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十五 十六 十七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十五
丽丽的开门声,又将纯从房间里引出来。中午那时,丽丽没有回来吃饭,纯提前接到过姐姐的电话,她说自己要送一趟远路的顾客。此时已是下午三点钟了。纯同往常一样地问候她,但他很快发觉姐姐的情绪反应有点异常,心情似乎很不高兴的样子。她进门直接往沙发上一倒,眼睛睁的很大,似乎还怀有一股子怒怨。纯一直注视她,还没等纯问怎么了,她先说了。
“今天真倒霉了!送了那么几个王八羔子,不要脸的无赖!”
“姐。出什么事了?让你这么恼怒!”纯小心地询问。
“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赔了点本钱,白累了半天!给龟孙子们当了回牛马!”
“到底怎么回事?我还没有听明白!”
“哎!真是糟透了!上午给你打电话那会,搭上了三个家伙,说是要去煤县,价钱讲好是130块钱跑这一趟。谁知我把这几个王八羔子送进了窝边,一下车还装得左顾右看的,跟贼似的!突然一溜烟就全窜跑了。那儿巷子深,人也多,追也难追,躲哪都难找见,活见鬼了!这事又叫我给碰上了,几个大爷们家的,做这种亏心丧良的缺德事,真不要脸!我当时真想把他们一个个抓住,捏在手里才解恨。”
纯明白姐姐这种哑巴吃黄连的无奈苦滋味,自己也只能尽量去安抚她。
“姐你别生气了,遇上这种事情也只能认倒霉了。你先歇着,还没吃饭吧!我这就给你作去。你想吃点什么?”
“我现在很累,什么也不想吃,想歇会去。”
“那好,你就先去睡吧!等会醒来,我就给你把饭做好了。”
丽丽显得很疲乏的样子,神情颓废地进了自己房间。纯望着她憔悴不堪的背影,鼻子一酸,眼珠子也变的剔透,泪花禁不住从眼腺里涌出,在他眼眶里打转转。
纯为姐姐感到心中极度不平和难过。天性善良的姐姐,这么不辞辛苦地早晚开车,全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弟弟,这些年来一直如此。她即使再苦再累,也从不抱怨生活,抱怨命运,弟弟是她希望的最大寄托。一想到这些,纯不能不感动和难过。他联想自己这样的一个不曾完整的家,想起了离他们而去的妈妈。妈一生的命就很苦,年轻时经历过文革的浩劫,后来却遭遇家庭的不幸,她受尽了人间的苦难。姐从小也可以说是非常不幸的,她吃过许多的苦和累。而纯自己成长过程似乎比她们的经历要幸运的多了,也许是妈和姐替他把苦也都受了,他才能这样生活得幸福。妈受尽了苦,并且是在痛苦中离开人世的。所以,纯觉得现在能够珍爱的就只他姐姐一人了。或许还有姨妈它们,但最重要的是眼下就应爱惜他这唯一的亲姐。
纯回了房间里,打开旧影集,找出了母亲那几张发黄的相片。看着母亲的旧像,心中万般滋味。他默默地用心灵向母亲独白,妈妈仍是充满沧桑的亲切微笑。妈妈微笑的背后,纯总能看到她历经的遭遇和苦难。纯忽然发现,妈和姐的眼睛远看很像,但仔细看却有些不同。姐姐的眼神里总是充满着一种坚毅的力量,而妈的眼眸里却写着一种深意的柔情。
丽丽一觉就睡了两个小时,纯早已为她做好了饭。等她一起来,又去给她温热了一次。纯坐一边,看着姐姐慢慢地一口一口吃饭。丽丽似乎一下子又变的沉稳、冷静,甚至是一种达观的理性。她吃饭的样子也不像以前,而是有条不紊,变得慢吞吞,不带力气。她也只是吃,不说话。纯一直在旁边盯着她。丽丽似乎已不在为今天的事而气愤,她显得那么平和,反倒叫纯感觉到她令人窒息般的可怜。
丽丽好半天才像是发现了一直在身边坐着的弟弟。她望着纯,问他:“你怎么不吃?吃过了吗?”
