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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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苦丁家早上
早上,王苦丁家的院子也是空无一人。和衣而卧的金葵下炕开门,发现屋门仍被反锁。她愤而捶打门扇,同时用力高喊:“嘿,放我出去!有人吗?”
公寓外早上
高纯驾车跟踪周欣离开公寓。
王苦丁家白天
日头高高升起,没人走进院子,金葵喊累之后,试探了这间房子的所有门窗,结果令人泄气。王苦丁毕竟铁匠出身,每扇窗子都有铁条加固,这座木楼虽已腐朽,门窗却如囚笼一般。
金葵只能继续砸门:“嘿!有人没有?我饿了我要吃饭!”
没人进院,没人应声。
东方大厦外白天
中午饭后,周欣照例走出东方大厦,高纯的手机照例响了。
王苦丁家白天
午饭时间早过,金葵砸门的声音已经有气无力:“开门……我,我要喝水,我要……喝水。”
院子静静的,没人理她。
公寓白天
这一天高纯拉着周欣,去了她的公寓。
这间公寓里最大的屋子,做了周欣个人的画室。画室里已经泡好了两杯清茶,支起了一张画板,画板上已经勾勒出了一个男子的素描头像。在画板的对面,阳光倾泻的窗台上,坐着她临摹的模特─—高纯。
高纯的轮廓被午后的阳光镀亮,皮肤华丽如缎,线条起伏有致,画板上渐渐有形的那张面孔,标致得几乎完美无缺。
王苦丁家黄昏
后午的金葵已经无力叫喊,她歪在炕上,双目半闭,口唇干枯。
太阳西去,带走了院里的温暖,阴影夹着凉风快速膨胀。在房檐下**隐隐的回响,这似乎就是山的声音。
公寓黄昏
日落而来的阴影改变了画室的调子,画板上刚刚着色的高纯显得忧郁冰冷。画者与模特在燃亮电灯的同时都已离开了原位,挤进厨房共同制作他们简单而不失时尚的晚餐。
王苦丁家晚上
夜幕降临的苦丁山渐渐藏起了葱茏的外貌。王苦丁家的院子依然了无声息。炕上的金葵蜷缩着身体,像死去一样一动不动。
公寓晚上
吃完了晚饭,高纯在厨房帮周欣洗了碗筷,周欣在客厅修改着那幅未完的画作。她用绿色修补着高纯颈上的琉璃,试图再现那器物老成稳重的光泽。见高纯从厨房走出,她笑着问了一句:“这是男人戴的东西吗?”
高纯淡淡反问:“这也分男女?”
周欣说:“当然啦,男人最多戴一块不加雕琢的朴玉,很少有戴心的。心形的首饰一般象征感情。感情,是女人才关心的东西。”
高纯脸上,连苦笑都未成功:“女人……真的在乎感情?”
“一般是这样吧。”周欣说:“男人更在乎事业,太儿女情长就不是男人了,也没出息。女人就不一样了,女人很在乎内心的情感,对父母,对孩子,特别是……对自己爱的人。
“没有例外吗?”高纯问。
“当然有,什么事都有例外。我是说一般。”
“不是说,女人一般都最爱钱吗。”
“那是另一回事,你扯了另一个范畴的话题,”周欣说。
路上晚上
在开车返回自己住处的路上,高纯依然情绪低沉,他拿起挂在颈上的琉璃用心凝视,不知它是否真的还能牵挂住一个女人的情意。
仁里胡同三号院外晚上
在回到住处之前高纯再次去了陆子强去过的那条胡同,那是北京老城的一条旧巷,鳞次栉比都是砖墙筒瓦的老式院落。巷内的清静与干净显示这里的居民已经不是普通百姓,北京四合院已有不少成了富人的寓所和收藏。高纯把车停在离三号院不远的墙边,下车徒步走到院门跟前。这座院门在这胡同的位置与外观似乎最为显赫,朱门大瓦煞是乍眼。
天色已晚,路无行人,高纯顺着围墙左右察看。门里很静,和上次一样了无声息。他退回到停车的路边,对面一户人家正出门送客。高纯想了一下,大步过去,客人的汽车恰巧开走,两位主人正要进门,高纯上前用话拦住:“对不起,请问你们知道那边三号院里住着什么人吗?”
