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变乱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为什么到处都是血?为什么连天空也是红色的?父亲呢?父亲在哪里?
父亲说,从丝路进货利润很高,可是这个年头流寇多如牛毛,风险也大大增加,而且这一次进的货物都是贵重的珠宝,万不能有失,否则有可能几十年家业毁于一旦。
许明执意要从沙漠里的丝路进货,一来是看中利润几乎是寻常途径的5-6倍,二来他有十足的把握护得货物的安全,他这次花了重金聘请了天下第一镖的总镖头熊天青为他保镖,还有他的义弟楼小风和他同行。
楼小风是江南富贵楼的人,他父母早已经过世,留下三子一女,他是最小的一个,也是武功最好的一个。他听说许明要去西域进货,便自动请命,要帮他护航,许明知道他是艺高人胆大,想到外面去闯荡一下,可是这一次远行实在是非同小可,他是真的怕出事,本来不想让楼小风跟的,可是那天晚上,在楼府花园里,他们月下拼酒比剑,许明见识了楼小风的二十六路楼家剑法,才知道他已经尽得他爷爷的真传。人称江湖第一剑的楼老爷子,至今还没有过败迹。
楼家人也并不反对楼小风跟许明去西域,因为许明本来也不算外人,这批货一脱手,许明就准备去楼家提亲,楼小雨是楼小风的姐姐,在江南一带颇有艳名,此女心气极高,眼里很少看得进人,故此已经满了20岁还未适人。他们虽然没见过面,但是许明是商人,知道和楼家结亲利远大于弊,而且自己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成家了,至于娶谁许明倒不是很在乎,他并不贪女色,只希望将来的妻子是个安分的女人就好。楼小姐是大家闺秀,楼家的家风一向良好,她的教养应该不差,所以当楼家老爷子流露愿意与许家结亲的意向,许明也就同意了,并许诺这次的生意做完就来提亲,择日迎娶楼小雨过门。
“水••••••水”一阵呻吟过后,床上的男子想翻个身,无奈力不从心,只将脸朝向了外边,这是一张极其刚毅坚强的脸,此刻却痛苦的扭曲着,浓眉紧皱,薄唇轻抿。苍白的脸色,汗水从额头不断的流下。
一只温柔的手伸了过来,扶起他的头,另一只手将一杯清水递向了他的唇边。
他好象又在做噩梦了,阿秀苦涩的想,过去的那一段日子真的象是一场噩梦。许家的货物在丝路被劫,许老爷死了,许大哥重伤。许家风雨飘摇,大限将至。
就算是现在,阿秀都还有不真实的感觉,可是该走的人都走了,这屋里如今就剩下了他们两个。这,绝对不是梦.
阿秀幽幽叹了口气,想起上天如此安排真叫人无奈:“他本来是我最不想见面的人,可是现在照顾他,却成了我不可推卸的责任。为了远在他乡的阿鹏,我怎么也得照顾好他的哥哥。”
许家如今也没有什么人可以依靠了。落难莫寻亲,这几个月来许鹏已经体会得够深的了。因为愤怒,痛苦,还有重振家声的希望,他离开了还需要他照顾的家,去寻找他从小以来的梦想——好儿郎就应该投奔沙场,为国尽忠。
当朝廷征兵的队伍路过凤州城,他去报名了,这也是阿秀同意的,他呆在这个家里,迟早有一天会崩溃,他本不擅长经商理财,何况是他大哥留下那一个烂摊子。催债的人几次三番的上门来,家里能卖的东西基本都卖了。还完债以后还得给他大哥治病,那也需要不少的钱。所幸许家还有一些田产,但是现在兵荒马乱的,田产还不如现银实在。于是临走前,许鹏把地都卖了,把钱都给了阿秀,要阿秀替他好好守护大哥,然后他就走了。
白狼河北音书断,丹凤城南秋夜长。
谁为含愁独不见,更教明月照流黄。
阿秀默默的回忆,许鹏这一去也有半年了,不知道为什么,一点音信也无,秋风已经渐渐凉了,不知道他在边关一切可好。
想起离别前的那一个冬夜,他跑到她的小屋来辞行,握住他冻得冰冷的手,她扑进他怀里泣不成声。他说:“阿秀,你一定要等我,等我建功立业,得胜回朝。那时,我就会带着凤冠霞披回来娶你的,你小时候不是说过要做一品诰命夫人的吗?那句话一定会应在我身上。所以,你要相信我,每天开开心心的,否则,就算我在千里之外也不会安心的。”
