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弑 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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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分,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
溪畔小居之中,依旧朴素简陋,却有一丝常人所不理的清和之气。
小屋中,以竹子搭建而成的木桌之上,摆放着数碟家常小菜,虽多为素菜,却是香气四溢,让人食欲大开;然而四面,分别坐着千算候,顾紫韵,秋雪宁,以及楚静。
算算日子,顾紫韵母子来到这卧龙居,竟已有七年之久;自从楚静拜于千算候门下,便与之修行身心之术,调和体内时常因魔血作怪,而沸腾嗜杀的血液。
开始两年,楚静还因毅力不足,时常发狂,将这本就不算坚固的小居打得零零散散,为此,秋雪宁这小姑娘已不知修复了多少次,却也毫无怨言。
这七年之间,楚静每每发狂之时,若是顾紫韵不在还好,只要一在,他必会穷追不舍,杀意暴涨;如此一来,顾紫韵可谓终日以泪洗面,苦不堪言。
只是楚静亦非常人,虽说顾紫韵绝不会下手伤他,他也每次在即将酿成大错之时,及时恢复神智;这小小孩童,眼看着自己竟要下手杀害自己母亲,那无比的罪恶感,是何等强烈?若非顾紫韵多次相阻,加之千算候全力相授各门定心之法,恐怕他已发狂,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不过晃眼,已过七年!楚静已从当年那稚嫩的小子,成长为今日告状的少年,虽只有十岁,却透露着一股常人不易发觉的老成之气,甚是难得。
今日,正是楚静年满十岁的日子,房中气氛洋溢着一丝欣喜,顾紫韵一脸笑意的望着楚静,道:“静儿!今日是你的生辰,可有什么愿望?说个娘听听?”
楚静沉吟半响,道:“孩儿只想早些治好体内顽疾!到时,就可以时时与娘在一起了!”
他说话时天真厚实,这七年来,虽然无人告知他是因为吸入麒麟魔血导致时常发狂,但是他对母亲的异常,他也发觉了!这使他无比惭愧,也是目前唯一的心愿。
只是他如此一句,已让顾紫韵欣慰非常!只见她淡淡抚摸着楚静苍白的脸颊,柔声道:“孩子,你能有这心意!为娘的,已很开心了!来,今日是大好日子,别说这些不开心的,看看娘亲给你做的什么?”
“就是,就是!”千算候接过话来,经过半年的相处,他对楚静这孩子更是喜爱有加,如今见他这般懂事,亦是欣慰非常:“宁儿,你也吃!顾大嫂亲自下厨,我等可有口福了!”
“哈哈哈哈!~”
房中一片祥和幸福之息,更是不时传出嬉笑之声。
※※※
“啊!”
黑暗中,楚静一声低喊,翻身坐起,喘息不止。七年以来的修养,虽然让他稍有好转,但每日每夜的噩梦,却总是挥散不去,这半年来,他没有一日睡的安稳。
究竟梦到了什么?他不清楚。
他只知道,梦中,他深处黑暗的深渊,远处,永远有灼热无比的赤目紧紧盯着他,让他窒息,让他毛骨悚然!那仿佛自内心深处衍生的恐惧,杀意,嗜血……
他无法承受,唯有恐惧的睁开双眼,不断喘息;这一夜,饶是如此。
楚静就这么坐着许久,待呼吸渐渐平静后,他环视着四周,是他自小喜爱的黑暗,他感觉很舒适,只是那微斜的窗扉,有一束淡淡月光,斜斜照进,洒在竹木之上,如冰霜之雪,美的无可挑剔。
他已没有了睡意,今日不知为何,虽是他的生辰,但他内心却总是起伏不定,杀意沸腾;若是平时,只要他运起千算候所授口诀,平息打坐,一会儿便会恢复过来,但今日太过频繁,为了不惊动旁人,他决定出外打坐。
“吱呀”一声,楚静拉开房门,走了出去;他昂首望天,之间繁星点点,圆月当空,皎洁明亮,今日正是月圆之夜;天际洒下的月光,倒映在“白鹭湖”的湖面,饶是轻纱薄雾般让人流连忘返,仿佛置身仙境之中。
饶是如此,他却似乎没有心思去欣赏这如此美景?只是徒步走至湖面上的小竹台,这是秋雪宁为了方便他修心,特意搭建的。
盘膝而坐,闭目而息。
……
这一坐,便是大半个时辰;只是,这次非常奇怪,若是往常,只要楚静如此片刻,那心中暴戾嗜杀之气便会大减,但如今这气息不但没有大减,反倒是大增,若非体内有『无形剑气』神力相助,他恐怕早已支持不住。

只见他额间冷汗直流,身体更是不住颤抖,看来已是抵挡不住;只是忽地,远处响起一道极为熟悉的声响:“静儿?是你吗?”
