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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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白天
这一天不知是不是因为周欣交来的费用正好花光,医院里对高纯的大部分用药突然停供,君君看着小盅里的那几粒可怜的药片,去问一位巡视的护士:“哟,今天怎么就这么点药了?”
护士倒是直来直去:“这药是消炎和退烧的,这还是医院给你们垫着钱开的呢。快点叫你们家送钱来吧,要不再过几天就不让你们住了,啊!”
护士的态度让君君无地自容,看看左右的病人和陪床的亲属,病人和亲属们也都在看她。他们的目光让君君第一次感觉贫穷是一件多么羞耻的事情。她低头转脸,去看病床上的高纯,疼痛和高烧已麻木了高纯的神经。
病房黄昏
黄昏时高纯睁开了眼睛,他看到的仍是一个女孩的面容,那是李师傅的女儿君君。
君君:“哥,吃药吧。”
君君俯身,想要扶起高纯,高纯口中切切,似乎有话要说。
君君:“什么?”
君君凑近高纯,她听见了高纯的声音:“我的心呢……我要我的那颗心……”
君君没听明白:“心,你的心不是在跳吗。”
高纯气若游丝,再次重复:“我要我的心……”
君君问:“是不是原来金葵姐戴的那个琉璃呀?你放哪儿了?”
谁料听到金葵二字,高纯竟然热泪盈眶,言语忽然变得分外清晰:“君君……你能找到金葵姐吗,我……我想见她……”
君君:“金葵姐,不是……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君君小小年纪,已经懂得该让高纯死心,但还是把话说得战战兢兢,生怕高纯再受刺激。不料高纯只求一见,对重温旧梦似乎早已死心。
“她结婚了,我为她高兴。我只是想见见她,想和她……聊聊天,就光聊跳舞的事,不聊别的,你告诉她,我只聊跳舞的事,保证不聊别的……”
“我到哪里去找她呀?”
高纯也不知该去哪里找她,他闭了眼,一颗未被锁住的泪珠从眼角滚落,弄得君君瞳仁的四周,也是一片潮红。
少年宫白天
金葵的瞳仁里,也闪动着红色。
那是一块火焰一般的红巾,在一个少年的头上飘舞。红巾在白裙的翻卷之下,显得格外**触目。两位男孩女孩的舞姿已经娴熟自如,一首“冰火之恋”的舞曲让金葵往事如梦,她仿佛又看到了自己跳过雨雾中的水泥隔墩,奔向公路收费站另端的出租汽车;又看到了她和高纯在那间阁楼的灯下娓娓交谈;看到她和高纯一起买下绿色的琉璃和红色的头巾;看到那块红色头巾戴在高纯头上;看到高纯与她随风起舞……
头巾把金葵的视线带回现实,现实中的男孩在音乐的**中将女孩举向半空……
街边公共汽车站晚上
少年宫下课的时间一般都在晚上八点之后。晚上八点半钟金葵准时等在了一个热闹的公交车站,在这里与姗姗而来的一个女人碰头,那女人是观湖俱乐部以前的舞蹈教练,在金葵来后辞职走的。
他们从繁华的大路拐进一条安静的小街不过三分钟的路程,进入小街之前金葵几乎已经把要问的话全都问出。教练的回答其实全在她的意料之中,但仍然让她感到沮丧万分。
“我帮你托舞院的熟人打听了一圈,大本、大专、高职和进修班,今年哪个班都没有一个叫高纯的考生。我还专门托人找了专门赞助各种舞蹈比赛的久游网的熟人,看看像什么舞林大会之类的比赛有没有高纯参加。人家还没回话。他还会在北京吗?”
金葵的猜测非常迟疑:“应该还在吧,当初他来北京是为了找他爸爸……”她似乎又怀疑自己的猜测:“现在他爸爸找不着,北京他也不熟,连个同学朋友都没有。如果他没去考舞院的话,他还会留在这儿吗?”
回答变成了询问,学长当然不知其然,只能就近举例,合理类推:“也可能吧,你在北京不也是人生地不熟的,而且北京的东西肯定比你们老家的还贵,你不是也留在这儿没想回家吗。我也是啊,今年春节我都没回家看看。对年轻人来说,特别是对咱们搞艺术的来说,北京的吸引力永远最大!你有多久没回家了?”
仁里胡同三号院白天
周欣第二次走进仁里胡同三号院,是在几天之后的正午时分,这一次她的身份仅仅是一个向导,她带来了高纯的正式代表,一位由她替高纯请来的律师。
律师仗法而来,不得不被这幢大宅的主人延入客厅,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礼遇,没有寒暄,也未看茶。主人的冷峻面孔,律师也许司空见惯,落座之后直言不讳,开门见山。
“我是你父亲蔡百科的非婚生子女高纯聘请的律师,我们今天来,是想安排一下我的当事人与他父亲蔡百科先生见面的事宜。你作为我当事人的同胞血亲,我们希望你能够理解他的这份亲情,给予必要的协助。”
蔡东萍的情绪,不似几天前的激烈,但她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坚决:“我没有这个弟弟,我父亲也没有这个儿子,我没兴趣听你们给我讲这个离奇的故事,我们家不会接纳任何不清不楚的人!”
