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下不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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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花廊,绕过曲径,又走过一挂与真瀑布相差无几的水帘,云缭雾缠、一片晃眼的金光中来到就餐的所在,却还要在餐厅前间装修得辉煌无比的休息室稍坐片刻。
虽然,淳于已经知道此间请客的排场和各种官场规矩,但他还是为眼下这么多酒店这么过度的豪华惊骇了。
知道归知道,但他总是难以释然。
刚刚坐定,他的后悔就上来了——这位应主席也真是的,如此金碧辉煌的地场,如此可与皇家派头相比的龙宫,这顿宴席,应主席他得花多少钱呐?他淳于值得他这样吗?他真后悔刚才不该轻易答应来。刚才一时情急,他未加细想……可是,如果不肯来,你不是全然拂了主人的盛情和情面吗?
只好学着这里很流行的一句话吧:下不为例。下次,他说什么也不能赴这样的宴会了。
豪华是顶级豪华,可是,你若是认真地看,这间酒店在很多处,还是显出了在“中西合璧”旗号下的不伦不类——比如说,这些应门侍者,一律红上装黑马裤,长繐肩章金绦镶嵌,服饰装扮就跟白金汉宫出巡的皇家骑从没二样;那些穿行上菜的侍员,都穿了燕尾服,雪白衬衣黑领结,一个个个子高挑,精瘦干练,颇有欧陆酒店侍员的模样,可是他们走路的步式,还有说话的声音,却依然是……是呀,名曰龙宫,为什么简洁大方的中国服饰真正的中国装饰反倒没有展现呢?
最露“相”的还是内装修。一进二道门,迎面是香火闪烁的大神龛中放置着三尊福、禄、寿大佛;这边是绿篱水瀑还有飞翼张扬的天使小爱神,那边,却竖立一个超大的红面赤须的赵公元帅……
淳于又一次好笑,却没有表示出来,如此这般的场景,他见识过不只一次了。现在,他只是为这位并没有深交的朋友应先生心疼,他真不明白应德润何苦要为一顿说是“便饭”却掏这样的大腰包,花这份冤枉钱。
说是没有用的。他知道。他刚刚听小琴说过一个笑话——小琴说她也是从她的父亲那儿“贩”来的——“文革”前夕,省委一位书记“下基层”到最贫穷的一个公社检查工作,前后一天,在该公社只吃了一顿早饭。书记走后,该公社书记拿着一张报销条到地区要求报销补助,那报销条上写着:因为“招待省委书记”,耗用两袋面粉40•5斤,油15斤;此外,新造两口新灶买了两口大锅,耗用水泥两袋、砖若干还添置了新碗新餐具,共计人民币680•5元……小琴告诉他:那时的680元,无疑比县委书记的半年工资还多。
“文革”中,有人以这张报销条为据,贴了这位书记的大字报,说是他高高在上装模作样下乡,却是劳民伤财,吃喝的是贫下中农的血汗……挨批斗时,书记怪委屈,申辩说:这事我记得,他们是招待过我,但我胃不好,那天早上只吃了一根半油条……
书记胃不好记性却好,他确实吃了一根半油条。据说,“批斗”他的“造反派”,立刻啪的抽了胃不好记性却好的书记一个耳光!“你还敢狡辩?你是吃了一根半油条,可是,革命群众是不会冤枉你的,大家为了要向你表忠心,多少人来陪你来吃这顿早饭?公社四个大队的全体干部以及家属还有附近的贫下中农革命群众全都来了,八张大圆桌根本坐不下,你知道那天早上食堂炸了多少油条?40•5斤面粉,15斤油全用完还不够——晚来的人,一人连两根也没摊上!要知道我们贫下中农是要抓革命促生产的,两根油条顶个屁!”
淳于听得目瞪口呆。他牢牢记住了这个以“屁”音结束的真实笑话。
这真是让人啼笑皆非。一边说着一边哈哈大笑,他也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只觉得鼻腔泛起浓烈的炸油条味,胃内疼痛似的痉孪不已。
他马上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很爱吃油条的,油条小米稀饭就着醃香椿,真比牛奶面包还香。他记得那时,母亲总吩咐张妈到那个周记烧饼店去买那种油条,母亲看着他有滋有味吃着时,总要说一句:全H城的油条,就数这家店炸得最好!