“哦,我吃过了。姐,你多吃一点,午饭都没有吃呢!一定很饿了。”
“上午在家都干嘛?出去了吗?”
“没有,外面太热,我是受不了。一直呆着看书呢!就快看完了。”
“你也别老是闷在屋里头,出去转转,找找同学呀!对了,于晨回来了吗?怎么没有见他上咱们家来玩?”
“噢,他上星期回来了,我还去他家找他了。他最近心情不太好,想起来就给我打电话。”
“那你更该多去找他玩玩,陪他散散心也好。让他有时间上咱家里来玩。”
纯向姐姐微笑着点点头。停了一会,纯对姐姐说:“姐,我现在已经能开车了,你太辛苦了,该休休假,放松一下,就让我替你开车吧!”
“不行,绝对不行!我说过了,一个人能忙的过来。再说开车也不是很累,你不能开车,有空多看看书!在家里歇歇就行了,不靠你去给家里挣回一分钱。你清楚吗?你的主要任务就是上学念书,放假就该歇歇。姐没有什么文化,但姐也曾想往过念书上学,喜欢有文化的人。当今这社会,没文化的人就只能靠吃苦卖力过活。有了文化的人自然是不一样的。你要有目标,而且目标也要高。姐盼着你学有所用,真正有出息。”
“姐,我知道了。但我只想帮你,能尽量做点什么。我不想看到你一个人整天这样辛苦。”纯有些懈气般地说。
“我明白了,但开车是有风险的,你还不是很熟练。再说,你没驾照……”
夜晚的灯光更加重了城市繁华喧嚣的印象,但广场上纳凉的人却被美丽的夜色陶醉,而眷恋地忘掉回家。汽车仍被两道直明的光束牵引着,在马路上奔跑。车辆不是很多,纯驾的车就在其中,他的车似乎很不和群,可以说是漫无目的的在胡乱驰骋。他也觉得已经学了这么久,早已没有了初学时的激动和新鲜感,真要觉得无味了。但姐姐却还不能完全认可他现在已经掌握了的技术。
他的车行在高新区的大道上,显得更孤单。似乎就他这么一辆车在这夜深人静之时行使。丽丽仍坐在一侧,时而打个盹,又时而清醒起来,看窗外的夜景。
纯第一次正式驾车,是在他开始学车的三个星期之后。那是个很难得的黄昏时分,夕阳柔和,气温也不太热。
纯在卫生间里洗了个澡,然后光着上身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看。这时,他接到了姐姐打给他的电话。
“纯啊,姐交给你一件事情,你能完成吗?“
“姐,是啥事情?你说吧!”
“我也很犹豫,本来不想叫你去的,可是……我想让你开车去接一个人。”
“行啊,一定没问题的。说?是什么人?你放心,我能行,什么时候?在哪?”
“我真有些不放心让你去。是这样的,你克刚哥,今天他生日,我要陪他去过生日,所以要误事的。我在吉星公司有个老顾客,是定点接送的,七点就得准时去接她。我赶不及,所以得让你替我去一趟,不能误了事的。”
“原来这样,你放心了,姐,我一定向你保证接她顺利回家。”
“那你就现在下来吧!先将我送到克刚那里。”
纯挂上电话,内心激动的想叫他跳起来。他迅速地穿上衣服,换掉拖鞋,穿了双平底休闲鞋,兴冲冲地下楼了。
丽丽一路上叮嘱他了几十遍,叫他千万要注意安全,也别被交警缠上,否则要罚款。他先将姐姐送到了克刚的公司门口。丽丽下了车,仍不放心地千叮嘱万叮嘱他,开车不能慌,送完之后,就要他立即回家。
纯只有一再地答应姐姐,说自己知道了,叫她放下心。
纯最终驾车忽悠而去,消失在姐姐仍忧虑的眸光中。
纯开着车在车流中谨慎地穿行,他觉得自己此时独自驾车的感觉真与以往十分不同,少了总坐在身边姐姐,似乎少去了千斤负荷,感觉异常轻松,连心情也变得舒畅自如。虽然车辆很多,要想超车十分困难。但他觉得这回才像是自己真正意义上的驾驶。
按着姐姐指示的路线和地址,他找到了吉星公司。看起来,那也是家中型的企业,正面就是一栋五层的办公楼,门庭上面立着四个镏金大字:吉星公司。纯将车停在离台阶不远的地方,仍旧坐在车里。他看了一眼表,离约定时间还有几分钟,于是,边听着车载音乐边等。
据他姐的描述,所要接的乘客是一位女士,姐姐形容她的年龄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并且也算是这家公司的一个头头。纯此刻在想像,这么一位二十多岁的女人就能当起领导,那她也一定很厉害,很有能耐,绝非等闲女流之辈!
