说话的,只是小雨从小被惯坏了,不太好相与,不过你也别紧张她,她那种性子谁会帮她,左右只有她自己吃亏。不过她到底是你姐姐,一般的时候,你不去理会她也就是了。”
阿秀见姨母说的都是贴心话,也很感激,连忙说道:“小雨姐姐她只是说话直了些,对我还是很好的,阿秀在这里住得很习惯,姨母不必多心。”
楼心湖见她聪明懂事也很高兴,又看阿秀做的绸缎夹袄,手工很是精细,笑道:“你这袄子做得不错,平时无事做点针线也好,只是不可让身子太乏了,左右不过是做着玩,如果都让主子小姐们做了,还要那些专门做针线的丫头们做甚。不大要紧的针线就让她们去做吧。”
阿秀低头称是,心湖又拿起那软青纱,见上面还密密的压着青线,绣上了图案,草木葳蕤,云月生光,赞叹道:“你这花儿绣真真好,竟跟活的一样。我看那绣坊里的师傅也未必做得出你这样的手艺。”阿秀笑道:“姨母你这就实在是谬赞了,人家是开门做生意的,我怎么能比?”心楼笑道:“怎么比不了,我看还有余有剩,下次有空,你也教教我,我还想给老爷子做件贴身的袄子呢。”
这两人正说得高兴,忽然听得外面有位爷在说话:“荷香,柳儿,是心湖姑姑在里面么?小鱼儿,怎么你们三人都只顾自己在外面玩耍,里头的人不需要侍侯么?”
只听荷香恭恭敬敬地回答:“回安总管话,秀小姐和姑奶奶正在屋子里叙话呢,说不要奴才们打扰,我们才呆在外边的。还有,只消里面一声喊,我们便过去侯着。”虽然安海阁现在已经做了楼府的娇客,但是依然要丫头们循旧例喊他安总管,因为楼家现在基本是他在主事。
一个女子娇俏的声音:“我说呢?今天你们怎么这样有空,还在外头玩起做流苏来了,原来是我们阿秀面子大,连一向不出来走动的姑姑都来你们这沁玉馆。”这分明是楼小雨的声音。
原来是他们小两口到这里了。楼心湖和阿秀对视了一眼,心中了然。
果然就看见他们两人进来了,男的阳刚高大,女的娇柔俏丽,看起来倒真是一对璧人。
小雨一见姑姑就笑道:“怎么姑姑今天有空出来串门子,平时也不见往我们那里坐坐。”
楼心湖也笑道:“你们小年轻人有小年轻人的事,我去了,你们还看着碍眼。只是阿秀初来乍到的,我这个做姨母的不关心一下也说不过去。”
安海阁突然道:“姑姑你哪里就老了,说话这样老气横秋的,我记得你也不过比我大一岁罢了,以后有空还请多到我们流芳馆多走动走动。”
阿秀见姨母一头青丝乌黑发亮,皮肤吹弹可破,杏脸桃腮,眉目如画,几乎美丽得毫无瑕疵,即使也衣着朴素,也不掩天香国色。也赞叹道:“姑姑怎么老了,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了,我们一起走出去,外人见了还疑心我们是姐妹呢,谁又想得到你是我姨母。”
却不料楼心湖听得这话,脸色发白,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过了许久才正色道:“女子无貌才是好,太过美貌反而是败家的根本,惹祸的根苗。红颜薄命一点也不错的。”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象我,就一生凄凉,无凭无靠。”阿秀知道她伤怀自己早年丧夫,寄居娘家的命运,也替她难过,便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
楼小雨可没注意那么多,她一眼看见了阿秀正在绣的那件青纱料子,不禁嚷道:“怎么你会有这副料子,上次我问姆爷要了做窗上的绿纱笼,他都不肯,说是浪费了好料子,怎么给你用就不是浪费了么?”
阿秀一惊,连忙笑道:“姐姐若是喜欢,剩下的这半副就给姐姐吧,可惜已经被我裁坏了半副。要不然姐姐全拿去也无妨。”
楼小雨悻悻道:“爷爷也真是偏心,要说亲,我这个嫡亲孙女还比不过一个外孙女么?要我从你手上讨东西,可不是丢我的脸么?阿秀你还是自己留着用,我不过是用来糊窗子,还是你拿着做衣服强些。”
楼心湖大怒,喝了一声:“你住口,楼家怎么会养出你这样骄横无礼的女子,你今天的话要是给外人听了去,楼家的良善家风都给你败坏了干净。”
楼小雨不甘示弱:“外人?谁是外人?这里有外人么?是你是我还是阿秀?我想起来了,姑姑本来应该是苏家的人,住在娘家••••••”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安海阁握住了嘴,他把她狠狠一推,拉着她走出门外,他在外面向跟着自己来的几个下人怒喝道:“你们还不快送三小姐回房,我看她今天打麻吊打糊涂了,才说起胡话来了。你们立即要送她回流芳馆,她今天哪里也不准去,让她在自己房里好好思量思量。”
安海阁走回阿秀房中,只见楼心湖已经气得花容惨淡,双足发软。他心里一阵难受,连忙走了过去:“你哪里不舒服?我送你回房可好?”