全是陈年话题。全是往事。
应主席现在请客,和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诸如省委书记吃油条是两回事,当然是两回事,现在是什么时代了?淳于淳于,干吗你总像做了亏心事似的放不下呢!
入乡随俗,入乡随俗,你没见现在中国人的生活水平是普遍且惊人地提高么?为什么总要杞人忧天地想起这些不合时宜的往事呢?
因此,当他终于说出这句“应会长,你不要这样破费时”,他意料中的回答,就从应德润笑哈哈的话里说了出来:
破费?不破费的,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嘛,好,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就是了!
淳于,你就别……是的,别的都不要想,为如此热情好客的故乡人、为大大改变了生活水准的故乡人造出一个,对,“打造”出一个出色而真正有内涵的文化中心,才是正经。
如是一想,淳于心定了。
当他进内坐定,随即又看见前后四位作为“陪客”的女孩子先后鱼贯而入,而且,都对他,不,应该说是对她们各自非常熟悉的主人应主席,一一闪出自然非常动人非常的笑容时,淳于的一些疑虑也随着烟消云散。
尤其教他心花怒放的是,来的四位女孩子中,竟然有他一直想见却未曾得见的宁可!
淳于更没有想到的是:他初步设想的行动方案,会在这个非正式的场合向眼前这班人提出,而且得到了在场人士如此热烈的响应!
这真像他很欣赏的一本书里的一句名言:真正的爱情,从来不是预谋的。
这也像今晚这场别开生面的茶叙和宴会,请他的主人也根本不像有什么预谋啊!
一切过程都是不经意地发生、不经意地到来的,就像往日,就像几十年中的千次百次,当他将苦思冥想了多日的某件建筑作品的“小样”握在手里时,忽而一阵风动水生,他的知音、密友——那位仪态万方而风姿绰约的“缪斯”,就自然而然地不期而至,翩然来至跟前……
有趣而可笑的是,晚宴开始时,他还藏了一肚子“小怨”——怨这位好客的应德润,坏了他的规矩,搞的动静太大了!
现在,他明白了,应德润先生开始只说请他赏脸赴“便宴”,那是谦词,接着又说要“便请”他的助手柏森;又说要约上与柏森凑巧一块喝茶的朋友;又说要做“红娘”当“月老”——这位好事又多事的应先生,真的又凑巧请来两位身份不一般的年轻女子——可见,他根本不是顺水推舟而是精心策划的。难道,不精心准备会有这么多“凑巧”吗?
现在,淳于已经知道了:对她们,对南楠和裴蓓,应该称作“”。当时,他也不知这应先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总不成将这两位我都可以做她们父亲的女孩介绍给我吧?荒唐,绝对荒唐!那么,我就装聋作哑。好在这位应德润先生纯粹是好心,那就随缘吧!
荒唐归荒唐,凑巧见到了宁可,他还是高兴非常。
满座中,真正理解了我的这个方案和设想的内涵的,惟有她……
冉言有一个多么出色的女儿啊!
你说是强打精神强作欢颜也好,你说是巧借东风有所图谋也好,反正应德润今天是因势利导,把这场晚宴的气氛调节得简直不能再好了!
无论是宴会开始前的茶叙还是进入正事的交谈,无论是茶品还是他精心设计的菜点,一切的一切,都像精心排练而又出色导演的一台正剧,每个人都自然而然地进入了角色,每个人的谈吐乃至举止,都是那样恰如其分,表现了最高水平。大家所表现的最高水平,就是他应德润的总体水平。事后,不管他策划的事最终能否成功,淳于先生起码对他感觉良好而不会适得其反,而他只要完成了这场内容丰富宾主各见心态的宴席,也算为自己当下的难题,又找到了一把钥匙,而且是把其大无比的钥匙。而后,开启他的症结,化解他的心病,不就顺理成章一通百通了吗?