律师的语气则照例平和:“如果你对我当事人的血缘真伪持有异议,可以申请进行DNA检测,DNA检测作为……”
“我申请得着吗?”蔡东萍不容律师继续:“我又没想认什么哥哥弟弟,我没事好好的凭什么要去检查DNA呀!”
律师的发言被无端打断,依然表现得不急不恼,继续说道:“如果你不愿意申请检测,也可以由我们这一方向法院提出申请。因为是你们对我当事人的血缘关系持有异议,所以任何一方都有权申请亲子鉴定。”
蔡东萍:“他就是鉴定出来我们也不会承认他的,他没有在我们蔡家生活过一天,也没对我父亲尽过一天的孝心,我们凭什么要承认他,凭什么?”
律师:“血亲关系是天然形成的,不需要经过任何一方承认或否认。而且我当事人没有对他的亲生父亲尽孝,也不应当承担任何责任,相反,他的父亲既然生了他,就应当尽到养育的责任。至于他的父亲,也就是蔡百科先生,是否尽到了这个责任,不是我们今天要来讨论的话题。我现在只要求见到蔡百科先生本人,把我当事人的意愿,当面告诉他,然后,安排他们父子尽快团圆。因为按我国法律规定,非婚生子女与婚生子女享有同等权利。”
蔡东萍的面孔由白变红,由红变紫,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气息不匀地说道:“你甭跟我谈什么权利不权利,你们赶快给我走人!这是我家,让你们进来轰你们出去都是我的权利!走人!以后你们要谈找我律师谈去!”
周欣始终旁听,这时忍不住开口插话:“蔡女士,俗话说,血浓于水。我想你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几个亲人了,我不明白你对你的亲弟弟为什么这么无情。在他最需要亲人帮助的时候,你就没有一点怜悯之心吗,做人总得有点做人的道义!”
蔡东萍停下出门的脚步,她投向周欣的目光,饱含新仇旧恨:“周小姐,要跟我谈什么做人的道义,你可就没有一点权利了,你勾引我丈夫就是你做人的道义?你为了钱什么下贱事都做得出来,让人泼一脸尿你都不觉得臊!就是你做人的道义?现在又给我弄出个弟弟来。你们不就是为了钱吗,俗话也说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们这么做,就是你们的道义?你就甭舔着脸跟我这儿谈什么道义了!走人,啊!小张,送客!”
蔡东萍转头出门,年轻门房随即进屋,挥着手赶他们出去:“走吧走吧,听见了没有?”
周欣想冲上去拦住蔡东萍继续理论,但律师抬手制止。律师冲着蔡东萍的背影,提了最后一个问题,这最后的一个问题,让蔡东萍自动止步。
“蔡女士,请问,您的父亲,蔡百科先生,还在世吗?”
蔡东萍浑身打抖:“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这是人说的话吗?你是哪个律师事务所的,我要告你去!”
律师毫无惧色:“如果你不正面回答我的话,那么非常抱歉,我们将依法向人民法院提出申请,要求法院对蔡百科先生进行生命和健康状况的鉴定,以保护我当事人的合法权益,我想您肯定不愿意我们这么做吧?”
蔡东萍张口结舌,或是愤怒,或是慌乱,一时失语失色。周欣和律师的目光同样坚定,盯着那张无措的面孔。不知过了多久,这场对峙才被蔡东萍的吼叫打破。
“滚出去!滚!”
律师淡淡一笑,以胜者的轻松和大度,说了句:“后会有期。”并且在主人之前,率先走出了客厅。
仁里胡同三号院外汽车上白天
周欣也走出了客厅。但她并不轻松。直到离开这座深宅大院,上了律师的汽车,她还在愤懑和失望的心情中不能自拔。
律师倒是口气平和,用一副事务性的神态,说了下一步的举措:“现在,只能通过法院强制调查蔡百科的情况了,如果他真的已经去世了。我们还需要对百科公司和蔡百科个人的财产情况展开调查,以确定你朋友到底能够获得多少遗产。”
提到百科公司,周欣沉默了片刻,她说:“百科公司……也许已经完了。”
少年宫、街上傍晚
金葵结束每天的工作。离开少年宫时,天早就黑了。晚饭照例就在街上吃了,照例吃得非常俭省。饭后她犹豫再三,就用小饭铺柜台上的公用电话,拨了云朗她家的号码。这是她从家里跳窗逃走之后,第一次拨打家里的电话。
电话有人接了:“喂……”
金葵没有说话。电话那边显然有些疑惑:“喂,喂?”