楼心湖一下看见他的脸离自己那么近,猛的一惊,立即清醒,连忙恨声说:“哪里敢劳烦安总管,我不过是楼家的一个外人,寄居在此已经是给大家添麻烦了,安总管不必挂心。而且我要回房,自然有我丫头可以使唤。”说着,她大声喊道:“小鱼儿,我们要回去了,你快来搀扶于我。我们立即回房。”
阿秀见姨母那么难过,也觉得是自己的不是,于是连忙和小鱼儿一起搀扶起坐在床边的楼心湖,三人看也没看安海阁一眼就离开了沁玉馆。安海阁转回头,对着房中一张木椅就狠狠的一拳砸去,木椅立时碎成了几大块。
阿秀没有遗传到楼家人的好相貌,她长得象父亲芳德,故而清秀有余,美艳不足。但是她心灵手巧,倒是有点楼家人遗传。如今闲着没事,阿秀就经常跑去陪楼心湖一起绣花织布做衣裳。阿秀也听说了,本来楼小雨是是许明未过门的妻子,后来许家遭了难,楼小雨就不肯嫁到许家了,阿秀觉得对一个从来没见过未婚夫面的女子而说,她的要求并不过分,她为什么要承担那本不属于她的苦难。想来楼家人也是心疼她,才取消了与许家的婚约的。
阿秀不明白楼小雨对自己的敌意从何而来,难道仅仅因为她曾经居住过许家?小雨那么恨许明么?几天后,这个迷团解开了,阿秀原本是不管生意的销售这一摊子的。她知道楼家曾经和许家谈生意没谈成,但是她不知道那对楼家是多么大的打击。

那一天,阿秀正往姨母的厢房走去,看见小雨迎面走来,不禁有些瑟缩,想低头打了招呼就离开,小雨不怀好意的喊住了她:“阿秀,听说你以前一直住在凤城许家,那你和许明的关系一定匪浅吧?据说没有你的帮助,许明绝对不会那么快就东山再起。”
阿秀不知道她意欲何为,只能斟酌着语句:“我敬许大哥为兄,而且我进许家的时候,他双腿全废,是个病人,我仅仅是照顾他的人而已。”
小雨假意叹道:”哎呀,那你一定为他吃了不少苦吧?你想过••••••要他报答你么?”
阿秀一惊,抬头看向小雨:“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小雨冷冷道:“我的意思很简单,许明一定是对我当初悔婚怀恨在心,所以现在对我们楼家打击报复。我们现在很需要秀绝天下的合作,可是他不但不帮忙,还落井下石联合我们在杭州的对手,想挤垮我们家的生意。”
阿秀本想说许明不是这样的人,可是一想,好象他就是这样的人,实在没办法替他辩解。只能说:“那我能够做些什么呢?”
小雨微笑道:“很简单,你就写封信给他,让他看在你的份上,把秀记在杭州的销售权让给我们楼家就好了。听说,你还答应了,再也不做秀记的珠宝,那岂不浪费了你的才能,我本来也很喜欢你做的首饰的呢?”
阿秀变色道:“可是姆爷答应了我,我也向许大哥许诺过,不再做任何饰物了的。如果姐姐你喜欢我做的东西,只要不是上市的饰物,我愿意为你做几件赏玩。”
小雨道:“如此就多谢妹妹了。那生意的事怎么办呢?如果楼家没接到那笔生意,会很麻烦的。”
阿秀低头道:“此事容我仔细考虑后再决定,可以么?”
小雨笑道:“当然可以,我也不是强逼你,你想想看,你现在多少也算是楼家的人了,怎么可能对楼家的死活一点也不关心,反而去偏帮一个外人,是吧?”
阿秀苦笑道:送小雨傲慢的背影离去。
此时,阿秀也没有心情去找姨母做针线了,怏怏的回了自己的房间。她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回到楼家来真的是对的吗?给许明的信要怎么写呢?
到了楼家后,阿秀尽量不去想以前的一切,白天还可以控制,可是一到晚上就走马灯似的都是过去的情节,有时候看见许鹏,可是更多的时候梦见了许明,要说完全不担心许明,是不对的。阿秀现在一想到许明就有种自己也不明白的心痛。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他那样的性子真叫人放心不下啊。
已经说好了再也不管许家的一切了,这封信要怎么写啊?阿秀提起笔“许明吴兄如晤”,写了几个字就再也写不下去了,笔似有千斤重,她把笔一搁,还是决定好好想想再决定。
写信的事阿秀一拖再拖,大约过了两个月,终于受不了每次见到小雨的冷眼,还是决定写。可是正当她准备动笔的时候。楼家得到消息,许明已经同意了上次的合作计划,这一下大家都松了口气,小雨当着众人的面道:“还是我们阿秀有办法,否则可真是要糟糕了,阿秀现在可是我们楼家的福星呢?”