他希望通过这次与淳于越发热络的交往,到时候可以演变成他应德润能送他一二样珍贵而特别的礼物。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淳于先生决不会来而不往,到时候……当然,这一切都要水到渠成,做得天衣无缝。他可不会忘了板眼乱套露怯。
宴会前在小厅的茶叙,是前奏。
虽然各位陪客到来时间不一,但因主客互相认识,便省略了介绍。只除了裴蓓发现烈烈和宁可一块到来时有些微的局促外,但她有南楠这个伶牙俐齿的大保骠,三言两语的就把刹那间的尴尬扭转过来了。
入座时,南楠早就领会主人的意图,刻意让裴蓓和烈烈保持一段不为人察觉的“距离”,两人互为“犄角”,就可以互相“躲”着一点视觉。
总之,一切的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总之,一切的一切,都没有让客人感觉到这中间有什么一丝丝的疙瘩。
所以,前后来的“陪客”,连淳于先生都不得不相信是“偶然”撞上的。
淳于最高兴的,是宁可来了,宁可虽然只是偶然应接他的问话,说得不多,但每次简短的插话和答话,却总是洒脱自如,出语不凡。关键时刻的回答,更是对他的计划和设想的最好回应。
大家在茶厅一一坐定。
当一色的龙泉青瓷茶具在各人面前的小几上放置好、当一缕淡淡的茶香袅袅起飘时,柏森端起杯子一闻,对淳于笑说道:
“老师,刚才烈烈小姐为我在满庭芳要的碧螺春,我幸亏还没好好开喝,要不,现在这么好的龙井,就享受不了啦!”
“碧螺春和龙井虽说都是绿茶,但仔细品品,味道还是不一样的。”应德润朝南楠丢了个眼神,笑着说:“本来,茶叙应该安排在午后,可我们哪里能候到淳于先生呀!现在我们只好来个颠倒。所以,今晚不过是请大家润润口,真正的茶叙,南楠小姐已经帮我请定了茶研会副会长李清沁小姐。明天晚上,淳于先生如果还肯买我的面子,有兴趣再与大家叙谈叙谈,那么,我现在替南楠预约,咱们全班人马不变,李清沁小姐专门为淳于先生表演茶道!这事我本来想保密,柏森先生这一提头,我保不住了……”
应德润一说,大家又一阵讶然,裴蓓更是心中打鼓——南楠刚才来约她,原来早就与这个“智多星”合谋了这许多花样呀!
淳于说:“应主席,您可别一而再再而三地破费了,不是说吃便饭么,怎么又是饭前茶明晚茶如此张扬呢!”
“不不,明天周日,主人是南楠,只请喝茶,不破费,不破费的!”
“喝茶也不是不花钱,你可别叫H市的老百姓再贴我们的大字报哇!”
“大字报?怎么会?这是哪年的皇历呀!”应德润哈哈大笑了,“如今,在中国这是司空见惯,饭桌上谈工作谈生意,早就是改革开放后的一种时尚,淳于先生您不知道,现在盛传的是,如果一个公司企业的老板,晚上没饭局三天不请客,他肯定是个生意场上没戏的倒楣蛋!放心吧,我们最尊敬的淳于先生,不要说我们H市,现在,哪怕是小小的县市乡镇,请客吃饭喝茶聊天,是家常便饭,是一道最常见的社会风景和人生风景。再说,你是我们H市最尊贵的客人,要贴大字报,他们也只贴我,哈哈哈,不会贴你淳于先生的……而且,今天明天我们都是私人请客,绝对不是公款消费,您老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说着,他又朝淳于俯过身来,低声道:“哎,是不是前几天,郊区有些拆迁户闹事,让你……对了,我听说那天你也亲眼看到了?没事没事,你放心,市里当天下午就派人去做了工作,宣布了补偿方案,早就偃旗息鼓了。要不,我们的两位老板能那么安然到省里去开会汇报?他们还要不要这顶乌纱帽了?放心,放心!”应德润说着,又渐渐高声大嗓起来。“我说淳于先生,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感动,您真是菩萨心肠,时时想到的是国计民生。不过,今天晚上,你可千万不要软心肠,我就是被宰得七零八落,也是心甘情愿,不信,您问问这班先生小姐,我要是被宰得轻了,出血少了,他们都一准要骂我哩!”
