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世上没有后悔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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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没有后悔药。千古老话,烈烈是记得牢牢的,但是,为什么往往总是吃一堑后才长这一智?
奔往市府大楼时,烈烈在脑子里首先跑出的就是这句话。
等一会就要面对那个潘局长了,她果真能对这个不熟悉的潘一凡,竹筒倒豆子地说出一切吗?也许,她就从这句话开头?世上没有后悔药,世上没有后悔药呵!
不不,她得想想,好好想想。没有什么交情,更不知情知底,但她见过潘一凡,认得他。干公安出身的局长嘛,个子高高大大的,眼睛是含冰又藏火的。不说也有数,这个潘一凡是完全不同自己以往打交道的商场人物,是那种自己直截了当也希望别人直截了当的人,所以,等会见他,别诉苦,更不能发牢骚,烈烈,你就把你几天来前思后想的一切,把那天他们派人来找你谈话而你没顺顺当当说出的一切,全说出来得了!
这么说,她是要把自从进入宏飞公司起、从于津生怎样与她有了“那个”关系的情况,也一五一十地向他一一交待吗?
别慌,烈烈,没有人想问你和他的那些夹七麻八一地鸡毛,人家想知道的是于津生坠楼的真正原因。虽然,烈烈你现在才明白你知道的,也不过是一些皮毛。就算教你心里翻腾了那么久的那个东西,应当算是他的“绝密”。可是,他们也会这么认为吗?如果不算,他们会不会认为你烈烈在故弄玄虚?那又该如何?再说,要是没有和他的那些夹七麻八一地鸡毛,于津生他会和你一同走到今天吗?没有他的“多情”和后来的骤然“绝情”,你怎么会得知他竟然藏掖着那些可能永不想对人言说的秘密?你又怎么会在他结婚那天,闯进他的洞房呢?
人世间的万千烦恼都叫你烈烈碰上了!男男女女的情事太教人一言难尽了!虽然,你心怀侠义,想的是宁人负我我不负人,你闯进他的婚礼闯进他的洞房,你不是只求出一口气而是想帮他解脱困境。实际呢?适得其反,现在,你自己也被牵连得说不清道不明了!天!这些事,她原来以为本着自己的诚实和良心,觉得对许多人都可以公开公布,甚至对裴蓓也用不着相瞒。可现在,越描越黑,反教她烈烈觉着自己也好象成了参与谋害于津生的嫌犯了!
“有人加害”!——据传闻,据她敏感的神经所感所知,她知道,这两天,公司以及公司以外人的窃窃私议,都在往这种判定上靠。
难怪人们不如此推测。外人只能从表象上看问题。说下大天来,于津生怎么会去跳楼呢?
不,不能管外界的舆论,否则,焦头烂额刷洗不清的烈烈,你也只好找个什么地方纵身一跳得了!
不,决不!她烈烈决不自轻自贱,她一定要奋力澄清这一切!而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就要自救,只有这样,才能挺身相救于津生。要想教组织上领导上对她,不不,不光是对她烈烈,主要是对于津生的一切,有个明朗而正确的认识,她必须把自己知道的、掌握的那些事那些情况说清楚。
但是,那些事,那些伤肝动肺的事,那些个只属于自己的,烈烈本来是永远放在心底,只供自己回忆、反省的,真要彻底对外人说出来,真叫个难哪!
刚才,若不是这边定的时间急,她会首先将自己所有的心事和想法,包括最难堪的一切,对宁可统统抖露,而宁可她肯定会为她出主意,想办法。虽然她们并非过往从密,但是,自打结识起,她越来越佩服宁可,敬重宁可。说宁可是精神领袖可能夸大,说是榜样那是丝毫不过份的。可是有一阵,她却还妒嫉过宁可,真是莫名其妙浅薄可笑啊!
宁可到当时的“宏远”采访时,烈烈已在“宏远”工作了两年多。
其时,老总于津生在私下里,已经不大叫她烈烈名字,而是各种各样的爱称:猫、天使、百灵鸟……
像天使一般的女孩烈烈,能在宏远公司初当于总的助理,不光是由于她相貌姣好聪明可爱,而是由于她的才干。
烈烈的确有百灵鸟一般的“喉舌”——要与首都或者知识界打交道,她那国语普通话比“京片子”们还麻溜;要与老外对话,她的口语常常使对方以为她就是在英国美国长大的。更教于总喜出望外的是,有次与一个“老广”的紧急性磋商,没想到这小丫头经过一番突击,那粤语竟然也能口若悬河灿烂成章!