那一男一女大约五十来岁,目光老道地打量高纯,男的回答:“不清楚。”
高纯锲而不舍:“那院子里住的人是姓高吗,是不是一个叫高龙生的人?”
男的再次回答:“不清楚。”并且转身进门。女的随在男的身后,却又回头反问高纯:“你是做什么的,打听那家有事呀?”
高纯忽被反问,应答仓促:“哦,我……我找人。”
女的重复了一句:“我们也不清楚。”便随男人进了院门。
院门关闭的刹那,高纯才想起该说一句:“打搅了。”才意识到自己如此打探,不仅冒失,而且愚蠢。
是夜,没有故事发生。
北京早上
早晨,整个北京城开始喧闹。
王苦丁家早上
在遥远的山里,晨雾覆盖了村子。王苦丁家的院子依然静无一声,挂了铁锁的正房了无人气。
公寓早上
太阳尚未变色,高纯按时按点在周欣楼外隐蔽了车子,周欣也按时按点走出公寓楼门,上了等在门口的一辆奔驰。
奔驰在前面开得不紧不慢,高纯在后面跟得若即若离。
东方大厦白天
中午饭后,周欣按时按点走出东方大厦,一路打着手机,陆子强的奔驰没再恭候,周欣在楼外搭上出租汽车。高纯也把车子发动起来,一边接着电话,一边远远跟随。
王苦丁家白天
中午,王苦丁终于出现了,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他的一叔一婶,还有村里的一个邻居。他们在院里摆下一只矮矮的饭桌,在上面摆满了米饭烧肉,他们坐下来吆喝着吃肉吃饭,还喝着桶装瓶装的杂牌白酒。金葵从炕上滚到地上,跌跌撞撞地走向屋门,她扒着门缝大声嘶喊,声势其实已经色厉内荏。
“给我……开门,我要出去!”
王苦丁想要站起,他婶婶摆手示意,他便重新坐回凳子。他的叔叔走上楼梯,端着碗大口喝水,蹲下来与金葵闲谈,闲谈故意慢条斯理。
“咋着啦,有啥话跟我说嘛,我是苦丁的叔叔,说了我给你做主嘛。苦丁对你好不好嘛?”
金葵软在门前,全身力气都被昨日一天的叫喊和饥渴耗尽,她说:“我要喝水……”
“我看,苦丁对你好着咧,你好好跟他,他管你吃管你喝,他自己有打铁的铺子,你一辈子不用干啥,饿不着冻不着,多好咧,有啥不行嘛。”
王苦丁的婶婶在饭桌那边大声帮腔:“你不要跟她讲道理啦,有吃有喝的日子不过,不过自己饿死渴死怨哪个啊!你不要跟她讲那么多了!”
邻居也过来帮腔,隔着门缝语重心长:“身子不是铁打的嘛,不吃不喝咋成,苦丁人可好咧,有啥不配你的。人家挣这个钱,辛辛苦苦不容易,全花给你了,你不跟人家过人家不要逼疯啊!咱们将心比心,都要讲道理……”
婶婶则继续唱着红脸:“不过就不要吃饭,你喂吃喂喝还不愿意做你的人,就不要喂,喂了也是白眼狼,一点良心没有的!”
金葵靠着门坐在地上,眼泪不住地淌下,却已无力嚎啕。
公寓白天
高纯跟在周欣后面又回到了她的公寓。他的车子没有藏在暗处,而是公然停在了公寓的停车场里。楼上周欣小小的画室,肖像临摹开始继续。画板上的高纯已经轮廓初拟,相貌神态栩栩如生,眉宇间的一丝忧郁,跃然纸上尤其逼真。
周欣问:“你累吗?累就歇会儿。”
高纯答:“还好吧,你要累了就歇。”
周欣说:“我们请模特,一般一天五十块钱。不过我总觉得给你钱不太好吧。”
高纯答:“啊,是不太好。我不要钱。”
周欣说:“这几天你好像不太高兴,有什么不顺利的事我能帮忙吗?”