纯注视着公司的大门,门内是大厅,一边还摆着一张桌子。有个穿制服的小伙子,在桌前坐着,一看就是负责来客登记的门卫。
十六
三三两两地有人走出来,但纯凭直觉的断定,很快就将那些目标一个个地排除掉了。刚过七点,一位仪表端庄,气度不凡的女士,左肩上背着一只黑色的皮包,带着墨镜,迈着轻盈自信的步子,走下台阶来。纯一下子被她所吸引,目光直盯着她。一种奇妙的预感怦然而生,她一定就是自己所要接的人了。
那女的一眼瞧见他的车,便大方地向这儿走来。她在车跟前停下,轻身弯下腰来,摘掉墨镜。纯倒是先探出头来问她:“你是虞静小姐吗?”
“是,我是虞静。这是丽丽的车吗?”她看了看车内的营业执照上,仍旧是丽丽的照片。
“对,丽丽是我姐。她今天有点事,很抱歉不能亲自来接你。我是他弟弟,你可以放心,我会顺利送你回家的,请上车吧!”
虞静向他和悦地微笑一下,那笑里包含着一种信任,一种谢意,甚或一种好感。纯伸手过去,给她打开车门,虞静就坐在了前排,纯的右边。
纯觉得第一次留给她的印象应该是不错的,自己的言谈举止让他能够感到满意,内心有一股激动的液体在涌动翻腾,这是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反应。这是他开车第一次载客,没想到就遇上这么一位气质非凡的丽人,此刻她就坐在自己的旁边,距离仅不过三十厘米,而且亲和度使得彼此心灵间的距离似乎不大存在。
纯心里暗喜,还不仅觉得似乎他们打哪就见过面,就认识过。但事实上,他们的确不曾相遇过,更不可能相识。纯也确信这样的事实,但是,这种微妙的感觉却是无比真实地存在,跟真的一样,叫他也产生了疑惑。也许,是他们前世曾见过面,就有过的缘分。
纯激动地很想说话。但即使真实地是在感觉上和她十分亲近,他也仍能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此刻是司机,而虞静是他的乘客,他应进入司机的角色状态中,一心一意为她开好车。因此他的言谈举止也要像样,像司机的样儿。司机往往都会很冷静,沉着,会目光默然地注视前方,表情凝重地吸着浓浓的香烟。纯可只是个学生,没有那种饱经历练的沧桑感,和成熟的气质,更不会抽烟,他必须经过真实的想象去酝酿自己的气质和状态出来。
“我对将要去往你所在住处的路线并不很熟悉,为了不浪费你宝贵的时间,避免走绕路,还得请你留意一下,我开车所走的路线是否正确,望能及时帮我指正。”
“没事的,你放心开吧!条条大路通我家。再说,什么人能永远都不走一点弯路呢!”
“那倒也是,只是你…...”
“你好像开车时间不长吧?这么谨慎!不过这样也好,出租车司机要是都像你一样,那至少外地游客会称赞西京的哥的素质高。”
“你说得真好。不过,我想我也并不是那么优秀。说实话,我这是第一次开出租。”
“啊!是吗?”虞静不由地瞪大眼睛望着他,眼神中闪过一丝的疑虑,脸上原本松弛光滑的皮肤瞬间的变化更掩饰不了她内心的惊恐和疑虑。
“是的,我从放暑假才开始每天晚上学车,已经学了多半个月,基本很熟练了。你很担心吗?”
