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这也算蛛丝马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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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种各样的消息传得五花八门,只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被用了各种方法抢救的于津生,虽然恢复了呼吸,此后却一直昏迷不曾清醒。
裴蓓在出事的当天万般惊惶万箭穿心,但是,作为法律认可的当事人妻子,她无法不尽自己的道义和责任,事发当晚,她终于还是打起精神,在南楠等人的陪同下去了市一医院。
裴蓓在昏迷不醒的于津生身旁,眼睁睁守护了三天三夜。三天三夜守护的苦涩经历,真是滋味难言。焦躁、疑惑伴随巨大的痛苦,和越来越深的怨懑,使裴蓓深切感受了心如油煎的“煎熬”。
且别说对于津生行为的心情感受,就是他现在的模样也教裴蓓受不了。
这位眼看就要成为她的新郎和丈夫的人,这个已经丧失了全部知觉的人,现在头发全剃,面无血色,鼻插导管,原本清俊的容貌全然走样。下肢裹着石膏板、两眼紧闭的他,像具木乃伊似地一动不动,只有氧气面罩下轻微翕动的鼻翼和一起一伏的胸脯,证明他仍然活着。
一开始,市一医院和这间抢救室周遭,走马灯似的拥来了许多打探消息和怀着各种心理来看望于津生的人,不管来了谁,走了谁,在独室坐着守望的裴蓓,一概木然无觉。
这种乱乱的情形,很快就被一个严厉的命令禁止了:除非获得特别的许可,任何人哪怕与于津生密切相关的宏翔公司的上层要员和员工,都不准进入这里。
两三天内,汇集到市一医院的医生,像走马灯似的换了几轮。医术高明有着这这那那头衔称号的专家,一无例外地明确表示:已经成功地抢救了这个坠楼者,能教这样四肢多处骨折、颅内以及脑干严重损伤者得以“存活”,实在不幸中的大幸,是千分之几的例外,接下来也可使他维持较久也许很久的生命。但是,要说句真实而残酷的话,那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纵是极高明的现代医学,在目前情形下对这样的伤者也难有回天之术。这就是说,昏迷着的于津生是否还会有不测,医生们很难下这个保证。至于他什么时候苏醒,更是个未知数。当然,医生们也说过奇迹有可能发生,可更多的情形是:昏迷不醒将是伤者很长时间的状况,谁也无法测知他将昏迷到什么时候,谁也难以断定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除非奇迹发生,否则他可能就这样躺着,直到完全死亡……
这一来,析解与于津生相关的“919”事件,一下子就成了难题;“自杀或他杀”的悬案也难以在短时间得出结论。
事情就这样明摆着,只要于津生不苏醒,要透解他的秘密,就会成为漫长的马拉松。
没等于津生的状况有明确的结论,裴蓓自己的“结论”就不妙了——她那本来就羸弱的身体,又一次成了纸糊的风筝。第三天头上,她竟又一次突然休克,如果再在医院这样熬下去,拿南楠的话来说,不等于津生醒过来,她裴蓓就要去见阎王了。
仅仅为于津生找几个陪护人当然不难。经院方和有关方面相商,于津生的病房,增添了由公司派请的、三班倒全天24小时护理的陪护人员。
这时,裴蓓才像遇了大赦,仍被南楠和单位派来的两个人陪着,从市一医院一摇三晃地回了家。
不管于津生能不能苏醒,“919”事件却不会影消无息,围绕他的坠楼,有关“自杀或他杀”的调查,依然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作为当事人的法律上已被认可的妻子裴蓓,本该是首当其冲的被调查和被询问者。众所周知,那天的裴蓓,甚至比任何一个来宾都不知第一时刻的情形,而且因为其心情,她的态度更是不大配合。出于理性,她对询问者还没有表现出歇斯底里或怒容于色的暴躁,却一直拒绝和人好好交谈,就连平日比较接近的同事熟人,甚至连她称之为应伯伯应德润的慈父式的一些垂问,她也是一问三摇头地沉默。眼中的神态,更是明显表示着“你问我我问谁去”的怨懑,弄得心里索然且歉疚十分的应德润只好知难而退。
后来,裴蓓连一些大家都大体明了的问题也拒绝回答。
这天,市公安奉命上门的一男一女两个警官,在自报山门说明来由作为开场白后,他们谨慎而有礼貌地先对裴蓓说了一番深表同情的话。
裴蓓不作一声。而后见他们拿出了小巧的录音工具,便马上冷了脸,再也不愿答理他们,立刻摇晃着单薄的身子站了起来。
那女警官见她这样,便急忙说:“裴蓓同志,请别走,我们也是为了早日帮您将这件事弄清楚,希望您告诉我们一些您认为有助我们了解的事实,哪怕一件两件也好……比方说,那张小纸条,您听说了吧?据说,您也认为确系于津生的亲笔……”
裴蓓一时不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瞪着两只眼窝深陷的大眼,窘迫地摇摇头,低声道:“什么纸条?我不清楚……”
“怎么连这也不清楚?你是他的……”女警官大概被她的同行使了个眼色或者被暗地扯了一下,才没有再说下去。
这几天裴蓓忍而不发的愤怒,已忍到了顶点。她惨白着脸,爆发般地说:“我就是不清楚,我要是都清楚了还要你们干什么?!走吧,你们走吧,我什么都不知道……”她扭头就跨出了会客室的门外。
对方被她的抢白弄呆了,面面相觑,只好尴尬地望着她走开。
女警官望着她瘦削的背影,低声对同行道:“她怎么这样?这么大脾气,嘿,这可真是……”
“少见多怪了吧……”
走出门外的裴蓓余怒未消,她才不管他们会在背后说她些什么。他们也不想想,我没来催问你们,就够有忍耐心的了,倒来问我?!