金葵这才艰难地出了一声:“……妈。”
北京火车站白天
几天之后的一个清晨,金葵登上一列开往云朗的火车,离开了北京。
云朗金葵家晚上
火车抵达云朗时天刚刚黑下来。天有些冷瑟,金葵家的巷子里,缺少了往常此时该有的热闹。风刮着地上的残叶,凸显着几分陌生的萧条。
是父亲给金葵开的门。
父女相见的眼神隔了一道门坎,竟如隔世般苍凉。母亲从父亲的身后看见了金葵,颤巍巍地叫了一声“葵儿!”母亲的呼唤依旧耳熟,让金葵泪夺双目,让她不知不觉松手扔了提包,扑入久违的家门。
云朗金葵家夜
夜深了,金葵母女还在楼上的卧室的小灯下一叙别情。
“葵儿,你回家吧,妈想你了,你哥进去以后,阿姨我们也辞了。家里都没个人气了。”
金葵说:“妈,我回来看看你们,看你们都好就行,我就放心了。”
母亲抹着泪,“葵儿,爸妈再也不逼你了,你要怎么样都依你。酒楼也关了,你哥这事一出,你爸也想开了,只要咱们一家人以后能团团圆圆在一起过日子就行了。”
金葵的眼圈也红了,“妈,只要你们身体好,日子总会好起来的。妈,我想求您一件事,您帮我打听一下我们剧团原来的经理方圆行吗,你帮我打听一下他现在的电话,云朗歌舞剧团原来那些人肯定还有和他联系的,您帮我问问行吗?”
母亲:“方圆?你找他干什么?”
金葵:“现在,大概只有他还有可能知道高纯去了哪里,他应该和高纯还有联系。”
母亲:“……”
云朗监狱白天
在金葵回家的第三天,在云朗监狱的会见厅里,她见到了哥哥金鹏。金鹏是半月之前才审结入狱的,头发刚刚剃青,身上的囚服也是崭新的,脸上的气色却灰败如死。隔着会见厅的玻璃,他也许看到了妹妹脸上早生的沧桑,他眼神中流露的,不知是愧疚还是凄惶。
金葵用女孩的同情叫了他一声“哥”,叫得金鹏眼泪汪汪。
金鹏呆板地说了句:“酒楼垮了,咱家也完了。你还回来干吗……”
金葵说:“酒楼就让它垮了吧,可咱们家没垮,爸妈都没垮,我们都等着你,等你出来!”
妹妹的声音依然如孩子般纯真,又加了些成熟女人的温存。金鹏回避的视线重新拾起,他似乎在妹妹青春如昨的眼神中,找到了母性的坚韧。
东方大厦白天
百科公司是真的垮了。
在百科公司垮台的这一天,周欣的母亲重新回到了这幢大楼。她坐着轮椅,由女儿推着,从“百科”的金字招牌下从容进入。这一天也是税务部门与公安部门联合查封行动的一天,整个公司的走廊上乱成一片,几乎每个办公室都狼藉不堪,财务报表及经营档案堆成小山,正在打包封存。公司的职员们在税务官员和警察的监督下,慌乱地收拾着属于个人的物品。周欣的脸上挂着庄严的微笑,而她的母亲却像婴儿一样东瞧西看……混乱中无人顾及他们的长驱直入,无人认出轮椅上这位眼神空洞的女人究竟是谁。也许这个女人已经面目全非了,在轮椅经过财务部办公室的一刻,没人意识到她曾是这里的一名职员。但似乎她自己意识到了什么,她的面庞斜了过来,微微抖着,目光盯住财务部的门牌,似乎想说什么,但无法形诸语言。
轮椅继续向前,就是周欣最熟悉的房间,她也曾经是那房间里的一名职员,左面的大门就是陆子强的办公室,右面的小门,就是她自己“上班”的秘书室。大门在此刻被人打开来了,陆子强被几个警察押着从门内走出。周欣母女的视线一齐迎面截击,目光灼灼,烧得陆子强仓皇万般。周欣看到,陆子强的手上,已经戴上了亮闪闪的手铐,手铐是一个象征,象征着一年前她在走进这座大楼时立下的誓言,终于实现。
陆子强从她们的面前被押过去了,周欣和母亲都没有回头,她们看着那扇洞开的大门久久凝视。在那一刻,充满感知的和毫无感知的目光,相同之致,难以言传。
云朗高纯住的小阁楼白天
与周欣母女胜利时凝重的目光不同,金葵重新走进她第一次与高纯共同栖居的那间阁楼时,眼中饱含着的,只有无尽的空茫。
这间阁楼位于云朗的高处,从这里可以眺望整个小城。小城的上空笼罩着白雾状的炊烟,犹如金葵此时梦境般的心情。
这里曾是庇护心灵的港湾,是爱情远途的起点,自从高纯离开此地,带着她远走京城之后,这间阁楼便一直空闲至今。屋里原有的旧家具上落满尘土,宽大的天台也显得萧索荒芜。金葵用目光在天台上堆放的每件杂物上缓缓抚摸,屋里屋外每个角落都让她依依不舍。她不知不觉中摹拟了高纯的视线,仿佛真的看到了一年前的自己──一年前的金葵灵秀万般,在夕阳下的天台上第一次跳起“冰火之恋”,那行云流水的舞蹈风一般的曼妙、纱一样轻盈……
少年宫黄昏
比起云朗小城,北京当然是一座泱泱大都,比起阁楼上的那个简陋的天台,少年宫的排练厅当然堂皇气派。但,在阁楼的天台上舞蹈,可以看到整个云朗,回到排练厅里继续教课,金葵看到的只是一对少男少女孤独的舞姿,和自己更加孤独的徘徊──在落地镜的一角,形单影只。
蔡东萍家白天
蔡东萍也许没有想到,那个祸水美女周欣,居然真的搬动了法律,当一辆印有法院字样的车子开到仁里胡同三号院的门前时,她才意识到关于她有一个弟弟的传闻,真的不是空**来风。
在那间面向花园的会客厅里,法官问得开门见山。
“请问你是蔡百科先生的什么人?”