“我想是有点吧!但我也相信你,你姐就很出色能干。”
“谢谢你的信任!不过我是比不上我姐。我从小就很佩服她。”
“听她说,你在西都大学上学。”
“嗯!今年大二。”
“学什么专业的?”
“经济学,营销与策划方向。”
“是嘛?我现在的工作主要就是搞企业策划,不过,我以前学的却是市场营销,跟你现在学的很接近。”
“是吗?那你觉得作这一行业出路怎么样?前景会好吗?”
“怎么说呢?现在无论做什么工作都不容易,一旦做出些成绩来,那时候才能评定效益如何。作为一名策划工作者,既要承担风险,又要背负责任。他是决策的组成部分,也是具体实施的前提。是要将个人的才智全力倾尽地投入,但努力所期待的结果也不一定就是完全可预知的,并不一定等于预期的目标。”
“我明白了。那你对现在的工作满意吗?”
“也谈不上满意与不满意,我还想做得更好些。”
“那是你在为事业理想而追求吧!”
“算是吧!人不可能总停留在某一步,某一点吧!适者生存,周围的环境时刻在发生变化,我们也得有追求。”
“你若只一味地追求事业成功的话,会不会也因此而失去许多?或者说,在别的事情上就把握和得到的少些呢?”
“这也许是必然的。有时候,为了理想、追求,做出些牺牲也是自然,每个人的经历和能力都是有限的。”
纯觉得与她的谈话有点偏深了,虞静的确不像他以前所遇到过的大多数异性那么浅薄、苍白。相比她却显得那样理性和成熟,富有女性丰韵,与她外表气质也很和谐。纯更感到她所具有的诱人魔力,似乎她内在的世界更是一团谜。纯很想去解开这些谜,但他又觉得并不想一下子就弄个清楚。他也相信一个真正有内涵的人,是需要很漫长的时间去品读。他顿时也萌生了这样的想法和**。
虞静也觉得自己对他说的话有些深奥了,她不该以这样的,带有姿态感的话语,对这么一个比他更年轻,正充满朝气,对生活和人生都充满憧憬和**的小生,更况且他仅仅只是一个还很单纯的学生。尽管自己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社会人”,既有较多丰富复杂的经验,又懂得多,但这些历练是不能直接地给予一个“新人”。每个人都应亲自走路,去经历人生,理解人生,感悟人生,总结人生。
“像你这样有事业,有理想和追求,而且又有内涵的女性似乎并不多。我姐也不比你强。”
“你是身处校园,所见所识难免局限。社会上各行各业女强人,女老板,百万千万富婆多的是,我根本连的小卒都算不上,跟你姐差不多。不过我没你姐更懂得去生活。”
“你有家了吗?”
“我有家?我家是在南方,家里有爸妈,还有一个小弟,是做小本生意。我自己倒没有家。”
“那你的男朋友是做什么的?”
“他呀!在日本呢!”
“噢!那你也挺幸福的。他事业一定发达吧!那你为什么不去日本呢?”
“我去日本干吗?”
“找他呀!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不是更好吗?”
虞静看着他认真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她说:“他有他的事业,我做我的工作,为什么一定要去找他呢?有距离才有美嘛!”
虞静仍然诡异地笑了笑。纯倒对她的好似无足轻重的回答感到好奇:“那你……?”