当天夜里,她就收拾起包裹跟他住进了许家,他们分室而居。
他说如果他不能风风光光的娶阿秀进许家门,也绝不会败坏阿秀名节。许鹏写了一纸凭书给阿秀,委托她在许家打理一切事宜。
那时,阿鹏的母亲刚刚过世不久,许明才回家不到一个月,他的双腿已经废了,还受了很重的内伤,一直昏迷不醒。如果不是一支商队在沙漠里发现了他,而正好其中有一个商人认识他,知道他是凤城许家的人。他也不能活着回到许家。还有那同去的许老爷,可怜尸骨都不能返乡。老夫人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晕倒了,缠绵病榻月余,也撒手西去。
想起许家偌大的一个家业,垮起来却是那么的容易,好象纸糊的灯笼,一捅就破,一吹就灭了。人人都说许家是完了,连亲戚们也不肯来走动了。庭院里渐渐的长满了草。仆人们也一一的遣散了。“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阿秀倒觉得许家未必气数已尽,阿鹏一定会回来的。等他衣锦还乡的那天,也是许家重振家声之时,她相信那天一定为时不远。
“走开!你滚,我不要你来可怜我,阿鹏呢?母亲呢?”这是阿鹏走后许明第一次醒过来,阿鹏在的时候,他醒过来几次,但是这一个多月来,严重的外伤加内伤,使得他总是半睡半醒的,神志也不是很清楚。郎中说他的性命是保住了,但是他的腿恐怕是再也不能走路。而阿鹏一直隐瞒他母亲去世的消息,怕他再受打击。
阿秀看他今天神志颇为清醒,就取了阿鹏的留书给他。她知道,信上说委托阿秀来照顾他,却并没有说起两人私订终身的事,可能也是怕许大哥知道了不自在。
他看完书信,脸色铁青:“你凭什么住在这里?就凭这个?我不要你来照顾我,我的使女碧儿呢?小厮茗儿呢?”
她淡淡地道:“许家现在已经请不起任何佣人了,多一个人多一张口吃饭,他们本来是不愿意走的。可是也别无他法。“
他嘶声道:“我母亲呢,她总不能没人照顾吧?”
阿秀沉默了一会,有些事迟早都要知道,早知道比晚知道其实还要好些:“老夫人她已经仙去了,家里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他一呆,身子突然一震,一口血就喷了出来。阿秀连忙稳住他身子,心里又急又悔,早知道他伤那么重就应该再瞒些时候。
阿秀低声道:“你别伤心,你身子很弱,节哀顺变啊。”
他不做声,良久,低喝了一声:”你出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阿秀不肯动,她怕他有意外:“我不走,现在除了我,谁也不能帮你。”
许明惨笑了两声:“呵呵,你刚刚说这个屋子现在就剩我们两人是么?那现在我是落在你手里了?你一定早盼望我们许家有这一天吧?看我这样狼狈,你很开心是么?”
阿秀没想到他居然还可以说出这样恶毒的话,气得眼睛都红了:“你胡说什么?我阿秀是这样的人么?许家对我一直有恩,现在我愿意在这里照顾你,全是看在旧日老爷的情分,你可别不识好歹。”
他也发怒了:“你滚,滚得越远越好,你以什么身份呆在这里?阿鹏答应了你什么?你在许家是少夫人呢还是使女?我应该怎么称呼你才好?阿秀夫人?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可惜这个胜利果实不那么甜美吧?许家已经不是以前的许家了,你不觉得委屈吗?阿鹏把你丢下照顾一个原本你十分讨厌的人,你心里一定很难受吧?如果觉得难受就赶快滚开,我不要你来可怜我。你滚你滚。”
阿秀甩门冲了出去,他现在比任何时候更象一个魔鬼,她真的恨不得他死掉算了。
阿秀在院子里绕了一圈,,觉得还是不能安心,又回到了许明房门前,站立了一会,推门而入。
一进门就看见他伏在床边,大半个身子已摔到了床下,他好象去拿什么东西,却够不着,便摔了下来。她心中一软,急忙过去扶他:“你想要什么?我帮你来拿。”
他猛地甩开她的手,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恶狠狠的看着她:“你滚开,别碰我!!”