蔡东萍很不情愿地答道:“我是他女儿。”
法官不留间隔,再问:“蔡百科先生在家吗?”
蔡东萍下意识地看一眼站在法官身侧的周欣,迟了一下,说道:“我父亲在……在睡觉。”
法官说:“那就麻烦你请一下吧。”
蔡东萍说:“他现在心脏很不好,刚刚吃了镇定的药,他刚刚睡了。”
两位法官对视一眼,对蔡东萍说:“好,那我们等他。”
蔡东萍见法官们不请自坐,她愣了一下,还是发出了强硬的声音:“对不起,我父亲现在身患重病,他不能见客。”
法官端坐在两把明式的大圈椅上,似乎与那圈椅古意一样,代表着天圆地方的规矩法则。他们说话的口气,也如古时问案的师爷刑官似的,威严有加,不紧不慢。
“我们不会耽误他太多时间,我们只需要和他见个面,只需要问一两个问题,不会妨碍他的健康。”
法官们面目庄严,但措辞毕竟委婉,蔡东萍的态度却依然强硬不减:“怎么不会!我父亲现在生命垂危,你们还要拿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刺激他,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法官的回答有理有据:“这件事也关系到你父亲自身的利益。他有权利知道这件事的情况,他有权利做出自己的选择,任何客观上剥夺他这一权利的做法,事实上都是对你父亲利益的侵犯。”
蔡东萍未被说服,固执己见:“不行,我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只能顾一头了。我现在只能考虑我爸爸的身体了,他现在很虚弱,绝对不能再受刺激。让他多活一天,就是他最大的利益,这也是我们做晚辈的最大的责任!”
蔡东萍语气坚决,没有任何让步的迹象,为首的法官只好从大圈椅上站起,做了告辞的表示。
“那好吧,请你再仔细考虑一下,我们下次会请你父亲的医生一起过来。他见我们一面是不是就会危及他的健康和生命,由医生来做决定吧。”
仁里胡同三号院白天
法官说到做到,两天之后他们和周欣及其律师一起回到仁里胡同三号院时,不仅带来了一直负责为蔡百科看病的医生,还带来了一辆救护车以备急用。但他们在前院还是被百科公司的一个干部拦住,无论如何不许他们继续深入。
“对不起,蔡先生病得很重,他现在见不了人。”工作人员还是那套托辞:“他已经委托律师来代他处理这件事情了,你们还是……”
法官说:“这是复外医院的李医生,他对蔡先生的情况是了解的……”
李医生也向工作人员问道:“蔡先生现在怎么样,我有一个月没有见他了,我以前来过这里的……”
工作人员挡在垂花门前,不再后退半步:“对不起,今天蔡老板很不舒服,他已经睡了,现在不能见人,医生也不行……”
一再受阻让法官失去了耐性,开始厉声警告阻拦者涉嫌妨害司法:“我告诉你啊,我们是人民法院来依法执行公务的,你这种行为是妨害司法,妨害司法是构成犯罪的你懂不懂?蔡东萍在哪儿,叫她出来!你们这种行为是要受到法律惩罚的!”
那位年轻的门房闻声跑来,一见又是周欣过来“找事”,遂不知高低深浅地上前动手动脚,推着法官和医生往外轰人:“走走走,怎么又来闹,不是跟你们说了有病见不了人吗!走吧走吧,不走我们要叫警察啦!”
法官:“我们是人民法院的,你把蔡东萍叫出来,你问问她让不让见!”
门房:“法院的你们有证明吗,有什么拘留证什么逮捕证没有?没有不能进!”
推搡之中,法官火了,盛怒之下,声腔高亢:“你们干什么!啊?你们藐视法律,可是要付出代价的!我警告你们啊,你们的行为已构成妨害司法了,我再问你们一遍……你松手!你把手放开!我再问你们一遍,人你们到底让不让见?不让见是吧,好!我们走!”
为首的法官率先向院外走去,年轻的门房鲁莽无知,还在身后高声叫板:“我又没犯法我怕你什么,你们法院就可以随便进人家家里要见谁见谁呀,你们法院有什么了不起的!”

