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鹊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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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鹊起
今天阿秀拿了几只珠花去给许明看,许明很是吃惊,一只是雪白的米珠做的百合花,一只是玛瑙做的玫瑰,还有一只乌蝶,尾上缀着金丝。他好象不相信都是她做的,阿秀把她买的制做首饰模具给他看,还当着他面做的一只昂首展翅的金凤钗。
许明问她是给谁做的,她说是给村子里即将远嫁的林家二姑娘做的。林二姑娘被一个大富人家的老爷看上,硬向她爹爹讨了她做了二房。她本来是不愿意的,一生气,将自己自幼带着的玛瑙镯子也摔了。可是,这个年头,女人的命哪里轮得到自己做主,现在林二姑娘也想通了,打算老老实实出嫁。
她让阿秀帮她修补镯子,阿秀看碎得那么厉害,哪里有那个本事补得好,便将那未碎的部分的玛瑙一片片切下,打磨光滑,然后选择色泽最艳丽的几片镶成了这朵玫瑰,也算是对她日后生活的祝福。
许明并不是喜欢夸赞别人的人,所以他对阿秀做的东西有所称许,阿秀很是高兴,他要她以后做这些饰物的时候,一定要在某个地方做个表记,他说,就刻个秀字吧。以后人人见了这样饰物都知道是阿秀师傅做的。
后来她才明白许明要她这样做的原因。
林家二姑娘嫁了人后,过得也不算太差,反正左右都是命,半点不由人,不如自己让自己过好点。她才进夫家一年,下下颇得人心。她人既美貌,性情又开朗,老爷和大夫人都很喜欢她。她出嫁不久,就带着大夫人前来要我做首饰,还有一些旧首饰翻新的活计,我都接了下来,但是告诉她们唯一的要求就是我做的饰物上,必须有我阿秀的表记,她们同意了。
后来阿秀的名字在这一行越发的响亮起来,就有很多珠宝首饰行向她订货,她都有些忙不过来了,许明要她就在家里办个小作坊,把村子里没事做的小姑娘和妇人集中起来帮忙,教她们怎么做,给她们发工钱,阿秀就只管饰物设计这一摊子。无论谁向她订货,她都要求一点,一定要有秀字标记。
后来竟然有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也知道了她做的东西,想她送货。阿秀思量自己做的东西都是用很普通便宜的材料,未必可以入他们眼。但是这是一个好机会,可以让她做的东西流通的更加广。许明说,这个很简单,那些富贵人家有的是好材料,不如要他们来料加工,他们看中的是你的手艺,你可不能把价格定得太便宜。
阿秀当初做首饰给村子里的姑娘的时候,也是经常要她们自己准备材料的,她自己也没那么多钱买原料。而且她知道大家都比较穷,也就收很低的加工费用,如果她现在名气大了,就提高价格,岂不是违背了她当初想帮助穷人家女孩子的初衷么?