后来,在有了上级的明确指示以后,问询调查就改了方式和内容,还是不断有人来,但来人不是询问这这那那,而是只表抚慰之意,一叠连声的劝裴蓓多加保重,又礼貌地建议她应当去疗养院住一段时间。
这就罢了,这就意味着有关方面现在将她裴蓓放过一边,不来打扰她了。
去疗养院当然容易,应德润争先要为她打电话。裴蓓说不用劳驾他出面联系,有南楠这个大姐大就够了,南楠就在军分区疗养院,裴蓓父亲生前也常住那儿,于是,裴蓓一点不费事地住进了高干才能住的单间病房。
裴蓓的工作岗位,是最清静的市档案馆。没想到,部队疗养院却成了这几年她常常光顾的所在。21年前与她遭遇相关的就是一家部队医院。多病的父亲离开H市到省城后,只要回来休养,准认这儿,在最后的日子里撒手而去的,也是这家疗养院。
与医院、疗养院常打交道当然不是好事,那是她裴蓓的一道致命的符咒啊。
裴蓓在疗养院住了不到一星期就又回家了,她是心病而并非身体有病,当然就住不下去,在疗养院,早早晚晚总要面对许多相干和不相干的人,面对许多她不想碰撞的眼光,不如在家呆着。
南楠也拿她没办法,只好早早晚晚过来陪陪她。
当她从疗养院回家清静了几天、身体渐渐复原心绪稍稍安定时,她觉得所有的记忆都复苏了,时间的车轮,在她极不情愿却又残酷地推着她面对的情况下一步步地倒转。这情景,就像一架庞大的心力榨油机,时时不动声色却又严丝合缝地,精确无误地、一点点地榨出了她久贮心中的血浆。
好在这些日子,她的眼前,已经不再是睁眼闭眼都是鼻插呼吸管的于津生的虽生犹死的形象了。而有关于津生的往后消息,关于他的什么“919”案子——假如可以归结于“案子”的话,日后将如何定性、公安与法院部门又接着往下怎样调查事因、与他相关的许多人士又如何继续穿梭和往来于宏翔公司和他的一切前事和今事,她都可以放过一边了。“宏翔实业”是民营企业,虽然,法律上她应该是“宏翔实业”的名义继承人,但裴蓓却明确表示目前她一概懒得理会,一概不想过问和操心。甚至包括人们传得沸沸扬扬的那纸写了两行数字的纸条……她也不想参与追究和过问。她知道,这些事,特别是有关集团和个人经济利益的事,会有人张罗有人操心的,她完全用不着去搀乎,而她现在的一切,都还不过是“名义”而已。
她心想,就这样“淡出”让人家当她不存在最好!她还暗暗发誓:从此以后,如果有关方面有关人士不来同她说什么,她也绝不再主动过问与于津生与他的公司相关的一切。
她很明白自己:既没有那个本事,更没有那份心情!
也许,就因为那天的这件小事特别刺伤了她——虽然,她也认出那张纸条的数字确系他的亲笔,但对这两组一共16个数字,意味着什么,裴蓓却半点也说不上来。
茫然的她,根本无从想起。
所以,那天,她特别恼怒于那个女警官,不光是恼怒于她那句问话的冒失——岂止是冒失,简直是有意的刺痛!所以,从此以后,别人再问什么,她干脆闭了嘴巴,再不开口。
虽然,裴蓓以傻以怒装聋又作哑,为自己与外人之间筑起了一道墙。可是,在内心,她依然不能不时时备受煎熬,时时陷入反躬自问的痛苦中。
她明白,恼羞成怒是无济于事的,因为,最严酷的事实一直在摆着。那个在霎那间差点粉身碎骨的身体,虽然一纸婚书认定了他与你的法律关系,但是,他与你裴蓓,从认识交往到确定关系到结婚之前,到底有多深的爱情?不不,且别说爱情,就是应该有的知根知底扯肉带骨的感情,又是怎样呢?
事情不是明摆着吗?先不论是有人加害还是自己轻生,反正于津生竟然在结婚这天有此一劫,肯定事先遭遇了什么祸端。他自己不会没一点数。这样的祸端,这样的大事,哪怕天大地大,不让别人得知、不肯跟别人说倒也罢了,可他,死到临头竟然也不肯启齿跟你说!你在他眼里还是什么?他拿你当什么?
不是吗,就为了这不肯说,他宁可选择跳楼!他宁可弃生厌世,也不想与你裴蓓交底!