高纯答:“啊,没有,没有,你不是不让我笑吗。”
周欣看着画中的高纯,问:“是你的眼睛天生忧郁,还是你这两天情绪不好?不过这正是我想要的那种眼神。”
高纯说:“是吗。”
周欣问:“你的眼睛,像你爸爸还是像你妈妈?”
高纯说:“像我妈吧,我没见过我爸。”
周欣说:“噢,我想起来了,你到北京就是来找你爸爸的,还没找到线索吗?”
高纯说:“没有。”又说:“我也不想找了。”
周欣见他不想多谈这事,便移开话题谈起别的:“你总把那颗心戴在身上,是随便戴戴还是有什么讲究?是想什么人吗,想你妈妈?”
高纯没有回答。
周欣笑笑:“问到你的**了吧?好,我不问了。”停了一下,又说:“你母亲不在了,你父亲就是你的唯一亲人了,为什么不想找他了?”
高纯说:“我找不到他。也许,我根本就没有这个父亲。”
“没有父亲怎么有你!”周欣说:“我也很久没见过我的父亲了。那时候我还没上小学呢,可最后一面见我父亲却记得很清。那天我跟我妈去机场送他,送他去美国留学,他都三十多了,可还是要去美国留学。飞机起飞以后我妈指着天上的飞机告诉我,说爸爸就坐在那上面呢。我当时就哭了,我妈让我别哭,说爸爸很快就会坐着这架飞机回来了。后来我就不哭了。”
高纯:“再后来呢,你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的?”
周欣:“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高纯:“你们没有想过去找他吗,你和你妈,从来没有找过他吗?”
周欣:“我妈找过,找回来一张离婚的法律文书。他和我妈离婚,一切手续都是委托律师办的,他都没有回来再看我们一眼。”
高纯:“你恨他吗?”
周欣:“有点吧,他太狠了。可血缘这东西真的很怪,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长大了,现在也不恨他了,有时候,还有点想他,想再见到他。他毕竟是我亲生的爸爸。”
高纯沉默。
周欣:“你呢,你想你爸爸吗,还是恨他?”
路上晚上
高纯没有回答。
晚上,他离开周欣的住处开车回家。从他沉默的眼睛里看不出他的思想,甚至看不出他究竟是在思想,还是已经麻木。
王苦丁家夜
苦丁山的夜风一向很大,吹得窗扇嘎嘎作响。金葵蜷在冰冷的炕角,听到有人开锁进屋,她警觉地想要起身,身体却已虚弱无力。
一盏油灯晃进门来,火苗摇曳。油灯放在炕头一角,才看清灯影后面那张面孔。王苦丁终于送饭来了,一只木盒里放了几只大碗,大碗里盛着饭菜,还有一只水壶。
王苦丁上炕,想拉金葵起来,金葵紧张地缩成一团,嘴里发出惊悚的嘶吼:
“啊─—”
王苦丁被这声吼叫吓得缩了回去,心有余悸地嗫嚅:“吃点东西吧,我煮了点肉汤,你喝口吧。”
金葵喘息稍定,惊恐的目光才从王苦丁阴影凹凸的脸上,移向炕头那只冒着热气的水壶……
东方大厦白天
高纯的肖像已接近完成,不知周欣是否还会找他。中午,高纯破例离开东方大厦的停车场,下车去旁边的小吃店里买了半斤包子,正往回走时接到了陆子强打来的电话。
高纯:“陆老板,我在停车场啊。什么,今天不用跟啦?啊,好吧。”
陆子强在电话里通知高纯今天不用跟了,让他休息半天处理一下自己的私事。