大家一听,都跟着笑了起来,南楠和烈烈不约而同的说:就是就是。
宁可说:“淳于先生,你是不是我们的餐饮文化最难以适应?特别是‘现在进行时’?”
“宁可你说得太对了!”淳于笑道:“我正是这样,思想上努力想跟,就是这儿,”他指指银发锃亮的脑袋,又拍拍瘪瘪的肚子。“这儿不争气,胃口有限,时不时还会闹肚子。”

“您放一百二十个心,淳于先生,今晚的菜要让您吃坏了肚子,阎王爷会让我三辈子不得超生!”一直像侍应生忙前忙后招呼上茶添水的侯保东,不失时机地插嘴道。
“言重了,言重了!”
“不不,淳于先生,应老他不是危言耸听,是实言劝吃!”侯保东笑容满面地郑重介绍。“淳于先生,您知道我们应老还有个什么外号?‘H市美食家’!哎,前些年杭州那个作家叫陆,陆什么来着?”
“不是杭州,是苏州,陆文夫。”
“对对对,陆文夫,陆文夫,他那篇‘美食家’的文章,有人就说写的是……哎,拿他们作家的话说,是以我们应老为‘模特儿’的,宁可,这回我没说错吧?”
宁可笑笑,没再作声。
“就是就是,在我们H市,应主席要办事儿,那是绝不会荒腔走板办错眼的!”侯保东又忘了对自己的约法三章,开始滔滔不绝了:“应老选择请大家到龙宫来,是自有深意的。龙宫老板有个‘镇店之宝’——在此掌勺的大厨师就叫蔡宝。蔡宝师傅是在扬州学的艺,不光从师傅那儿师承了扬州大菜的绝活,还在全国连续三年的烹调大赛中夺冠,还常常被借请到省城京城去为某些特殊的贵宾烹调扬州大菜,还被派到法国去学过西餐,蔡宝大师傅的厨艺是中西合璧,样样来得!等会你们就知道了!”
见大家都在认真地听,侯保东更来劲了。他说,老板得知蔡宝是个孝子,为了请到他,就将他姥姥的坟墓都修了,因为蔡宝是姥姥带大的……人心是肉长的。蔡宝还有不感激的?这才谢绝各地的聘请,一心到H城“龙宫”来彰显本领了。“龙宫”有了蔡宝,从开张起一直火爆到现在,人气旺得全市顶尖。一般人请客要不是提早三天订餐,肯定没戏。
这一切有关龙宫的“名优特优”之处,经了殷勤备至的侯保东一一道来,又有笑容可掬的主人——终于承认“美食家”头衔的应德润点头认同,更教淳于觉得今晚的宴请实在不凡,一定不能辜负主人的一番诚意。
“应主席,您如此盛情,我今晚拚着再犯一次胃病,也得要努力加餐了!”淳于笑道:“在努力加餐前,我想,是不是要先作点‘贡献’?我知道,你们大家都很关心一件事——都想问‘HB’工程——文化中心的设计方案到底如何,先生们,哎,还有你们这班小姑娘们,你们说是不是?比方这位张教授,他是最积极的,自打认识起,他就不知探问过多少回了!”淳于笑吟吟地指了指迟到而坐得较远的张力钧。“这也难怪,因为,我知道学校给了他任务,逼他逼得紧。但我也知道,现在中国已经没有了开后门这一说,所以,我就开前门,现在就和大家商量一下,看看我的想法可行不可行?”
淳于这一说,大家一愣,却都一起叫好!马上都正襟危坐侧耳细听起来。
淳于说:“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刚才,我已经对你们市办的邱主任说了个头,我的这个方案,哦,应当说初步设想,我希望大家一起来做!也就是说,是全H市的人一起来做……当然,我最希望的是,我们H市的领导,最好能认真听取我的这个行动方案,真正让全H市的人一起来做!”