许明说,你真是笨,我又没要你统一加工费用,你可以按材料的价格来定啊,如果他们给你十两银子的东西,就收一两银子的加工费用,如果是一百两银子的东西,就收十两。如果是一千两银子的东西,就收一百两。如果是你村子那些穷人家的姐妹,她们所买得起的也不过一些米粒珍珠,你收价钱的十分之一,不过是十几个铜钱而已。
阿秀觉得许大哥真是做生意的天才,如果没有他的帮助,她是怎么也想不到她会今天的场面的,她的生意越来越好,而且就象他说的,那些有钱人并不介意她收的加工费那么的高,甚至他们希望她评估的材料价钱越高越好,因为好的材料做成饰物以后往往身价大增,加工费用越高,说明东西越宝贵。
现在家里已经条件大好,院子里也请了人打扫。许家被卖掉的很多旧家具,阿秀都慢慢的赎了回来。家里的气象渐渐一新。
有一天,许大哥说有话和她商量。他问她,许家现在到底还剩多少家底,她记得阿鹏给我的银票大约有10张,每张都是一千两白银。许大哥听了以后,就说要她把这些钱都拿去,办一个自己的珠宝行,自己买材料,自己生产自己卖东西,因为珠宝饰物的利润非常的高,如果可能,她的这份技艺就是许家崛起的先机,他希望阿秀能够帮他。听他这样说,她自然义不容辞。
阿秀本来就不会做生意,所以她决定什么都听他的,她给他定做了一张轮椅,让他行动方便了起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来请教他。他说,这个珠宝行算是阿秀和许家合作开设的,名字就叫秀记珠宝行。
阿秀不同意,明明是许家出的钱,而且他现在天天整理帐目,也没比她轻松,应该叫许记珠宝行才对。
可是他坚决不肯,还骂她笨,说阿秀这两个字现在是珠宝行业的金字招牌,如果不用,那是浪费。后来,他们经过协商,终于决定了一个名字——秀绝天下,作新店名字,下面一行小字许记珠宝行。
从此,阿秀的人生彻底改变了,许明的新生也开始了。
“金雀,银燕,铁鸦。”屋中一男子沉声喝道。
“属下在。”三人的声音齐得象一个人似的,分别穿着黄白黑三色衣裳的三道人影在黑暗中现了身。
“我要你们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许鹏将军一切行为如常,他好象真的忘记了家里的事了。我打听道他在从军的路上曾经遇见过流寇,受过一次重伤,也许和那次受伤有关。”穿着金黄色衣裳的男子道。
穿着银白衣服的女子也上前一步:“我去跟踪当年和主人一起护货的雄威镖局总镖头熊天青,他从那次失镖后,名声一蹶不振,好象他那次也是受了重伤,回来后就关闭了镖局,现在开了一家小酒楼做营生。”
那叫黑鸦的男子声音很冷:“主人派我去楼家打听楼小风的消息,他好象确实已经死了,楼家还为他举行了丧礼,曾经公告江湖。”
穿着青衣的男子坐在轮椅上沉思。半饷才点头道:"辛苦大家了,继续给我盯着他们。这里暂时不需要你们,明天就可以离开。”
三人施礼告退。青衣人喊住黑鸦:“你训练的那批人怎么样?”
黑鸦道:“随时可以侯命。”
“好,我喜欢清净,没有我的飞鸽传书,你们都不要过来。”
“是!”三人齐声道。
许家花园,摘星楼下,许明抬头望着楼上的窗户,这么晚了,阿秀怎么还没有歇息。许明知道如果自己想见她的话,拉拉楼下的绳子,她就会马上下来,可是,他实在没有这样做的理由,难道可以告诉她,自己想见她,担心她。许明有点后悔为她修了这座书楼。实在太高了。楼名摘星,有五层,出自“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蕴涵着蟾宫折桂之意。这本是座书楼,从二楼以上的三层楼全是许明为阿秀四处收集来的藏书。一楼是许明居住,二楼是阿秀的寝室。
许家现在情势已经大好,虽然不比许老爷在世时,但是相信假以时日,一定能够超过许家以前的规模,一切都已经上了正轨。但许明和阿秀都不喜欢人多,所以下人们的屋子离书楼很远,没有特别的事情,他们都不会到这里来打扰。