如果是别人找上门来害他,难道他一点应对的能力都没有吗?还是个人高马大、身体强健的大男人呢!那么多客人、那么多方方面面的人,就是叫来宾馆的保安也可冲上去与歹徒厮杀一番,难道他连这么一点基本常识和自卫能力都没有的吗?
不管以后的调查结果如何,反正裴蓓在心底一百个不认为是他杀。他杀?太窝囊了!
是的,自杀也好,他杀也好,他于津生如此绝情地绝你而去,你在他眼里算什么?他拿你当什么?
好可恶的于津生呵!他宁可选择跳楼,而不想与你做夫妻!他用这一瞬间的一纵一跳,证明了他对你的所谓“感情”,说得好听一点,简直就是镜中花水中月,你与他,他与你,从头到脚,只不过是假情假义的薄薄一纸婚书!
好可恨的于津生呵!
是的,裴蓓,从那一瞬间以后,你就应该认清,你与他其实毫无干系,而他恐怕本来也不想教你与他有什么真情真心的关系,人们在背地议论纷纷的什么该由她裴蓓来掌管公司、掌管财产、还有应该由她来操持于津生在医院随时可能发生的坏结果甚或要料理他的后事……见鬼吧,这一切,统统与她无关!
是的,什么掌管公司、掌管财产,难道她裴蓓答应嫁给他于津生,就是稀罕他的财富、就是巴望着要成为一个吃穿不愁享尽荣华富贵的富婆么?
是的,不怨别人,都怨自己,都怨自己头昏眼瞎看走了眼,谁教自己像被神道或邪魔点**一样,错将伪君子当圣人,做梦一般披过那件从头到尾披了不到半个小时的婚纱!
是的,她只披了半个小时,可是,对这样的婚纱的渴望,却是整整30年——从她还是五岁的小女孩开始,从她见过的姨婆一张黑白照片开始。在当年的天津卫,她的姨婆,就穿着这样的婚纱,与人在洋教堂结婚。这都是听母亲说的。那时,她是很小很小的女孩,她并不知道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姨婆后来过得怎么样,只知道她穿的那件缀满了花边的雪白婚纱,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孩的衣裳。
也曾在医院工作的母亲死于很偶然的医疗事故,做为军人的父亲当然是极疼爱幼小的裴蓓的,可父亲毕竟是父亲,父爱再细密,却像他的军人身份、就像他硬硬的胡茬一样,和母爱总不一样。裴蓓小时候是够漂亮的,在军区大院是人见人夸的出色的女孩,可母亲去世后,军人又是首长、而又特别忙碌的父亲,只能简单而了草地对付小女儿的一切。于是,从上小学开始,瘦削的裴蓓里里外外就越来越像个男孩,从衣衫到打扮。裴蓓也觉得自己粗枝大叶,内心活跃,遇事漫不经心且很有怪僻。最优长的就是一样:记忆力特好。
人的性格当然不干别人的事,裴蓓就明白,所谓好与不好,都在自己的内心感觉。没有母亲疼爱呵护的她,终于眨眼间就活了三十大几,你说谁曾进入过裴蓓的内心?谁又能知道裴蓓的真性情?谁又知道这个心高气傲的公主,真正的生活状貌究竟是怎样的?
外人不知道的事,太多了。
不管高干和他们的子女处在还是低潮的年月,裴蓓的内心却从未起落过,也从未因这种起落而高看或藐视过自己,更没有挫伤自己的进取心和优于常人的记忆力。拿句老话来比喻,实际上,裴蓓真还是个有心眼且是“七孔八窍的人”——凡事一被她认真过了目,她就忘不了;凡事一被她认真对待,那相应的被“沾”上的对方,就得拿出加倍甚至三倍四倍的功夫来对待她,诸如此类的例子多不胜举。
但是,她的这种个性,旁人是很难察觉的。因为裴蓓常常更多的以她的孤僻、不合群,以她的高傲和粗疏形象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所以,与她有限地交往的几个朋友,总是记得她那与年龄相符的乖戾,那与年龄不相符的任性。
在人前和好朋友面前,裴蓓不是不会自我谦虚,那时,她常常就甩出这样的话:我是个马大哈,真的,你们别理我!我是缺心眼且不长记性的!做错了事你们别怪我!
所以,某种时候,裴蓓的这种表白,反倒教人觉得,她的性情其实是有些可爱的。
35岁的裴蓓,还是马大哈么?因为,她只要稍稍用心一点,很多地方她都可以看出蛛丝马迹。所以,裴蓓的记忆如果真是那么优胜,也许在半月前,从于津生与她一起踏进他们即将作为爱巢的新居——望海园北三号的那一刻起,就可看出一些可疑的迹象。
可是,两人之间的那点“腻歪”,也算蛛丝马迹么?
