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陈年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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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州遂昌县溪山村,一个偏僻的小乡村,苍黄的天空下零零落落散着些茅房、土屋,枯黄的草,凋零的叶,干涸的溪水,曾几何时,故乡变得如此萧索了。现在圣公的部队已经占领了处州,但对这个小山村而言,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依旧如往。
并排两匹马,结伴行走在路上。往事依依,历历在目。
凌毅帆看着周围的景物,有些感慨:“七年了,七年前来到这里就像昨天的事情,路没变化,房子也没多大变化。”
玉玲珑不相信地看了他一眼,赞叹说:“不会吧,师兄你的记性会那么好啊!”
凌毅帆露出得意的笑容,自信地说:“听说师妹从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我这个师兄总不能太差劲,给你脸上抹黑吧。”
玉玲珑低下头,谦虚地说:“哪里的过目不忘,还不都是人家传的,人们总喜爱夸大其词,传来传去黑的都变成白的了。”
“看,双溪桥到了。”
桥边停了下来,桥头的红梅树依然还在,只不过现在不是孤单的一株,不知何时在它的旁边多种了一株。斜枝横条在风中摇曳,显得苍劲、浑厚。红梅有花无叶天生丽质,雪肤花貌骨秀神扬。风摇疏影,香风淡淡,有着超然、脱俗、清新的滋味。
凌毅帆赞叹道:“剪雪裁冰,一身傲骨,花中君子。”
玉玲珑嘉许道:“傲雪挺立,一身正气,岁寒之友。”
他们对看了一眼,会意一笑,他们都喜欢梅花,是因为对它那傲霜斗雪、凌寒留香、铁骨冰心的高尚品格肃然起敬,并以其为榜样学习其刚强不屈、不畏艰辛和谦虚大度的胸怀。
策马往桥东走了大约五六十丈,便是一间破破落落的茅草房,两人下了马,来到房门前,看到柴门虚掩着,估计有人在家,玉玲珑伸手欲敲门,似乎想到什么,手停在半空。
凌毅帆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柔声说道:“我来吧。”伸手轻叩柴门,没有反应,再重重了敲了几下,柴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姑娘,身材矮小,黄黑又清瘦的脸,一对稍微陷进去的眼睛里露出惊悸的神色,眉毛细而斜,微微翘起的鼻尖上零星散落着些小黄点,黄黄的头发用花布条子扎了两条长长的辫子,衣服破旧不堪,到处可见补丁。
这个就是自己的妹妹楚燕飞?模模糊糊有个印象小时候也是又黑又瘦的。玉玲珑一个激动,忙拉了她的手。燕飞一个惊吓,退到屋里去了。
玉玲珑知是吓着她了,愧疚地笑着说:“燕飞妹妹,你不认识我了吗?是姐姐啊,回来看你了。”
燕飞呆呆地看着一脸微笑的她,眼里蒙上了薄薄的泪影,沉默了好久才走上来两手紧紧地拉着姐姐的两只手,喃喃地说:“真的是姐姐吗?真的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
手臂力气不小,但那细小的手指像枯树枝一般,让玉儿一阵难过,她强笑说:“难道还是假冒的不成?”
燕飞相信了,她露出了一丝微笑,忙说:“进来坐。”瞅着凌毅帆,满腹疑惑地看着他,问:“他是谁呀?”
玉玲珑拉过师兄坐到板凳上,看着妹妹的眼睛说:“他是我的师兄,你就叫他凌大哥吧。”
楚燕飞怯怯又羞涩地叫了一声:“凌大哥。”脸上忽地红了,黄黑的脸上有了些血色和亮色。
凌毅帆对楚燕飞说:“真是个害羞又乖巧的女孩子!你爹娘呢?不在吗?”
楚燕飞回答说:“在田里干活呢,有脚步声,好像回来了。”
凌毅帆注意到师妹有些紧张,在她的肩头拍了一下,似乎要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她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笑容。
楚燕飞出门迎进了两个人,边迎进来边兴奋地叫:“爹、娘,姐姐回来了!”
两张苍老的面容,带着一身的疲惫,四只深陷的眼睛,淡漠地注视着屋里的两个不速之客,最后狐疑地定睛在玉玲珑的身上,眼前这个美得过分的少女会是当年离家出走的女娃?但想想小时候就相貌出众到人见人爱,被同村的富商主动聘为童媳妇,长大不应该就是这个模样吗?
“爹、娘。”一声沉重的呼唤打破了一屋的沉闷。
楚段纪和蔡利云显然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狼狈。楚段纪掩饰说:“坐吧。”蔡利云用低低的声音小心的问:“怎么会想到回到家来看看呢?”
玉玲珑哑然失笑:“总是有些挂念,而且想想小时候实在太不懂事了,让爹娘伤心了。”
楚段纪双手托着疲惫的脸盘,又拿左手在脸上抹了一下,强打起精神说:“你小时候的确太不懂事了,流浪在外面,受了不少苦吧,现在住在哪里?做些什么?”