许明知道了阿秀收到了许鹏的第一封军中来书。因为来信一共有两封。其中一封是阿鹏写给自己的。阿鹏在信中很是悔恨,说家中发生那么多不幸的事,自己一走了之,并且因为受伤的事,竟然忘记了家人,实在是罪不可恕,要家人原谅等等。
许明要偷看阿秀的信,是很容易的事,她一向是不设防的。许明要金雀帮他取了那一封家书。
许鹏果然也忘记了阿秀,在信中的语气非常的客气有礼,说是因为见到了阿秀的义兄孟胜君,才知道了家中的事,但是他确实一点也记不得过去的事了。他问阿秀,我们是童年好友,那你和大哥是什么关系?你在许家那么困难的时期愿意不顾世俗眼光,毅然前来照顾已经双腿全废的大哥,莫非你与大哥已有婚约?那我岂不是应该叫你嫂子么?信中对阿秀极尽赞美感谢之情,还说等他成就了一番大功业以后,必然就会回家。
许明相信阿秀看到这封信以后一定是万念俱灰,因为从收到信的那天起,阿秀就魂不守舍,什么事都做不好,还有意无意的回避许明,让许明看了直想发火。今天也是,她一大早就出去了,很晚才回来,一回来就上了楼,再无动静。
夜凉如水,画楼西畔五更钟,许明也微微有些困意,他转动轮椅,正准备回房,忽然听见楼上的窗户“吱呀“一声,阿秀探出了头来,许明下意识的把身子缩进了树影里,阿秀并没有发现楼下有人,她只是临窗望月,幽幽的长叹了一声:“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随月华流照君。”
许明听得这两句诗中的缠绵之意。不由得一呆。
然后又听阿秀在这夜深人静之时弹起琴来,许明虽然看不见她,但是想起了她一向的低眉信手,纤纤玉指在月光下划过琴身,一定别有一番妙处。
她弹的好象是宋代有名的诗陆游写给前妻的《钗头凤》,阿秀的声音很轻,只隐约听得几句“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春依旧,人空瘦,山盟虽在,锦书难托,错错错。”声音既柔媚又清雅。许明听得渐渐的痴了。
弹完这只曲子,阿秀又是轻叹一声,念了几句词,这几句许明倒是听得清清楚楚“皆如梦,何曾共?可怜孤如钗头凤。”
许明只觉得心神俱裂,脸上似乎有冰凉的液体划过,一拭,竟然是泪,他想:“我怎么会那么的心痛?我好象有很多年没有掉过眼泪了吧?这一番流泪又是为了谁?为了什么?”
许明脑子里不断细想着“皆如梦,何曾共?可怜孤如钗头凤。”糊糊的竟在树影里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阿秀在楼下发现了许明,他竟然坐在轮椅上睡着了,也不知道已经睡了多久,一摸他额头,烧得滚烫。
阿秀大惊,急忙去请大夫,他这一场病来的甚是凶险,足足缠绵病榻一月有余。阿秀经过这样一番操劳,倒把阿鹏的来信引起的心伤忘记掉一大半。
“贤妹一向可好?可有惦记为兄啊?”一白衣男子施施然的走进“秀绝天下珠宝行”,四顾一番,微笑道:“阿秀,你真是了不起的女孩子,我当初真没有看错你。我今天来是特意来向你讨个表记的。”说完变戏法一样,手中出现了一只小小的铜钱虎。
在在店中忙碌的阿秀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孟大哥。你怎么来了?别来无恙乎?”
“我什么都很好,就是想念你得紧。”孟胜君自顾自的坐下,阿秀连忙叫人奉茶。
“一别已经三年,你如今真是大不一样了,我和人说起秀绝天下的阿秀师傅是我的义妹,竟然无人相信。真是气杀人了。”
阿秀抿嘴笑道:”怎么会?我才是高攀呢。”
“真的真的,谁叫你当初送我小老虎身上,并没有秀字表记,如何取信与人啊?”
阿秀呵呵一笑:“那倒是,如今谁不知道我阿秀的出品都是有表记的,不过送与大哥这个铜钱虎,天下就那么一只,我再也不会做给他人,因为那是我义兄的信物啊。回头我就做只秀字领,系在小老虎脖子上。”
孟胜君见阿秀的气质仪表已经大不同以前,举手投足不自觉的流露出一股自信,只是身上那股温文的气质依旧没变,在她身边总觉得特别的自在舒服。
阿秀看看他的身后,他问:“你看什么呢?”
“怎么就你一个人来的么?刘大人呢?”