“等你以后经历的多了,你自然会明白更多事情。”
纯只知道,她所说的话虽然很简单,但一定是有其内涵和深意的,要自己慢慢体会才能弄懂。虞静是建立在涉世后的经验和体验基础之上,有深意,也自然有道理,故也不用再追究。她的形象也随之变得高大。纯心中油然对她产生一种倾慕的敬爱之情。
出租车穿梭在熙熙攘攘的车水马龙当中,走一段就要稍减速停缓一下。街两旁五彩鲜艳的灯光等不及天黑就亮起来了。大约半小时之后,车才开进了“都市之梦”寓所。纯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他真想自己就驾驶这辆车,载着虞静驶在一条看不见终点的大道上,那样,就仍可以和她继续聊下去。纯实在是希望会那样,然而,车已经驶进了这处陌生的楼区,将要无路可走。最后,无奈地停在虞静所指的那栋红色的小楼口。虞静就住在这栋小楼的五层。

车停稳后,纯觉得自己应该再次发挥司机服务的本职,他想为她做些什么,但实在也没什么可做。他想到下车去给她开车门,可虞静已经顺手自己将车门打开。纯也从左门站了出来,虞静望着他,给了他最后一个微笑。那笑容十分迷人。纯发现,她那双眼睛,如果没带表情时,只是黑而透亮。她若一笑起来,眼珠立马就会“活”了,能给人一股触电般感觉,令人激动、兴奋,使人回味、想象。她那一副黑而长的睫毛,也很配合她的眼神动作,但她的每一个眼神又都不是世俗的,也不是主观显露什么,本身就是一种自然与完美的外现。也许,虞静此时的这一个微笑中,潜含着感激礼貌的致意,一种欣慰的回报,纯是读懂了。虞静在这微笑将尽时,像她轻轻地道了声:再见。
“希望能再见到你!”
“一定会的,你姐以后说不准了还会有事呢!你还会再替她开车吗?”
“那你希望我送你吗?”
“我?也无所谓啦!你挺有意思!再见。”
虞静迈开轻盈的步伐,洒脱地走了进去。纯目送着她,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虞静的最后那句“你很有意思”,令他回味了很久。
纯算是顺利地完成了姐姐交给她的任务,心情无比喜悦,如同他刚接到任务那刻的激动。重新回到车里,他有点茫然,也不知该再往哪个方向开去。反正任务都已完成,在外面溜达溜达无所谓了,他将车绕弯开向另一条熟悉的道路。一路上,他都在对着车前的镜子微笑。
虞静的笑容不断地浮现在他眼前,虞静的声音也在耳边不停地回想。纯在努力地回忆刚才的情景,想得令他都有些陶醉。在这样的陶醉心情中,他不知不觉将车开回了自己家所在的小区。但他又没有驾车驶进去,而是停了一下,又调了个头,仍开进了马路的车流当中。
纯将空排亮出来,他决定不听姐姐的嘱咐,去做一次大胆的尝试。他想要实现自己的初衷,要让姐姐惊喜,并对自己产生信任,以便自己能早日真正地接替姐姐驾车,帮她减轻生活的劳苦。
十七
晚上的出租车生意倒还好做,他刚开车过一个十字拐弯处,就见有人向他招手叫车。纯也像姐姐那样有礼貌的向顾客问了好,然后询问顾客要去哪里。纯自小在西京长大,古城的各个角落,他也大概都熟悉。有些实在没听说过的地方,他便诚恳地向顾客询问清楚,或者咨询司机指南热线。
送达目的地,乘客按计价器所显的数目付费,纯接过来那些温乎乎,还有点体温的钞票,那种感觉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惊心的考试,最终获取了一份满意的成绩单,是一种初获的快感和成就感。
当他仍沉醉于赚钱付出与回报过程的快感和刺激感,依然驾车冲破马路中央的黑暗,勇往直前,向着下一个目标奔驰着时,传呼机突然急促地发出一种富有冲击力的响声,使他回过神来。一看,原来是姐姐呼的,留言很简练:“你在哪里?快速回来!”
纯这才清醒过来,原来自己是未经许可的“非法”驾车,车主已向他发难了!刚才还在体验这作司机的角色,全力地投入状态,一下子被这句“咒语”打回了原型,令他顿时感到焦躁不安。
再看看表,已经十点五十分了。他一回头,乘客似乎也警觉地在向他持观望态。他仍让自己保持镇定、沉稳。等杨纯把这位乘客送至预定地点,自己也顺便下了车。他四处顾望,寻觅到了一家小商店,然后直奔过去。身上的传呼机第三次响起了。
电话通了,丽丽无疑在那头向他宣泄了自己的担心和不满,抱怨与安慰。纯好生求告姐姐,说自己马上就将车开回去。
当纯开车再次出现在小区门口时,丽丽已孤单地立在那里,并且焦急万分。
“你呀!我不是说过叫你送完虞小姐就立马回来嘛!你怎么就这么胆大,开车是很危险的,可绝不是闹着玩,万一你出点什么事,叫我怎么承受得了?太不懂事了!”