玉玲珑笑着说:“现在跟着圣公到处跑,为老百姓打天下呢!”

此话一出,楚段纪手一下子拍到凳子上,吼道:“胡闹!那个什么魔教的,带着老百姓造反,那是要掉脑袋的。”
蔡利云插上一句:“就是前些天咱村子里的阿锴带了几个小伙子去投奔的那个军队吧。”
楚段纪脸色相当不善,说:“现在的年轻人都疯了,和朝廷作对,那不是死路一条!”
凌毅帆不以为然:“老伯,可不能这么说,造反是因为被逼得活不下去,还不是图个出路。”
楚段纪冷冷盯了他一眼,不大友善地问:“你是玲珑的相公?”
玉玲珑满脸歉意地望了师兄一眼,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无奈。凌毅帆忙摇摇手说:“不是,我们是师兄妹。”
楚段纪发火了:“那也不是真的兄妹,也要避避嫌啊!”
师兄妹两人对望了一眼,竭力忍住不笑。
楚段纪放大嗓门吼道:“你们两个少给我眉来眼去的!”吼得屋里四人吓了一跳,他用手指着楚燕飞和蔡利云吼道:“你们两个去后门做饭去!”看着他们匆忙离开,然后坐端正,拿一双锋利的眼睛盯了眼前两人一眼。
“玲珑,我跟你说,今天你既然还认我是你爹,我有责任给你一些忠告。你听好了。”
“哦!”她乖乖的,总不能和刚见面的爹爹顶嘴吧。
楚段纪语重心长地说开了:“首先,你不要再参加什么魔教组织了,否则,白白丢了性命,不划算。第二,你小时候那笔帐还没清呢!我收了人家十两银子,到现在还没还,我没脸见小轩家的人啊,前天,小轩父母还来看我们,我这老脸真是没地方搁!”
玉玲珑插口嘟囔道:“我现在才知道自己只值十两银子呢!那有什么,我帮你还好了。”
楚段纪打断她的话:“少胡说,那是人情债,还十两就够了!”
凌毅帆用调侃的语气说:“那就二十,连利息都算上也超过了。”
楚段纪不满地白了他一眼,稍微前倾身子,对女儿说:“我看你也别还了,到现在他们家还惦记着你呢!你既然回来了,不如我这脸皮再厚些,给你说说去,说不定你和小轩还能重修旧好呢?”
玉玲珑猛敲额头,叫道:“哎呀,爹,我头疼,我出去透透气。”说罢,飞也似地冲出了茅屋,大口大口地呼吸外面自在的空气。
凌毅帆跟在她的身后,默然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失神。
午饭是番薯和野菜,难怪他们一个个吃得不**形。蔡利云满足又开心地说:“这还是好的,夏天的时候,都吃树皮草根了,村里还饿死了好多个老人小孩。”
楚段纪叹了一口气说:“咱村还是数小轩有出息,你呀,当初要是跟着他家,现在还不是坐享荣华富贵。”
蔡利云转喜为悲,用手背擦了一下流下来的眼泪说:“这都是命啊!强求不得。”
“姐姐,其实轩哥哥真的很好啊,去年来的时候,我刚好生病,没钱医治,是他给我看的病,对人很照顾呢!”楚燕飞声音有些哽咽,说完,眼底燃起了一抹光彩,充满了向往。
玉玲珑连连苦笑,这么一个陈年旧事还能引发他们那么多的感慨,难以相信他们对那个小轩的印象那么好。自己小时候和他见过一面,到现在还清晰地映在脑子里,他简直就是一个霸道、蛮横的小男孩,难道男大也十八变,变得那么好了,以至于爹娘和妹妹全部都倒向他一边,搞得自己似乎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一般。她没有再和他们争论什么,也觉得根本没有必要争论。拿下放在马鞍旁的包裹,拿出带来的细碎银两和铜钱全部给了爹娘,说:“没有多少,你们放着用吧。一有机会我还会回来看望你们的。”
楚段纪睁大了眼睛,对他来说除了几年前的那十两,哪里拥有过这么多的钱,当下激动又不好意思地说:“这个-------我们怎么好拿你的钱?”
蔡利云心里暗暗高兴,她觉得女儿有钱用,应该过得还不错,自己也可以放心了。
楚燕飞拉着姐姐的手,撒娇乞求说:“姐姐,你能不能带我到你那里去呀?”
玉玲珑摇摇头说:“现在还不行,等将来安定下来了,我会来找你的,好吗?”
楚燕飞有点不高兴了,噘着小嘴说:“啊?那要到什么时候,可不要让我等得太久啊!”
玉玲珑跨上马鞍,对着亲人微微一笑,然后驱马往处州城赶去。一路上都在想着,二哥和三哥那边不知道形势如何了?到了苏州城没有?方七佛领导的大军有没有顺利地拿下秀州呢?自己和师兄、云霜一直跟着圣公走,倒也算一路捷报,其实选择南下是有些许私心的,因为在南方有年年月月牵挂的亲人,比如今天,就了了一愿,心中无比的畅快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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