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后厅申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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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那天门道人这一声积怒凝气的大喝,只震得两人耳中嗡嗡作响,在地下跪了片刻才站的起来。劳德诺说道:“启禀师伯,令狐师兄和晚辈一行人约定在衡阳城相会,同到刘师叔府上来道贺。他今天如果不到,料想明日定会来了。”天门道人怒道:“他还敢来?他还敢来?令狐冲是你华山派的掌门大弟子,总算是名门正派的人物。他居然去跟那**掳掠、无恶不作的**大盗田伯光混在一起,到底干甚么了?”劳德诺道:“据弟子所知,大师哥和田伯光素不相识。大师哥平日就爱喝上三杯,多半不知对方便是田伯光,无意间跟他凑在一起喝酒了。”段天浩一听便道不好,这劳德诺太不会说话,他这样左右言他,还在强词夺理,这不惹人生气吗?果然,天门道人一顿足,站起身来,怒道:“你还在胡说八道,给令狐冲这狗崽子强辩。天松师弟,你……你说给他听,你怎么受的伤?令狐冲识不识得田伯光?”
却见那两副担架停在西首地下,一副上躺的是一具死尸,另一副上卧着个长须道人,脸色惨白,胸前染满了鲜血,正是那天松道人。他低声道:“今儿早上……我……我和迟师侄在衡阳……回雁……回雁楼,见到令狐冲……还有田伯光和一个小尼姑……”说到这里,已喘不过气来。这时刘正风道:“天松道兄,你不用再复述了,我将你刚才说过的话,跟他说便是了。”转头向劳德诺道:“劳贤侄,你和令狐贤侄众位同门远道光临,来向我道贺,我对岳师兄和诸位贤侄的盛情感激之至。只不知令狐贤侄如何跟田伯光那厮结识上了,咱们须得查明真相,倘若真是令狐贤侄的不是,咱们五岳剑派本是一家,自当好好劝他一番才是……”天门道人怒道:“甚么好好劝他!清理门户,取其首级!”刘正风道:“岳师兄向来门规极严。在江湖上华山派向来是一等一的声誉,只是这次令狐贤侄却也太过分了些。”天门道人怒道:“你还称他‘贤侄’?贤,贤,贤,贤他个屁!”他一句话出口,便觉在定逸师太这女尼之前吐言不雅,未免有失自己一派大宗师的身分,但说也说了,已无法收回,“呼”的一声,怒气冲冲的重重嘘了口气,坐回椅中。
刘正风转向段天浩,问道:“段贤侄,适才听天松道兄说起你当时也在场,你却说说当时怎么回事。”段天浩心下无奈:我说了你们也不见得相信,一切等仪琳一来不就水落石出了。心里虽无奈,却也不得不躬身行礼,回道:“今日下午,弟子上回雁楼喝酒,上得酒楼,便见到淫贼田伯光和一位恒山派的师姐坐在一桌。定逸师叔莫恼,仪琳师父被人强迫,身不由主,那是显而易见的。不多时,令狐师兄也走上酒楼,坐到那桌上,虽然言语间和田伯光称兄道弟,可意图确是想要搭救恒山派的师姐。各位师伯师叔,那淫贼田伯光号称万里独行,一身武功非同小可,令狐师兄虽欲救人,可是倘若力拼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只能智取,这才言语间与那淫贼虚与委蛇。”说到这里,段天浩走到担架前,对那尸首以及天松道人深施一礼,继续说道;“正在这时,迟师兄想来注意到了这边情形,忍耐不住,拍桌骂道:‘你是淫贼田伯光么?武林中人人都要杀你而甘心,你却在这里大言不惭,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拔出兵刃,上前动手,交手数合,竟不幸被田伯光杀了。少年英雄,命丧奸人之手,实在可惜!而天松师伯随即上前,他老人家侠义为怀,杀贼心切,与那田伯光斗了数百回合,可是那田伯光见不能胜,竟使卑鄙手段,言语间令天松师伯分心,一时不察竟被在他胸口砍了一刀,以至功亏一篑,真是可惜!”段天浩话语间极力抬高那泰山派,却也是为了能让天门道人火气降下来。“不错,段师侄所言非虚。当时贫道一时不察,竟遭贼子暗算,确是多亏了段师侄帮我止血,不然却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各位了。”天松道人听段天浩把自己夸得很是神勇,不由得感觉面上有光,忍不住出声附和,这样却也等于承认了段天浩刚才替令狐冲做的解释。
正在这时,忽听得门外有人说道:“师父,弟子有事启禀。”天门道人听得是徒儿声音,便道:“进来!甚么事?”一个三十来岁、英气勃勃的汉子走了进来,先向主人刘正风行了一礼,又向其余众前辈行礼,然后转向天门道人说道:“师父,天柏师叔传了讯息来,说道他率领本门弟子,在衡阳搜寻田伯光、令狐冲两个淫贼,尚未见到踪迹……”劳德诺和段天浩在一旁听他居然将自己大师哥也归入“淫贼”之列,大感脸上无光。只听那泰山派弟子又道:“但在衡阳城外,却发现了一具尸体,小腹上插着一柄长剑,那口剑却是令狐冲那淫贼的……”天门道人急问:“死者是谁?”那人的眼光转向余沧海,说道:“是余师叔门下的一位师兄,当时我们都不识得,这尸首搬到了衡山城里之后,才有人识得,原来是罗人杰罗师兄……”余沧海“腾”的一声站了起来,惊道:“是人杰?尸首呢?”只听得门外有人接口道:“在这里。”余沧海极沉得住气,虽然乍闻噩耗,死者又是本门“英雄豪杰”四大弟子之一的罗人杰,却仍然不动声色,说道:“烦劳贤侄,将尸首抬了进来。”门外有人应道:“是!”两个人抬着一块门板,走了进来。那两人一个是衡山派弟子,一个是青城派弟子。只见门板上那尸体的腹部插着一柄利剑。这剑自死者小腹**,斜刺而上。一柄三尺长剑,留在体外的不足一尺,显然剑尖已插到了死者的咽喉,这等自下而上的狠辣招数,武林中倒还真少见。余沧海喃喃的道:“令狐冲,哼,令狐冲,你……你好辣手。”那泰山派弟子说道:“天柏师叔派人带了讯来,说道他还在搜查两名淫贼,最好这里的师伯、师叔们有一两位前去相助。”定逸和余沧海齐声道:“我去!”