阿秀心中一惊,情不自禁的退开了几步。他此时的样子简直比魔鬼还可怕,好象她若不如他意,便会被他撕扯成碎片一般。她从来没有象此刻一样希望阿鹏还在自己身边,她觉得无助,低喃了一声:“许大哥。”
他哈哈狂笑了起来,眼泪都笑出来了,他一反手抓住了阿秀的胳臂,疼得她轻喊了一声,没想到他病成这样,手还是这样的大力。他咬牙切齿:“你喊我什么?大哥?你也配?我不许你喊我大哥。或者你早已经和鹏弟有个苟且之事?••••••象你这样的贱女人有什么资格进许家的门!”
阿秀不知不觉中泪如雨下,她不断的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和阿鹏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是清白的。我们只是朋友,很好的朋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撒谎,但是他一直以来,都那么的讨厌自己和阿鹏在一起,她现在不想激怒他,谎言也就很自然的说出了口。
他很邪恶的笑,样子越发的狰狞:“我不信,他把这个家里的一切都交给了你,甚至包括我这个废物哥哥在内,他只是把你当朋友!?也许我应该喊你一声弟媳秀夫人,可是这样一来,我怎么好意思让你来照顾我,你是我未过门的弟媳,孤男寡女的同处一室,于你的名节有损啊。我这样说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你赶快走得越远越好,对你我都好,或者,我们还有一个选择••••••”
阿秀颤声问道:“你想怎样?”
他忽然敛住了笑,声音很清晰,很平静:“大夫说我的腿怎么样?”
她苍白着脸道:“他说很有希望,过不了一年半载就可以行动自如,没有大碍的。”
“你撒谎!”他冷冷的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这样残破的身体就连想自行了断都办不到,还能再指望它什么?”
他突然转头看向阿秀,那是一张非常漂亮的男性的脸,他的相貌和许明有些相似,可是比阿鹏更加的英气,就算在病中,也不减气势。
他的眼睛特别的亮,声音也特别的温和:“阿秀,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孩子,我以前••••••以前都错怪了你,你莫要生我的气。如果你想和阿鹏在一起,只要帮我做一件事,做了那件事以后,你们就可以没有任何阻力的在一起了,我也会祝福你们的。”
阿秀隐约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心中的寒意越来越重,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只听他继续说道:“我不想再苟延残喘,拖着残破的身子,一辈子躺在床上要人侍侯。阿秀,好妹子,你帮帮我,算我求你,给我个痛快吧,我想••••••我想去找父亲赔罪,请你••••••帮我。”
曾经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现在就在她的面前求她,阿秀仿佛灵魂出窍,半响做声不得,良久才说了个“不”字。
他一把甩开了她的手,绝望道:“你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她扶住了椅子,才没有摔倒:“我答应了阿鹏,要照顾你,就不会食言。”
他狂怒道:“你凭什么照顾我?阿鹏没有脑子,你也没有脑子吗?我不会要我的弟媳来照顾我的。”
阿秀茫然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一切事情只能够权宜,而且你是病人。阿秀不是那种食古不化,死守礼法之人,我做我应该做的。不欺天地良心。”
他又冷笑:“好一个不欺负天地良心,看来你是那种想做就就可以做什么的女人,古之礼法对你而言算什么?不过,你不知耻,我还怕对不起古之圣贤呢。我说不要你管就不要你管。”
阿秀隐忍下心中的恶气,不去和他计较,但是,如果他一意固执,她又能够怎么办?
阿秀心中百转千回的思量,终于颤抖着声音道:“许大哥,我和阿鹏真的不是你所想的那种关系,他只是信任我的为人,才请我到许府来主事,我也想报答多年来你们对我的照顾,才会答应来陪你,你不要顾忌太多。”
他“恩?”了一声,似乎对她的话有几分兴趣:“那你是管家呢还是使女?”
她实在忍不住发抖:“即是管家又是使女。许大哥••••••”
“等一下”他嘴角勾出了一丝笑意:“你喊我许大哥?”