高纯挂了电话一边吃着包子,一边走进车场。这时他看到陆子强和周欣一同出现在大厦的门口,陆子强的司机将奔驰轿车开了过来,下车将驾驶的位置座让给了陆子强本人,而周欣则坐在了陆子强的旁边,两人同车驶离了大厦。
高纯怔了片刻,忽然奔向自己的车子,拉开车门,把包子扔在副座上,然后迅速启动。汽车发出刺耳的吼叫,高速追出大厦的车场。
某饭店白天
这一天中午陆子强请周欣去吃了海鲜,高纯的车子就藏在那家海鲜酒楼的马路对面。之后他又跟踪酒足饭饱的陆周二人,去了东郊的游艇码头。
游艇码头白天
高纯把车停在码头外的隐蔽之处,盯着陆子强和周欣登上游艇,之后弃车悄悄进入码头。他用码头上一个临时库房作为掩体,观察了两人在游艇上的一动一静。艇上没有别人,连船工都不知被陆子强支派到哪里去了。陆子强和周欣站在甲板上谈着什么,像是闲谈,又像推心置腹。谈至半程陆子强忽然上前拥抱了周欣。周欣显然没有预料,被陆抱得猝不及防,但她没有反抗,一动不动地让他抱了一会儿,在陆子强试图进一步动作时,才委婉地挪开了身体。
高纯看到,陆子强再次抱住周欣,并且开始激动地向她倾诉。周欣还是婉转地躲开身子。并且耐心地解释着什么,当陆子强再次强行亲吻她时,她将他用力推开,并且后退几步向玄梯跑去。陆子强在她身后喊了她一声,并未阻止她跑下游艇。周欣从那间用木板临建的仓库前跑过时,高纯几乎躲闪不及。陆子强没有追赶,他站在游艇的舷边,目视着周欣逃离的背影。
王苦丁家白天
此时的苦丁山则是另一番“风情”,金葵和王苦丁这一对“痴男怨女”,炕头炕尾地拉着距离,相当严肃地谈开了“感情”。金葵显然已经镇定下来,尽管声音仍然有气无力。
“我看你这人也挺好的,不像你叔你婶那么狠心。我不是不想和你一起过日子,可让我跟一个男人过日子,他起码得明媒正娶地和我结婚。”
王苦丁说:“那我明媒正娶还不好吗,我跟你结婚还不好吗。我可以把村里的人全都请上,把村长也请上,结婚的钱我想办法去借!一定不让你委屈了成不?”
金葵说:“不成。让我跟一个男人结婚,总得先跟他谈谈恋爱吧。谈恋爱,你懂吗?”
王苦丁使劲点头:“懂,怎么不懂,那咱俩就谈恋爱嘛,你说咋谈就咋谈。”
金葵说:“在我们城里,谈恋爱的时候,男方必须对女方特别好,什么事都得听女方的。等把女方娶回家了,女方才什么都听男方的。我爸妈就是这样,结婚前我爸事事听我妈的,结婚后家里都是我爸说了算!咱们要谈也得这样。以后等咱们结了婚,我就什么都听你的,可谈恋爱的时候,你得处处顺着我。”
王苦丁马上保证:“好,我顺着你,我听你的。”
金葵马上核实:“你真听我的吗?”并且再次威胁:“你要不听我的,我死也不会跟你,你还不如现在就把我弄死呢,然后让公安局再把你弄死。反正到了阴曹地府我也不跟你结婚。”
王苦丁说:“我听你的,听你的成不,我对天起誓成不?”
金葵严肃地点头:“那好吧,那我就先相信你。那我就提几个要求,先考验考验你。”
王苦丁紧张:“什么要求?”
金葵说:“你看,一听我提要求你又害怕了。”
王苦丁说:“没有没有,你提你提。”
金葵说:“我第一个要求,以后咱俩的事,咱俩自己商量,不许再叫你叔你婶你们村里人来,你再找他们来,能成的事我也不成了。”
王苦丁犹豫:“那我没爹没娘了就剩我叔我婶了,我有什么事总得……好好好不叫他们不叫他们,反正结婚前我什么都听你的成不。第二条呢?”