来人正是顾紫韵。
她不问则以,这一问,楚静已是彻底入魔!只是不知为何,在顾紫韵明显感受到那无比杀气时,却没有丝毫要退开的意思,她本知道楚静入魔之后的凶残,只是她为了湮灭楚静心中邪恶之源,却是不得不如此。
大地之上,并无风浪,但那平静的白鹭湖,却似腾腾翻滚,就连如轻纱薄雾般的月光,也逐一退避。
她的脚步,轻轻的踏在草地之中,没有发出意思动静,就这样,一步一步,向着楚静盘膝的竹台走去。
杀气森森!
森森杀意!
“静儿!”她慢慢走着,口中焦急道:“你没事吧?”
楚静没有回话,他似乎还存有一丝人性,但那不断闪烁着红芒,浓烈到足以冲上九重天的杀意,却又支配着他的每一处神经。
“啊!”
当顾紫韵踏出第一十七步时,楚静终于动了,不带一丝情感,在转身那一刻,唯有那血红双目,映照着世间大地。
“住手,静儿!”
“楚少爷!”
迟了,迟了!一切都迟了。
当千算候与秋雪宁赶到时,楚静那如利剑般的手爪,已穿过了顾紫韵的腹部;一切都成为定局。
血腥,悲泣,不信,愤怒……
无数感情在这一瞬间,在卧龙居之中如洪水般爆发而出;楚静呆呆的站在那里,手早已被沾满了血;他眼里的红芒,似要退散,却又不愿,他无力的站着,望着眼前那面如死灰的女子。
顾紫韵笑了,笑得很安详;她没有丝毫责怪楚静的意思,她知道,那并不是静儿的本意!她无力的扬起那如白玉般的手,托起楚静小巧,此刻却布满恐惧的脸,轻声道:“静…静儿,不要这样!你…你没有错,这不能怪你!知道吗?以…以后,娘不能照顾你了,你已经十岁了,是大人了!不要责怪自己,好好活着,唯有活着,才有希望。”
“大嫂!”这几近撕心裂肺般的悲泣怒喊,千算候在顾紫韵倒地的瞬间,将她牢牢扶住,那红润的双眼,让人明白,这热血的男子,实在痛恨自己:“大嫂!你怎么这么傻?静儿每逢月圆之夜便会戾气大增,你为何要这个时候出来呢?”
顾紫韵轻轻摇头,低咳两声,道:“侯爷!这七年来,你收留我母子二人,紫韵已经很…很知足了!只是,每当看…看见静儿因为我痛…痛苦的模样,紫韵就很是伤心!既…既然,麒麟血乃是因我是楚家人而恨,那…那就让它亲手了解我,一切……一切不都结束了吗?”
顾紫韵想的太过天真,麒麟血入楚静之身十年,楚静自小修行压制之术,又有『无形剑气』这等神兵相助,却仍会多次入魔发狂,乃是因为楚静本就楚氏之人,而此子自小喜爱黑暗,内心深处似与火麒麟不谋而合,如今,麒麟早无血,魔血,却已成魔心。
千算候明白,顾紫韵不会不明白!但,没有人可以帮助他,唯有他自己可以。
“大嫂!”千算候泣声道:“当年楚兄惨死,我未能及时相救!如今大嫂又受其害,更…更是静儿!这…这要我日后下的地府,如何面对楚兄?又让侯某日后,如何面对天地?”
顾紫韵身子渐渐冰冷起来,她明白,她大限已至,这已是她最后的话:“侯爷不必如此!一切都…都是紫韵自愿如此;静儿还小,还…还需要侯爷您的照顾;紫韵走了,静儿以后就…就是一个人了,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了!”这一刻,她再没有了一丝一毫的血色,连她的唇,都变得几乎透明起来,只有那一道声音,还缓缓道来:“萧然!紫韵,终于可以见到你了!”
轰隆!
雷声掠过,震动苍穹世间,似乎天上神明,也为之深深叹息。
大地隐隐发抖,人间漫天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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