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樟木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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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屁孩,也不敢多问,因为学习成绩不好,初中毕业就跟人进城在家具厂打工,天天跟一群粗汉子喝酒看A片,我以为生活无非也就这样了,没想到一次打架却彻底的改变了我的命运,说是打架,其实也就是被人欺负了而已。
我们家具厂的几个老乡,干活完了照样还有使不完的劲,每天都要去街对面的小巷里溜达溜达,有时去小店里喝点酒,多数的时间都是探探发廊的小姐换了新的没。铁蛋和羊蛋都是个中老手了,好几次都说要开拔开拔我,不能回家讨了婆娘还不会用,有时候晚上等我睡熟,将牙膏往我脚底和**上抹,等我第二天早上起来惊慌不已换内裤的时候他们就纵声大笑,笑得我刷牙的时候都不敢往牙刷上抹牙膏。
不要误会我们老乡都有叫什么蛋的传统,而是因为我的这两个老乡都是出了名的蛋蛋。铁蛋之所以叫铁蛋,是因为有一次去按摩,换了三个小姐整了两个多小时他还没有射的意思,把同去的几个人等傻了,才衣裳不整地被小姐赶了出来,后来这个故事传开了,才有了这个响当的外号。
羊蛋就是骚的意思,传说山羊是最骚的动物,而羊骚的根本就是因为这个羊蛋贮存了太多的骚精。要是憋得久了点,羊蛋就喜欢在澡堂子里洗澡的时候一边唱歌,一边使劲搓,直到白色的浆液跟子弹一样通通射完才肯出去。所以澡堂子收费的大嫂每次都要交代羊蛋别磨磨蹭蹭,搞块点。
这天我在铁蛋、羊蛋的蹿下一起走进了一家叫“自由鸟”的发廊,50来岁的老板娘见是熟客,笑容可鞠地迎上来说:“铁蛋你真是好眼光,三位一起来的吧?今天还是开门第一次生意,刚来的几位妹子你们随便挑。”
老板娘的意思我懂,听羊蛋说,要去就早点去,找刺激就得找个新鲜开门第一次生意,就是说这肉不管昨天前天,至少对今天来说还是第一次吃,株洲人管这事儿叫“吃肉”,想起来还是蛮形象的。
铁蛋和羊蛋都是这种道上混的,虽说只有十**岁,可是到这种场合从来都是脸不变色心不跳,用一双坏眼环顾四周,总共有**个女孩子,个个都浓妆艳抹,个个都领口开得极低媚眼勾魂。
铁蛋手一指,对老板娘说:“就她了。”老板娘像古代妓院的鸨母一样叫道:“三号,陪这位靓仔好好玩玩。”
那个编号为三的小姐立马站起来,眼带媚笑,一副羞答答的表情,仿佛刚成新娘,虽然穿着运动装却故意露出里面黑色的内衣,装得可爱清纯,楚楚动人,很自然得就偎依到铁蛋仔的怀里去了。
羊蛋马上也挑里了一个,就等我了。我实在拿不定主意,本来一进门就看上了老三的,结果被衰仔选去了,正在犹豫之时,进来了一帮外省人。
总共是五个人,一个个喝得有点高,叫嚣嚣的,领头的是也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额头上留一撮红毛,手臂上绣着一条龙,肌肉发达,块头足比我和衰仔要高出个头。他站在柜台前,斜着眼指着三号对老板娘说:“这个我要了。”
铁蛋正搂着三号,准备逍遥去了,一听这口肉还没吃到嘴,就有人来抢,忍不住的火冒三丈,骂道:“干你娘哩,我先来的,你他妈的凭什么你要了?”