但那位公司干部已经面有惧色,拉着法官试图缓和。“你们过两天再来吧,过两天我们蔡老板估计会好点了,我一定把你们来的事跟老板去说……”
法官面色铁青:“过两天?我明天就来,我明天来是来带你走的,还有你!”法官指着门房:“你们今天的行为已经涉嫌犯罪了,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我今天怎么啦?我没做什么嘛……”公司干部知道不好,跟在法官身边一通解释:“这都是老板家里人的意思我也没有办法……”
法官、医生、律师以及周欣等一干人怒目向院子的大门走去,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等一下!周欣不用回头就已听出,蔡东萍终于沉不住气了,终于现身。
法官站住了,回头去看,蔡东萍站在正房房门的台阶上,面孔冰冷,目光仇恨,她死死盯住的,不是法官,而是法官背后的周欣。
“你们要见我父亲?好,你们见吧。”
她身后的房门是打开来的,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辆轮椅车从屋内的阴影中被慢慢推出。推车的是个强壮的女子,年龄与蔡东萍相近,表情比蔡东萍还凶。她的目光在周欣脸上扫了一下,未做停留,而周欣的目光则全部关注于轮椅上那位病入膏肓的老人。那老人应当就是久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蔡百科了。应当就是高纯不远千里来到北京所要寻找的那个高龙生了。
蔡百科衣帽严整,捂着围脖,身形枯萎,面色含腊,眼眶深凹,眼目浑浊。但他的视线似乎在众人当中,一下捉住了周欣。那位模样强悍的女子把他推进院子,院中的阳光让他的精神抖擞了一些。他的目光也从周欣脸上向周围移动,接下来他看到了他的医生。
医生上前做了问候:“蔡老板,你这些天好些吗,感觉可以吗,您还是不愿意住院吗?”
蔡百科木然点头,不知是在认同医生的哪一句询问。
法官抓紧时间上前开口:“您是蔡百科先生吗,我是区人民法院的,我姓罗。你现在身体怎么样,我有一个问题,现在可以问你吗?”
蔡百科表情迟钝,但法官还是看出他的头微微点了一下,于是接下去说道:“我们需要和您单独谈一下,医生就在你旁边,时间不长,可以吗?”
蔡百科这一次很清楚地点了头,法官直起身来,像主人一样命令蔡东萍:“请把你父亲推到房间里去吧,我们要单独谈一下。”
蔡东萍迟疑了一下,和强壮女人一起将父亲推进了侧面的一个房间,又在法官冷冷的目视下,和那女人一起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留下了两位法官和一位医生,周欣请来的那位律师,经法官允许也进入了房间。法官就在这个房间里,向蔡百科做了如下询问:
“请你看一下,这是你去年三月立下的一份遗嘱,有长城公证处出具的公证书,你确认一下,是这份遗嘱吗?”
蔡百科身体虚弱,但神智清醒,他略略辨识了一下法官手上的遗嘱文本,然后点头表示确认。
法官抬起头来,对医生说道:“我问完了。”
法官和医生一齐向门口走去,医生惊讶:“这么快?”
法官说:“我见到他就行了。我们这次来主要是证实一下他是不是还在……”
法官一结束询问,律师马上不失时机,上前和轮椅上的蔡百科交谈起来:“蔡先生,您是否委托过一位蒋达成先生去寻找过您的儿子?您知道蒋达成先生一年前已经在一场车祸中过世了吗?但是您的儿子,他已经为您找到了。”
蔡百科的眼眸忽然定住,从昏沌中透出一丝光芒,他的喉咙咕噜作响,像是在排除雍啖的阻挠,他终于把自己沙哑的声音送出胸腔,听得律师大喜过望。
“……我,我的儿子……在哪?”
在律师与蔡百科开始交谈之后,法官和医生已经步出房门,蔡东萍带着那位强悍的女佣立即进入房间,对父亲的身体问长问短:“爸,您没事吧,口渴不渴,要喝水吗?他们都问您什么了……”而律师则仍然坚持着自己的话题,在蔡东萍一句接一句的问候声中抢空提问:
“蔡百科先生,您的儿子现在就在北京,我们可以安排你们见面。如果您认为有必要,我们也可以先安排他去做DNA亲子鉴定,您需要做这个鉴定吗?”
蔡东萍粗暴地打断律师,不允许律师的问话继续进行:“你不要再跟他说话了,你看不出他已经不能说话了吗!孙姐,把老头推回卧室去!”
律师坚持重复着刚才的告之和询问:“你儿子已经找到了,你需要做亲子鉴定吗?”
蔡东萍强行推走父亲同时喊门外的干部和门房进来干预:“小马!你们上哪儿去啦,快把这些人弄出去!”