望海园北三号是单幢别墅。整个望海园都刚刚开发不久,由总体欧式然而结构各各有别的单幢别墅组成。比云梦山庄更多的优势是,望海园地处H市最好的地段,整个园子每套别墅的正面朝向,都面对H市的另一标志——小蓬莱。望海园西边背后有山,前方两百米就是大海,那15幢散点式的别墅从各个不同的角度都看得见海。望海园还有一大片未被开发但已经被圈的空置地片,那当然是已归开发商所属。此地惟一的缺点——这也是所有高贵的住宅的共同缺点——因为别墅都有各自的花园,占地面积特别宽阔,即便相邻最近的两幢之间,起码也相距百米之遥。
这是说,这儿太清静了。如果不是事先得知,别墅的主人们根本不可能知道邻居是谁,也根本不会得知邻家的丁点动静。
裴蓓起先因为望海园离她的家,离父亲在市委大院内的住所太远,而并不是一下子就看好这里。如果她以后长住这里,与偶尔回来的父亲就“相距”更远。与父亲可算得相依为命的裴蓓,当然一向敬爱并依赖父亲,因为父亲为了她,在母亲去世后一直没有另娶,直到他身体越来越差、生活琐事确实需人料理时,经人撮合,一个只比裴蓓大了没几岁的老护士非常乐意且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她的继母。但是,裴蓓心里憋扭,很久以来,连那个该有的称谓“阿姨”二字也从来没有叫顺口过,但父亲毕竟是宠爱她的父亲,父亲因为这事好像更对裴蓓心存愧疚。因此,哪怕在他又回到省城工作后,这个大门有警卫守卫的独院小楼,还是她裴蓓最牢靠的根据地。
裴蓓心里知道这个家虽然牢靠却非永远。因为,现在父亲回来,不管在家还是住疗养院,“阿姨”便会如影相随。于是,她终于不得不接受了现实,现实就是她待嫁的丈夫和家园,才是真正永久的根据地。
望海园在H市的黄金地带,而且,大半地片眼看也要成为她夫婿于津生的“势力范围”——望海园划给了开发区,早在开发之初,就被于津生以极迅捷的速度,像抢占制高点似的“圈”下了大半拉子,在当时的H市,就引得人人惊叹,后来,则更教人人垂涎。虽然,那时她还没有和他交往。
她后来知道:于津生虽然早早圈下了此间的一大片地皮,以北三号为首的这一组别墅却是从别的开发商手里中途接盘的。
对于裴蓓来说,她是根本没有或者说无需太多的经济意识的——从小到大的优越生活,她根本无需为此操心。对她来说,一切选择最好都与浪漫结合才能教她中意。她最终同意于津生将爱巢居所选择在此间,就是因为这房子的样式和这方海吸引了她。
整个望海园的别墅群,多是参照欧美各国最漂亮的别墅设计的,那是货真价实的“洋房”——且是增添了21世纪新颖元素的高档别墅。无论从哪一方面说,这样的房子的确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说实在,当初那房子广告图片出来后,漂亮得真与洛杉矶比弗利山庄的明星们拥有的别墅不相上下。而且,望海园的优胜,还在于各自拥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海景。
那蔚蓝得透明的海水呵!光是每天在阳台上远远眺望一眼,都会教人心醉。
正因为这种动人景象,因此,当于津生将那个蓝色封皮烫金字的房产证,像献宝一样呈献在她面前时,裴蓓当时的感觉,比前些日子为她送上的钻戒时还要心花怒放。尽管这钻戒和后来顺便捎带买的K金脚练,也是她前前后后挑选了一个多月、又量过她的手指的脚腕尺寸在香港定制的。但戒指和脚练毕竟是小东西且早已看得熟稔,而房子,就如人们常说的,是所有的活着的人的除吃饭穿衣之外的最迫切需要。
裴蓓事后想起来,得兼许多产业的于津生选择这里圈地经营房地产,可谓商机无限。他也很耐心地向她说过这些“无限”里的奥妙。裴蓓开始没有看中这里的理由,无非是离城里太远,过于冷清,就连好朋友南楠也说她以后找她来玩就像要出国一样。
为此,裴蓓曾不止一次想,这于津生就是太财迷,有这么多钱了还一味考虑钱有什么意思?说实在,于津生想要一套城里的好住宅,可选择的余地真是太大了,不要说他公司名下也有那么多房地产业。但是,于津生却告诉过她,他们完全可以有多处房宅,他也不想自己年纪还轻就躲喧嚣似的住到郊外,他买自住的宅子,是因为作为一个大老总——宏翔的总裁,他要稍稍避点嫌,且因为这儿的地刚圈下,自己的住宅不是自己公司名下的产业最好。至于以后,当然了,换住宅在他就像换件新衣服一样容易。只要他说声买,不要说H市,全国各地的大房地产商,都会巴巴地捧着各种各样的楼书和样本资料,只差磕头地请他挑选。
于津生还一再说,就是因为挑选的余地太大可以慢慢来,所以,现在没有必要对任何一处都“一见钟情”,更没有必要一定要打算住得天长地久——
“选房子就像谈恋爱挑好老婆一样,要文火慢煮,最终要保持新鲜感,我要是心急,哪会遇得上你呢!”他以这种教人甜到心里的讨好话,教听得莞尔的裴蓓,终于少有地撒娇地捶了他一拳。
他还说,只是由于她终于同意且又一再坚持,由于她一同意便说一不二的态度,才使他下决心在这儿的房子外装修完工时,选中了此间最宽大也是靠海最近的一幢——当将房产证交到她手里时,他又一次像往常一样笑咪咪地说:

“你看看,我写的是谁的名字?裴蓓,以后我们的家就是摩梭国——你当家!”