阿秀本想说自己尚未写信,可是看到大家那么高兴,也就说不出来了。
许明得到银燕的飞鸽传书,知道阿秀在楼家一切都还好,也就放心了。想起银燕在信上说,楼老爷子回去后曾经查过当年许明遇害的事,还重惩了几个家奴,好象就是到过许家逼债的几个人,但是事隔多年也问不去个所以然来。虽然是恶仆逞凶,但是必有主使,这个道理谁都懂。可是那几个下人一口咬定是自己见财起意,想去许家发死人财,才惹出许楼两家今日的祸端,楼老爷子也没奈何,只能狠揍他们一顿,撵了出府。
许明冷笑道:“以为撵了几个下人就可以打发我,也太小看我许明了吧?我一定要你们楼家血债血偿,你们等着吧,我马上就来了。”
明月夜,短松岗,一位身材高大的老人站在一棵苦树旁,神色焦急,似乎在等什么人。
“爷爷的乖孙儿,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熊天青几乎要老泪纵横。许明明明约了他五更在这里的等,怎么时间已经到了,还没见人来呢。
隐约听到有松林边的大道上传来车轮的声音,熊天青心里一动,知道来了。果然就两个年轻人赶着一辆马车过来,一人黄衣,一人黑衣,却都不是许明,他知道车里的人一定是许明,可能自己可爱的小孙子也在车里。
车内一人轻笑一声:“熊总镖头,多年不见,别来无恙乎?”那人掀开了车帘,果然是许明。
熊天青立即冲上前,却被赶车的两人一左一右架住了手臂,动弹不得,他恨不能马上把孙儿搂在怀里好好安慰,此刻没见到人,难免双眼喷火:“孩子呢?我的孙儿在哪里,为什么没带过来?孩子那么小,他是无辜的啊,许大爷,求你们了,放了孩子吧。”
许明道:“为什么我们会抓了你的孙儿?我们今天是来和你探讨多年前的旧事的,与你的小孙儿有什么关系?我们是正经的生意人,怎么会做违反朝廷律法的事情,熊天青你胡说什么呢?”
熊天青见他不承认,心中更害怕,哀求道:“我知道都是造的孽,你要做什么就对着我来,老夫决不皱一下眉头,可是你这样的卑鄙,会被天下人耻笑的。”
许明冷笑道:“当年你们杀人越货,难道就没想到他人也有父母兄弟和子女么?而且我确实没绑架你的孙儿,你怎么就不信我?”
熊天青想起才发现孙儿不见了,就看见了有人送来决斗书,这事除了许明,还会有谁?事已至此,别无他法。熊天青勉强镇定:“你想要怎么样?就直接说吧,只要你别伤害我那孙儿就好。”
许明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当年你做过什么事,你还记得么?收了楼家那么一大笔银子,你也不觉得手软么?你的镖局也死了不少人吧?做戏要做得真,牺牲个把无辜的人又算什么?熊天青,你好狠的心啊。我今天是来为我许家报仇的,你应该••••••早想到有今日了吧?”
熊天青头上冷汗泠泠,嘴上却强硬道:“你没有证据,怎可胡说。”
许明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到了今天还想硬撑么?当年的事我已经调查得清清楚楚,容不得你狡辩!你应该知道,只要我许明没死,一切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只想问你一句,当年和你接头的楼家人到底是谁?楼小风是怎么死的?”