她指挥那位女佣推走轮椅,轮椅上的蔡百科忽然全身挺直,歪着头试图用目光寻找律师,同时再次发出嘶哑的声音:“我的儿子,在哪儿……”在这时走进屋子的周欣冲过蔡东萍和百科公司那位工作人员的隔离拦阻,快步抢到轮椅面前,蹲下身子急切说道:“您的儿子就在北京,就在北京,您的儿子,他找了您一年了!”
蔡东萍气急败坏,大喊大叫:“把他们都赶出去!谁让他们进来的!”
工作人员和年轻门房一齐上前拉起周欣,周欣拼力抓住轮椅的扶手:“蔡先生,您想见您的儿子吗,他患了重病!他现在患了重病!他是您的儿子,您能帮他吗?”
蔡东萍冲上来亲自动手,拉扯周欣,试图将她从地上拖起,从蔡百科膝前拉开。律师试图上前与之理论:“你们让她把话说完……”也被那位强壮的女佣推搡到一边。场面有点乱。但接下来的情形让蔡东萍蓦地怔住,她在拉起周欣时看到,周欣的胳膊被父亲死死拽住。她看得见父亲手上的青筋,在惨白的皮下蜿蜒,也许她意识到自己与之角力的,并非年轻的周欣,而是垂死的父亲,她的手松开了,她已经无法遏制周欣说出她要说的话来。
“蔡先生,您的儿子就在北京,他是蒋达成先生带到北京的,他在北京找您,他现在得了重病,只有您能救他,您希望您的儿子活下去吗?”
“他在哪儿?”
“他在医院,您要见他,我们可以带他过来。”
蔡百科抓住周欣的手忽然松开,他吃力的疑问虽然气虚字弱,却显得声嘶力竭:“你……你是谁?”
“我是……我是您儿子的朋友。”
“你是他的……女朋友?”
周欣不知如何回答自己的身份,她刚要摇头,蔡百科枯瘦的手已经再次抓住了她的双臂:“过来……你,你就是我未来的儿媳妇吗?你过来……你带我去,去看我的儿子……”
这个垂死的父亲让周欣忽然感动,蔡百科的声音、动作,那副干枯骨架的每一个颤抖,都让周欣为之动容。
她说:“好,我带你去,去见你的儿子!”
医院白天
高纯那些天也发了高烧,神智忽迷忽清,一时也无法离开医院的监护,因此这一对父子虽然近在眼前,却没有办法彼此相认。在高纯片刻清醒的时候,周欣用一只DV机拍下了他的一些镜头,她料想蔡百科一定渴望尽早见到儿子的模样,哪怕此时的高纯已是满面病容。
为了让高纯尽量显得精神一点,在拍摄前周欣为他整理了头发,擦洗了脸,扶他靠在枕头上,拍下了他病中的不同侧面。镜头中的高纯消瘦憔悴,委靡不振,但仍然英俊,仍然年轻。
高纯问她:“我父亲他不能来看我吗?”
周欣回答:“他病了,他不能离开卧床,就像你一样,你现在暂时也出不去呀。可你爸爸很想见你,他已经把钱都汇到医院啦,还让你住到这种病房里来。”
父子虽未相见,但父亲的资助已经送到医院。高纯得以换到一间单人病房,那病房不仅空间充裕,而且设施齐全。君君做功课也不用趴在床边了,病房里不仅有桌子和沙发,还有电视和冰箱。
“你笑一笑,笑一笑,得让你爸爸看看你高兴的样子啊!”周欣举着DV机,变换着不同高度,指挥着高纯脸上的表情,“你找到你爸爸不高兴吗?小君,你往那边点……”
小君抱着作业本挪了挪地方,让周欣无碍地拍摄高纯:“高纯哥跟他爸又没见过,没见过肯定没啥感情,没感情肯定笑不出来的。”小君说:“对吧高纯?”
高纯没答,咧开嘴做出笑容,笑了一下又收了回去,他问:“我爸,他会来看我吗?”
周欣并未挪开眼前的DV,边拍边答:“他身体不行,出不了门。你赶快治好你的病,等你能活动了,我就带你去见你爸。”
高纯问:“我爸,他病很重吗?”
周欣答:“有点吧,不过还行,还管我叫儿媳妇呢,把我当成你女朋友啦。”
高纯问:“他……他问我妈了吗?”
周欣把DV机从眼前挪开,看着高纯,斟酌着回答:“他……身体不好,不能多说话。不过能看出来他很想你,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治病,快点治好,你就能见到你爸了。”
高纯说:“你拍我给我爸看,能把他拍下来,带给我看看吗?”
周欣停止了拍摄,答:“我争取吧。不过你那个姐姐,也许她并不一定不希望你爸爸见到你吧。我争取吧。”
高纯连疑惑都显得有气无力:“我姐姐,为什么不希望我爸见我,是因为我妈?”
