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乱世之奢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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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一身短打扮风风火火的来到父亲房中。见父亲身着及膝的明光铠甲,风姿飒爽,英气逼人,正端坐在镜前小心翼翼的涂着粟米香粉!虽然早就见惯了这个时代的男子油头粉面的样子,但是亲眼见到男子涂粉还是第一次!

“哈哈,老爸,我们只是去马射场习武,你打扮成这副迷死人不偿命的样子做什么?”我从后面揽住父亲然后把下巴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

“是诗儿啊,你这孩子吓我一跳!对了,你刚才叫我什么?”

“哦……老爸就是对父亲最亲切的称呼……!”

“那迷死人不偿命又是什么?”父亲好象很奇怪

“就是说爹爹您是万人迷哦,一踏出家门无论男女老少都为您的绝世风姿所倾倒!”这种情况下我只能这么解释

“呵呵,这丫头总是说些让人听不明白的话。我看你口中的那个万人迷还是用在你二表哥身上最合适。”

“老爸,您也不输二表哥啦。”

“呵呵,别贫嘴了,我们出发吧!”

“遵命,父亲大人!”

出了大门,父亲跨上马,然后拦腰把我夹在马背上,往城南方向疾驰而去。

我们坐下的高头大马是西域所产,健壮彪悍,日行千里。由于是第一次骑马,我惊喜中夹着一丝担忧,生怕自己从马背上摔下来。父亲好象看出了我的心思,附在我耳边小声问道:“诗儿,害怕吗?”

“有点哦,因为是第一次骑马。”

“呵呵,以前我与你母亲经常同乘一匹马去洛水河畔吟风弄月,赏花饮酒,哎,如今物是人非,那段美好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父亲的眼中充满着悲哀的神情

没想到父亲与母亲以前还有过这么一段浪漫的时光呢!

“爹爹,我娘到底是怎样的女人呢?”父亲如此念念不忘的女子一定很优秀吧

“诗儿,难道你一点也不记得你母亲了?也难怪,可能在战乱中受到过度惊吓而忘记以前的事情吧?”

“你母亲虽然出身素族,但是才貌双全,温柔贤淑,高雅脱俗,令士家大族的女子也相形见绌。她是父亲一生中最爱的女人,只可惜……”

“爹爹,不要太伤感,你与我娘总有一天会见面的,我娘即使在很远的地方也会感受到你对她的爱,呵呵,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父亲喃喃的重复着,“诗儿,你真是我们王家的小才女,如果让你祖父知道不知会有多高兴呢!”

“我祖父?”

“你祖父现任司徒,因为年事已高打算辞官归隐,过段时间会来北芒,那时你就可以见到你祖父了。”

“好期待哦!”如果历史不出偏差,那我祖父就是当年伐东吴时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将军王浑吧!

“诗儿,过了这条河就到我们家的马射场了。”父亲指着前面的那条河喊道

“哈,太好了!”我期待已久,兴奋的用手拍着马背。

可是坐下的这匹马儿不知什么原因磨磨蹭蹭、踯躅不前。正着急间,只听父亲说:“诗儿,你知道马为什么不过河吗?”

我疑惑的摇了摇头。

“因为它怕河里的泥弄脏了背上华丽的马鞍。”只见父亲解下马鞍,拿在手里,马毫不犹豫的渡过了河。

“老爸,诗儿真是越来越崇拜您了!不过很奇怪呀,连马儿也知道爱护自己漂亮的新衣服呢!”

“有什么可奇怪的,动物有时也通人性的!”

“嗯……嗯……”我叹服道

刚进马射场,就听得‘锵、锵’的马蹄声。

“爹,马蹄走路的声音怎么变了?”

“诗儿,你知道这里的路是用什么铺成的吗?”

“这个……我不知道。”

“这条路称做金沟,是用铜钱铺成的,所以马走在上面才会发出如此响亮的声音!”

“老爸!!这太奢侈啦!!!”我超级郁闷中 

“奢侈?哈哈,诗儿,人生在世就要及时行乐,何况咱们王家家财万贯,这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爹爹,孩儿认为做人要居安思危,不可因为纸醉金迷的生活而沉溺其中。老子曰: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孟子曰: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先哲留下来的警言譬句,应该引以为戒!” 

“你小小年纪,竟有这等见识?难怪你祖父说你这孩儿与众不同,果然如此!”父亲的脸上写满了自豪的神情

马射场方圆几百里,虽然洛阳的土地很贵,可父亲还是买了下来。

我们下马后,早有侍从迎了上来。

“诗儿,你要先学会骑马!如果骑马的胆量都没有,根本谈不上习武!”父亲的明光铠甲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哦,明白了!”