打交道的幸亏是女老板,不然的话,她几次甩出的那句“烈烈,我真把你爱死了”真教老板于津生当场就要吃醋了。
“宏远”虽然有各路人马,人才济济,但到了董事长和总经理这儿,内部财务和生活管理这些核心却缩而又小,贴心的财务总管,是先是于总后是于董的于津生从开家具厂开始就一块打拚的老尤;寸步不离的的“跟班”,是他从老家**来的一口土话的小金。小金的对外角色,是于津生最早的生活助理,和后来烈烈名份差不多。实际上,在老总于津生心里,那是差了老鼻子了,这一点,不光烈烈自己,公司其它人都有数。
老尤和小金这两人与于总的关系,应该说是最“铁”的——其一是他们的来历,其二就是他们的品性。这二人是你叫他往东东面老虎张着大口他也不会往西去的角色。这两人对老总的生活特别是私生活,虽然知一知二可能还知点三,却是一、二和三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都不会向外面漏一个字的。外人若是冒失动问,“不知道”便是板上钉钉的回答。
老尤自然是没得说的,毕竟他和老板是同乡却非紧靠靠的同村人,情况不明自然不会多嘴,老板看好他就是看好这张嘴。一二十年跟下来,厮混得相安无事就与爹娘长辈差不多,年岁大的人不管闲事不说闲话就像戏台上那个白发苍苍戴着长长髯口哈腰走路的角色,是天下第一等的对主子忠诚无比的老臣。
小金也是生性不多言多语的,不管对内对外,偶然主动对人说的那些话,也多是老板教过的。小金那个头不高而又慈眉善目的模样,那张圆乎乎笑咪咪的脸,很像站在大佛跟前的“阿难”。
“阿难”手脚勤快,但在文化程度和一口方言土语的天然不足,使他平日常常只是以怯生生的笑代替说话,最令人惊奇的是两条腿,走路就像兔子一样窜得飞快。烈烈总是跟他开玩笑说他生不逢时,什么好部队都没有捞上,不然,什么进港驻军、维和部队都会要了你去。
因此,聪明能干的烈烈,具有外交天才的烈烈,很快成为于津生的又一个秘书兼内务助理并成为他的新宠,自然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因此,但凡于津生要飞来飞去与外头这个“总”那个“董”谈判打交道的时候,烈烈就像于津生牙槽里安的一颗假牙,成了他的必带。
她和他的那次“关系”的发生,就是在两人一起出差在外的时候。
是在与通达公司谈判成功的那天晚上。
于津生认为,这次谈判,把“通达”集团的覃老总这个碉堡攻下来,烈烈功不可没。烈烈虽然不是第一次陪他出差应付这些极具挑战性的会谈,也不是第一次与同行或对手打交道,但以这样的速度,攻下了这个在生意场上被人称为“铁壁铜墙金堡垒”的“通达”,绝对是烈烈起了莫大作用。
这作用,表现在烈烈的语言天才上,更表现在她与对方接触时一颦一笑的魅力上。商业谈判从来是唇枪舌战寸步不让充满火药味的,但是,有了烈烈的从中斡旋,连在商场有“铜嘴钢牙铁公鸡”之称的覃总,也对于津生翘起了大拇指:
服了服了,我说老于呀,这小妞儿你是从哪儿挖来的?有了这样的杨八姐为你冲锋陷阵,怎么不百战百胜?我投降我投降!
对方“投降”的结果是,这场终于旗开得胜的谈判,使宏飞在试水“通达”初见成效后,在覃总所辖的“金堡垒”插足继续投资房地产的计划马到成功!这一来,宏飞预期的产业和利润的翻番,将更以数十倍计。
这时,烈烈到宏飞,不过半年。
他们下榻的宾馆,是个车水马龙之地,如果不是时时还有旁人在场,心花怒放的于津生,真恨不得抱起烈烈打转,向全世界大喊:烈烈,我真爱死你这小丫头了!