周欣含糊其辞:“也许……你爸身体不好,你姐不想让他太激动吧。再说,你们家是有产业的,有产阶级的家庭会有什么想法我也说不清,以后你自己慢慢了解,慢慢就会清楚了吧。”
高纯不再说话。
周欣拿了一盆刚买来的花走回病房,在走廊里与高纯的主治医生谈了高纯的治疗。从医生的口气上听,高纯的伤情病况,仍然不容乐观。
“他的两条腿都有多处不同程度的骨折和骨裂。尤其是右腿的胫骨和膝盖骨,都是粉碎性骨折。骨折嘛本来很好治,我们的处理也是得当的,但毕竟因为病人的治疗费用一直拖欠,所以治疗上有些药用的迟了。后来他的伤有些感染,引发了骨髓炎,这些天病人天天发烧,有时神智不清,就是体内炎症所致。现在当务之急不是治疗骨伤,而是要尽快退烧消炎。不尽早退烧消炎,还有可能引发其他病症。”
周欣说:“现在我们的钱已经到了,医生,你们有什么好药都给他用吧,钱用完了我们再付!”
医生说:“没有钱治不了病,但是,钱也不能包治百病。他现在几种病症胶着在一起,需要辩症施治。目前他的体质太弱,又不吃东西,这可能和他的精神状态有关。你们要多做做他的精神开导工作,他过去是跳舞的,跳舞是他的理想,所以他的腿伤给他的精神打击,可能比普通患者要大得多了。你们要多做工作,他精神上如果崩溃了,身体的抵抗力和免疫力也就会跟着崩溃。”
医生说得心平气和,周欣却听得心惊肉跳。她似乎至此才更加明白那个人生至理,钱并不是万能的。但医生下面的叮问又让她同时明白: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下一步的治疗肯定会比较复杂,你们在费用方面肯定没问题了吧?”
尽管高纯父子尚未相见,但既然已经相认,按理说,费用问题应该没问题了,但面对医生的叮问,周欣只是在喉咙里含混地唔了一声:“哦,应该……没问题了吧。”
医生似也看出了她的迟疑,只补了一句:“反正你们做好准备吧,”并不多言。
律师事务所白天
周欣与蔡东萍双方的律师在高纯作为蔡百科血缘子嗣没有争议的前提下,就蔡百科遗嘱的落实问题,开始了艰苦谈判,周欣出席了谈判,她坐在一边,表情忧虑,还在担心高纯的治疗费用能否落实。
高纯一方律师说:“既然我的当事人高纯已被蔡百科先生确定为遗产的合法继承人之一,而蔡百科先生又已同意公开他的遗嘱内容,所以我们认为有必要尽快由双方委托专业机构对蔡百科先生的遗产数量、范围和价值,进行详细的核查,并予以适当的保全。”
而蔡东萍的律师却说:“所谓遗产,是指立嘱人死亡后的个人财产。现在立嘱人并未死亡,所以也就谈不上什么遗产,更不存在继承问题。如果在立嘱人死亡之前清查立嘱人的财产,只有立嘱人自己做出决定,才能进行。”
周欣心急插嘴:“那我们可以不可以当面向蔡百科先生提出提前核查财产的建议呢,如果他同意……”
周欣的建议立即被蔡东萍厉声打断,蔡东萍怒目相向,口吐恶言:“他不会同意的。我也不会同意!人还没死就想分他的财产,你们也太缺德了吧。缺德的人,得了财也不得好死!”
周欣也怒目而视,却无以为答。高纯的律师引开话题,用些事务性的问题,缓和着气氛:“刚才我提到关于仁里胡同三号院的产权证明是不是齐全的问题,可不可以提供给我们一些情况……”
……
独木画坊白天
那些天周欣只去过一次独木画坊,看画坊请来的摄影师为长城主题的画作拍照。那一天拍照的灯光及反光板设置得相当正规,每幅画都拍了若干照片。协助拍照的画家们忙得头上出汗,但个个难抑脸上的兴奋之色。准备把照片送到国外的相关机构遴选评判出的画作中,有周欣作的一幅“箭扣岭”,画得是箭扣长城叹为观止的陡峭和惊险。
老酸在和什么人通着电话,从他的电话中可以听出画展的安排及下一步的进程。
“……对,我们在法国的经纪人认为长城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人类历史遗迹,所以这个主题画展肯定会受欢迎的。现在欧洲文化交流协会已经表示有兴趣协助,我们也在寻找一些赞助的机构。对对对……他们现在让我们把画拍成照片先传过去看一下,他们有个委员会,要对我们这批画做一个评估,对……你上次联系的那个鲍伯瑞先生有什么消息吗……好好好那我等你消息……”
少年宫黄昏
天气越来越热,学校快放暑假了,学生们都在忙着期末的考试,少年宫的学员每天上课的时间也不得不向后顺延。每一天的日落之前,来得早的同学一走进楼门,就能听见练功房里的忧伤的音乐,站在练功房的门口,可以看着黄昏的夕阳染红的空气,看到他们的老师在雾般的暮色中孤独的舞蹈。老师身上穿着飘逸的白纱,头上包着红色的头巾。白纱似云浮卷,头巾似火劲燃。每到此时孩子们都被“冰火之恋”隐隐感动,挤在门边默默无言……