孟胜君脸色一变:“他为什么会来?而且我和他早已经绝交,你以后别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
阿秀诧异道:“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么?怎么会••••••”
孟胜君道:“他总是不信任我,我••••••”他忽然觉得解释这些并不合适,马上转口道:“我们还是别谈他了,我今天路过凤州城来看你,是给你带了个好消息来的。”
阿秀忽然好象有种预感,他所说的好消息未必是她要听的好消息,他带的一定是阿鹏的消息。
许明听下人来报,阿秀的大哥来访。他知道是孟胜君来了,当时,他正坐在店里的小客厅中查帐,顺便接待一位重要客人,是江南富贵楼来的人,他们想和秀记做生意。他早等着这一天了。
可是他听说孟胜君来了,就怎么也坐不住了,打发了楼家的来人,就直接奔外厅而来,到了门口,明知道一掀帘子就可以进入,可是他特意到打发送他来的下人走开,并吩咐不许有人来打扰,就静静的等在过道边,听外面的两人叙旧。
许明听见孟胜君道:“许家有大喜事了,不知道许鹏将军可曾经来信说明?”
阿秀摇头到:“军中书信一向来的比较迟,而且路途遥远,中途还较凶险。”
孟胜君道:“那倒也是,我刚刚从军中归来,所以特意来通知你们一声,许鹏也许今年年底就会回来,回来的时候可能还会多带一个人。”
阿秀脸色有点白:“多带一个人回来?”
孟胜君道:“不错,朝廷连年征战,边关屡次告急,想必许鹏将军已经多年未归了吧?今年战事稍停,他有可能回来探亲,并带他的新婚妻子朱雪辉一同返乡,说起那朱雪辉,还真是一个传奇女子,她本来是当朝靖王爷的独生爱女,因为从小喜欢兵法和武艺。竟然偷偷溜家到前线报名,女扮男装做了花木兰,她与许鹏同为副将,在一起共事,难免日久生情。最近靖王爷到边关巡视,发现了人称军中第一美男子的朱将军竟然就是自己的宝贝女儿朱雪辉,立马将她架回了家。后来皇上知道了她的事情,不但没有降罪,还封了她为”代战公主”,赐婚与许鹏,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阿秀摇摇欲坠,孟胜君才发现她的不对,急忙扶住了她,连声喊道:“阿秀阿秀,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阿秀才稍稍回魂,半饷做身不得,想起了阿鹏临走前曾经与他说的戏言,如今竟都成了现实。
阿秀那时强颜开玩笑道:“你可别让我等成了第二个王宝钏啊,如果你到时候娶个美娇娘回来向我显耀,那我就死给你看。”

“代战公主”?现在真的还出现了一个代战公主,上苍这样的安排到底是为什么?我应该去怪谁呢?
孟胜君本来也个一等一的水晶心肝玻璃肚肠的聪明人,看到阿秀这个样子,心里不免揣测了起来。阿秀和许鹏一起长大,很可能并不是童年好友那么简单,他本以为阿秀和许明是一对情侣,可是上次来的时候,阿秀照顾许明,神色之间并没有那种情人间的亲密。当时只以为许明受伤后性情大变,才会对阿秀异常无礼,现在想来,如果阿秀和许鹏配成一对,好象还合理一些。
若真是如此,我天给阿秀带来的这个消息,可不是一把刺进心口的尖刀么?