老板娘一见情况不好,连忙对那人说:“靓仔,不好意思的啦,三号这位客人已经定了,这里这么多妹子,你选一个别的啦。”
红毛被铁蛋一骂,火了,转身对其它四个人说道:“今天老子就要定了。给我收拾他。逼养的,敢骂娘。”
我看见羊蛋被红毛一拳揍过去,脸上就开花了。羊蛋见势不妙,也跟着殴打起来,两个人哪是他们的对手,结果也被拖出店里去,被几个人按在地上一顿饱打。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几个人打人、搜身,然后扬长而去。羊蛋和铁蛋躺在地上呻吟,满脸是血。围着看热闹的人慢慢的挤满三四层,可是就是没人来管,再说在这种地方挨打的人,有人想问也不敢问。
我跑过去扶铁蛋,没想道平时跟我嬉笑玩闹的铁蛋此时万全变了样,对我怒吼道:“滚!”并作势用脚踢我。
我转过去看羊蛋,羊蛋躺在地上跟死猪一样,原本胖胖的自吹为我本帅哥的他脸更胖了,西服被扯掉了扣子,中分头也被抓得凌乱不堪,正喘着粗气,也不正眼瞧我,只睁着眼看天。
从那以后羊蛋跟铁蛋都不再理我,也不再跟我开玩笑,有时候还故意找点茬戳戳我的脑门,我从内心里感到生活的无趣和孤单,打心里发誓,一定要使自己变得强壮起来,别这样跟个熊样似的被人瞧不起。
我父亲是继子,打小就被人欺负惯了,我一生下来就被人叫“野种”叫到小学毕业。村里凡是那种叫我“野种”的,我充耳不闻,只是某某家的草垛莫明的着了火、菜苗被祸害个干净,就省不得有人坐在门坎上,拿着菜刀边剁菜板一通好骂。可是我不怕骂,反正就是这么个野种。
我读初三那年,长沙返乡的大客车出了事,三十多个人,全是去长沙双抢的,当地人叫“扮禾佬”,全是晒得黑黑的跟叫花子一般,我父亲就是其中的一员,只因为想给我赚点学费,没想到老天不开眼,一车人全部遇难,我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后一下子萎顿在地,半年后就改了嫁,两间木房子便凄凉起来。
我没有跟我改嫁的母亲过去,对方也是三个孩子的家庭,我去了毛都捞不着,况且爷爷也舍不得我跟过去。爷爷对我很好,什么都惯着我,就是制止不了别人骂我“野种”。
爷爷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没有别的嗜好,就喜欢喝酒,睡觉前抱个酒壶喝几口,醒来喝几口,下地前也要喝几口,简直就是酒瓶子,别人都叫他“酒壶老子”,大名叫李德久,偶尔替人看看手相算算命,有时也给人看风水选坟场,邻近的村子死了人,去守夜唱丧歌得几角毛票都留给我买本子和笔,希望能出个秀才一样的人物,可是我注定了不是。
李德久年轻的时后据说是一表人材,在山东韩复蕖手下当过兵,韩死于非命后逃回老家,娶了一房媳妇,却一直没能生育,便收养了我父亲做继子。
印象里奶奶是位很慈祥的女人,却因为结核病,没天没夜地咳嗽,直到咳得血流不止,便早早离去。爷爷也已经老得只剩下一把风干的骨头了,听我说要去武术学校,也没有阻止,倒是翻箱倒柜,塞给我二千块钱,那是爷爷准备自己留着进黄土的钱,我说什么也不肯要,但爷爷执意要看着我有点出息,送我去了新化进了武术学校。
新化是湘西南的一个边陲小城,自古有好武之风。我自从经过了这么多事,我在学校也学得很刻苦,散打、拳击,都拿过名次,原本虚弱身体也强壮起来,开始有点李小龙的模子了。
我武校毕业去了城里在一家赌场当保镖,老板很看重我,也弄了点钱,但爷爷身体已经虚弱的不行了,生命的蜡烛终于燃烧到了尽头,可是临终前想见我一面,我是他唯一的继承人,有很多的话想跟我讲。可山里也不通电话,就托人一次次带信,又是发电报催,最后魂归前,让人在大门口放一筐谷子,让人坐在上面,据说这样可以留住人的魂魄暂时不离开身体,人也就断不了气,这样才等到我回来。
我到家的时后爷爷已经气若游丝,命就跟用一根丝线一样吊着,随时都可能断掉。我努力附在他耳边也听不清他想对我说什么,只是指着一口古旧的樟木箱,歙动着嘴唇,慢慢的闭上了眼。