裴蓓一翻开,没错,房产证上写的就是她——裴蓓。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也没有忘了最后必有的亲昵,他稍稍地弯身侧头,亲吻她的脸颊和耳垂相接的部位。裴蓓后来看了有关的杂志,才明白那是恋人老手们知道的最富挑逗的部位,那杂志上说得更直白,直白地说那是在夫妻间最易引起性冲动的部位之一。当明白以后她就免不了有点羞臊,可是,她却无法恼怒或抗拒,因为,于津生在这样做的时候,总是那么得体,得体到远远不像他那种年龄有的真诚和可爱。而且,他亲吻的姿势和笑容都是很绅士的。后来的几次,裴蓓发觉那就不只是嘴唇的亲吻和触碰,他是同时用舌尖在舔她,那湿粘粘而发颤的舌尖像一条小虫在她的耳垂下卷动,舔得她痒痒的,舔得她浑身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说实在,每当这时候,她的脸就会因羞臊而飞红,那天也是如此。那样的时候她总有点说不清道不出的懊恼,也很想发点火撒点娇表达她的羞臊,但她终于没发出来。她一如既往的矜持妨碍了她,她装作对挑逗的漠然而不着恼不发火不撒娇,她知道,像他们的这种年龄和关系,可不是少男少女,动不动就搂搂抱抱滾打一块甚至都无所谓的。她可不是这样随随便便的人。
可是,在心底,她不得不承认:她实际上有点喜欢他这样的亲吻方式和挑逗,那种骤然而起的痒丝丝,是那样温柔而可人,那是痒到不止肌肤的舒服,而且每每在这时候就立刻就唤醒了她作为女人的生理冲动,激发了她的那种被掩埋很久的跃跃欲试的。但是,年过三十且有五的裴蓓毕竟是理智的,多少年都过来了!为了她必需坚持的矜持和尊严,她不得不依然矜持,不得不装出那种包含了宽宏大量的漠然无觉。
何况,她有着一根常人无有的“冷筋”,这根“冷筋”,有如牢牢长在她身体的最秘密部位的箭镞,是自打14岁那年起就有的,这根“冷筋”真正利如箭镞,是使她能够在最不冷静的时候使头脑骤然清醒的利器。
也就是在那一天,当他们里里外外看完这幢已经属于他们的宅院、而且一致觉得此间所有因装修引起的异味都已散发贻尽、家具的摆放和窗帘的长短、一切的一切都恰到好处、书房里五个书柜的书都已到位、楼上楼下的起居室的配套物具也都没有搞错、卫生间连喷洒的各种香剂都已摆放齐全、主卧室的那张“水床”式婚床已经有了床垫和床罩,当然,就只差放上被褥和靠枕……
裴蓓将交叉的两手背在背后、倒退着审视着,又盘算着结婚当天是摆上那套金色郁金香图案的被褥还是直接先用那套天蓝色的“天鹅湖”?郁金香图案的那套是姨妈送的,质地贵重而色彩明艳热烈,被她深深钟爱了十多年而一直存放,放得那边角都有点发黄了。而“天鹅湖”则是于津生和自己在香港定做婚纱时同时选购的……
突然,于津生从背后伸过来手来,以紧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搂抱和随即的迅猛,将裴蓓放在那铺了柔软床垫的大床上。
“裴蓓,我的小亲亲,想死我了,我,我们今天就,就尝尝爱、爱的蜜果吧,裴蓓,反正你是我的人,反正你我是夫妻,我都等不及了……”
他喘着粗气,一只手依然紧搂着她,另一只手飞快而熟练地扯开了她的短袖细羊绒开衫、同时就剥开了牛仔裤的那粒扣子,而紧接着的那条拉链显然也是不经一扯的……
这一刻是那么突然,裴蓓无可遏制地在他的怀中颤抖起来,她从他快捷得几近粗鲁的动作,感觉了他的难以自持,她浑身着火,眼看着就要在他箍得透不过气来的搂抱中软瘫……突然,她那根特有的“冷筋”又一次起了作用。
是的,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了,就差十天半月的几天了,她务必要坚持到底,这不是作为女人的底线,而是人生的底线,是她裴蓓作为自己人格的最重要的底线。
她马上有了一个最好的托词:“不行不行,我老朋友来了,绝对不行!”
她没有撒谎,事实也是如此。
“哦?!”随着这声疑问似的叹息,于津生也住了手,但他似有不甘,于是便冲出了这一句:“这么巧?唉,裴蓓,你是找借口吧?”
“你不信?”她有点生气了。“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了?”
“不是不信,而是觉得你……唉,你太严肃了,裴蓓……实际上即使来例假也没关系的,按农村老人们的说法,这样最容易得子呢……”
“农村老人们?”她越发地生气。“你还信这一套?从卫生的要求说,也不能这样做,何况我们是有约定的!”
