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女人一辈子就等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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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来的前一刻,裴蓓总算将补妆的最后一道工序完成,将婚纱也再次穿戴齐整了。
化妆师小林今天真是小心过头,光唇线就勾了四次,其实她老早就很满意了。现在,唇膏也终于达到了她所要求的既有光泽而又不是硬生生涂抹出来的那种红润。
要知道当下紫色唇膏已在白领阶层中大行其道,可裴蓓更知道,对这本是由索菲亚•罗兰最先使用并使追随者亦步亦趋的紫罗兰色嘴唇,并非对每一个女孩都合适,有些人一涂简直就是个死人嘴,教人一望就打寒噤,更不要说令男人有亲近或亲吻之念了。时髦好是好,可不是每一种时髦对任何人都适用。现在,裴蓓用的这种珠光透着玫红实际又归为浅粉色的唇膏,那是教人显得嫩相而恰到好处的妖娆,是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妩媚。
女孩一辈子就看这一天。女子,特别在她这样的大龄女子,最要紧的,就是日日更换的穿着和随季换样的搭配,就是这大处细心、小处更精心的妆扮,就是这种看似不加修饰实际却修饰得无一不是无可挑剔的妆扮。
对这一切,裴蓓是深谙其道的,拿好友南楠的话说,裴蓓你呀,我现在才看出来了,你这鬼东西,别的糊涂,在这方面的道行,比我还深呐!
深不深那是她南楠的评价,裴蓓自己心里有数,像她这样青春只剩下尾巴尖的人来说,现在终于有了能教人人眼羡的条件以后,再不懂得教自己好好享受人生,岂不是真的白来人世一遭么?那她还活个什么?
现在好了,一切都好了。
一切都是令人满意的,一切都是她精心设计精心筛选的,大至婚房及住宅的装饰用具,小到蜜月期每天要更换的每套衣裳和小小的佩饰以及婚礼上伴娘花童手执的每束鲜花……一切细节都想得万分周到,所有的排场和物品都高贵、精致,即便奢侈也奢侈得恰如其“份”——这“份”就是恰如新郎所拥有的财富和新娘在H市的身份。不管是拿过时还是现在甚至未来的评价标准,一切的一切,都会让凡是要出阁或将出阁的淑女们羡慕得眼珠都会掉出来!
好了,一切都好了,今天这个先化后补的妆,集合了一切精华而又精致的元素,令极会挑剔的她,也无可挑剔。小林毕竟是市内名气最响的化妆师,经她这双手的打扮,不说裴蓓这样的本来就有气质有品位的姑娘,哪怕是容颜稍逊一筹的,小林都会为你张致出美丽的最高指数来!瞧,今天的裴蓓你不管怎么看都只能是二十出头而决不会想像到三十以上,连她嘴唇左下角的那颗很顽固地生长因而也“最有争议性”的小痣,也被小林的装扮,若隐若现得只剩下了妩媚二字。
说裴蓓的这颗米粒大的的小痣“最有争议性”,语出南楠,源于南楠。毕竟是从小失去母爱,裴蓓以前对一些女孩子的事项,颇有些马大哈。当她在14岁以后开始注意自己的脸蛋和有关脸蛋的一切以后,她曾经对这颗多余、或者说起码生得不是地方的小痣,从开始的不喜欢、讨厌、乃至深恶痛绝。曾经想方设法绞尽脑汁去“点”掉或“化”掉,可不知为什么,刚刚点或化的时候,效果还行,可过了一阵,它就又窜出来了,而且还有你消灭我我偏要生长的坚决与你对着干的趋势,那形状也从小米粒大变成了大米粒大,弄得伤心的裴蓓终于绝望。后来就有医生告诉她:痣是不能随便去的,弄不好要弄出祸来还会毁容的!
这句话算把裴蓓给吓住了,从此不敢再胡来。
这颗终于自由生长的小痣,没想到在与南楠重逢后,得到了极高的评价:
你以为有它难看是不是?傻丫头,这叫美人痣,只不过与伊丽莎白泰勒的那颗长的位置不一样罢了!你管别人说什么?别人要嚼舌头,那是因为她没有,傻丫头,我还恨不得挖过来长在我脸上呢!你知道怎样的女孩才是真正的美丽?就是要不同一般、有特点包括哪怕有争议性的特点。刘晓庆那些年红得要死,可你仔细看看,她那下嘴唇是往下搭拉的!巩俐现在是大明星了吧,她原来不也长了两颗大虎牙?当今时代,最有争议的往往是最有价值的,最具挑战性的。你听没听说?告诉你吧,女人脸上有痣,是最美最性感最具挑逗性的,嘿,你要没有这颗小痣,你可就太一般了!傻丫头,你懂不懂?告诉你吧,要不是你这颗小痣,咱们那回见面,我还认不出你呢!
南楠是她与之重见后友谊迅速递增而又令她言听计从的女友,南楠的三句“傻丫头”包括这篇关于痣的长篇大论,句句打中她的心窝,教她信服口服。
总而言之,今天的一切,都如意得让她这个鸡蛋里也寻得出骨头的老姑娘,再也没一点点一丝丝可遗憾或可抱怨的差错。拿时尚而简洁的话说,一切的一切,倍儿棒!