“全H市的人一起来做?”大家又不约而同地一起问,只除了宁可——
没出声的宁可,是拿眼睛来问的,她的两只眼睛此时就像落在深潭中的星星,闪闪地望着淳于。
“是的,我希望市里出面,组织几个调查小组,嗯,四个,四个足够了。一个小组可以由八到十人组成,每个小组确定一个调查专题,从工作、生活、教育、文化四个方面着手,尽可能地走遍全市,遍访千家万户,问问我们的市民对H市的新城有着什么样的要求和设想,或者说,他们心中的新城市应该是怎样的,包括将要建成的文化中心……调查小组的期限是两个月,前一个月在H市市内,后一个月在附近的郊区包括所辖的三个县,调查完成后,我想请这四个组的组长,再跟我一起到美国和新加坡去转一圈,美国的重点城市,除了旧金山,还有达拉斯和圣保罗。虽说达拉斯和圣保罗都不靠海,但它们在旧城改造中,仍是非常有价值的参照。而新加坡,你们都知道,这是个一两天便可大体转一圈的城市型国家。我是说,海外的这几处考察不会费很多时间。等我们的内外调查和考察都结束时,一个既能符合H市绝大多数市民愿望、又能体现领导科学决策;既有发展中的中国特色、又能借鉴海外发达国家城市建设的规划设计,就可以‘出笼’了。这样,我想我们这个城市规划和文化中心的设计,在日后建设中就可以做到省钱省心顺民意,起码过一个世纪不落后,不挨骂。你们说,这个主意行吗?对了,快又好,我这主意说穿了就是七个字:省钱省心顺民意。我也是刚刚想出来,设计思路也是刚刚形成,还没来及跟我班子里的助手们商量,包括在座的柏森。现在,我请在座的大家发表一下意见,这个主意怎么样?”
淳于在不急不忙地叙说他的打算时,满座毕静,大家因为惊讶,听得十分专心,谁都没有出声插话打扰,或者说谁也不好意思先开口打扰。
当“怎么样”的问话一落地时,柏森先笑了起来:
“好好好,当然好!哎唷,我说老师为什么不忙着给我布置任务,原来他是要招收更多的新助手来一起工作了!好好好,老师,我如果不带头参加这些调查小组认真工作,你会开除我的‘助籍’的,是不是?”
“柏森,你不要先说,让他们说,让大家说……”
“淳于先生,您是要让我们先说?要我先表态的话,我就是三个字,太好了!”侯保东眉飞色舞地抢着说:“如果还允许我再说一句心里话,那么,我就要说:请允许我参加这四个调查小组的任何一个吧!我一定服从命令听指挥,您指向哪我打倒哪,坚决完成任务!”
“嗨,候秘书长,好话不能让你一个人包了!”张力钧着急地说:“淳于老师,请让我也表明一下心迹吧!您的这个主意太好太好了!是既具有前瞻性又极具可行性的前期方案。我恳切希望淳于先生能允许我也参加这个调查小组,如果您老能信任我,我就毛遂自荐当这个负责教育专题小组的组长,行不行?”
“为什么就你们可以毛遂自荐?这世界总是还有我们女同胞这另一半吧?淳于先生,我们虽然没有张教授和候主任这么大的能耐,可是,当当调查小组的成员接触接触我们的老百姓,总还可以的,这调查小组的成员,应该有我们一份!淳于先生,我知道您一定不会反对,应伯伯,您帮我们敲这个边鼓呀!”南楠憋到现在,实在憋不住了,一边说一边捅坐在身边的裴蓓,说:“人常说见者有份,我们今天是听者有份,裴蓓,说话呀!”
“当、当然,南楠说的,很代表我、我的意思……”裴蓓刚说了这一句,心头突跳,脸就发烫了,她庆幸这儿的灯光柔和,大概不会被人发觉她的脸红得厉害。
“淳于先生,我猜您既然跟我们大家说,就是想先来个民意测验,希望我们有兴趣参加这些调查小组的,对不?那,我用两只手报名!”烈烈说,真的就举起了两只手。
应德润看着这班年轻人的可爱样子,笑得两眼都没缝了:“淳于先生,现在,我可真明白了您的崇拜者为什么这样多,你看,你一个主意刚出唇,大家就这么百分之百热烈响应,我敢说当年伟大领袖一开金口,也不过如此……”
大家纷纷说笑:“哎,反动反动,我们的老应主席竟敢拿大领袖作比,还要不要脑袋了?”
“别胡说了,我们的应主席那是正话反说,恰恰说明他是名符其实的智多星!”