“姐,你太顾虑了,能出什么事呀?我小心一点就是了。你看我,这不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嘛?你其实不用为我操心的,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做啥事还有令你不放心的?对了,这不,你看我的收入…….”
纯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钱来,很自豪地给丽丽看。
丽丽只瞟了一眼,斥声道:“就为这,你要钱不要命了?这几十来块钱,我可以少挣了,可我担心的是你,我的宝贝弟弟!你连个招呼也不给我打,我回来一看,是车没在,人也没在,吓得我直发慌。”
“姐,真对不起!不过我真的能独自开车了。以后你就让我跑吧!”
“不行!哪儿来那么美的事。你是想跟我抢钱赚,还是想逼我下岗失业?”
“哎呦!我当然是想让你下岗。怎么?你还这样不放心么?真吝啬!喏!全给你了!不信去查计价器,一分也不会少!多的是人家愿意给的。”
丽丽接过钱来,故意嗤声笑着说“:这还差不多!不过,老姐听你的话,觉得有点心里不舒服了。想问你一句,你老姐啥时候?哪回吝啬过了?你这么说,可真对不住你老姐我了。”
“对,是我用错词了!姐好,我知道,我打心眼里都明白。”
“知道就好!那就上车。这些钱你也拿去,当零花钱使,买点你需要的东西。”
“那还要上车干吗?”
“你说呢?不想再学了?”
“噢!都会了,再学也没什么大的意义了。重要的还是真正的去实践。”
“什么才算真正意义上的实践?眼高手低!你还想干嘛?”
“好吧!时刻不忘学习嘛!我这就去了,你就放心,早些回去休息吧。”
“还是得跟着你一起去,我不太放心。”
“哎呀!有必要吗?你就放心的回去睡觉吧!”
“那你可要小心!早点回来。别乱跑!”
“没问题…….”
纯将钥匙一拧,车前后灯一亮,行了几米远又停下,纯将头伸出来,对姐姐喊:“有钱还赚不?”
“不可以!听话点,不要打空牌,不要往偏僻的地方开,别开得远了!”
纯开车扬长而去,消失在丽丽眸光所不能探测到的夜色之中,无法辨析清楚。
城市的夜色不是那么单纯,天空也不是那样明净和深邃。空气中夹杂着各种污染的光源。城市的夜也不是那么静逸,里面融混着各种噪杂的声响。这种夜能让有些人发狂,能给有些人灵感,也叫有的人变异,有的人绝望,有的人堕落、有的人心灵死亡。这是一种极不合理,极不科学的存在。城市的夜,其实就是一种充满变态的夜,一种复杂的怪态融合的氛围。
纯终于解释般地放下了《红楼梦》这部经妙的艺术宝典。就在这几个星期的时光中,纯深深地体验了一回文学名著的无尽魅力。而书是可以丢下,但书中的美好人物,真幻情节,却深深地停留在他心里,让他依旧心疼、牵挂。
纯发乎深情地为作品奇妙的故事慨叹,也深为历史和现实感慨。他的内心也像书中一样酝酿着一种隐隐的“悲”。
悲过之余,却又想起了虞静。
虞静的模样在他脑海中,已变得有些模糊了。越是想,就越是模糊,好似被他大脑无意识地进行处理,给她赋予了一种朦胧的美。再继续想,虞静的形象就越是和别的人混杂到了一起,最后就只能想出相似的人——姐姐,而淡去了她的印象。
虞静的相貌还真和丽丽有几分相像,但仍是区别很大的。而纯有种意外的直觉,那就是她和姐姐一定有着某种内在的相似。纯相信自己的直觉不会有错。
在他无法想清虞静时,他又想出了另一个可以获取满足的行动方案。据他的臆断,可行性会在90%以上。
纯坐在沙发上,不时地望着表,想让时间快快过去。等到5点多时,他就已做好了晚上喝的稀饭,又吵了两道菜,自己先吃饱,锅里给姐姐留一份。
六点整时,他给丽丽发了条传呼,留言:姐,请快回来,有事等你。纯并没有给声音甜美的传呼小姐留下电话号码。
丽丽正在街上跑空车,收看到弟弟发的传呼,就立即往回赶。中途有顾客向她招手,她歉意地摆摆手,一笑而过。
纯在小区门口等着,心里有点忐忑不安。丽丽开车一到,先急着问他什么事,纯让她先下车来再说。丽丽有点茫然地随之下了车,觉得弟弟样子有点诡秘。
“姐,你已跑了一天,一定很累了吧!我做好了晚饭,特意叫你回来吃,还有你最喜欢喝得八宝粥呢。你上去吃吧!晚上就好好歇歇,我替你去开车。”
“不好!原来你是骗我回来,太不像话了!想开车是不是?”