她猛抬起头看向他,终于还是低下了头去:“明少爷。”
他好象满意了:“我本来以为落在了你手里一定很悲惨,现在看起来好象还不错。”
阿秀小心赔笑道:“是,你一直对我有误会而已。”她心里哀叫道:“每次遇见你,一定会很悲惨的人一直是我芳秀啊。”
“阿秀,我有点渴了,你帮我把那杯茶递过来。”
阿秀看见桌上有一杯茶,还是今天早上她来的时候倒的,看来他刚刚就是想取那只杯子才摔倒的。她立即走过去,帮他重新倒了杯温水。低声道:“大夫说,你身子还不大好,服药期间尽量少喝茶。”

他刚刚闹腾了那一会,现在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般,斜靠在床边,他接过了水杯却不喝,把它放在了枕上,阿秀怕他泼洒了,想移开,他轻声道:“就放这里,我一会喝。”
她不忍心拂他意,就扶着他躺下,并小心的避开了那只杯子。
他一直睁着眼睛看她忙碌的为他抹脸擦汗,突然露出了一个很恶意的微笑:“我想洗澡。”
她的手一下子僵住了,阿鹏走后,她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的。阿鹏走后的那几天,天气还比较冷,但是一开春,天气就暖和起来了,总不能不让病人洗澡啊。前几天,许明昏昏沉沉的,她还可以帮他翻身抹汗换衣裳,因为大夫说经常擦洗可以防止病人生褥疮。现在他如此清醒,她怎么••••••
他在看我的笑话,想看看我到底怎么照顾他这个病人,阿秀想到这里,一咬牙,只能认输:“你看明天洗澡怎么样?明天我喊村子里的黄大叔来帮你,他儿子黄小二是我的学生,他经常帮我做些事的。”
他冷冷的道:“你想让大家都来看我的笑话么?”
阿秀语一窒,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忽然邪魅的一笑:“以前都是碧儿帮我洗澡的。”想到他话里的意思,她脸一下红透,热度一直烧到耳根。富贵人家的少爷未娶妻前有一两个侍妾是很正常的。可是她不一样啊。
她知道这是他对自己的试验,他想知道她对他的诚意到底可以到什么程度。既然她那么坚决的要求照顾他,他不好好刁难一下,就不是许明了。
他轻骂道:“你想到哪里去了,碧儿并不是我的侍妾,女人哪里没有?动自己身边的人,那还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吗?”他的话倒也有几分可信,他本是个精于算计的人,而且他没有必要向我撒谎。他的意思是碧儿能做的她应该也能做。要她不必太介意。
阿秀去烧了开水,并把门窗都关严实,把火盆里的炭火生得极旺。
她准备了一个比较矮的大木盆,是特制的,正好和他的床沿一样的高,这样扶他下来会比较容易,水很烫,却不多。她伸手探了探水,便将他合衣抱进了水里,他下肢无力,完全依靠她行动,偶尔用手支撑下自己。把他弄进盆里,颇费了阿秀一些力气。
他的身子一下陷进了水里,幸好水不多,并没有溅开来。说明她做的不错。她吹灭了烛火,有一点点月光从紧闭的窗户的木格中透了进来。屋子里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但是他们二人的心里都清清楚楚。这样的情形难免暧昧,只能故做不理。
幸好他也没有再做刁难,对阿秀让他合衣泡澡也没有意见,她在他身后,将手上的毛巾伸进了他前面的衣襟。他的身子在抖动,她知道他身前有几道特别重的外伤,怕他受不住疼,手放得特别的轻。纵使是如此,等她把他扶上了床,他也已经疼得浑身是汗,看来这个澡是白洗了。
她帮他在被子里换上了干净衣服,他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她也累坏了,站起身准备走,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柔声道:“阿秀,谢谢你。我会报答你的。”当时他眼睛还有着某种特殊的含义,象是酸涩又象是告别,可惜她当时早昏了头,竟没仔细去想。
那天夜里,阿秀睡得糊糊的,好象听见隔壁传来瓷杯破裂的声音,她没去深想,继续熟睡。
半夜里,她被噩梦惊醒,她看见了阿鹏,他正凄楚的看着她,好象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说,却被一片红色迷雾遮住了,阿秀奋力想越过这层迷雾想到他的身边,却一下子惊醒,再也没办法睡着。
