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策突然好像被锁住了喉咙，连呼吸也忘却了一般，当略带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携着彻骨的暖意，飞挡在他视线前端，浸开模糊的一片。
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抹，却只嗅到指尖腥涩的味道，依然是什么都看不清，听不见。
“庞统……？”
微弱地唤出一声，又害怕起来，方才想起自己是大夫，应该要查看伤势，要止血，要包扎。
可是没有药，没有针具，他手中空无一物，除了抓着那鲁莽地挡住了危险的手臂，竟然什么也做不到。
雪已经停了，就着重又点亮的月光，分明可以看到一枚本应正中他后颈的星芒状暗器，现在正紧紧地，被庞统握在手心里。
“你是疯了还是傻了，这是什么东西，也敢用手去接！”公孙策颤着声吼出来，凄厉得自己也觉愕然。
庞统却好似一点也不着紧，嘻嘻一笑，将手中那物伸出给他看。
“这个啊……学名叫作铁蒺藜，俗称四角钉，战事中多用于敷设路障以御敌，简单来说就是放在地上，专扎马蹄子和人蹄子。不过……这个跟寻常的蒺藜长得不太一样，你看……”
“军用的蒺藜是以铁汁灌模，冷却后制成四根尖刺一体的星状刺。”公孙策垂下眼，截口相接，“而这个是由十三片铁叶拼起的球形，打入身体后铁片立时弹开，可深及筋骨，威力不俗，为蜀中唐门密传暗器……可是，庞统。”
“啊？”
“你听清楚，我问的是……你是疯了还是傻了！那是可以徒手去接的东西么？”
他始终不曾抬头，原本束着长发的纶巾不知何时已散开，落下的乌丝被风一吹，密密地遮了眼。庞统看不清他表情，只听见那人声音里的寒意急速冻结，竟将往日的优柔温润全都剥裂成了霜。——是为了，自己么？
“大概……也是疯了也是傻了。”庞统苦笑着看看右掌，正如全宇宙第一博学的公孙公子所言，这不是普通的四角蒺藜，唐门特制的十三块铁片薄而锋利，炸开后一片一片陷入皮肉，初时的出血凝固以后，想必再要取出铁片也不会容易。
纵使他戎马半生，受过的刀伤剑创不计其数，可这回，其实他自己也明白——确是糟了，非常的。
“唉呀，怎么办哪。”庞统索性就地一坐，仰起脸来看着公孙策，月色将他面容映得一片坦荡，竟是像个孩童一般清洁无辜。
半晌，见那人不理，又自顾自地笑笑道，“我小时候习武，每次受了伤，就特别的不想回家，偏爱找个没人地方坐着，看着星星月亮，吹吹风，竟然也就不觉得疼了……后来听人说，动物都好这口，特别是狼……狼诶！我这心情就复杂了——喂喂，你掐我干嘛！”
庞统疼得差点跳起来，定睛一看，只见自己右臂大陵**被公孙策以两指按住，力道既稳且准，不但挣脱不开，反倒让那指尖的冰冷全都透过衣料渗了过来。他略一皱眉，用力叹道，“公孙公子，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本王今日好歹也舍身替你挡了个狠着，你就算不知恩图报，也不该趁火打劫吧。”
公孙策也不答话，扯着他站起来便走。最初的惶恐过去之后，该做什么，该怎么做，便都依次浮现出来，鳞次栉比，竟是前所未有的清晰。他还是那个处乱不惊的大宋第一才子，至少这一刻，他必须是。
龇牙咧嘴了半天以后，庞统才陡然醒悟那两根手指的用意，于是安抚地去拍他的肩。
“放心，疼得很呢，没淬毒。”
何况，以你一文弱书生的指力，除了能掐得本王灵魂出窍以外，究竟封得住什么**啊？——他心里嘿嘿地乐着，许多的犹豫跟不安，在自己也没察觉的时刻，全都被留在这个长夜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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