医院白天
周欣又来找医生询问情况,医生介绍情况时的脸色并不太好。
律师事务所白天
针对蔡百科遗嘱的相关问题,他的儿女各自的代理律师再次碰面,谈判的气氛依然不睦。
双方律师的这次碰面周欣依然到场,她要向蔡东萍强调的是高纯的病况:“根据医生的建议,高纯必须尽快退烧,最近用了些进口的药。等烧退之后,要马上做第二轮治疗,才有希望恢复行走的能力。前一阵支付医院的两万元费用花得差不多了,需要尽快再支付下一步治疗和手术的费用,万一因为费用问题耽误治疗时机,对你弟弟的康复会非常不利。”
对高纯的危难蔡东萍似乎无动于衷,面部表情始终冰冷:“对不起,我父亲承认他有这么个儿子,我可没承认我有这么个弟弟,你别跟我这儿弟弟不弟弟的,我听着难受。”
周欣压着火气,说道:“那好,既然你不承认有这个弟弟,那我们跟你也就没什么好谈的了,那我们只能再去找你父亲,拯救他的儿子是他做父亲的责任。”
蔡东萍冷冷地又说:“我不承认有这么个弟弟,不等于我没权利过问他的事情。我父亲已经全权委托我代表他,和医院协商处理高纯的治疗事项。我父亲的身体比高纯还要差你们也都知道,他不可能再去操心这些事情。蔡家的事一律委托我全权处理了。对不起了这位周小姐,不好意思啊,你对高纯的关心我代表我父亲表示感谢,我后来才从其他方面了解到你并不是高纯的女朋友,所以我真的很钦佩你这种助人为乐的精神。如果你没有其他目的的话,你真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当代女雷锋了。不过从法定权利的角度上说,你的爱心可以到此为止了。高纯应该怎么治疗,应该用些什么药,我会亲自和医院一一交涉的。我看报纸上说现在有些医院为了挣钱,不管需不需要,硬是给病人开好药贵药,开单间病房,不管该不该动手术都给病人来一刀,这种事我不敢说这家医院也有,但我也不能不防。”
蔡东萍居然“抢班夺权”要接管高纯,大大出乎周欣的意料,她和律师对视一眼,一时全都应对失声。律师刚要张嘴,蔡东萍这边的律师却抢先一步,把蔡东萍的话题继续下去。
“根据我们的建议,我的当事人,也就是蔡百科先生,昨天又设立了一份补充遗嘱,对原先的遗嘱做了技术上的完善。这是我们代他起草的补充遗嘱的副本,这上面有蔡百科先生的亲笔签名。”
对方律师突然拿出一份补充遗嘱,惊得周欣一身虚汗,这份补充遗嘱看上去内容不长,简明扼要,白纸黑字地摊在桌上,让人顿觉凶多吉少。高纯的律师倒是面不改色,拾起那份文件从容阅读。对方律师也许看出周欣七上八下,脸上于是带了些胜利的微笑,轻松说道:“高纯虽然享有遗产继承的权利,但鉴于他现在身体残疾,神智不清,应该说,并不具备完整健全的行为能力,所以,立嘱人蔡百科先生决定:在高纯完全康复或结婚成家之前,他现在的治疗及日常生活,以及他日后继承的遗产,均由蔡东萍女士代为管理。对高纯的生活及治疗的安排及财产的处置,在不违反法律,不损害高纯根本利益的前提下,蔡东萍女士有权做出任何决定。”
周欣叫起来了:“这怎么可能,高纯完全可以自己管理自己应得的财产,完全可以安排自己的生活。他身体现在虽然不方便,但他有律师、有朋友、大家都可以帮他!”
对方律师马上反击:“这是立嘱人的意愿,蔡东萍女士是高纯的亲人,她受立嘱人的委托承担管理责任,不仅天经地义,而且合理合法,任何人无权干预。”
高纯的律师试图插话,用手势阻止周欣,但周欣执意争论,双方之间的气氛顿时紧张。
“她连有这么个弟弟都不愿承认,她有什么资格管理高纯的生活和财产,她怎么可能为高纯负责,怎么可能尽亲人的义务!”
对方律师有条不紊:“蔡东萍女士管理高纯的生活、治疗事务和财产,是立嘱人授予的权利,也就是法定的权利。我想问一下:你们究竟谁是高纯的法律代表,是你,还是他?”
对方律师显然烦了周欣,开始质疑周欣的参与资格,试图将她排除在会谈之外,高纯的律师连忙插话进来,为周欣圆场。
“啊,她是高纯的代表,高纯是委托她来找到我们的,现在,我们共同代表高纯。”
对方律师依然咄咄逼人,不客气地说:“我希望我们的协商,是在法律的框架和范畴内进行的,过多从感情和义气出发谈论问题,就没有意思了,也浪费我们大家的时间。”
高纯的律师看了周欣一眼,周欣闷声不再说话了。高纯的律师将那一纸补充遗嘱,默默地从桌上推到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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