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风花雪月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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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梦中,隐约感觉到自己漂浮在碧蓝的大海上,午后的暖阳洒向波光粼粼的海面,鱼儿在身边穿梭跳跃,偶尔掀起的浪花使我的身体荡来漂去……啊!我又回到大海了!爸爸!妈妈!秦爷爷!我是多么地想念你们啊!

“爸爸,妈妈……”我喃喃的呼唤着

“诗儿,快醒醒!”一个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蓦然的从梦中惊醒,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白皙俊美的脸庞,笑容如春日的牡丹般鲜艳。

“爹爹……”

“诗儿,梦见什么了,怎么哭成这样?”父亲指着被泪水打湿的枕头说道

“哦……没什么,可能是酒喝得太多了……”我不敢正视父亲,正准备接受他的责骂。

出乎意料的是爹爹并没有骂我,反而大笑起来:“不愧是我王武子(王济字武子)的女儿,与我年轻的时候一样放纵不羁,确实象我啊,哈哈!”

“爹爹,我还以为你会骂我呢,嘿嘿!”我趁势依偎在父亲的怀里

“爹在你眼里就这么凶吗?”父亲轻柔的抚摩着我的头发

“一点也不凶啦,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爹爹!”

“这孩子,还挺会说话,呵呵。好了,起来梳洗一下吧,快到正午了,萧儿与阿虎还在彦书楼等你呢!”

“恩!”我居然睡了这么久

洗完脸后我正儿八摆的坐在银华镜前,玉儿精心的在我头顶两侧挽了两个小髻,然后用玛瑙蝴蝶簪别起。我呆呆的盯着镜中的这张脸:白净细腻的皮肤、精致的鼻子、小巧的嘴巴,与岛城中那个黝黑的丫头迥然不同,只有这双清澈明亮的眼眸还是如以前一样散发着灼灼的光彩!也不知是不是心底在作怪,只感觉镜中的这张脸象极了父亲王济。算了,不去想那么多了,女儿哪有不象父亲的道理!

我上身换了件桃红滚边绣花小襦,下身着一条粉色罗裙,拖着木屐,匆匆的出了闺房,直奔彦书楼。上楼后,见二哥与二表哥正在为‘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到底谁胜谁负’展开激烈的辩论。

大意是: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

庄子曰:“鱼很快乐”

惠子曰∶“你不是鱼,怎么知道鱼是否快乐?”

庄子曰:“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是否快乐?”

惠子曰:“我不是你,不知道你的想法,你不是鱼,你也不知道鱼的想法,道理是一样的。”

庄子曰:“请回到问题开始,当你问我‘汝安知鱼乐’时,即代表你已经认可我知道鱼是快乐的,不过问我是如何知道的罢了。”

二哥的意见是惠子获胜,因为惠子对事物的认识是求实的,并且论辩逻辑严密,逼得庄子只能诡辩了。

而虎哥的意见是庄子获胜,因为庄子是以自己的心境去观赏事物的美,并且巧妙地偷换概念 (把“怎么知道”故意曲解为“从哪里知道”“如何知道”),他解了惠子的发难。

看他们争的脸红脖子粗,我在一旁暗自发笑。

“诗儿,你笑什么?莫非你有什么高见?”二哥总算回过神来

“我同意庄子的说法!”我笑道

“为什么,说说看?”

“按惠子的意思就是说如果一个人想知道鱼儿快乐与否只有变成鱼才会知道,但是这两只小鸟在枝头鸣叫,我们通常会说小鸟在高兴的唱歌,庄子以齐物论的心态来体会花草树木、鸟兽虫鱼的喜怒哀乐,还是庄子深谙大自然的奥妙啊!”我指着窗外树上的小鸟说道

“真看不出我们的诗儿对玄理还很有研究呢!这次算我输了!”

“是啊,诗儿很有慧根呢!”玉人表哥用赞许的目光看着我

“诗儿,爹没有责备你吧?”

“没有啊,爹还说我很象他年轻的时候呢!”

“呵呵,爹最疼你了!”

“不说闲话了,我们一起读书吧!”我顺手抄起了一本《楚辞》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夏日的蝉鸣声伴着清朗的读书声在书楼的院子里回荡……

转眼间到了七夕,民间俗称乞巧节。在这个与女人密切相关的节日里,我们府中也张灯结彩的忙了起来。晚上,天空明净如洗,纤尘不染,一轮弯月悬于空中,大地笼罩着一片银光,我和玉儿打扮得齐齐整整一起去后花园乞巧。今晚我穿了一件有飘带的淡绿色衣裙,头上挽着两个双鬟,走起路来,轻盈的飘带在凉爽的夜风中飞舞,仿佛《洛神赋》中的凌波仙子。

刚到后花园,就看到女眷们个个蝶粉蜂黄、花枝招展的在那里穿针引线,欢快的嬉闹声响成一片。园子中间的香案上摆放着水果、糕点、云面、油酥等各类食品,父亲身着一袭大红色长袍坐在香案旁边会心的笑着。

“爹爹!”我一个箭步冲到父亲身边


“哎哟,诗儿今天真漂亮啊!”父亲一把把我拉入了怀中,沁人心脾的龙涎香味扑面而来

“诗儿,今天怎么打扮这么俊俏啊?”我抬眼望去,见二哥正微笑着朝这边走过来

“爹!”