金葵白了他一眼:“第二条。你得带我进趟城,挑几样好看的衣服,我不能穿这身衣服就结婚吧,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
王苦丁气短:“进城?我攒的钱都花在你身上了,县城太远了,进一趟城要花多少钱呀……”
金葵瞪了他一眼:“结婚都不舍得给新娘子买衣服,那这婚谁跟你结呀。我们城里人结婚可复杂呢,得穿好几套衣服,得租一个车队在城里转一大圈,得办几十桌酒席,办喜事前还要去照相馆照结婚照,我这些都不要,就要你带我进城挑两件衣服你都不愿意,这婚我肯定不结了,你还不如现在就把我弄死然后到公安局投案自首去呢……”
王苦丁连连安抚:“成成成,我带你去,我带你去,你总得让我把钱凑齐吧。买衣服……要多少钱呀?”
桑拿浴室晚上
陆子强向周欣求欢不成的这天,也是王苦丁与金葵达成恋爱“协议”的日子。这天晚上,高纯来到长安街东端的一家高档水疗俱乐部里,找到了正在染发的陆子强。陆子强摒退为他染发的技工,“对不起我们说点事儿。”顶着一头染发剂单独盘问了高纯。
陆子强问:“……她说她的父母都在国外,在国内已经没什么有来往的亲人了,你这些天跟她,除了她接触的那帮画家之外,你有没有发现她去邮局寄过信,或者去哪里发过传真?”
高纯说:“没有。现在都有伊妹儿,还有QQ,MSN,哪还用写信发传真呀。”
陆子强沉默片刻,又问:“她那帮画家,都是多大岁数?”
高纯说:“二十多岁,三十多岁,四十多岁……”
陆子强问:“到底多少岁?”
高纯说:“都有。”
陆子强问:“跟她接触最多的那个,就是你说好几次送她回家那个,有多大?”
高纯说:“二十多吧,不到三十。”
陆子强问:“到底多少?”
高纯说:“二十七八。”
陆子强问:“你拍了他的照片了吗?”
高纯说:“没有,我觉得他们都是一起画画的,不算是什么可疑的人吧,所以没拍。”
陆子强命令:“下次拍下来,给我看看。”
高纯点头,又故意反问:“不过那人一看就是玩艺术的,会是哪个公司的商业间谍吗?”
陆子强恍了下神,皱眉道:“你只管跟,只管拍,至于他像什么,我会判断。”
高纯不吭声了。美发室的大工探头进来:“陆总,到时间了,再不洗掉该把头发烧坏了。”
陆子强这才结束了与高纯对话,示意高纯可以走了。高纯迟疑着没动地方,说:“陆总,我身上没钱了。我手机卡也快没费了。”
陆子强皱眉:“你是不是整天拿这电话往你老家打长途啊,怎么这么费!”
高纯说:“没有啊!我老家没人了我给谁打电话。”
大工开始给陆子强洗头了,高纯站在一边等着,陆子强不耐烦地说:“你先回去,回头再说!”
王苦丁家早上
与王苦丁达成“协议”的第二天早上,金葵醒来,下床推门,发现门仍然锁着,她探窗看到楼下铁匠铺里有人说话,紧接着看到王苦丁送他叔婶从铺子里走了出来。
再接下来是有人上楼的声音,门声响动,有人开锁进门。金葵退回床上装睡,抬头见王苦丁进来,把早饭放在了床头。
“吃饭吧,我去打洗脸水。”
金葵坐起身,在他身后板脸说道:“你又去找你叔叔婶婶了?”
王苦丁回头,结巴一句:“没,没有啊,我是找他们商量借钱的事。”
“借钱?”