她心里惶惑不安,决定还是去看下许大哥,当她轻轻推开他的房门,她惊呆了,瓷杯碎片洒了一地。
许明安详的躺在床上,手腕上的割痕犹如两片绽放的花瓣,鲜血就顺着他的手流得满地都是。他还是自尽了。
许鹏离开家也有月余,可是随着朝廷的招军队伍走走停停,一直未到边关。这次出来招兵买马的是边关守将之一林公权,他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将领,不喜言笑,一路上指挥军队行军扎营倒是颇有条理,而且处事甚为谨慎。这一日,军队途经大愚山,翻过这座山头,就可以到达前线阵地了。
林公权吩咐大家在峡谷外稍做休息,然后加紧赶路,争取今天天黑前赶到边关阵地。当大队人马走进大愚山峡谷时,林公权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然后他看见山谷里有一群不知名的鸦雀飞起,心道:"不好,可能有埋伏。"
他马上策马转身,吩咐大家后撤。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山头上出现了一群流寇,大石块滚滚而下,木箭飞驰而来,已经有不少士兵中箭或被石块砸伤。山头上的人大声喊道:"快把军粮留下,饶得你们性命。"
近几年边关颇不宁静,除了番兵来犯,还有一些流寇盘踞山头闹事,朝廷一时也收服不了他们。没想到他们的胆子越来越大,竟然连朝廷的军饷也敢劫。
林公权见形势不好,心想自己可不能在这里出事,否则命死事小,丢了军饷事大,前线还有那么多兄弟等着吃饭呢,当下也不管前头先走的士兵,吩咐后面的人速速退出山口。正在此时,一阵飞箭朝着他射来,他躲闪不及,眼看就要中箭,忽然,只见一少年拔身而起,挡在了他前面,手中一柄长剑舞起万朵剑花,将飞箭通通拦下。
林公权暗喝一声:"好武功。"定睛一看,此少年也穿着军中服装,心想:"这也是我新招的士兵么?没想到当中还有如此了得的人物。"
此少年正是离家月余的许鹏,他见山中有诈,心中焦急,想起敌人一定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连忙赶到主将身边,还是先保护主将要紧。
山头上的流寇已经发现了林公权可能就是主要领导人物,一时间集中了力气向他攻击,两位随行副将连忙组织人马,将他团团护住。
可是山上推下的石块委实巨大,又砸死了不少人,所以当众人又看见一大块巨石迎面砸来时,士兵们下意识的都想逃跑,林公权坐在马上观看全局,眼看就要被巨石砸伤,许鹏一跃而起,剑出如虹,凌厉万分,"剥"地一声,竟然将巨石击碎,但是剑也折断,他挡在主将身前,碎石散开,其中一块正打打中他的前额,一时血流满面,倒了下来。
而此时在许家,阿秀不知道怎么感觉心慌意乱,许明这一个月来依旧昏昏沉沉的,还没有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不如趁现在没事,再去看看他。一进门,正好看见他醒了,这是他从许鹏走后第一次醒来。也正是这天夜里,他企图自尽被阿秀发现。
只是他们不知道,这天夜里也是许鹏最危险的时候,随行的军医说他伤势很重,可能挨不过今晚。
许鹏糊糊中听得有人喊他:"小兄弟,小兄弟,你快醒醒。"他终于悠悠醒转。
后来,他知道大家都已经没事了,因为前线的大帅估计他们将到,派人来接应他们,前后夹攻,终于把那群流寇歼灭干净,而他受了很严重的脑伤,竟然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林公权感激他救了自己性命,对他特别关照,查看了从军记录,才知道他叫许鹏,其他资料一概不知。但是他既然是来从军的,也不算没有去处。暂时就将他收编在自己麾下,以便照顾。所幸他伤好了以后,一切行为如常,上阵杀敌还每每比他人英勇。就是不记得以前家乡的任何事情了。
阿秀记得许明最后和她说的那句话,阿秀,我会报答你的。阿秀心想:“难道这就是他报答我的方式?如果他真的死了,我也没脸再见阿鹏了,如果阿鹏问我,我哥呢?死了。那我要怎么活呢?把我变成许家的罪人就是他报答我的方式吗!?”
