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孤舟独钓寒江雪
白如衣和流萤身在蚕茧之中，被提在云层之中飞翔。
蚕茧空间狭窄，他和流萤更是贴身以对。身体周遭更无任何转寰的余地，二人呼吸相闻，彼此间可以听见心跳声。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蚕茧被放到地上，被紧紧束缚贴身的蚕茧松开，手脚略微能动，白如衣的手指探上切雪，一剑划出，蓄积的剑势暴射而出。
坚韧的蚕茧顿时纷飞碎裂，在碎片中，一道剑光直泻而出，直袭来者。
然而那样磅礴的剑势，却如同泥牛入海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尘土散尽，却见那人在身前张开一道道琴弦，如同落网一般护住身体，化去了攻势。
那人一袭青衫，背向二人负手而立。他缓缓地转过身来，面含笑意，正是楚莫辞。
白如衣持剑的手停在半空中，看清眼前的人，欣喜若狂。
他收起手中长剑，高兴地说，想不到是你，方才误以为是敌人才出剑抵抗，还望见谅。
楚莫辞说，我前去查寻杀害你师傅的凶手，从你师兄俞承品的身上搜出一封信。于是来姑射山寻你，转交这封信给你。
白如衣接过信，看见信封上写着"昆仑惜刀亲启"。心知是他们二人当初奉师傅之命，分别送往昆仑和姑射的两封信。
白如衣默然半晌，想起死去的师兄和师傅，心中不禁感伤，师兄已死，这封信恐怕要由他来送。
可是一想到他将信送到姑射鹿仙女手中，鹿仙女一看之下，竟对他痛下杀手，便不由心灰意冷。
但是师傅逍遥子穷尽精力，以窥天数，信中所写的内容关乎天下兴衰之事，临行前，师傅嘱咐一定要送到昆仑和姑射。
白如衣握着手中的信沉思半晌，放入了怀中。
流萤从蚕茧中走出，周围的蝴蝶仿佛受到了吸引一般，自发地聚集到她的身侧。她刚一脱离险境，便又顽皮起来，看不出任何伤重的模样。
白如衣为他们二人相互引荐，流萤，这是我的结义兄弟楚莫辞。
流萤轻声笑道，谢谢楚公子救命之恩。
楚莫辞淡淡地点了点头，不谢。
此间离波涛汹涌的大海已经很远，身前有一条蜿蜒流淌的江河，河岸旁的青石板长满了青苔，长长的木制栈桥延伸至河水中，旁边停着一艘精致的画舫，上面雕栏玉砌，以描金花纹细细描摹，船身悬着八角琉璃宫灯。
楚莫辞携白如衣入船，解释道，你们都受了伤，还是乘舟而行吧！
船内燃着一味香，白色的香气自炉内缓缓升起，缭绕，消弭于香炉三尺处。
香味极淡极细，透入肺腑，散入四肢百骸，令人顿觉神清气爽。
中央的小桌几上放着白玉壶及玲珑杯，楚莫辞和白如衣对几而坐。
举杯相邀，流萤用力抽了抽鼻子，问道，这是什么香啊？真是好闻。
楚莫辞剑眉微抬，伸出手掌轻轻扇动两下，那些氤氲的香气便扑面而来。楚莫辞深深地嗅了一口，此香名为浮云。香气初起之时，氤氲不散，仿佛浮云。然而云气消散，便会了无踪迹可寻。吸入肺腑，便可消散心中的块垒浮云。
浮云。好美的名字。流萤坐到桌子旁边，贪婪地吸了两口，赞道，果真令人神清气爽呢！
白如衣低头看着酒杯中流动的酒光，叹息说，若是这香真可以令人直抒胸臆就好了。
楚莫辞的脸上浮起丝丝缕缕的忧伤，浅浅饮一杯酒，说道，我前往山下，为你查明所发生的一切。然而，整个客栈无一人生还，所以我一无所获。所以，还是无法证明你的清白。
白如衣问道，难道你也不相信我是清白的吗？
楚莫辞轻声笑道，自然相信。但要查明真相。
白如衣眼底的神色一点点暗下来，低而坚定地说，总有一天，我会查明真相的。
流萤听着二人之间的对话，茫然地问，你们在说什么啊？
白如衣只是低着头饮酒，显然不愿意提及伤心往事。
楚莫辞轻轻笑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流萤识趣地不再苦苦追问，她从南蛮而来，第一次乘船，觉得头微晕，便将身子倚在舷窗上，看着窗外的景物。
这条船似乎是沿着江河逆流而行，江畔荒草连天，杨柳枝叶落尽，枝干光秃秃的伸展向空中。流萤懒懒地趴在船头上问，这艘船要行至何方？
沿着长江逆流而上，直溯其源。楚莫辞答道。
哦？你是说要一直行驶到这条江的源头，那么它的源头又在哪里？
昆仑。
好远啊！流萤自言自语地说，复又趴在船窗上看江畔的景色。
天空低垂，一片薄暮之色。远处的树木，山石仿佛笼在一层寒烟之中。那一枝枝直立的枝干，直指长空，好像一个孤独的人在寂寞地仰望。草木萧瑟，是入冬之后的情景。