“哪呀?我这算不上是骗。姐,你看我不这样,你会回来吗?我只是觉得自己已经能开了,应该跑跑。你不是说的嘛,关键在于实践锻炼,你也要给我机会嘛!能出点小力,我也乐意。你看…….?”
“哎呀!你也越来越胆大,越来越不听话了。我真没办法了。”
“我想替你出力挣钱还不好吗?”
“钱!钱!钱都钻你眼里去了!钱到底算什么东西?让人为它整天累死累活地拼命。连你也想这样。”
“姐你误会了。其实,我对钱从来不感兴趣。我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你……”
“好吧!既然你非要去,我也不再拦你。和昨晚一样,你得先去接送那位虞小姐。交警还没下班,自己要多加小心!接完之后,就可以回来歇着了。”
“好的。姐你放心,回去吃饭吧!我一定早些平安到家。”
丽丽无奈地摇摇头,看着弟弟把车开走,然后拖着疲惫向单元楼走去。
纯觉得时间有点早,就顺路搭了个乘客,送完后就忙向吉星公司赶去。
他仍是坐在车里,望着虞静潇洒地从那间大楼里面走出来,走向他的车门。虞静又见到坐在车里的杨纯,她先是一脸惊奇,接着就流露出一丝喜悦。
纯先向她打招呼:“Hi!你好!”
“哦!你好!怎么你姐今天还有事吗?”
“不,是我要求来接你的。怎么你不情愿吗?”
“哦,不是,能再见到你,我也很高兴。怎么会不情愿呢?”虞静说完淡淡地一笑。
“是这样就好了,我很乐意接你。你吃过饭了吗?”
“在公司吃过了。你呢?”
“我也吃过了。你们公司还有自己的餐厅吗?”
“有一家内勤餐厅,专门为我这样懒得做饭的人服务的,倒会省事不少。”
“你不喜欢做饭吗?”
“还行吧!有时太累了,也就懒得做了。我平时就没时间,周日在家,才偶尔想起来会给自己做饭吃。”
“噢!其实都是那样的,我姐平时也忙,顾不上,我就替她做饭。”
“是吗?你还会做饭?呵!不简单呢!做得咋样?”
“还行吧!我姐很喜欢,说我做得比她在外面买着吃的还要好。我会炒一些家常菜。”
“是吗?看你文绉绉的,竟还会做饭!真了不起!”
“你不相信吗?等你有时间,到我家去,我做给你尝尝。”
虞静听了他的话,倒是觉得有几分感动和惊异。因为这只是他们的第二次相遇,两人并不是很熟悉,可听他的话,明显却不是在客套。他的语气听得出来,是那么认真而又诚恳。这让虞静心灵产生了小小的震撼,她更意识到,杨纯是那么的善良和单纯。
“不是,我相信你。不过,你是跟谁学的?”
“最早是看我妈做饭。我那时还小,整天围着妈妈身边,跟在她左右,连她做饭时,我也不离开她。大概从那时起,我就会了。我姐也教过,姨妈也教过,大多还是靠自己摸索着学会做的。其实做菜也不难,就那么点技巧,一看就能会了。一道菜做惯了,那自然也就成了轻车熟路。其它类似的菜,做起来也就那么回事了。”
“你倒挺聪明,又很能干的。像你这样懂事的男孩可真不多见。”
“没爸的孩子早当家!我想这也是很自然的。你能理解我吗?”