“毛二,你负责教三小姐骑马,不得有任何闪失!”父亲指着一个侍从道

“是,大人!”

“诗儿,爹去前面校场熟悉一下箭法,你在草地上练习骑马,一定要小心!”

“嗯,爹爹,你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由于我年纪太小,身量不足,骑马很费力,只有让毛二把我扶上马背,然后牵着马在场内的草地上转悠。一圈……两圈……我向来胆子很大,转了几圈后就慢慢适应了。

晨风轻柔的吹在我的脸上,草里不时蹦出几只兔子与小山羊,马儿很听话的在草地上溜达,看着蓝天、白云、绿草,我想起了一首民歌:“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北方游牧民族在草原策马驰骋,也是件很惬意的事情呢。

“诗儿,感觉怎样?骑马困难吗?”父亲从远处带了几只野兔走了过来

“爹爹,骑马很好玩呢,一点都不困难!”

“呵呵,我的女儿这么聪明,什么事情也难不倒我的女儿!”父亲说着也上了马

“诗儿,我们回家吧,今天朝中有事,明天早上再来这里。”

“好。”

回到家后,二哥与二表哥正在玩蹴鞠游戏,见我回来,便停了下来。

“诗儿,你怎么这身打扮?”二哥上下打量着我

“我随父亲去了马射场练习骑马!”

“你一个女孩子家练习骑马?难道要做女英雄?父亲连这种要求也会答应?真是太宠你了!”

“二哥,你不要取笑人家好不好?再说做女英雄有什么不好的?瞧人家花木兰,秦良玉,多威风!”

“花木兰?秦良玉?你认识她们?”二哥很惊讶

“啊……不是啦,我是说人家商朝武丁的王后妇好,聪明美丽,文武双全,真乃巾帼英雄!”糟糕!这个时代根本没有花木兰、秦良玉,一不小心就说漏嘴!我暗暗叫苦

“啊?诗儿,发现你总是说些奇怪的话啊!”二哥被我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弄懵了

我偷偷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玉人表哥,见他正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哦……嘿嘿……嘿嘿嘿……二哥,虎哥,我们一起玩蹴鞠吧!”我一脸尴尬

“……好……一起玩吧”二哥好象还没反应过来

“嗯,一起玩吧!”玉人表哥也说话了

春日的阳光温暖和煦,蹴鞠在空中飞舞,我们天真的笑脸如阳光般灿烂!

也许是习惯成自然,我清晨习武,上午读书,下午游玩,过得快乐而充实。二哥与二表哥是我的玩伴,我们三人几乎形影不离。

一个月后,我的骑马技术已经很娴熟了,虽然因为个子小必须让人扶着上马,但是我可以自己骑在马背上围着马射场自由自在的奔跑,拉起小弓箭也毫不费力了。

一天早上,父亲派人来传我去他那边。我匆匆赶过去后,见父亲、二哥与二表哥这三位大小帅哥个个穿着华丽鲜艳的衣服,打扮得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即使每天见到他们,此时也不禁目眩。

“诗儿,你的眼神怎么怪怪的?”二哥笑道

“你们帅呆了,我也看呆啦!”我没好气的回答

“呵呵,诗儿,来,到爹这里”父亲亲昵的把我揽入怀中,“今天侍中石崇在金谷园宴宾会友,我想带你们三个一起去,萧儿与虎儿我是不用担心的,你可是要答应爹爹去那里之后不要捣乱哦!”

金谷园……大富豪石崇的别馆!好向往哦!能够亲眼见到真是太幸运了!我赶忙把头点得向鸡啄米似的:“嗯、嗯!诗儿一定会乖乖的听爹爹的话!”

“这样就好,快去换上一身漂亮的衣服,我与萧儿、虎儿在大门前的马车上等你!”

“是!我去去就来!”

回房后,玉儿拿来一件大红色绣牡丹花的云织锦长袍给我穿上,还为我搽香粉、抹胭脂、涂唇膏,然后把头发梳理整齐。

“小姐,我感觉你这个样子真是太美了!你看怎么样?”

我对着镜子照了照,大红色的衣服配着一张粉脸,倒也感觉眉目如画,灿然可爱!


“嗯!这样很好,谢谢玉儿!”

“小姐太客气了,这是玉儿的本分!”

“啊,那我先去了,爹爹要等着急了!”

“小姐,慢点儿!”