坐在谷子上的叔叔说他当时觉得从骨子里往外冷。
显然爷爷只想把这口箱子亲手交给我,但我却不知道这箱子里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爷爷的葬礼办得很简单,但相对坡脚村来说已经算得上相当隆重了,忘了介绍,我出生的这个坡脚村,是湘西洲最贫困的小山村。正因为穷,所以一旦放开了肚皮吃就有点自己不要命也顾不上别人的命,爷爷生前喂了两条百来斤重的架子猪、一条刚下崽的母牛、十八只鸡、两柜子的粮食全部开销在了爷爷的丧事上了。小牛犊也被八伯牵走了,说是爷爷生前欠他七斤八两猪肉没还,正好可以抵债。
八伯这个口子一开,要债的人就多了起来。欠钱的,欠米的,欠油的,甚至某年某月爷爷在某家里拿了几个鸡蛋没给钱的,都闹腾开了,都来秋后算账,而且一个个都证据确凿,白纸黑字的写着,我也没办法,只要家里稍微还能用得着的玩意,都给算走了。村里人有这么个习惯,就是外来户想要继承财产,不怕不给你往死里逼,何况我在村里一个可以撑腰的人都没有。
眼看家里什么都没有了,这天我正坐在竹椅上看墙角那子肥大的蜘蛛扑蚊子,八伯就歪着脖子进来了。打了个哈哈就问,六子,吃饭没有,八叔这会有事跟你谈谈。我就问什么事,八叔便叹气道,你那死鬼的父亲当年娶媳妇的时候借了两千块钱,到现在都没还呢,瞧,你都这么大了,不是我媳妇跟我提起,我还差点就给忘了。

八伯斜着眼,道:“六子,我也知道你现在没钱还,你就把后山让给我,咱俩就算清清楚楚了。本来这帐我也是不想要你还的,只怪你爷爷走的早,摊你身上了。”说完了还叹息了一声,觉着让人确实很无奈。
我像不认识一样的看着八伯,这个胖胖的村秘书,这几年肉都长横了,头发稀疏的没剩几根,去年生了一场病,弄得脖子僵了,看人的时后要稍微扬着头,把身子先转过去头才能跟过去。眼睛也不太好使了,左眼珠突了出来,仔细看还怪吓人的。
我只是死死的盯着他,不作声,心里是痛狠到了极点,真想一拳揍过去看他脸上开花的样子。
我之所以比较恨他,还要追朔到小时候,因为我骂过他“王八”,把我捆了一索子。她老婆偷了牛贩子,在玉米地我亲眼看见的,他不但不骂他老婆,反倒还扬言要放池塘里浸死我。我爷爷都下跪了,趴在地上给他磕头,说老八,你要是不解气,我赔两只鸡给你。这是家里唯一下蛋换点油盐的两只老母鸡,爷爷把它们当作宝贝,逢年过节还要多喂点吃的,生怕它们一生气罢工,后来爷爷只要提起这两只鸡,就会说:“八伢这人,欺人太甚。”
我八伯见我这样子,心里也有点发秫,说道:“我不像有的人,把人往死里逼,比如说牛根家那几个鸡蛋,你爷爷后来都给过他家两只野兔子了。说什么呢,你就把山给我,我给你看着,等你有钱了再还我,我这这都是为了你,六子,你呢,要挺住。”
我心里其实以及狠这个王八爷狠到极点,嘴上却平静地说道:“八伯,我小六子现在反正人一个卵一条,在这个地方小六子这条烂命都是里八伯的,想要的话你现在就可以拿去。”我用眼睛盯着他,一脸的平静,我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得住气,表明我李小六不是可胆怯的人。
八伯见势不好,感觉到了今天也讨不着好,干笑几声,站起身来,歪着脖子说道:“六子你也别上火,今天叔来也没别的意思。你要是答应了我,以后我保证别人也不来像你要东西。你要是不答应,也没人敢欺负你六子,有叔呢。”
这个老家伙说这些的时候眼睛还自盯着我,明罢着这是挑衅,这样的人还有脸说是我叔,真是不佩服他那张脸都不行。
我不愠不火地道:“八叔,狗急了也跳墙,你侄子说到做到,你再在这里啰嗦我现在就能把你扔到粪池里去。”
八叔一阵干笑,说:“六子你看你看,净说些大人话,把八叔我看成什么人了。”边说边往门口退,见那里还立着一把锄头,就扛在肩上走了。走到门口还说:“六子你好好想想啊!好好想想。”说完了还嘀咕:这人八成是神经了,哎,可惜了那片林子了。
我连忙追出门去,喝道:“袁世八,有胆你就把锄头扛走!”