“是啊,结婚的钱我算了一下,要在村子里摆四五桌酒,还要去城里给你买衣服,我想,既然进一趟城,那就照个结婚照吧。怎么也要弄个一两千块钱吧。我正想和你商量呢,我们好不好就去镇上买衣服,镇上的衣服也很新潮的。镇上也有个照相馆,我跟村长打听了,镇上那照相馆里有婚纱租。村长去年又娶了个老婆,就是在镇上照的婚纱照。去县城走山路很远的,一天赶不回来,在外面一住下,钱就不够了。这次我们先去镇上,等结婚以后还上钱,再到县城去逛,成不成?”
金葵迟疑:“镇上?”
山路白天
第三天的早上,王苦丁和金葵走出了铁匠铺子,在男女老少村民好奇的目光中,走到村口,沿山路向镇上走去。王苦丁总想和金葵肩臂相靠,金葵则刻意和他保持距离。
小镇白天
他们走了几十里山路,中午才走到山下的小镇。
在镇口王苦丁碰到了一高一矮两个同村的青年。高个青年向王苦丁问道:“王苦丁,你怎么也到镇上来了,来做啥咧?”
王苦丁说:“买两件衣服,照个相片。你们来做啥咧?”
矮个子说:“打个电话,我老姐在县上说给我找工作,我打个电话问问。”
高个子又问:“苦丁,听说你娶媳妇了,是这个吗?怎么不摆上酒叫大家喝喝?”
王苦丁说:“还没办呢嘛,娶媳妇哪有那么简单,还要买衣服,还要照婚纱照,还要请村长给定个日子……”
高个子说:“定了日子不要忘了请上咱,让咱到你家好好闹一闹。”
矮个子马上调笑高个子:“嘿,你想闹自己也找个媳妇嘛,闹人家的媳妇干什么。”
高个子说:“我哪有王苦丁那样有钱,人家开打铁铺子就娶得上这么好看的媳妇嘛,我娶不上媳妇还不让闹闹吗。”
他们一路说着走进镇子,在街边一个小饭摊前吃了简单的午饭,吃完饭王苦丁大声吆喝:“老板!收钱!”老板过来了,两个同村青年也在口袋里摸钱,王苦丁大方地要替他们付账:“我请客,我请客!”
两个青年客气:“这咋好,这咋好……”推挡几下也就依了。
这顿饭金葵吃得心不在焉,眼睛悄悄左顾右盼,一时找不到脱身机会。这座小镇人气不旺,街面冷静,身边又有三个精壮汉子不离寸步,没有半点可乘之机。
饭后,王苦丁拉着金葵,就在镇上唯一的一家邮电所里,陪着姐姐在县上的那个矮个青年打了电话。矮个青年问他姐姐找工作的事,连旁听的金葵都听得出八字还没一撇。
邮电所只有二十米见方,中间还设了一条柜台,金葵扯扯王苦丁的袖筒说道:“哎,我也要给我姐姐打个电话。”
王苦丁愣了一下,脸色马上就变:“你打电话做啥,叫她过来接你?”