“知道了!”

我裙裾飘飘的上了车,父亲高兴的把我抱在怀中:“诗儿穿这身衣服真漂亮!”

“是的,用花容玉貌来形容一点儿都不过分!”二哥微笑着说道

“诗儿聪明美丽,长大之后定是绝代佳人!”玉人表哥竟然说出这种话

“人要衣装,佛要金装,我今天只是打扮了一下而已,其实没那么好啦!没听说过‘南威、西子不施脂粉难映其色’的道理吗?”我头皮发麻

“呵呵,你这孩子还挺谦虚的!虎儿,你也感觉我们家诗儿很出众吗?”

“是的,舅父!”

“那就由舅父做主,等诗儿成年之后把她许配与你,如何?”父亲的口气好象不是在开玩笑

“舅父……诗儿当配三公九卿,我们卫家现已败落,恐怕……”表哥惊喜的脸上闪过些许不安

“虎儿,卫家虽然败落,可是还有我这个舅舅呢!好了,回头就与你母亲说去!”

“老爸!人家才几岁啊?你不要刺激人家好不好!”古代这种订亲现象很普遍,不过我还是无法接受。

“父亲,诗儿还小,定亲之事以后再说吧!”二哥神色古怪

“对!对!以后再说!”我赶紧接上话茬

我望了一眼二表哥,见他的脸上浮着淡淡的失望。

虽然知道二表哥因为没有父亲婚姻大事需要由我父亲做主,虽然知道二表哥与父亲、二哥一样是我在这个时代最重要的人,但是历史之中好象不是这样的!心,莫名的泛起一丝苦涩……

马车在一扇红色的大门前停了下来,我们依次下了车,跨过门槛,进入园中。只见楼榭亭阁,高下错落,青瓦白墙,富丽堂皇,芍药含烟,牡丹怒放,松柏苍翠,清泉流淌。我们顺着大理石台阶走进正堂,里面早已高朋满座,燕语莺歌。第一次参加如此盛大的宴会,我的心情自然无比激动,忍不住四下张望!

“阿武,今日也来此助兴吗?”对面走来一位中年人

“原来是王大将军,幸会!幸会!”

“这个人是谁?”我小声问二哥

“他是后将军王恺。”

“阿武,这个小姑娘莫非就是你那几年前失踪的小女儿?”王恺显然发现了我

“正是小女!”

“听说是你去年在桃林中找到的?不过她长得与你如此相象,应该是你的女儿!”王恺说话的语气令我很不舒服

“什么叫应该啊,我就是爹爹的女儿嘛!难道还有假?”我很生气

“诗儿,小孩子家别乱说话!”

二哥与虎哥也扯了一下我的衣袖。

“呵呵,伶牙俐齿,象极了你父亲!”王恺略带嘲讽的说道

如果没有这么多人在场,我肯定要与眼前这个男人吵起来。

宾客基本到齐,我们也开始入坐。父亲与后将军王恺、中书令潘尼、中书侍郎张协等人坐在一起,我与二哥、虎哥还有一些小孩子坐在下席。

坐下之后,我开始打量起筵席中的人。来此参加宴会的人多数是社会名流或附庸风雅的世家大族,他们大都锦衣绣袍,油头粉面,香气袭人,矫柔造作。

“各位大人今日光临寒舍,令弊室生辉!大家不必拘理,可尽情欢饮、玩乐!”站在象牙席前说话的这个人就是金谷园的主人石崇

只听石崇一声呼令,几十个身着华服的年轻美女从帐后整齐的走了出来。她们手中端着水晶盘子,盘子中间放着雕金缕玉的酒壶。这些美女乍看很美,可是细看之下眉间都藏着一股惊恐忧戚之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大人,请喝酒!”一个美女跪在左卫将军王敦面前哀求道

“喔……我今天身体不适,这酒嘛,喝不下去!”王敦不怀好意的说道

“王大人,求求您了,无论如何请喝了这一杯吧!”美女泪流满面,甚是可怜。

“都说过了身体不舒服,不能喝!”王敦的脸上浮现出阴险的笑容

“来人,把这个女人拉下去!”石崇大喝道

“石大人!石大人!饶命啊!这不是奴婢的错!”那位敬酒的女子绝望的喊着

‘不喝就不喝吧,把敬酒女拉下去做什么?’我暗自疑惑

过了片刻,侍卫端上来一个盘子,我定睛一看,竟然是刚才那个美女的头颅!