楚莫辞的目光不经意间从流萤的面庞扫过，看见她扬起的侧脸，夜色的阴影投在她明丽的脸庞上，仿佛是极暗的夜中盛开的纯白花朵，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
二人把酒言欢，天色暗下来的时候，白如衣和楚莫辞已然有些醉了，伏倒在桌上微微酣睡。
酒香混合着浮云的香气，令人毫无防备地放松整个身心，深深的倦意涌上来，流萤也舒心地睡了过去。
2
侍女走了进来，看见主客都已经沉睡，生怕惊醒了美梦，并不唤醒他们到床上歇息，而是轻手轻脚地取了狐裘，披在各人的肩上。
浆声轻柔绵长，船身周遭的宫灯亮了起来，投在水面上一片波光粼粼。桨声灯影中，画舫悄无声息地溯江而上，飘行在夜色之中。
天光微亮，光线落在俯靠船舷上的流萤，惊醒了她。睁开眼睛的一瞬，她的眼底忽然被什么映亮了一般--外面下雪了。
天空中的雪一片片飘落下来，夹岸的树木，三三两两可见的草屋，以及远方的山岚都覆上了一层薄雪。夜深人静时，雪悄然落下，将这原本肃杀的大地装扮得银装素裹。
下雪了！下雪了！流萤欣喜地叫嚷道，仿佛孩童模样，急于和他人分享自己的喜悦。
白如衣和楚莫辞从睡梦中惊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睁开眼向着窗外看去。
呵，果然。窗外大雪纷飞，宛如鹅毛一般。
白如衣和楚莫辞从船舱里面，立在船头，一川江水在脚下向着两边流淌，放眼望去，江面开阔，天地之间几乎连成一片。飘然而落的雪洒满了肩膀，粘在眉睫，头发上。
流萤也跟着走了出来，不一会便落成了雪人，三人相顾大笑。
白如衣积累在胸中的抑郁之气顿时为之一畅，心情大快。
他朗声说道，当饮三大碗。进船寻酒，却发现瓶中的酒已经空了。
此时，船已经靠岸，停泊在一处小镇的码头。
他朗声向正在系缆绳的舟子问道，船家，这是什么地方？
身披蓑笠的舟子抖落肩膀上的雪，黝黑的脸庞闪着健康的光泽，爽朗答道，这是照月镇。
楚莫辞笑意盎然，转身走入船舱，取了一个大大的羊皮酒囊。
到了此间，何患无酒？据说此间有温泉一潭，名曰照月泉，此镇居民皆取泉中的水来酿酒，酿造的酒名叫照月酒。你们稍待，我现在就去街上沽酒。
言毕，他一脚跨出，向着船外走了出去。
白如衣伸手拦住楚莫辞，大雪纷飞，寒风朔起，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沽酒呢，不如我们一同前往吧。也可踏雪寻梅，看一看雪景。
楚莫辞笑道，如此正好。于是二人相携踏上码头。
流萤喊道，等等我。你们留下我一个人在船上多无聊啊，我要跟着一块去。
白如衣微微思量，你把身上的蝴蝶都散了吧，大雪纷飞时节还有蝴蝶，会引起人们注意的。
流萤默念咒语，袍袖一挥，环绕在身侧的蝴蝶都飞散而去。她拍了拍手掌，好了。
从船舷上往码头上跳，脚踩在新积的雪上，脚底一滑便要向前跌倒，还好楚莫辞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往镇上走去。
小镇的路以青石板铺成，青灰色的砖筑成房屋，散发着闲适慵懒的气质，安静而又惬意。
白雪将整个小镇裹上一层银装，偶尔会透露出一角青灰色的屋檐。
小镇中的人都喜气洋洋，瑞雪兆丰年啊。
沿街两旁的房子，挂着一根根冰凌，晶莹剔透。有孩子拿着竹竿敲下冰凌，拿着相互嬉戏游玩，丝毫不畏惧寒冷。
其中一个穿大红棉袄的小女孩，约莫**岁，更是粉雕玉琢，犹如精灵一般，非常讨人喜爱。
途经一户门前有梅树的人家，一行三人停住脚步，观看那欺霜赛雪的梅花。
凛冽的寒风中，有香气暗暗袭来。
梅树下，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似乎不畏严寒，眯着眼睛观看梅花。
停留片刻后，三人继续前行，经过一家酒楼门前，白如衣和楚莫辞在小二的带领下上了二楼。流萤站在楼下仰望着屋檐上挂着的冰凌，找了一根竹竿轻轻一扫，呼啦啦地掉下一大片，砸在她的头上。流萤狼狈逃窜，回头再去看落到地面上的冰凌，已经摔得七零八落。
流萤上楼，坐在桌子旁边生闷气无，白如衣和楚莫辞窃笑不已，白如衣走到窗边，伸手从窗户边摘下了一根冰凌，放到了她的手上，她喜笑颜开，细细把玩。
白如衣问道，你就那么喜欢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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