孟胜君自悔失言,怪自己不曾多加考虑。看阿秀现在这个模样,自己猜测的多半是事实,而且阿秀这样善良的女孩子倒是很有可能替心上人背负任何包袱的类型。如果真是这样,那许鹏就该死了。
孟胜君顿时心里涌起一股愤怒的情绪,他恨不能现在就把许鹏抓来细细盘问。
孟胜君强笑着安慰阿秀道:“也许这也只是传言••••••就算是真的,阿秀你也别伤心,我这就马上赶回军营去,向大家揭露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的真实面目,看他拿什么脸面去娶代战公主。”
阿秀一惊,连忙拉住义兄的袖子,哀求道:“大哥不可鲁莽,我相信许鹏必有苦衷,或者••••••或者他真是失去了记忆也说不定。若真是如此,那倒也怪不得他。只能••••••怪阿秀命苦。”说到这里,她一时自怜遭遇,眼泪就再也停不住。
孟胜君叹息了一声,又沉吟一会,才说道:“受伤导致失忆,那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我对脑伤之类一向少有研究,但是我大师兄精于此道,他就是人称“小华佗”路于通。如果能够找到他,许鹏的事可能还有转机,我也听说了他曾经受过很严重的脑伤的事,那是在他参军途中发生的,到了军营以后他完全记不得家里的事情,别人也未听他说过,自然也不清楚。••••••阿秀你要有个心理准备,现在的许鹏早已经不是以前的许鹏,他身边说不定真有个代战公主••••••那你就要早做打算,公主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阿秀黯然道:“我也明白,事情既非我所愿,也非我能扭转。一切听天由命罢了。”
孟胜君道:“阿秀你也别太灰心,我现在就去找我师兄路于通,如果找到了他就带他去给许鹏治病,我一定会许鹏给你个交代的。”
他本是个急性子的人,当下也饭也不肯吃,就要告辞。他的马车就在门口等着。
阿秀看他的马车绝尘而去,整个人好象要软倒了似的,紧靠在门边抓住了门环。
许明一直静坐在门后,他的手紧握着轮椅,手背上青筋暴出。他猛一转身,向来时路驶了过去,他知道自己现在根本无法去见阿秀。
他害怕自己一见到阿秀那凄楚的样子就会忍不住说出埋藏在心里已经很久了的话,“阿秀,难道我就不行吗?我也爱你啊。”
“阿秀,我不准你为别的男人哭,就算是我的亲弟弟也不行。我不许你伤心,不许!”
“我是一个恶劣成性的人,从来只要我想要,我就会坚决的拿过来,不管是人还是东西。现在,我想要的只有你,我想要你属于我一个人。”
“可是,为什么我一看到你的眼泪就心软,就不能和你说话,就不能向你倾诉?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又凭什么娶你,我能够带给你幸福吗?何况你爱的人从来都不是我啊。••••••所以,就让我们两人同在地狱里吧,让我们一起痛苦一起受煎熬。我不想你嫁给阿鹏,不想你嫁给任何我以外的男人。”
许明抓了抓拉铃,下人立即进来了,许明冰冷的说:“去叫楼家人到偏厅来见我,我有事和他商量。”心中的痛苦实在需要发泄的地方,该死的,就拿你们来开刀吧。
楼惊雷是楼家的长子,他知道他将面对的是一个很强势的男子,即使他现在是个残废,他的气势仍然不容忽视。楼惊雷心里颇有些忐忑,不知道他这么晚了还喊自己来商量什么事情,难道是合作的事情有希望了么?
楼家这两年在走下坡路,如果不能做成这笔生意的话,楼家今年的运势就会更差,想起来有点好笑,就是现在这个让他有点畏惧的男子许明,他竟然差点做了自己的妹夫。如果当初楼家不是估计他已经完了的话,现在也不会这样被动,想着那男子深不见底的眼睛,楼惊雷默默在心中祈祷。
许明见到了楼惊雷只是淡淡的点了个头,就开门见山:“你回去给你家楼老爷子说,这次的生意不必谈了,我已经在江南选定了两家代销的商行,请替我向老爷子道个歉,不好意思,耽误你们时间了,有机会的话,我们下次再合作。”
楼惊雷家的生意也是侧重金银珠宝和饰物的销售,如果能够和秀记合作,等于是日后的生意有了安全保障,可是许明完全不恋旧情,不仅不与楼家合作,还在江南一带选择了两家代销商行,那就会挤垮楼家的珠宝行,分明就是不想给楼家活路嘛。他又惊又怒,指着许明的鼻子道:“你为什么这样做?楼家老爷子对你的期许颇深,你怎么可以这么不念旧情?何况,我家三弟本来也是因为你而亡故的。你这样做对得起他九泉之下的亡灵么?”