“你的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刚才智多星说百分之百,也不符合实际情况,不是还有我们的大记者大作家宁可小姐,还没说话吗?”
“不,我是在想,想问一下淳于先生,您说的这个行动方案,是不是沿用了当年您为美国德州和明尼苏达州一些城市做规划设计的做法?”宁可轻声而慢条斯理的问,声音低到几乎像在自语,她是在努力回忆一些不太有把握的记忆材料。
哎,宁可她真是把我的老底也摸得很准呀?淳于几乎惊叫出来,但是,不等他说话,柏森就高高扬起眉毛称奇了:“哎,如果我可以越趄代庖,那么,我要替老师说,最有资格做这个调查组成员,不不,做这个组长的,是宁可小姐,老师您说是不是?”
淳于满心的喜悦都化成了温的和问话:“是的,宁可,您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宁可不好意思了。她羞怯地将声音压得更低:“淳于先生,我看过有关您的一些介绍,只是看得很粗疏,有些记不准了。”
“记不准?可是您说得很准,不不,是判断得很准。应主席,说真的,如果市府领导真的同意我这个建议,我很高兴这班年轻人能加入到我们这些调查小组中来,您说,我可以向市府领导提出建议让他们加入吗?当然,我也特别希望宁可能参加,只是,我不知道你们谁会获准,要知道,主意是我出的,可批准权不在我啊!我提了,会不会影响他们当前的工作?”
“怎么会影响?不影响,丝毫不影响!”侯保东和张力钧二人一起抢着回答。
邱主任刚进门不久,不过也听到了淳于对自己构想的解析,马上说:“淳于先生,您知道,这是我们H市的中心工作,最重要的任务。谁都会以能参加参与为荣……”
“哎,那么,应主席,您今晚可真做了件大好事,大家要是能够齐心协力来做这件事,真比请我吃任何美餐都好!”
淳于说着,眼神转向宁可,问:“宁可,以你看,这事是否有会成效?哦,我为什么不问他们两位而问你,”他用手指指侯保东和邱主任,又笑着说:“因为,他们是‘官方’的,而你不完全是这身份,所以,也许您的看法会更客观……”
宁可听得用心,不假思索地点头道:“也许……是这样,可有时候,并不……是的,并不完全这样。”她马上想到了,这也是个有内外之别的场合,她不应该这样回答,可她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位初见的淳于先生面前,自己总觉得他是自己人,从见他的第一眼起,她就没有拿他当外人。
“哦,宁可,您说的‘有时候’是什么时候?”
“当自己的想法和领导意见不完全一致的时候……当然,这种情况不是很多,可是,一旦这样,这时候就叫人挺为难挺苦恼……”她忽然觉得不用再说下去了。是的,干吗对他说这些呢?
淳于只是会意地深看她一眼,点点头,说:“哦,宁可,我希望以后,您,当然,包括在座的各位,你们能更多更大胆地给我们出出主意,甚至是批评意见……”
“我?我们给您出主意?批评?”
“是啊,不管何时何地,有反对的意见、批评的声音,是天大的好事,政府是这样,作为企业、个人也是如此……我希望你们多多为我,当然也为你们自己多做这样的好事,你们答应吗?这也跟应主席今天请我们大家来叙谈一样,是天大的好事……”
应德润立刻陶醉在为淳于说他“做了天大好事”的评价中,他自得地抢过话头说:“是的是的,今天呢,我们好事要做,好饭更要吃,保东,你去看看,是不是该请我们尊贵的客人和小姐们先生们入席了?”
侯保东马上报告:“早就可以了,只是我不好意思打断淳于先生的话头……”
走向大餐厅的拐弯处,裴蓓终于有机会扯了扯南楠的衣角,低声道:“南楠,你是老早就知道今晚这些……对吧?”
“天地良心,我要早知道……”南楠一脸无辜的表情。“不过,你说,现在不是比咱们原先设想的更好么?”
南楠本来还想问问裴蓓:怎么样?淳于这‘老美’,是不错吧?她想,裴蓓要是知觉还灵,她一定会想到她这问话的用意,以后的解释,就水到渠成了。
但是,不等她说出来,张力钧和侯保东一左一右簇拥着淳于走了过来,便赶紧将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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