那会儿,事事都要与众不同裴蓓再次考虑的是:到底要不要将那条缀着九朵小小白玫瑰的纱巾披在头上?尽管这小披巾只是婚纱的一种加载和点缀,却也用了她很多心思。
裴蓓的这套婚纱,是她在一本叫《品位》的杂志上看到后到香港量身定制的,不像大部份新娘一样,在结婚那天到拍婚纱照的名店租借。本来就有洁癖的裴蓓,对那些打着这这那那新广告的婚纱统统不在她眼里,更不会租穿被千百个新娘穿过的婚纱,在这上头她是一定要讲究并且不吝花钱的。她花大钱买了它,是要教这件她为之梦想并奋斗了许多年的婚纱,成为自己永久的纪念品。这件与婚纱一起拿来的小披巾,也是她亲手改制的,她看过许多外国片及港台片里的新娘婚纱,有的用这种小披巾,在婚礼过程中,将这小披巾一直戴着却遮着容颜长垂在颈,直到与新郎交换戒指、互相说了那句天长地久的话时才撂开。但细心的裴蓓观察得多了又发现:也有很多新娘是只穿婚纱而不戴这小披巾的,她们含娇带羞喜气洋洋地昂首顶着一颗由许多小珍珠穿成的类似皇后戴的“珠冠”,只显得越发清纯可人。所以她随即又发现,戴小披巾的新娘往往是年纪偏大的,而裸着脑袋和雪白如玉的脖颈的,则都是刚跨过婚龄的姑娘。

对女子来说,年龄是当今时代最值钱也最可怕的杀手锏,它在任何地方会将岁月为你碾成的痕迹无情地暴露,脖子就是它最爱出卖的一块地场。外行的男人往往从眉梢眼角显没显皱纹判断女子是否年轻,却忽略了脖颈,殊不知脖颈却如大树的年轮一样,是最能暴露女人年岁的铁证。
脖颈是不能打粉底或搽太多的粉的,搽多了就会在一定的时间无情地纷纷掉落,那情景会真叫个惨!那是那些又蠢又俗的笨女人才会采取的法子。裴蓓当然不会。裴蓓在用了不少时间的某大明星代言的润肤露后,皮肤的情况已经大大地改观了,脖子也是,现在她完全无须担心,只要略加遮掩就行。
化妆师小林在和裴蓓细细讨论了一番后,坚定地作了“戴”的建议。裴蓓也终于同意,戴上了这条小披巾——尽管戴上它会少了几分清纯而让明眼人察觉了自己欲想遮掩的年纪,但经了她的精心设计和搭配,一切都显得天衣无缝和恰到好得处。
年纪不大却十分老到的化妆师小林,还建议裴蓓:等会从这里走出直到进场,裴蓓都要教手中的百合花花束的叶瓣,恰恰抵在她的前胸到脖颈的位置,而这小披巾则保持这样垂在肩后的长度和角度,而且一定要斜垂在左侧的肩后。这一点不用说裴蓓就心领神会,这样既能完全巧妙地遮掩了脖子,又能张致出飘飘欲仙的样子。
就在她教一直侍候她打扮的小林将身后的镜子放下,又试着在梳妆台前站起来不用花童、自己牵着下摆走步时,门被粗鲁地撞开了,伴娘南楠苍白着显了年龄的漫圆脸,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裴蓓,不、不好了,出、出事了!”
裴蓓并不像后来有人传说的那样,当场就昏了过去。更没有像又一种说法那样,当下就追着上了运载新郎的救护车嚎啕大哭差点气绝。
没有人在遭遇这种情形下还能神态正常,可是,对于事事都追求与众不同的裴蓓来说,她在“临场”的表现也的确与众不同,而且镇静得非常人可比。
这天,确切点说是听到消息的“那一会”,裴蓓既没有哭也没有叫,只是重重地跌坐在梳妆台前的那张小皮椅上,没消一分钟,下嘴唇就让牙齿咬出了血,那经过粉底细细敷衍的白中透红的脸霎时就干了那层血色,那深嵌在本来就显得瘦削脸庞上的两只眼睛,顿时就塌成两个深深的黑洞,那双经过细细修饰涂了彩甲的手交叉相握,握成了一双雕塑似的铁拳,而整个身驱却像风中的落叶一样,不可遏止地一阵阵地颤抖。
她一直紧咬牙关,不喊也不叫,更没有向报信的南楠或此后想方设法进门的人问出第二句话。
据说,只有靠她靠得近近的小林,才听见在她齿缝间不断游丝似的冒出的两个字,到底是骂着“骗子骗子”还是“该死该死”,小林和南楠都没听清!
当时,裴蓓在让传消息的南楠和一直侍候她的小林关上门后,就保持着这样双手握拳咬牙切齿的姿势,直至四个公安和两个法医在应德润和云梦山庄的老总的陪伴下叫了半天门,她扯下身上的那件婚纱后,才哑着嗓子,低低道出一声:进来吧!
那天的来宾是如何散去、那天的裴蓓是在那些人保护下离开、何时离开云梦山庄的,说实在,这些杂七抹八的事,就像瞬间绽放又瞬间消失的流星焰火一样,没有多少人关心和追问了,人们所有关注的兴趣点依然是:送到医院急救的于津生,是否被抢救过来?他的坠楼,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
只有极个别知内情的人,事后传话出来:于津生的西服口袋里留下了一张纸条,当然,这张纸条的字迹虽然了草,却系他亲笔,上面记着两组数字,每组都是8个阿拉伯字,打头的一个是1,一个是零,但却不像座机号码,更不是手机号码,如果这是某种款项,那数目也大得吓人……
这种说法,当然也是猜测的成份居多。至于纸条和数字,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见着,能够见着的人也没有证实此事的真伪,很久,有关方面也没有对外公布过。
能够记起可怜的裴蓓当时最后情景的,也只有化妆师小林和裴蓓的好友伴娘南楠。那天,从为新娘化妆直到闻讯出事那一刻起,她们寸步没离开裴蓓。
作为后来被询问的目击者之一的小林和南楠都记得:裴蓓在去医院前,在化妆间所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拿过那把锋利的张小泉绣花剪,将这件她与新郎一起在杂志中挑选、在香港定做的价值18868元的带珠冠的婚纱,一寸寸一寸寸地剪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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