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知青被安排在煤炭公司的工会里，几乎所有工会的事都由工会主席老马一个人揽着，偶尔让王知青填一些表格和数据，王知青相对来说是无所事事，一张报纸一杯茶，八个小时一溜烟便过去了。
王知青为了获得领导的好感，每天总是提前半个小时上班，把办公室的卫生打扫一遍，又给老同志们倒上一杯开水，然后把桌上零乱的报纸、文件整理好，一切俨然有序了，他才稍稍休息一下，接着上班的时间就到了。
人员陆陆续续到齐了，王知青望着他们，心想，他马上就可以听一些感激的话了。
“王知青。”果然有人叫他，是经理办公室秘书刘小姐。
“……”王知青走过去。
“是你给我加的茶水吗？”刘小姐不等王知青回答，就把茶水倒到洗漱池去了，“茶杯子是要每天洗一次的。”
王知青无语，心里难受极了。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好意却让人当成驴肝肺。他还没有来得及想一想，工会主席老马又叫他了。
“王知青，我的钢笔呢？”老马似乎有点火。
“这里。”王知青马上把笔递给他。
老马接过笔，对王知青说：“你以后再也不要收拾我桌上的东西了，我上班的时候没有时间找到东西，影响我的工作效率。”
“好的。”王知青委屈地应了一句。
老马给他递了一叠文件：“把它送到打印室去打印，顺便校对一次，不要出错了。”
王知青低着头走出来，眼泪便流了出来，怎么人与人之间是这样子呢？
下午开大会，宋经理在大会上发了言，说为了响应县委和县政府扶贫通知精神，县煤炭公司与水田村接成了对子。公司决定在水田村建立扶贫领导小组，着手对水田村扶贫，带领他们走出贫困，走致富道路。
大会气氛比较热烈，人人似乎都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但在举手申请加入扶贫小组去水田村蹲点时，却没有一个人自愿举手。
“谁愿意去水田村蹲点？”宋经理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会场的任何角落能让人都听得真切。
许久，仍没有人举手。王知青的内心里斗争很激烈，自己读了四年中专，不就是为了从农村跳到城市来吗？如果再到农村去蹲点，那不是白读四年中专了吗？尽管户口依然在城市里，人去了农村，在城市里发展的机会不就白白浪费了？
宋经理注视着会场各个角落，会场安静的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得见。宋经理有些失望：“既然大家都不愿意去，我就要用行政命令了。县委县政府的指示必须贯彻下去。”
整个会议开得毫无进展，宋经理只好草草宣布散会，最后一句话：再议。
王知青刚要步出会场，宋经理把他叫住了：“王知青，你等等，我和你商量一下。”
王知青只好站住，心里怦怦直跳，他有预感：不幸将降临在他身上。
果然，宋经理微笑地说：“对于这件事，王知青，你有什么想法吗？”
“没什么想法。”王知青喏喏地回答，“挺好的，县委县政府早就下了通知，其它单位都已经有行动，我们单位也不能落后。”
“你看，让你去行吗？”宋经理和蔼地说，“组织决定培养你，知道你也能吃苦。”
“我？”王知青差点昏了过去，“我怕我担不起这个担子。”
宋经理轻轻拍了拍王知青的肩膀：“我相信你，你一定会干好的，农村也会有广阔的事业，再说你刚进来，对单位各部门职能都不熟悉，也不能让你替代老同志吧！单位的难处，希望你能理解和支持。”
话说到这份上，分明是赶王知青出去。
“我做错什么事了吗？”王知青问。
“这与那些有什么关系呢？”宋经理的语气有些重了，“组织就是要把重担压在年轻人身上，让你们接受考验，以后的大梁就靠你们年青人担哩！”
“我还会回来吗？”王知青没话可说了。
“当然，扶贫工作搞得好，有成效，我还要提拔你呢！”宋经理安慰道。
“什么时候动身？”
“下个星期一，这几天你回家整理一下吧，还要自带垫的盖的。”
王知青恍恍惚惚地，一步一步地往家里走。他没有心思搭车回家，他要用自己的脚步来折磨自己。去山里的公路灰尘飞扬，不论是那一辆车子从王知青身边急驰而过，灰尘都会像烟子一样跑起来，把王知青严严地包围起来。
王知青的心灰暗极了，这样的工作等于没有工作，去水田村扶贫，还不如去自己家里扶贫哩！自己家里不也是穷吗？他隐隐地从别人嘴里听了出来，宋经理是因为他没有把那四千块钱给他，这才匆匆地把他发配到水田村的。这个触觉如此灵敏的经理是怎么知道王知青没有给他钱的，是如何知道王知青手头有四千块的，天也许都难知道。王知青心里想，幸好没有给他，这是伯伯嬷嬷卖了耕牛得来的，我怎么会轻易拱手给人呢？去水田村就水田村，毕竟是县里面还挂了户口和编制，好多中专生还没有哩！王知青想到这一层，心里好受多了，一个人要是把这世界看透了，这个人是多么地幸福呀！王知青上了山路，空气清洁多了，山风呼呼地吹来，王知青的心情突然开阔起来。
回到家里，王知青正好赶上伯伯嬷嬷吃晚饭。嬷嬷慌忙询问：“怎么又回来了？”
“单位让我到水田村去扶贫蹲点。”
“是下放吧！”王伯伯担心的问。
“是下乡。”王知青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还是听组织的，组织叫你到那儿去，是没有条件的。”王伯伯扒了口饭。
“三年呢！”王知青差点悲伤地叫了出来。
转眼就到了星期一，王知青怀揣着煤炭公司的介绍信，又一次来到公司门口，不过这次他不是走进去，而是走出去。太阳依然照在他身上，一点也不吝啬。王知青转身回眸煤炭公司的大楼，大楼仍然冷漠地矗立着。王知青把行李在肩上挪了挪，他脑海突然清晰地闪出一个人影，眼睛大大的，像水一般注目着他，她的洁白的裙子，被河风高高地掀起来……王知青觉得希望又来到他身边，他加快了脚步。王知青不禁自语：这是不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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