许明冷笑一声:“旧情?当初你们念了旧情了么?我刚刚回家半死不活的,你们就来催债,我们许家有几副很值钱的字画,如今好象还挂在富贵楼里吧?还有楼小雨,她本来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怎么一听我病重,就立即不惜下嫁给楼府的一个下人,好象他现在也做了楼家的总管了吧?听说他在楼家比你还得势些呢。说起楼小风,我确实是害了他,可是真正害死他的另有人在。我一定会替他报仇的,你等着看吧。”
许明一挥手,下人就走了进来,楼惊雷知道这是送客的意思,便重重的哼了一声,起身离去。
第二日,阿秀正在店子里忙碌,一转头看见许明,立即强笑道:“许大哥,你身体不好就不要经常来店里走动了,一些些小事我还是可以处理的。”她并不知道许明偷听了她和孟胜君的谈话,所以一直在他面前掩饰苦涩。让许明对她又多了几分心疼:“你也要多注意休息,你看你最近瘦了那么多,熬夜熬得眼睛都红了。“
阿秀道:“最近事情多,有点忙了。”
许明道:“听说你瞒着我见过楼惊雷?”
阿秀惊道:“并不是我想要见他的,他拦住了我的马车。我和他说谈生意这一摊子事都是由你做主的,所以他也没有为难我。后来他提出想买我昨天做的那只双凤钗。那本是不卖的东西,仅仅做展示用的。因为双凤其中的一只,是我母亲的遗物。他本来是从小做珠宝生意的,说是从来没见过那么有趣的凤头钗,我见他是真心喜爱,就给他做了一只相似的双凤钗,取名叫金比翼,那样的钗子最适合女孩子出嫁时候戴了••••••非常的吉祥。许大哥,我就不明白,古人做的钗子为什么从来都是孤凤呢?那多可怜呵。”说到后来,许明看她眼神迷蒙,知道她又感怀身世,心中伤感,故把美好愿望寄托在这些个物件上了。
许明轻声说道:“那你就来给它们幸福,让它们成双成对好了。”
阿秀一愣,眼睛忽然亮了,她怎么没想到,自己手下的作品自己就是天老爷呀,让它们不再孤单也不是不可以呢。
江南烟雨,明月小楼。
黑暗中,两人的喘息声传来,许久才平静,一人道:“今天楼惊雷回来了,听说他在许明那里很是受了点气,老爷子听了也大雷霆,说许明不是个东西。但是听楼惊雷说起了曾经向许家逼债之事,只怕会查到我们头上来呢。”
另一人道:“当初没把他逼死真是失策,不过这个事情你也不要担心,家中颇有几个恶仆,到时候把事情往他们身上一推也就是了,事情过了这么久,而且许明又这样的可恶,老爷子顶多鞭笞他们一顿,到时候再给点钱堵他们的嘴好了,不过那几副画倒是要立即出手,被查了出来可不好说。”
一人道:“想不到那个许明还真是个人物,败得那么惨,居然还可以东山再起。”
另一人轻叹了一声:“我真是小看了他了,本来以为他那样的刚烈性子的人,就算没有病死,也得羞愧而死,所以当年看有商队经过时,我才没有赶尽杀绝,也是怕杀的人太多了,难免另生枝节,没想到那商队中还有认识许明的人,真算是他命大。”
他这个话说得倒也不错,象许明这样强硬性格的人,一般都是强者中的强者,这种人除非是自己放弃斗志,否则就一定会成功,因为他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
一人道:“如今必须想办法再去把他扳倒,否则有他这个心腹大敌在,我们怎么睡得好觉。”
另一人道:“你说的不错,可是现在他家大业大,要整垮他,谈何容易。”
一人道:“你不是最擅长用那些歪门邪道的嘛,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呀,他现在是个残废,玩阴的,他未必防得住。”
另一人道:“此事必须从长计议,你放心,我一定会做掉他的,已经夜深了,早些歇息吧,明天一早我还要出门呢。”
那人恩了一声,至此悄无声息。
半夜里,许明忽然闻到一阵浓烟的味道从屋外传来,睁开眼睛一看,屋外火光冲天,他暗叫一声“不好”,便奋力支撑着上半身坐了起来,下人们都住在另一个院子里,而且现在夜深了,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摘星楼起火了?