当然,那时他想喊出的爱,是上级对下级的由衷欣赏,是兄长式的亲热和爱怜。
晚上,为犒劳烈烈这一个星期连轴转的辛苦,于津生在下午结束谈判签字后,便悄悄对烈烈说,晚上他让她换个地方吃饭,就在宾馆附属的法式西餐厅,他邀请她共进晚餐。
烈烈到这间餐厅时,于津生比她早到了一步。
一瓶罕见的银尊马爹利干邑ARTELLtra)摆在了桌上。
菜是于津生点的,等依次上来时竟是这间餐厅最贵的全套法国菜:鹅肝酱、牡蛎杯、焗蜗牛和马令古鸡。只有搭配的洋葱汤,换成了粤菜中的参须三鲜汤。
烈烈暗暗咋舌:太奢侈了。她忽然想起:肯定是她同老总讲过她对法国巴黎的向往,于总才如此铺张。
她刚说了一句:于总,这里的菜……
于津生朝她摆摆手,只是微笑,把银色瓶颈饰有金色“M”刻纹和银色缎带朝向她,一枚精致的小牌子便落在了烈烈眼前。烈烈大体看得懂这上面的英文。她也知道马爹利独尊封印的特级优质干邑,是它身属奢华世界的象征。
她更知道现在,在商场的高级酒会中,很多老板也盛行喝洋酒并以此为时髦。数不清的宣传更成了一种商业认定:如果说葡萄酒给人的印象是神采飞扬、青春年少的话,那么干邑白兰地让人想到的则是成熟内敛和睿智闲适。没有足够的阅历和内心沉淀,它只是喧哗聚会中的“干杯”之物;而真正懂它的人,会怀着沉静之心,独自细斟浅饮或与一二同好慢慢欣赏它。
她明白,刚才早到的于总肯定也看到了这些文字宣传。虽然于总不懂英文,但他手边那份印得极为豪华的《时尚》一书中,肯定有这样关于干邑白兰地的中文介绍。
于总把最后两行文字读进心里去了。因为她知道他很少喝酒,生意场上偶而喝,也多是绍兴老酒。
于总,就我们两个人,干吗这么隆重?烈烈惶惑地望望于津生,半天没动刀叉。
快呀,烈烈,快享受自然的恩赐吧!于津生一直笑眯眯地望着她。
不是人掏钱吃饭吗,怎么是“自然的恩赐”?
你不知道了吧?嗨,我们烈烈还是第一次比我“不知道”,请看——于津生还是笑眯眯地指着打开的这本《时尚》,果然,那说明写着:
“马爹利坚持只使用产自干邑区四大葡萄产区的最优质的葡萄酒进行调配,尤其主要选用来自面积最小的干邑区产区——边缘区的珍贵的“生命之水”。
烈烈笑了。她一直以为于总很有魄力很有能力,就是文化差一水,特别是外语更不行。可现在……
往下看,往下看……于津生一边指着一边念。“可以公开销售的干邑最少要陈化25年,最特级干邑有50~60年的历史,一些绝世陈酿则可以跨越时光长河,历百年仍保持完美口感……”嘿,一瓶干邑的最好“年龄”是多少呢?他兴致盎然地望望烈烈,略略拉长声音说:据说是与女人的最好时光相仿——大约25~40岁……所以,我今晚就点了瓶25年的,烈烈,这大约与你的年龄相仿吧?
不能问女士年龄的,又忘了?烈烈笑着,又用那好看的猫眼嗔他一眼。
当最后一道“马令古鸡”上来时,烈烈又停了刀叉,望望他,嗫嚅着说:于总,就我们两人,菜太多了,又贵得离谱……
于津生笑嘻嘻的说:刚才说过了,为你,再贵也值得!
于总,你不能这样说!
为什么不能这样说?我怎样认为就怎样说……哎,烈烈,你快吃呀!
不,于总,我老是在想,我划一下刀叉,就是父亲两天的药费,所以我真……
烈烈,不是早同你说了吗?你爸爸的药费,我全管……当然,这是公司对你的奖励,我们是有言在先的。
不不,于总,你别误会,你这一说,好像是我变相地向你……烈烈一下子眼泪汪汪。她低下头,泪珠珍珠断线似的滚到她的盘子旁。嗳,于总,你怎么不吃呀?这鹅肝酱你怎么就要了一份?
你不知道我是个老土,从来吃不惯这种洋玩艺的么?
不,你要培养什么都吃的习惯,你试着吃吃看……我们分分尝尝,你不吃我也不吃!
于津生知道她说到做到,皱着眉头尝了一勺,那样子简直像在吞咽药渣。嘿,让我吃这种东西,纯属浪费加受罪!你还是别让我受这种洋罪吧!烈烈,你要是领我的心意,就乖乖地自己全吃掉……
烈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是很难形容的那种。接着,便低下头,果然乖乖地吃起来了。
付帐时,烈烈小声对侍者说了句什么,就随着侍者走了出去。当于津生明白过来时,她已经一脸轻松地回来了。
你刚才干吗?
没干吗。
我知道,你把今晚的帐自己去付了……于津生勃然大怒。烈烈,你要是这样看不起我,你就……
于总,你别生气,我,我只是付了那份“鹅肝酱”,别的照旧都记在你的帐上的……我是职员,按公司规定……
这还不是一样吗?你真混帐,你是在骂我!你太不……于津生依然怒气未消,一推椅子就出去了。
一个小时后,于津生大概意识到自己刚才有点过火了,他来到烈烈的房间,想向她道个歉。
烈烈迟疑了几分钟才打开房门,她满头湿漉漉,是刚刚洗好澡。
沐浴后的烈烈,虽然匆忙中已经穿戴齐整,但她满头的湿发,再加粉嫩喷红的两颊,浑身散着沐浴后的香气,简直就像一支雨后的玫瑰。
一见是于津生,烈烈有点诧异,冷凛的神色不卑不亢。但既开了门,又不能不理,她侧身站在门边,似让非让地垂下眼帘说:老板,你有事?
