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流萤答道，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很喜欢。
殷勤的小二上前问道，几位客官需要点些什么？
楚莫辞将手上的酒囊递过去，先来一坛照月酒，另外将这酒囊灌满。饭菜就拣你们拿手的上吧。小二应了一声，利落地跑入后堂准备酒菜。
流萤把玩着冰凌，握住底部，像个小孩一般挥来刺去。而手指早已冻得红彤彤一片。
白如衣看着窗外，雪依然在天空中飘落，鳞次栉比的屋檐上撒满了雪，不经意间看见一支梅花出墙而来，花雪相映，甚为美丽。
不多时，小二将酒菜送上。楚莫辞斟酒递给白如衣，新醅的酒握在手中极为温热，酒香凛冽，酒水盛在细瓷白杯中呈现清黄色，居然倒映着一枚月牙。细细看去，却是酒家在杯底别致地刻上月牙，初看去似乎浮着一枚月牙。杯酒入肚，觉得四肢百骸为之一畅。
笃笃笃……却是那个衣衫破烂的乞丐拄着竹竿走了过来，沿着饭桌依次行乞，各个食客纷纷避让，眉眼之间都是厌烦之色，不愿意施舍，不多时乞丐已经走到白如衣等人的身边。
乞丐挠了挠发白的头发，污浊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将缺了半边角的碗伸到他们身前。
流萤夹了一些饭菜放到乞丐的碗里，然而乞丐得了饭菜，依然站在那里不走。
流萤好奇地问道，怎么，难道是饭菜太少了吗？
乞丐眼巴巴地盯着酒坛，笑着说，我不是为饭菜而来，而是为了酒。
店小二看他纠缠不休，怕他惊扰了客人，慌忙上前来赶，你这乞丐，日日来这里乞讨，真是烦人。出去，出去……
白如衣微微一笑，示意店小二退下，邀请道，若不嫌弃，就此同桌共饮吧！
乞丐也不说谢，大大咧咧地坐在对面，抓过酒杯将酒一饮而下。
楚莫辞打量这个乞丐，平静的神色陡然涌起一丝波动，他淡然一笑，掩饰住自己的神情，举起了一杯酒，老人家请多喝几杯酒暖暖身子。
流萤说，我也来我也来，举起酒杯碰了一杯。
乞丐微微皱了皱眉，这是五年陈酿的照月泉，却是兑了三分的水。
他斜睨着眼睛说道，小二，上次来喝你们店的酒，兑了二分的水，短短数日便成了三分，可不厚道。
被人一语道破，小二冷汗涔涔，自他的额头而落。
乞丐皱了皱眉，用如此小杯饮酒，太过小气，拿大碗来。
换了大碗上来，那乞丐大碗大碗地喝，大呼痛快。
照月酒入口绵香，后劲无穷，流萤跟着喝了一碗，脸上便已经微醺了，眼底似乎带了醉意。
白如衣豪气顿生，说道，老人家果真豪爽。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楚莫辞淡淡一笑，不紧不慢地浅斟慢饮。
乞丐将酒碗放到桌子，伸手去撕桌子上的烧肉，大口咀嚼，旁若无人。
正在这时，小二将灌好的酒囊送了过来。
乞丐从腰畔上取下了一个酒葫芦，扔进了小二的怀中，去，给我将这酒葫芦灌满。
小二为难地看向白如衣，白如衣了然一笑，他的酒钱我来付，放心去灌吧。
小二领命而去。
流萤醉意盎然，轻声笑道，你来付钱？我和莫辞哥哥都有银子，就你没有呢！
白如衣笑道，没有钱才最大方，我这是慷他人之慨！他端起酒碗问道，请教老人家姓名？
老乞丐用袖子一抹油乎乎的嘴巴，笑道，你问我吗？我们行乞之人哪有什么姓名，要了姓名也无用。因为好酒，别人称我为酒鬼。
白如衣举起酒杯恭敬地道，酒鬼先生，在下白如衣，这两位分别是楚莫辞，流萤，请满饮此杯。
过不多时，小二手中捧着酒鬼的葫芦，愁眉苦脸地走了过来，大爷，你这酒葫芦我都灌了六坛酒了还没有满。
蓬头垢面的酒鬼拿过酒葫芦在耳边晃了晃，听到酒水的响动，微微叹了口气，这才灌满了一半。随手将酒葫芦挂在了裤腰上。
流萤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酒葫芦，大感好奇，酒鬼爷爷，你这酒葫芦真好玩，可以装那么多酒，给我看看吧？
4
酒鬼随手将葫芦递了过去，流萤细细观看，怎么看都觉得是一个普通的葫芦。