熊天青知道事情已经暴露,一下子懈了气:“如果我告诉你当年所有的事,你可否答应放过我一家人?冤有头,债有主,所有的事都是我的罪过,和我家人没有关系。”
许明道:“我不会滥杀无辜的!为了让你心服口服,我们今天就来决斗吧。拿出你当年的本事来,我们好好的比试一场。当年熊家刀法霸道无比,江湖路上罕逢敌手。今天我有幸领教,希望熊老爷子不必手下留情。”
金雀与黑鸦道:“对他这样的恶人,不必讲江湖道义,我们一起上。”
许明道:“这是许家的血海深仇,岂可假手他人,你们都退下,我一人对付他就足够了。”
熊天青知道今日之事绝无可能不能幸免,当下惨笑道:“好,许明你是条好汉子,我知道你不忍心对我一个花甲老人动手,故而想逼我动全力,今天我就成全了你。老夫必当全力以赴。你也要小心接招。都怪老夫当年一时贪恋,导致今日之祸端,只盼望许大爷你说话算话,不要连累了我无辜家小。”
熊天青虽然也信许明不过,但是也别无他法,先放手一博再说。
两人大约过了近三百招,熊天青败象已经露。他长叹了一声,飞身而起,跃到了战圈外,就此收手:“老夫愿意领死,但是不想污了许爷的手,我会自己了断的,当年的事我都写在这只信封中,你们看了就知道了。”说完,手一挥,一只信封就平平向许明飞来。
许明打开了信,里面写的情况果然和他分析得不差,便点了点头:“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回家去打理后事,三天后我等你的消息到了就离开。”
熊天青愕然,他没想到许明的性子经过那么一场大变,反而不如以前激进,竟然肯给自己这样一个结果,真是不幸中大幸。只可惜••••••
许明看着信呆了一会,想必是心中感伤,回忆良久,然后他抬头喊道:“方捕头,你出来吧。”
熊天青又是一惊,只见一阵树影摇晃,一公差模样的人他身边的这棵大树上一跃而下,也不知道他伏了多久了,怎么竟一点也没发现他的动静。此人向许明抱拳道:“恭喜你终于报仇了,可是你绑架了熊天青的小孙儿,总是有那么那么一点点于法不容,还请你把孩子先交出来吧。”
金雀道:“我家主人说了没抓就是没抓,我听说,那孩子的母亲几天前回山西老家探老母病重,说不定那孩子也一同去了也未可知。”
北方六省的总捕头方进点了下头:“原来你们把孩子送到了山西,难怪熊家报案以后,我在你们那里怎么也找不到孩子的消息。”
熊天青张口结舌:“什么?你们真没有绑架我孙儿?那么,我岂不是又做错了?“
金雀道:”我送那孩子赶上了他母亲的车,只说是你们要我送过去的,说他母亲走后哭闹不休,便请人送了孩子过去,她母亲看了自己的亲生孩儿在眼前,哪有不信之理,当然带他一起回娘家了嘛。”
熊天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叫了一声:“许爷,我对不起你,那信上有毒,我家中有解药,你快快••••••”
话也未说完就扑倒在地。
方进一翻过他身子,脸色发黑,分明是中了毒,连忙点了他周身几个**道。一回想他刚刚说的话,众人心中恐惧,一起看向许明。许明摊开了手,手掌漆黑如墨。正是握信的那只手。
“我••••••我本来以为许家绝对不会放过我家中任何一个人的,所以••••••便想了这同归于尽的法子。若早知道仅仅是对付我小老儿一人,我又何必出此下策,对不起,许爷••••••我”熊天青断断续续的说道,却被黑鸦一脚踹了过去,当即昏迷。
金雀连忙挡住了他:“暂时不可杀他,还要为主人换解药呢,谁想得到他那么狠毒,竟然连自己小孙子的命也不要了,做出这同归于尽的打算。主人是太君子了,这样的恶人,应该当时就杀了他。”许明闭目养神,好象根本就没听见他们的话。
方进也看了眼许明,总觉得他跟自己认识的那个许明有点不一样了。
一会,熊天青又醒了过来,依旧是悔恨万分:“许爷你千万别运功,也不要乱动内息。尽量安神敛气,以免气血浮动,毒发的更快。”
黑鸦恶狠狠道:“如果我家老爷有个什么万一,我一定把你熊家几代人杀得干干净净。”
熊天青连忙道:“断不会有事,解药就在我睡房的密室里,只要移动书桌上的铁石笔架,自然就会开门。”此时他怕自己先死,连忙把话说得清清楚楚,万一他们找不到解药,那熊家也算完了。
进了城,天色已经大亮,许明坐在马车中,忽然听见一声哨笛,知道有飞鸽传信到。不一会,果然看见黑鸦拿着一只细竹筒进来,双手递上。黑鸦见是江南楼家的消息,不敢怠慢,立即送给了主人。
许明展开书信一看,脸色大变,身子剧抖,“哇”地一大口鲜血喷出,便软倒了下来。黑鸦连忙扶住,又惊又怕,大声喊人进来帮忙,熊天青也进来了,看见许明胸前衣襟上全是血,也吓了一跳:“怎么会?不会发作得这样快的呀?”
见黑鸦抱起他想下车,便大叫道:“现在不可再移动他,你们派人跟我去取解药,他的毒已被鲜血引发,再也经不起奔波了。”
黑鸦道:“我在这里守着,你们去取解药。”等他们走远,黑鸦才拣起那张字纸,上面八个小字“阿秀招亲,下个月底。”
黑鸦恨恨地把那几个字揉成了一团:“这哪里是书信,分明是催命符!迟不来,早不来,偏偏赶在这个时候!”转头看向主人,只见他在昏迷中依然喃喃念道:“阿秀,阿秀,你好,你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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