真见鬼,这样的事还用农村、老人的话参照……真是无可更改的、骨子里的土佬儿!
她本想滚珠连串地说上一堆,仔细一想,不,不能触他的痛处和短处——男人最怕的就是有人触动他的短处,特别是像他这样成功的人士。裴蓓早就发觉他,虽然媒体早就拿他“出身寒微靠自学成才艰苦奋斗成功”做足了文章,但在私底下,他很不愿意提起的,就是他的卑微的出身。
“对不起,裴蓓!原谅我!”他终于松了手,神情有几分颓丧,在搀起了她并帮着她扣齐了衣裤的钮扣后,他遮掩似地叹息一声:“不是我坏,裴蓓,你不知道男人,嘿,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男人有时候是很难控制的……”
应该说,他说得够诚恳的了。但是,得理不让人是她的习惯,更何况现在,不管是品性使然也好,她所阅读的书籍所教导的也好,都让裴蓓觉得,在这种时候彻底降服男人是最好的时机,最明智的行为。于是,她扳着脸,直冲冲地说:
“你就是难以控制才让你那个小秘书和你弄得沸沸扬扬的吧?”
“什么?”就像遭遇了一阵寒风,于津生的脸霎时就有点灰黄,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
“呵呵,裴蓓,如果你还听信这种谣言,让它在你心里作鬼,那你就太傻了!”于津生不无尴尬地干干地笑着。也许,在这事上,他在不同的对象面前历练过多次,所以虽然不无窘廹,却用不着掩饰,他完全知道怎么应付裴蓓。
“裴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虽然离过婚,可外界谣言说我娶过三个老婆现在还有四个情人呢,你也信?”
裴蓓闪了一下笑容,她当然不信。而且她明白今天和他的这番不算磨擦的磨擦应该到此为止。这是种玩火般的玩笑,她玩不起了。
特别是在她终于决定嫁给他以后。
裴蓓心里虽已清明,却仍然要扳他一下:“那你为什么还不舍得辞掉她?”
“这?裴蓓,你不是知道的么,留烈烈在我身边工作,是根据她的业绩,何况公司一开始就对她作了这样的承诺。嗯,你也知道她是谁介绍……你不是都知道的么?”
知道是有点知道,可是……她仍然有点想乘机猛打穷追一下:“你不是说她在海外找到男朋友马上就要走人的么?”
“那也得她自己提出来呀?反正快了快了,要不了多久,你相信吗,我们一结婚,她就一定会走人了,上个月她那男朋友就跟我吐露过这意思,要带她走……”
“哼,真有这意思就好,反正你不要哄我!”
“怎么?你不信?”
她不能不信。是的,反正最大的事实是:与眼前的他领了结婚证的将要成为这座花园洋房的女主人的,不是那个狐媚子似的烈烈,而是她裴蓓,H市的公主裴蓓。
“信不信都在自己的行动,不要用嘴巴来说。好了,我们不说这了。”裴蓓猝然住了嘴。是的,再在那个“狐媚子烈烈”身上纠缠下去,那就显得自己太小气太不会处事了。从今以后,对烈烈,她应当采取绝不提起绝不动问的态度。这才是她应有的潇洒。
但是,刚才一听于津生又在一股劲的说着“怎么?你不信”,裴蓓就突然厌烦起这个话题了,因为她駭然发现:每次与于津生对话,他最少不了的词语就是:你相信吗?你信不信?
是习惯语还是怎么的?他为什么一开口,总是要问要说这“信不信”?
难道,这就是他的什么问题所在?也就是大家所说的他的蛛丝马迹?
为什么要反来复去这样问?信不信?信不信?是缺乏自信?还是有太多自信的反诘?信?不信?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信誓旦旦么?他为什么自信不足?他这样的人为什么还缺乏自信?难道他还有什么秘密?有什么?
?!秘密?!是的,秘密,谁没有……裴蓓,就说你自己,你难道……
她在心底暗地抽了一口凉气。是的,她打算过的,在新婚之夜,她要将自己35年的所有秘密和最大的向他和盘托出,然后,她就如释重负,过去所有的一切,所有令她痛苦和难堪得生不如死的一切,统统都会埋葬,彻底埋葬!然后,她会同样要求对方这样做,而对方也将会是如此,她想他一定会这样做的,因为,现在她有充分的把握让他事事言听计从了,就像他刚才说的,在他们两人组成的世界中,她是女王!
所以,从现在起再不要跟他发生龃龉,特别是这种构不成事实的已经没有意思的龃龉。否则只会降低自己,要不然人家会以为她与烈烈这样不上台面的小不拉子也争风吃醋……
最高的蔑视是无言。
“好吧好吧,不说了,反正我们婚礼那天,她可不能再在大家面前晃来晃去!”
“这?!”于津生一愣,随即又释然地一笑。“你这一说倒提醒了我,放心吧,到时候不让她出来就是了。”
“你用什么办法不让她出来?她是人,不是小猫小狗……”
“这?哈哈,你就太小看我于董事长的能耐了,要打发她暂时离开公司离开H城还不容易?知道么,只要时机成熟,就是一句话的事……”他做了个划勾的手势。
“好吧,就看你的能耐!根据你的表现,看我给你打50分还是100分!”裴蓓故意噘起嘴,这是她经常向他使用的爱娇表示。
“嗯,津生,我们如果真选择在‘云梦山庄’举行婚礼,也不要给任何人说,只说我们是出外旅行结婚,回来再补大家的喜酒,你说这样好不好?”