“可能是的。不过,你还有个很疼你的姐姐和姨妈,他们都很爱你。”
“是的,他们都是我最最亲爱的人。我虽失去了太多,但我仍是幸福的。在我成长的每一步,周围都有那么多对我好的人,我的老师们,朋友们,还有并不熟悉的人,我很感激他们。我对这个世界都充满着感恩。我从出生起,就背负起了许多。但我最应该做的,就是心怀感恩地活着。我心里是这么想的。我要珍惜一切对我好的人。”
“那样很好,也是应该的。活着的方式可以是各种各样的,但就是要有点意义在。”
虞静听了他关于自己生命存在意义的阐述,对他不免有点刮目相看了。她觉得这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倒是很有志气和抱负,让她都几乎要产生景仰了。
“对!也许我自己没有明确理想和目标,我的追求也是很有限的。我觉得自己有点像自由主义。”
“是吗?真正的自由主义体现在对生活、事业和人生的态度上。难道很多事物都让你不在乎吗?”
“不是的,我在乎的很多。但我最最在乎的还是我身边那些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其他都可以说是次要的。”
“我明白了。那你将来想做什么?”
“我想成为一名经济师。我喜欢这个职业?”
“看来你也是很现实的,目标也是有的。”
“我只当它是个想法,实现不成,我也不会悲哀的。”
“但愿命运是偏爱你的!
纯侧过头去,冲她腼腆地一笑。
“你去过北京吗?”纯问她。
“去过啊。怎么了……?”
“那你有没有去过长城上的司马台。”
“那倒是没有,怎么你去过吗?”
“哦,我也没有去过。不过很想去,将来也一定要去的。”
“为什么?那有什么特别的?”
“那我问你是否看过《永不瞑目》,陆毅演的。”
“看过,但没全看。与那有关吗?”
“在那部电视或小说里,肖童就曾和欧庆春两次在那儿相拥。俩人的心情,我是能理解的,而且很令我感动。所以我发誓,将来一定也要带我的女友去那里。我会向她讲述这么一个感人的故事。”
“原来你也这么性情化,还有这么一段情结,你可真是多情浪漫之人。你的内心世界好像还带有一些纯真童话般的色彩,对吗?我觉得你真可爱。”
“是吗?很多人都这么说。我姐,我的老师们,还有一些男同学。女生只是说我很有意思,很有情调。有些人说我是单纯可爱,而有些人却说我是幼稚的可爱。我想知道,你怎么认为?”
“我只是这样觉得,你干嘛要搞得那么清楚?”
“也是。不过,我真想知道,你对我的印象,”
“才认识你没多久,我也说不清。不过,我觉得你一定是一个不错的小伙子。”
“是吗?那就好。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是很长,但我第一次见你,就有一种亲切感,莫名的熟悉感。我说的是真的。”
“是吗?那也许是我这人还有点亲和力吧!”
虞静刚听到他说“那就好”时,无比惊疑地看着他。她不知纯为什么要这样说。
纯很兴奋的样子,但见虞静看他那样的眼神,有点怪怪的。他忽然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多了,怡然变得沉默。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又被虞静一句带总结性的话语打破。“跟你交谈真有意思,让我见识了不少,也想象和回忆了不少。”
“听你这么说,我真得很高兴。至少为你开车是特别有意义的,可以这么说吧!”
虞静冲他微笑着。
纯将她送到住处楼底下时,两人终止交谈,似乎还有些依恋的感觉。虞静向她道了声“再见”。
纯喜笑着说:“明天再见!”
虞静道疑惑般地应他一声:“那就明天再见吧!”然后转过身走进楼里。
纯有些漠然地站在那里,看着楼道的灯,一层高过一层地变亮起来,一直亮到了五层就没再继续。然后又一层层地熄灭。等到五层的灯也黑了时,他才进了车。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