他想爬进轮椅,不知道怎么一着急竟然摔到了床下,床边本有个吊环,方便他从床上坐到轮椅上的,可是现在摔到了地上就怎么也爬不上轮椅了。他心如火焚,想起阿秀不知道怎么样了,她住在楼上,要下来恐怕还得费点功夫,不知道她是否已经睡下。他从来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加希望自己有一双健康的腿。
忽然听到门外阿秀清脆的声音:“许大哥,着火了,你快醒醒啊。”他的心一下子稳定了下来,觉得就算自己此刻还躺在这个干热的地板上,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了。幸好阿秀多年以来照顾他,一向浅眠,要不然也不会下来的这么快。
“许大哥,门口好大的火呀,我进不来。”阿秀在门口哭道。
许明大叫一声:“你不要进来,我现在还没事,你去叫人来灭火。”
“许大哥许大哥,你坐在了轮椅上么?你快点过来呀,我来接你。”
许鹏半饷不做声,阿秀又叫道:“你怎么了,摔倒了么?你别慌,我这就进来。”
许明心中大急:“你不要进来,我马上就出去,这里很危险。”他努力抬了抬脚,还是不能动弹。
阿秀道:“来不及叫人了,许大哥,我来了。”
许明只见一张椅子先砸了进来,把已经烧着了的大门砸了个大敞开,然后,一个裹着湿被子的人影就冲了进来,阿秀奋力将许明扶到了轮椅上,又将身上的湿被子披在了他身上,许明愤怒道:“裹住你自己。”阿秀弯下腰,钻到了湿被子底下,推动他的轮椅:“我们一起走”。话音刚刚落,一道烧着了的木梁就摔落了下来,阿秀猛把许明往门外一推,就被那道梁砸了个正着。
许明肝胆俱裂,大喊道:“阿秀!“一下就轮椅上站了起来,他踉跄的走了几步,就被人拉住了,原来院子里的下人已经发现这里着火了,纷纷都赶了过来,刚刚拉住他正是管家许桂。“老爷,交给我们去做吧,我们一定会把阿秀姑娘救出来的。”
忽然发现许明站着,许桂大惊,不能置信的喊了一声:“老爷,你的腿??”许明仿佛如灵魂出窍,完全没有听到许桂的话,只是口中不断的在呼唤着阿秀的名字。绝望的脸上满是泪痕,许桂跟着老爷也有好几年了,从来没见过这个硬汉这般模样,不禁暗暗心惊,老爷现在的这张脸,在许桂有生之年,恐怕都不会忘记。
下人们把阿秀救起来的时候,她已经昏迷,幸好整个人都裹在被子里面,仅仅一边脸侧受了一些轻伤,她扑倒在地的时候,脸部朝下,而地上正好有一些碎火子。有些痕迹可能再不会消失。
阿秀伤好了以后就不再说话,成天闷在房里也不肯出来,房里也再没有镜子。许明痛苦万分,不断在她门口喊:“阿秀阿秀,你开开门好吗?我娶你,我会娶你,你别伤心,我不在乎你是什么样子?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有天阿秀终于被他吵得受不了了,就开了门:“许大哥,你进来说话吧。”
可是许明还没有开口,阿秀就先说了:“许大哥,我知道你心里感激我救了你,可是我不要你这样谢我,因为我不喜欢你,我喜欢的人一直是阿鹏,就算他娶了别人,我也只喜欢他一个人。”
阿秀知道这些话对他这样骄傲的人来说,是有杀伤力的,果然看他脸色苍白,连退了几步,好象刚刚阿秀不是用口在说话,而是用拳头连打了他几拳一样,让他痛不可当,伤心欲绝。
他好半天才开口道:“没有关系,我不在乎,只要你肯陪着我就行了。”
阿秀轻笑,脸上的疤痕正是新鲜,扭曲得有点可怕,她也不掩饰,就让那可怕的地方对牢了许明:“怎么可能呢,我不会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的,你另外找人陪你吧,我现在想歇息了,你再也别来打搅我。”阿秀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许明一把揽住了她的腰,因为她已经歪倒,昏迷了过去。许明心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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