金葵理亏似的口吃起来:“我……我也报个平安嘛,我家里人肯定急死了。”
王苦丁不傻,拿着架子说:“我早答应过,可以让你打电话,以后还可以带你回家去,可你必须先和我过上日子,生个孩子,以后咋做都成。”
两个青年打完电话过来,垂头丧气地分析着县上的情况,王苦丁和金葵的谈话于是中止。接下来,是两个青年陪王苦丁和金葵在集市上买衣服。穷山僻壤的集市,几乎没有任何像样的东西。
集市旁边就是个照相馆,门前果然摆了婚纱摄影的俗艳招牌。王苦丁的两个伙伴陪着他们一起进去,嘻嘻哈哈地看着他们试穿照相馆里肮脏的婚纱,看着他们在聚光灯下让照相师摆来摆去。这家照相馆和邮电所一样狭小,女更衣间连窗户都没有,找不到一线脱逃的路径。照相时王苦丁非常配合,但动作紧张僵硬,金葵应付差事,心事重重,被照相师一再要求启发,才将头部朝“丈夫”肩头靠了一靠,脸上凑出一点虚伪笑容。
闪光灯哗地一闪,“新娘和新郎”的笑容,被定格在胶片正中。
公寓白天
一连数日,高纯又去周欣的公寓里做了几次模特,他的半身肖像已经基本完成,周欣还在画板上进行最后的补色,画到此时画师与模特都已没有情绪,脸上都是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
除了画笔触板的响动,屋里没有其它声音。
王苦丁家晚上
从镇上照相购衣回来之后,晚饭还是王苦丁做的,饭后金葵主动洗了碗筷,她弯腰洗碗的身段让王苦丁欲火中烧。他伸过手去,哆哆嗦嗦地从身后抱住金葵,惊得金葵把摞在一边的一叠瓷碗摔得粉碎。
王苦丁接触到金葵的**,喘息立刻不能控制,他用尽力气将金葵抱住,凑上嘴巴强行亲吻。金葵尖叫着拼命挣扎,这场突兀的“亲热”演变成一场激烈的肉搏,金葵的尖叫中夹杂着王苦丁恳求般的呓语:“老婆……老婆,你是我的老婆……”金葵挣脱了身体,一掌抡在王苦丁脸上,打得他懵懂片刻,金葵趁机逃进里屋,反手将门从里面插住。
插上门之后,金葵开始疯了似的在屋里翻找自卫的武器。当她终于翻出一把剪刀的时候,却发觉门外没了动静。金葵手握剪刀上床靠住墙角,做出拼死一搏的姿态。接下来她听到哗啦哗啦的一阵响动,她听出那是铁链锁门的声音。她松下气来,听见王苦丁下楼去了。她瘫在床上,才发觉刚才短短一搏,已耗尽了全部体力。
东方大厦百科公司晚上
游艇被拒的第三天,周欣帮陆子强打印一份文件,傍晚才走,陆子强照例开车送她。
公寓外晚上
车至公寓楼下,陆子强忽然对正要下车的周欣说道:“我有点晕车,你那儿有去痛片吗?我吃一片。”
周欣说:“我那儿没有去痛片。”
陆子强说:“那我上去喝杯热水吧。”
不管周欣是否由陆子强护送回家,高纯都会照常跟在后面,他的车子刚刚在一个隐蔽的拐角停住,就看见陆子强和周欣一同下了车子,一前一后,双双走进了公寓的楼门。
公寓晚上
公寓楼的电梯这个时辰通常比较拥挤,周欣和陆子强挤在人群中缓缓上行。陆子强眼睛看着周欣,周欣则看着显示器上变换的数字。
周欣的楼层到了,他们走出电梯,进了屋门,在狭小的门厅里,陆子强突然强吻周欣。周欣未及反应,未及挣扎,陆子强已经把她放开,率先走进了客厅。
陆子强问:“你什么时候走?”
“去哪?”周欣怔怔地还站在门厅。
陆子强回过头来,淡淡说道:“长城。”
公寓外晚上
公寓楼外,高纯走出自己的车子,仰头朝楼上望去,猜测着楼上那一扇窗内,此时正发生着什么。
公寓晚上
楼上的窗内,除了那个猝不及防的亲吻之外,再也没有发生什么。周欣为陆子强倒了一杯开水,陆子强并没有坐下休息,而是端着水杯在屋里东看西看。屋子的各个角落,堆放着完与未完的画作,这些画陆子强大都见过,无甚新奇,唯有客厅一角的画架上,一幅刚刚完成的肖像画引人注意,这是一幅年轻男子的画像,面目英俊,目光单纯。
陆子强怀疑的目光,在这幅肖像前久久审视。
周欣洗了手从卫生间出来,看到陆子强站在高纯的肖像画前,魁梧的背影一动不动。
王苦丁家早上
苦丁山的太阳照常升起,又一个白日依序光临,金葵缩在床上似睡又醒,听着门外开锁的声音,看着王苦丁端饭进屋。才仓促爬了起来,睡眼惺忪。
“快点吃饭吧。吃完咱们上镇上去。”王苦丁放下早饭,态度照例忠厚得不行。
金葵未醒的脸上,挂了一丝惊异:“今天?……还去镇上?”