幸好还算发现的及时,阿秀扑过去看他的时候,他的心还在跳,一息尚存。她立即去找煮过的干净棉布,那倒也不费事,为了他换伤口备用,这样的东西床边就有一大堆,按紧了他的伤口,将棉布密密裹好,阿秀随手扯下了头上的发带,包扎起来。
天一亮,阿秀就去找大夫。等大夫说他没事了,她觉得自己也快要倒了,又惊又累,她已经被吓破了胆,再也不肯放他一个人在房中。
当天夜里,阿秀就将床搬进了他的屋子。她知道自己的做法很大胆,可是她实在经受不了这样的惊吓了,而且,许明毕竟是个不良于行的病人,别人要说闲话就让他们说去好了。
他刚被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那几天,天天晚上发高烧,她衣不解带的侍奉他。等他逐渐清醒,知道自己没死成,也是大发了一顿脾气的,可是阿秀的脾性越发的好了,任他怎么骂也不还口。
后来他就有点认命了,随她摆布。也许他看阿秀为了他那么的辛苦,多少也是有点内疚的吧。只是他安静下来的样子,更加让阿秀心惊,总怕他在打什么不好的主意,他原本是个很机警的人。她不想再给他机会去伤害自己。
他总是死气沉沉的躺在那里,一天也不吭上一声,阿秀本来也不是很爱说话的人,而且许明也不是聊天的好对象,可是她知道只有他心里有了生气,她才可以真正的放心。
他还是经常做噩梦,梦里一再重现当日残酷景象,到处是鲜红的血,他边战边退,寻找着父亲和义弟的身影,他最先找到的是楼小风,他一身白衣浸染着鲜血,几乎变成了个血人,伏卧在一群镖局兄弟的尸首中间,不用看也知道凶多吉少。他想着楼小风的武功那么高都已经遭遇不幸,那武功低微的父亲一定更加危险,他心里从来没有象此刻一样恨自己。
这不是一般的盗贼,是有人刻意盯上了他们,所以,他们吃的东西里被人下了迷药,遇见贼人的时候几乎无抵抗之力,只有许明一向谨慎,每次有重要的生意都是自备食物,不沾外面的吃食,所以他算是与贼人缠斗得最久的人。
最后他还是找到了身首异处的父亲,那一瞬间,他肝胆俱裂,浑不顾周身有五,六人同时刀剑相加,他策马扑了过去,他前胸后背立即中招,从马背上跌了下来,被马拖跑开了十几米。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死,实际上最该死的人应该是他,贪财好利,不听劝告,妄自尊大,掉以轻心,才会有那日那样的祸端,才会送掉那么多人的性命。
他后来知道,自己摔下马后就遇见了一只商队,他们正好路过事发地,而且这只商队有着自己精良护卫队。他估计这个就是贼人放过他的原因,而且他们没想到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还可以活下来。他并不感激那个认识他并救了他的人,他只恨自己为什么不在当时死去,如果那时就死去了,就可免了现在,日日夜夜缠绕着他椎心刺骨之痛,这痛可能要不死不休。
可是,每每他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总是能够看见一双温柔而焦急的眸子正关注的望着他,那是善良的阿秀。他有好几次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把她的手握得发青,她也不喊疼,只是轻言细语的安慰他:“没事了,不过是梦而已,都已经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时,他觉得他好象回到了小时候,而阿秀象自己年幼时的母亲,母亲那时候还很年轻很美貌,在他做了噩梦的时候,总是喜欢把爱子搂在怀里,细细的哄着。而如今,母亲也已经不在了。都是因为他犯下的罪。
阿秀暂时推掉了外面的所有的事情,专心在家里陪他,可是她说十句他也不回答一句,渐渐的她只能经常弹琴给他听。古书上说琴声有安慰人精神的作用,看着他安详的在琴声中睡去,她也松了口气。
许明听见门“支呀”一声,一道青色的身影就进来了,他知道除了阿秀,再不会有别人。阿秀抱了琴,向他微微一笑,就坐到了窗前的书案上,低眉信手续续弹,道尽心中无限事。
如今,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有她相伴,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的女人,甚至产生了一些迷惑,她真的是女人么?那么的倔强坚决,胆子也出奇的大。
现在,他只能一切都听她的。想起了她努力和他说话,说什么福祸相依,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世界上的一切境遇都不是不能转变的,劝他一定要对自己有信心,还安慰他,古人说否极泰来,他现在的遭遇已经糟到了极点,以后的日子一定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她不知道哪里打听到,人称天下第一庄的轩辕山庄的庄主轩辕荐血也是个不良于行的人,他在一次比武中失手,从此不能战立,可是,轩辕山庄到了他的手里,才真正发扬光大。
无论她怎么说,许明总是不理她,可是,在他心里,有一个角落却渐渐的柔软:“为什么她那么希望我活下去呢?我活着对她而言真的那么有意义么?我只不过是一个废人,只会拖累她啊。”看者她秀丽而关注的脸,他不知不觉很想靠近她,她身上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就象亲人一样,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家都那么喜欢她了。为什么••••••他到现在才发现她的好?
许明渐渐不排斥她对自己的照顾,听她的吩咐,按时服药,好好吃饭。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大健康起来,就是双腿一点感觉也没有,每次抚摩着自己的腿,心中难免气躁烦闷。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