八伯身子明显一顿,转过身来,把锄头放下了,满脸讪笑地说:“忘了,忘了,我还以为是我自个带来的呢。你看我吧,这人了,平时都是锄头柴刀不离手的,今天怎么就忘了。”说完背着双手,歪着脑袋挺着胸膛蹒跚去了。
我只感觉心有点冷,爷爷去逝之后家里就我一个人,工作也辞了,虽然临走前赌场老板拍着我的肩说老弟,我这里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随时都可以来上班。我只能说谢谢和一些感激的话,毕竟这种地方弄不好就是掉脑袋的事情,这个钱赚得让人心不得安宁,我得好好想想别的出路。
再说这林子和田地都是几代守着的命根子,就这么出去了没两年这林子和地准会败个精光,做这种事八伯他们做起来实在得心应手。农民的命根子就是田地,如果被我这样糟蹋了九泉之下也会睁开眼睛对我蹬胡子吹嘴。湘西这地方之所以出土匪,主要就是太穷。人穷志短,所以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也绝对心狠手辣。
家里穷得真的叫揭不开锅了,连半夜都听不见老鼠的叫声。我如果不寻点别的生路,恐怕真的要穷死在这个老山村了。我没事的时候就盯着箱子看,这口箱子其实并不显眼,农村里的女孩子出嫁,都要抬这样几个箱子作嫁妆的,算不上希罕物,所以要债的人也没打过它主意。
这箱子唯一不正常的地方,就是锁了一把大铜锁,却并没有给我钥匙。我几乎把墙缝里都搜了一遍,也没有钥匙的踪迹。按道理讲,农村的房子一般是不锁门的,因为实在也没什么好偷的,至于顺手牵羊的事,总得先占个理字,八伯就是拿得有“理”,所以胆子才壮,再说就是怕背上不好听的名声。
这箱子锁得这么严实,颇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我只好找了把斧头,把锁敲掉,看看到底爷爷留给我的是什么神秘的东西。
铜锁很结实,事实上一点都没损坏,可是我一斧头敲下去,锁扣却一下就齐根断了。我小心翼翼地打开箱盖,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有些透骨阴凉感,竟使我打了个冷战。
箱子里有一个用红缎子包着,一面古旧的小铜罗,一串小铃铛,另外还有一块破皮、一本老皇历里面夹了三道黄纸符和一个用麻线穿起来的笔记本,可以说什么也没有了,确实让我大失所望。开箱子前我至少做了七八种假设:金子、玉器、古玩或者什么传家的宝贝,说不定就可以让我安度一生,娶个好婆娘,传宗接代,在坡脚村能抬起头来做人。
爷爷没能给我这些,他也没能力给我这些,不然他也不会落得这样大半辈子凄凉。
破皮上好像画的是一幅地图,从地名来看,显然就是降头村附近的群山,包括传说中的龙望坡、龙落河、落龙潭、剥龙洞以及现在还在的磨市、背子岩,苗人庄,九天洞,老司城……
这很多地名为什么都是关于龙,这个问题我曾经问过爷爷,其实老一辈的人都会讲这个故事,说是很久很久以前,天降大雨,电闪雷鸣,啪啦啦伴随着一声炸雷,地裂开了一条缝,一条龙跃了出来,浑身伤痕累累,趴在地上,已经行将死去。
村民们都争相出来观望,但就是不敢接近。伤龙喘着气,慢慢爬着,掉进落龙河里(那时候落龙河也不叫落龙河,估计跟落凤坡一样,都是后人取的名字),又顺水掉进了落龙潭,没挣扎几下就死了。
当时有个胆大的青年叫胡天光,满脸横肉,脑大肠肥,是个狠角色。他以杀猪为营生,背地里也干些背尸盗墓的勾当,自称在坟地里睡过觉,甚至连女鬼都要揩把油的角色,集合了几个不怕死的年青人,将死龙拖了上来,剥了皮,架了一只大铁锅煮龙肉。只见龙肉发出一股异香,村民们都架不住香味,争相抢锅里的肉吃。
胡天光见这是个发财的好机会,掏出一把猎枪来,朝天开了一枪,吼道:“乡亲们,想吃龙肉可以,但是这龙肉现在是我胡天光从潭里费老大劲弄出来的。咱明人不做暗事,明码标价,5两银子一碗,吃了即可长生不老。”
可是事情并不像胡天光说的那样真的长生不老,第二天就有人发现胡天光死在家里,全身溃烂。特别是胸口处,有一个心形的黑印。紧接着消息传来,当初跟胡天光一起的那几个年青人,也都死了,而且死法一模一样。
人们纷纷猜测着,倒是有人心头窃喜,都说老天爷行善,将贪财黑心的几个人给收走了,纷纷互相庆贺。可是好心情没过一阵,村民又开始有人死去,整个村庄开始惊慌起来。上午还好好的一个人,到了下午就开始全身瘙痒,难受,然后表皮溃烂,由外到里,慢慢地烂掉,自到死去。
自然,心都是黑的。
这种死法很恐怖,而且就像一场瘟疫,真正可怕之极。连当时盛极一时的夜郎帝国也被瘟疫波及,动摇了根基,慢慢就衰败了,只有少数人存活了下来,但没人知道他们后代去了哪里。
笔记里还特意提起了苗人庄。苗人庄是赶尸、背尸兴起的地方,而且流行放蛊,邪恶而恐怖。
爷爷给我的笔记本里,绝大部分都是关于苗人庄赶尸,最后一页,却是用朱笔写着:
灵符封七窍,人鬼路殊途。
我也不懂这话什么意思,单从地图来看,我们所在的这里,翻过几座山到桑植境内,就是从前龙落河所在的位置。
为什么爷爷的笔记里都要提到赶尸?莫非我爷爷就是赶尸匠的后代?
“咳咳,焦了……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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