便在此时,门外传进来一个娇嫩的声音,叫道:“师父,我回来啦!”定逸脸色飓变,喝道:“是仪琳?快给我滚进来!”段天浩不由的松了口气,这小尼姑终于来了,下面的解释就交给她了,却不知道大师哥在哪。众人目光一齐望向门口,要瞧瞧这个公然与两个万恶淫贼在酒楼上饮酒的小尼姑,到底是怎么一个人物。门帘掀处,众人眼睛陡然一亮,一个小尼姑悄步走进花厅,但见她清秀绝俗,清纯可人,实是一个绝美的少女。她还只十六七岁年纪,身形婀娜,虽裹在一袭宽大僧衣之中,仍掩不住窈窕娉婷之态。她走到定逸身前,盈盈倒拜,叫道:“师父……”两字一出口,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定逸沉着脸道:“你做……你做的好事?怎地回来了?”仪琳哭道:“师父,弟子这一次……这一次,险些儿不能再见着你老人家了。”她说话的声音十分娇媚,两只纤纤小手抓住了定逸的衣袖,白得犹如透明一般。人人心中不禁都想:“这样一个美女,怎么去做了尼姑?”
余沧海只向她瞥了一眼,便不再看,一直凝视着罗人杰尸体上的那柄利剑,见剑柄上飘着青色丝穗,近剑柄处的锋刃之上,刻着“华山令狐冲”五个小字。他目光转处,见劳德诺腰间佩剑一模一样,也是飘着青色丝穗,突然间欺身近前,左手疾伸,向他双目插了过去,指风凌厉,刹那间指尖已触到他眼皮。劳德诺大惊,急使一招“举火撩天”,高举双手去格。余沧海一声冷笑,左手转了个极小的圈子,已将他双手抓在掌中,跟着右手伸出,刷的一声,拔出了他腰间长剑。劳德诺双手入于彼掌,一挣之下,对方屹然不动,长剑的剑尖却已对准了自己胸口,惊呼:“不……不关我事!”余沧海看那剑刃,见上面刻着“华山劳德诺”五字,字体大小,与另一柄剑上的全然相同。他手腕一沉,将剑尖指着劳德诺的小腹,阴森森的道:“这一剑斜刺而上,是贵派华山剑法的甚么招数?”劳德诺额头冷汗涔涔而下,颤声道:“我……我们华山剑法没……没这一招。”余沧海寻思:“致人杰于死这一招,长剑自小腹刺入,剑尖直至咽喉,难道令狐冲俯下身去,自下而上的反刺?他杀人之后,又为甚么不拔出长剑,故意留下证据?莫非有意向青城派挑衅?”忽听得仪琳说道:“余师伯,令狐大哥这一招,多半不是华山剑法。”余沧海转过身来,脸上犹似罩了一层寒霜,向定逸师太道:“师太,你倒听听令高徒的说话,她叫这恶贼作甚么?”定逸怒道:“我没耳朵么?要你提醒。”她听得仪琳叫令狐冲为“令狐大哥”,心头早已有气,余沧海只须迟得片刻说这句话,她已然开口大声申斥,但偏偏他抢先说了,言语又这等无礼,她便反而转过来回护徒儿,说道:“她顺口这么叫,又有甚么干系?我五岳剑派结义为盟,五派门下,都是师兄弟、师姊妹,有甚么希奇了?”余沧海笑道:“好,好!丹田中内息上涌,左手内力外吐,将劳德诺推了出去,砰的一声,重重撞在墙上,屋顶灰泥登时簌簌而落,喝道:“你这家伙难道是好东西了?一路上鬼鬼祟祟的窥探于我,存的是甚么心?”
却说劳德诺给他这么一推一撞,五脏六腑似乎都要翻了转来,伸手在墙上强行支撑,只觉双膝酸软得犹如灌满了黑醋一般,只想坐倒在地,勉力强行撑住,听得余沧海这么说,暗暗叫苦:“原来我和小师妹暗中察看他们行迹,早就给这老奸巨猾的矮道士发觉了。”定逸道:“仪琳,跟我来,你怎地失手给他们擒住,清清楚楚的给师父说。说着拉了她手,向厅外走去。
众人心中都明白,这样美貌的一个个尼姑,落入了田伯光这**淫贼手中,哪里还能保得清白?其中经过情由,自不便在旁人之前吐露,定逸师太是要将她带到无人之处,再行详细查问。
“定逸师叔,请留步!”定逸转头一看,说话的正是段天浩,对他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于是耐下性子,问道:“段师侄有甚话说?”段天浩行礼道:“启禀师叔,当时于酒楼之上,令狐师兄与那淫贼田伯光誓死周旋,那贼子并未有辱了仪琳师傅的清白。”为了给大师兄洗脱冤屈,段天浩索性把功劳都推到他一人身上。果然,那定逸师太一听此言,倒也放下心来,心中对令狐冲的厌恶不由得少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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