“不给大家说?你说可能么?尽管我们不是纯情少年,但我于津生这样的人办终身大事能瞞过别人?再说,我也不希望我们俩的婚礼冷冷清清没有人祝贺没有情调,那可不行……你不希望见的不就是一个烈烈么,只要不让她来就是了,我们总不能因噎废食。”
“所以说你就得不了100分!”
“你最好还是给我打69分!我最喜欢的是69分!”于津生嘻皮笑脸地说,又一次抱紧了她,在她的耳垂上轻轻地舔卷起来。
“69分”,是他们的一个特定符号,是他们在确定恋爱关系后的一个暗号式的符号,在一起看过一部色情很浓的外国片后,于津生告诉她:69,即意味着男女交欢。
“你坏,你真坏!”裴蓓吃吃地笑,脸再次臊得通红地用拳头捶打他,于津生乘机再次用教她透不过气来的拥抱,以让她感觉了电击般的亲吻使她全身瘫软。
这一次,她再也没有能力抵御,隐约地她竟突然发觉了自己的渴望,在她下腹明显地感觉他那突起部位的压迫之后,她的私部竟突然地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种似火又似水浸淫的潮湿感,当然不是她今早发现的月经的又一次来潮,而是另一种感觉,这感觉再次使她羞怯,但又使她有了更热切的期盼,她明白了自己的渴望,那是被她压抑了多少年的渴望,她明白那不是她,而是另一个自己,在热切地等待着一个男人的侵入,于是,她半闭上眼,任由摆布地不再挣扎……
在她的半推半就中,在她的小衫、内裤终于被他再次飞速地脱却的时刻,她清晰地闪过了这样的一念:也许这样更好,也许就这提前而突然发生造成的效果,会比到时候自己向他困难地叙述更加有利……如此这般想着时,她还是因为难言的害羞闭上了眼。她期待着他应该有的前奏,期待着那她从书本上看过的千般温柔万般体贴的那种前奏……
可是,没有,这个一向在她面前是十足绅士的于津生,这会儿却一点不解她的万种风情和柔情缱绻的等待,却像饿虎扑食般地将她一下子压在身下,嘴唇在她的脸面和胸脯不停地游走吮吸,两臂越来越紧地箍着她,以勒得她整个胸膛都生疼的压迫和粗鲁,一下进入了她的身体,紧接着又猛烈地起来……
裴蓓忍不住大叫了一声,惊恐万状地喘着粗气,原来的渴望只成了一种干涩和被撕裂的疼痛,她的眼里顿然泪花盈盈,她有过对男人在这种时刻粗鲁的准备,但并不知道当这粗鲁变成事实时,而于她只是一种被压迫和撕裂的痛楚……她不由得呜咽了一声。
“哎!裴蓓,我的宝贝,你怎么啦?!我弄疼了你,是不是?对不起,宝贝,心肝,我的心肝……”于津生立刻就止住了他的动作,立刻显得疲软而且马上从她身上翻滚下来,侧身向她,那只也已经疲软的手还没放弃显然是乏力了的抚摸。
“裴蓓,别,别这样,你这样,我,我就觉得……嗯,你打我吧,打我吧,”于津生见她不作声,略略有点慌乱地捉起她的手,打着自己的胸膛,“是我不好,嗯,裴蓓,你知道我们早晚都会这样的,你应该懂得我们男人,男人不像你们女人,在这事上,男人有时候会像土匪强盗,你别嫌我,嘿,刚才我们不是好好的嘛,我不过是要教你体会体会“69”究竟是什么滋味……”于津生喋喋不休地喃喃着,连连亲吻她的嘴唇、鼻子、颈窝,似乎要用尽可能的温柔来赎求她的原谅。
他是被我吓住了吧?怎么这样不堪一击?男人是真的都这样不堪一击么?