乞丐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酒足饭饱之后向三人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竟是连谢字也不说，柱着竹竿，向着大雪纷飞的门外走去。
老人家慢走。白如衣叫道。
年迈的乞丐站在门前转过身来，不解地看见白如衣从楚莫辞手上接过银两，递给他。
白如衣打量着老者身上的衣服，说道，隆冬时节，老人家衣裳单薄，不足以御寒，还是将这些银两拿去，添置些御寒衣物吧。
酒鬼发出爽朗的笑声，我行乞向来只乞酒食，不乞钱财。至于御寒……他扬了扬酒葫芦，有酒足矣。他大踏步地走出门去，背影渐渐消失在漫天风雪中。
白如衣回到座位上与楚莫辞对饮，天空渐渐暗了下来，雪依然没有止，一层层落下来。
楚莫辞看了看微酣的流萤，笑道，流萤有些醉意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流萤眼波一横，脸上的酒晕让她显出不同于往日的妩媚，故作强硬道，谁说我醉了，我清醒着呢！
白如衣拎过酒囊，另一只手去搀扶流萤，却被流萤一把推开，我不要你扶。自顾自地往门外走去，脚步微踉。
白如衣和楚莫辞跟在她身后，刚一走出门，风雪扑面而来。
流萤缩了缩脖子，酒醒了一半。
天空低垂，雪连绵不断地落下来，天与地仿佛被大雪连接起来。
行人飘渺的街道上，一路走过去，身后便留下了一行迤逦的脚印。
走出小镇外，是一大片的雪地。
他们踉踉跄跄地跑过去踩，流萤跌倒在地，衣服，手臂上全沾满了雪。爬起来的时候，雪地上留下一个大大的人印。
流萤借着醉意说，不干，不干，只有我一个人多孤零零啊！
不由分说地拉住白如衣和楚莫辞的手，央求他们一起倒下。终究是拗不过，二人任由流萤拉着他们的手直挺挺地站立，流萤闭着眼睛数，一，二，三，倒--
于是三个人都直通通地倒下，在厚厚的雪地上并排留下三个人印。
从地上爬起来，三个人回首观望，淡淡的微笑从面庞上流露而出。三个并列的人印，刻在了每个人的脑海中。
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码头走去，渐渐近了，却看见一个人背向着他们，坐在船头垂钓，只是背影却不像那名舟子。
踏到船上，才发现那个垂钓的人正是刚才在酒楼所遇到的乞丐，所用的钓竿也正是那根探路的竹竿。
楚莫辞一行三人正待说话，那个乞丐却回过头冲他们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竹竿猛然一弯，鱼儿上钩，乞丐将手中的鱼竿一甩，一条大鲤鱼便被甩到了甲板上。酒鬼发声大笑，我寻了个地方垂钓，想不到这是你们的船，这条鱼权当送给你们吧，刚好可以炖一锅鲜美的鱼汤。
在白如衣的邀请下，酒鬼随他们进入船舱，四人拥炉而坐。
不多时，侍女便将热气腾腾的鱼汤端上来，一尝之下，鲜美异常。
白如衣将酒囊递给侍女，示意她们倒酒，酒鬼却拦住她们，从腰畔取下酒葫芦，将酒倒入杯中，这第一杯酒，权当是借花献佛吧。
白如衣将酒喝了下去，这酒比先前在酒楼所喝的要精醇芳香，唇齿之间，香气氤氲不散。
白如衣惊奇地说，酒鬼先生，你这葫芦里明明是中午在酒楼所灌的酒，怎么味道这么好。再来一杯，再来一杯。
酒鬼却已经将酒葫芦塞住，只此一杯，多了我可舍不得。
小气！流萤故意大声地说道。乞丐却也不恼，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楚莫辞将酒囊中的酒倒入酒坛中，架在炉火上煮，空气之中飘着凛冽的酒香。他握着酒杯，热气一层层漂上来。
他的目光落向窗外，一片薄暮之色，漫天的雪，令这黄昏依旧一片光亮。
绿蚁新醅酒，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楚莫辞曼声吟诵。
鲜红的炉火映在他们的脸上，即便窗外寒风呼啸，室内却温暖如春。
能饮！如何不能饮！白如衣笑道，仰头喝干了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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