“诗儿,别看!”虎哥把我的头摁在他的胸前

“你们看到了吗?如果劝酒不成,下场与她一样!”石崇倨傲的脸上透出凶狠

“是,石大人……!”美女们战战兢兢的回答

太残忍了!太残忍了!为了劝酒这种小事,不惜伤害无辜的宝贵的性命!我真想赶快逃离这里!

菜已经上齐了,虽然满桌的美味佳肴,山珍海味,龙肝凤髓,飞禽异兽,但是刚才那残酷的、令人做呕的一幕实在让我大倒胃口。

“诗儿,你怎么不吃?”二哥关心的问我

“我……我没胃口,你先吃吧,不用管我!”

“这丫头,你不舒服吗?”二哥继续问道

“我都说了不用管我,我一会儿就吃!”二哥啊,你身为这个时代的贵族可能感觉不到一个下等人生命的宝贵,但在我那个时代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

“好!我不问了总行吧!”

“叫绿珠出来为各位大人献舞!”石崇吩咐身边一个婢女
 
 绿珠?如果我没记错就是石崇最宠爱的姬妾吧!

不一会儿,帐后娉娉袅袅的走出一位绝色美人。风鬟雾鬓,小巧玲珑,妖媚可人。

“各位大人,绿珠献丑了!”

但见石崇亲抚焦尾琴,绿珠边舞边唱:
我本汉家子。 将适单于庭。
辞雇未及终。 前驱已搞旌。
仆御涕流离。 辕马为悲鸣。
哀郁伤五内。 泣泪沾朱缨。
行行日已远。 遂造匈奴城。
殊类非所安。 虽贵非所荣。
父子见凌辱。 对之惭且惊。
杀身良不易。 默默以苟生。
苟生亦何聊。 积思常愤盈。
愿假飞鸿翼。 弃之以遐征。
飞鸿不我顾。 伫立以屏营。
昔为匣中玉。 今为糞上英。
传语后世人。 远嫁难为情。
延我于穹庐。 加我阏氏名。

这就是有名的明妃舞,歌词是石崇亲手所做。哎,真是无法想象这么美妙的歌词竟出自刚才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之手!
 
 歌舞完毕,只见一位丰姿秀美,面如冠玉的男子对一位面容丑陋的男子说道:“太冲兄文采富丽,何不做诗一首,以助雅兴!”

“哪里,哪里,安仁兄太抬举在下了!”

原来这两位就是美男子潘岳与大才子左思!

“诶?久闻武子家的小女公子才貌双全,吟诗做赋非常内行,今天就在席上,各位想不想见识一下?”王恺突然开口,好象故意要在众人面前出我的丑

“王将军,小女一个八岁女娃哪里懂得吟诗做赋?”

“听说武子家的小女儿水性很好,还救过郭太守的儿子郭璞……”众人嘁嘁喳喳,目光齐刷刷朝我这边看过来。

“武子兄,你就不要谦虚了,让各位见识一下令嫒的文才吧!”石崇倚着玉屏风笑道

‘王恺,你个老东西,本姑娘与你势不两立!’我心下暗骂

事已至此,无法推却,再说我也不能丢了父亲的脸面!
 
“好吧,小女子就以今天宴会为题做诗一首,请各位大人指教!”
有幸入金谷,漫步春光中。
香阁映碧池,玉树遮华亭。
时见瑞兽行,辄闻吉鸟鸣。
感君诚邀意,歌舞醉升平!(未注明出处的都是本人拙作,多多包涵)

“好!”石崇抚掌叫道

石崇老贼,我暂且奉承你一下,用不了几年你就会被赵王司马伦与孙秀所杀,这就是你穷奢极欲、胡乱杀人的报应!

“真是难得的女孩子……”

“是啊,既勇敢又有文才!”众人议论纷纷

“嗯,的确很好,阿武,你很有福气啊!”王恺也随声附和

我望向父亲,见父亲俊爽的脸上掩饰不住自豪的神情。

“诗儿,做的很好!”二哥赞叹道

“诗儿,太令人高兴了!”虎哥好象很激动

“二哥,虎哥,我没有丢父亲的脸,太好了!”总算松了口气

酒过三巡,见侍女们为每个席上献上一个小琉璃碗,碗中盛着紫红色的粉状药物。那些平时自命清高的名士们服下去后,浑身轻飘飘,走路摇摇晃晃,身不由己的左拥右抱,依红偎翠,丑态百出!如果没猜错,这些人一定是服了‘五石散’。

我碰了碰身旁的二哥与虎哥,向他们使了个离开席位的眼神,拉着他们赶快逃出了筵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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