王苦丁摆开早饭,笨拙地解释:“那天照相穿的西服是人家照相馆的,他们讲,男人结婚,总要穿件西服的。我借的钱还没有花完,我想去买件西服,前天咱们照的相片也正好可以取了。你放心吧,我一定听你的,按你们城里的规矩办,没有结婚办喜事前,我绝对不再碰你了,你放心好了,我都听你的。”
金葵疑心地看着王苦丁,她也许应该相信他的话,但相信了也不值得庆幸,因为在王苦丁看来,他是无论如何要娶她的,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山路白天
和上次一样,王苦丁和金葵拉着距离,沿山路向山下的小镇走去。金葵已经穿上了上次在小镇买的那身衣服,崭新而又俗气。而她的脚下,却还是自己原来那双快要穿烂的鞋。
小镇白天
和上次一样,他们走了三个小时,走到了小镇。
王苦丁带着金葵,在小镇的那家照相馆里取了他们的“婚纱照”,照片上的“新婚夫妻”,笑得还算“幸福甜美”。王苦丁让金葵把照片收好,又带她去了集市。在集市的一个服装摊位前,王苦丁挑选了一件紫红色的西服,穿在身上向金葵咨询:“这件好不好看?”
金葵对那颜色很吃惊,她替王苦丁挑了旁边一件深色的,说:“还是这件吧。”
“这件?”王苦丁上下比划,似乎嫌它老气。
金葵又帮他挑了同色的裤子,她问:“你们这儿有试衣间吗?”
卖货的摊主拉开摊位里面的一扇小门,往里躬请:“有,里面还有镜子。”又对王苦丁说:“你女人选的这件好,这件是刚从广州运来的,广州那边照着国外的样子做的,现在这是最新型的了……”
金葵也说这件好,把裤子塞在王苦丁怀里,推他往里:“里面有镜子你去照一下,要买就要试好……”
王苦丁一脸幸福,听话地拿了衣服进去了。金葵环顾左右,今天是个大集,逛市场的人比上次拥挤了许多,人们都在忙忙碌碌。这是金葵这么多天来找到的唯一机会,她紧张得面孔发僵,见卖货的又去招呼新的顾客,她松手扔了替王苦丁拿着的西服上衣,踉跄着退了几步,转身就跑,顺着熙熙攘攘的集市大街,朝着一个她也搞不清的方向,亡命狂奔!
镇口白天
金葵也不知道她奔跑时的脸上是何表情,只感觉路人纷纷侧目,目光好奇。她心无旁顾拼尽全力,跌跌撞撞地跑出镇口。一辆破破烂烂的长途汽车正要离站,关门前被金葵一步挤了上去。
长途汽车开动起来,不知是路面坎坷还是车子老旧,摇晃得像个风中的簸箕。
长途车的售票员显然对金葵苍白的脸色感到疑惑,警惕地问金葵:“去哪里?买票!”
金葵身无分文,她只能用急促的声音,表达自己真实的困境:“我要去公安局!我要报警!”
公安派出所傍晚
在离小镇最近的一个公安派出所里,民警给金葵端来了热水和盒饭,同时对她做了询问笔录。
民警问:“除了你刚才给我们的那个电话,你还有其他联系人吗,你的户口所在地在哪里?”
金葵答:“户口……在云朗,我们家在云朗市湖岗大道三十五号……”
民警问:“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金葵答:“我还有……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哥哥。”
民警问:“你爸爸叫什么?”
金葵答:“我爸叫……”
问答之间,一位民警走进房间,打断他们,冲金葵问道:“这电话是你什么人啊?”
金葵说:“他是我男朋友……”
民警说:“这电话停机了。”
金葵万分意外:“……停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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