“是萧儿呀,快带你妹妹去穿七孔针!”

“啊……”我对这种细活最没自信了

虽然月光明亮,园子里也是红烛高照,但是七孔针针眼极细,五色丝线又非常柔软,以致于笨手笨脚的我穿了无数次也没有通过,听得大姐、二姐以及丫鬟们都发出了胜利的欢呼声,直急得我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诗儿,算了吧!你还小,就不要难为自己了!”父亲关切的说道

“哎呀,父亲总是最关心三妹啊!”二姐语中含酸带刺

“早就听说诗儿会吟诗做赋,很有才华,不如今晚让大家见识一下?”大夫人常山公主皮笑肉不笑的脸上带着挑衅

我望了一眼父亲,见父亲的眼中满是期盼与鼓励。

哼,我才不会出丑呢!我低头想了想,慢慢吟道:

明月朗朗度七夕,银汉遥遥几万里。

一场琴瑟梦难圆,痴情化作相思雨。

“很好!不愧是我的女儿”父亲激动得把我揽入怀里“不过,这种诗很少见呢!”(当时并不流行七言诗)

“爹爹,这叫七言绝句,是女儿即兴而发的诗作。”

“绝句?呵呵,虽然很少见,不过做得很不错!”

我得意的瞟了一眼常山公主母女,见她们两个的脸由于生气而显得有些变形,心下不禁暗暗好笑。 

常山公主母女自讨没趣,灰溜溜的走开了。

这下子,我成了府中人人皆知的小才女,以前因为我是庶生而瞧不起我的人现在也对我刮目相看。

霜染红叶,北雁南归;西风凛冽,大雪纷飞——北芒山的冬天自然另有一番景象:山上雪映银妆,顿增壮色;屹立在岩石上的松柏在雪的包围中依然坚强的透出隐隐的绿色;山半腰的小亭子上偶尔会有披着鹤氅的居士在长啸高歌;山下的小溪已结冰断流,不时有身着蓑衣的行人在上面小心翼翼的走着。我们府中冬天也很热闹:父亲喜欢弯弓射箭、骑马打猎;大哥梦云要入宫伴读,事情多多;大姐梦娟躲在自己的绣房中描龙绣凤、插花对弈;二姐梦娇喜欢去街市购买胭脂水粉、衣物首饰之类的,即使严冬也抵挡不住她爱美的热情;二哥颇似父亲,经常随父亲出去打猎;我则在彦书楼的暖炉旁与二表哥谈玄论道,吟诗做赋,日子过得倒也悠哉乐哉!

一天,我正在闺房小坐,只见玉儿满面春风的跑上楼来:“小姐,刚才经过庭前时见那里的梅花开得很绚丽呢,小姐不去看吗?”

“梅花?我要去看!”

我抓起一件棉披风飞也似下了楼,呵呵,踏雪寻梅是再浪漫不过的事情了。

到了庭院,眼前显现出一片云霞,红似锦,白胜雪!啊……太美了!我踩着厚厚的雪兴奋的冲了过去。

临近花下时,突然看见一个少年静静的伫立在花前,只见他身着红袍,肩发飞扬,粉雕玉琢的面庞与红梅白雪交相辉映,相得益彰。不用多说,美到这种程度的人只有我那个玉人表哥卫玠。我蹑手蹑脚的走到他背后,用手轻轻的蒙住了他的双眼。

“是诗儿吧?呵呵,我一下子就猜到了!”

“虎哥,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我调皮的绕到他前面搂住他的脖子

“赏梅啊,你看梅花开的多灿烂!”

“你知道梅花开的好为什么不叫上我一起来?”我有点生气的问道

“你现在不是来了吗?”表哥晶莹的眸子中透出一丝笑意,“诗儿,你喜欢梅花吗?”

“当然喜欢啊!梅花傲立风雪,高雅脱俗,清丽超然,它不屑与春日的百花争奇斗艳,却在寒冬默默的绽放出一道亮丽的风景。”

“说得好,诗儿!梅花堪称花中的高士,做人也应如此!”

庭前的梅花种类很多,有枝条直竖开白花的、有枝条下垂开粉色花的、还有弯曲如游龙状的玉色梅花,暗香浮动,令人神迷……

忽然感到手中一热,我猛的回过神来,见表哥握着我的两只小手放在嘴边频频吹气。

“手冻红了都没有觉察到,真是个傻丫头!”

“梅花太美啦,我都看呆啦!哎?虎哥,看你平时冷冰冰的,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没想到也有这么体贴的时候呢!”

“我可不是对谁都体贴的。”表哥看着我,眼中泛起淡淡的温柔。

雪花在空中盘旋飞舞,轻盈的落在梅花瓣上。两个小小的人影执手凝眸,沐雪而立,寒冷的庭院中弥漫着芳香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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