裴蓓没有作声,半是羞臊半是后悔的情绪在她心中交织着,她惊讶着自己这种出尔反尔的情绪,刚才不希望被他强制,而真的被强制了却又恼恨他马上离开。她半闭着眼,心中一个劲的回荡着这句话:我被他真正占有了,是他的人了,从今以后,就从这会儿起,我在他眼里就不一样了……
听着他语无伦次的表白,她心里终于渐渐缓过劲来,她情不自禁地在心里暗笑了一下,是的,不管怎样,他毕竟是爱我的……哎呀,糟了,身下又粘又湿一定一塌糊涂……她呀地一声惊叫,睁开了眼睛。
但是,让她忽然惊得住了声的,不是那因没防备没有铺盖而被糟染得一塌糊涂的褥垫,而是……于津生那的男人的身体,那如影像被放大了的男根,这刚才还只是令她感觉充满侵略的雄气勃勃的男根,现在因为疲软的下垂而显得如此丑陋,如此不堪入目……她满脸飞红地只瞥了一眼,浑身一哆嗦,就像一下子掉入了冰洞似的浑身冰凉。
“裴蓓,你怎么,哎,裴蓓,都是我不好,等会你怎么罚我都行……”于津生继续着他的检讨,一面飞快地穿上了衣服,又殷勤地将裴蓓的衣衫一一捡抱过来,帮她抖开。“我,我是该死,裴蓓,你是这样纯洁,你是守身如玉的女孩,我却……裴蓓,你能原谅我么?你原谅我好么?你是我的爱妻,宝贝……”
“别说了,我,我是……你看这多脏……”裴蓓心烦意乱地阻止了他的絮叨,她朝床垫呶呶嘴,用冰凉的手指飞快地扣上衣服。
“这?小傻瓜,这有什么关系,扔掉换一个好了……明天,不,下午就换……以后我们就有经验了,你说是不是?”于津生因为她缓和过来的神色。重新嘻笑颜开。他熟练而轻松十分地将卫生间的热水龙头打开,嘴里还轻轻地吹起了口哨。
裴蓓却像突然晒蔫了的一根小草,虽然她没有再发火,也没有再对他来点惯常的诸如此类的撒娇任性。她神情恍惚不言少语,从那一刻起直到他们收拾好离开,她甚至就没有大声说过一句什么,整个人就像被施了催眠的魔法一般,眼神迷离,恍恍悠悠,步子轻飘。
于津生对她的神情,好像也没有太多的疑虑,在他,肯定认为这是她这样的女孩在这时候所表现的过分的羞臊,于是,接下来他所做的一切,就更体贴更周到也更绅士,直到他们在常去的那家“枫林晚”吃了晚餐,直到于津生像安放一件精美的玻璃制品一样将她放回她的家中,放在她最爱坐的窗下那张可卧可坐的白藤长椅上。
此后,直到半个多月后的婚礼举行之前,他们也三日两头见面,不断在电话中讨论一些按她的意思和情绪不断修改的有关家居、有关婚礼的细微末节,也在他们喜欢的饭店小馆吃过好几次晚饭,但是,像那天这样亲密的肌肤接触,再也没有过。
当然,这首先是由于裴蓓那再次表现的“有一不可有二”的坚决,也由于她总是流露在脸上的那种公主般的凛然难犯的神情,裴蓓知道他哪怕再有想法也不敢造次。
还有什么是真正的蛛丝马迹呢?
人说屋漏偏逢连夜雨。一点不错。
父亲恰在他们订婚后因突发心肌梗塞去世,否则,如今这样的情况,将不可避免的受到沾染和牵连——昨天,父亲的一个老秘书——如今也当了一个部门什么“长”的潘一凡,来电话告诉她晚上不要外出,说是领导要给她打电话。晚上,领导——也就是纪委的祁副书记果然来电话了,与她长谈了近一个钟头,还一再希望她要振作精神,还要保持良好的状态,“配合有关部门的调查”。祁副书记最后说,裴蓓,如果你身体真不行,愿意到省城和你阿姨那里去住一阵也行。还说:“身体最要紧,我们大家都一如继往,都会好好照顾你的”。
对去省城这个建议,裴蓓坚决拒绝。当然,祁副书记也没有坚持邀请,反复说的只是这句话:裴蓓,你和于津生不一样,以后,即使有什么事,他是他,你是你。裴蓓你没有事,你要保重,好自为之。
裴蓓相信这句话。她没有事,祁副书记这个态度,就使她有数:已故的父亲也没有事,不会因为于津生的这个“919”蒙受什么污垢。因为这一点是明白不过的,父亲早在他们定下婚约前,就调回省里到人大任职,说起来,也是退居二线的老领导,而于津生的大发迹是近三年的事,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作为,父亲不会与他有什么干系。
不过,“应当继续配合有关部门的调查”这句内中有份量的话,还是令裴蓓感到郁闷。但是,即使有什么,裴蓓也无奈。父亲已故,她裴蓓自己以前就没有现在更没有摆脱这一切糟糕情况的能力。也许,她就是一只命里注定要被于津生拴到一根绳上的蚂蚱。
也许,现在全H市所有的人,私底下都在议论她。裴蓓从南楠嘴里也听出来一点味道。当然,南楠不会这么直白地说罢了。
南楠不会这么说,是因为比她有主意的南楠,觉得有些话说也无用。
裴蓓知道自己在南楠眼里,就是无用的人。那有什么办法?现在反正没法依靠任何人,只能自己面对一切,包括现在还与她维持友谊的南楠在内。
所以,她还是应该好好想想什么然后再决定做点什么。
其实,明摆在眼前的,就有好多事要令她省悟和揣摩。前些天,不断在她身边像走马灯掠过的人们都在嘁嘁嚓嚓,这几天少多了。祁副书记不是提醒她么,作为与当事人特殊相关的人,她应当提起劲来……
但是,再没有容她将这一层头绪理清,忽听得有人轻轻地叩门——大概又是南楠。
她不得不站起身来,走向门边。
当她将房门打开时,她那本来是小巧的嘴,张成了一个大大的“0”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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