于津生平生第一次在一个下级面前显得语无伦次手足无措,他尴尬地笑着,吭哼哧哧地说:我,我是想,真心的道歉是要上门才对……烈烈,你不想让我进去吗?
你是老板,任何时候都可以吩咐我去的。
那……好!请你到我那边去!于津生头也不回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又加了一句:马上!
没有“马上”。但她总算来了。虽然也是穿戴齐整的上装布裙,却不是日常工作时的西服套裙正装。一身飘然中大方而又得体。
烈烈不卑不亢地走向他,垂眼站着,轻声问:老板,你叫我有什么事吗?
坐,烈烈,请坐。于津生的火气早就消了,只剩下无限的怜爱。他想为她拉过椅子,其实这完全是多余的动作——椅子就在她身后。
别这么客气,老板,站着说也一样……
烈烈,我,刚才,我不该骂你……他走到她身边,满脸真诚地说:所以,我要向你道歉……

你已经表示过了,老板……烈烈的长睫毛使劲地朝下一搧。
可你没有接受……我,烈烈,现在我郑重地向你道歉……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口出粗言,对你无礼了……
好吧,我接受。就因为你是郑重的……不过,不光是不该对我,以后对所有的下级都应该这样,老板……
不。你没有接受。从刚才开始,你一直叫我老板……这表示你不肯原谅我。
烈烈长长地哦了一声,说:原来,老板你对人对事的观察真还是很细心的……
烈烈破嗔为笑,表情越发可爱,“爱死了”三字再次在于津生的耳畔轰响。他感到浑身的血管在膨胀。
看看,又来了!你还是没有接受我的检讨和道歉……烈烈,你记着,我以后要是不改这个毛病,再对你说粗话,嗯,再对所有的员工说粗话,我,嗯,我要是说话不算数,我就是……小狗!
烈烈终于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还老板呢!跟小孩似的……
她随手就打了他伸出来的指头一下,因为,这根指头竟然也像小孩子似的准备做拉勾的动作。
现在是你说话不算数,说,叫我什么!于津生一下子就把打他的这只手抓住了,他用劲过大,连她整个人都闪在了他的怀里。
于津生一把抱住了她,少女迷人的天然香气和无限风韵,使他再也无法自恃……
既非蓄谋已久,又是那样顺理成章……几乎没有使多大的劲,他就使烈烈这个倔强的丫头折服而软化在自己的手里。
他凭的不是蛮力,而是真诚……他狂热地吻着烈烈的嘴唇,喃喃着:烈烈,烈烈,别人都可以说“爱死你”,我为什么不能?你知道么,我这有家的和尚,做了多少年了!请你理解一个男人的痛苦……
说着这话时,他忽然热泪双流。
烈烈就是被他的眼泪惊呆的。
她见过他开心、狂喜、激动、发怒、忧愁甚至发呆,但从来没见过他哭。
他没有去抹那一抹真诚的伤心的眼泪,就任凭它一滴滴地滴落在烈烈的头发上。你是看不起我吧?烈烈,你觉得我比你年纪大,配不上你……是的,我不会像那些知识分子说些花花草草的话,但我是真心的……烈烈,你信不信?
因为惊异,烈烈甚至忘了挣扎,至少是没有强烈挣扎。你看,这个大男人,这个在她眼里雄强、精干、极端自尊且极端自信的男人,这个被许多人羡慕甚至崇拜的老总她的顶头上司,竟然向她示爱时动情流泪,哭得如此真诚!男人的一滴滴眼泪,那是绝不肯轻弹的眼泪!看来,他极少言于人前的夫妇关系,的确是有深切缺陷的,他深藏不露的痛苦是巨大而真切的。他之所以极少显露,只是因为他比一般人更内敛比许多男人具有更大的毅力和忍耐的意志……这还不值得同情值得怜惜么?只是,为什么在这时,他还要问她烈烈“信不信”?她的“信”与否于他是如此重要么?她在他眼中,真的就如他刚才说的,真是要“爱死”都不够么?
烈烈无比惊愕而惶惑,她觉得自己的思维全乱套了,惶惶不知所措……
也许,她的这种因惊愕和惶惑而起的软弱,向他透示了这样的信息:她并不那么反感他,至少,不像刚才冷若冰霜拒他于千里之外……
于是,这就更加鼓舞了他,他就那样急速而不容置疑地把烈烈放到了床上。他的嘴一直堵着烈烈的嘴,温柔而固执;他手脚并用地扯掉烈烈的衣衫,麻利而不显粗暴,但他急切中甚至有点哆哆嗦嗦的动作,都显示着恨不得教他的身体立时融化在烈烈身上……
当他满足而颓然地终于横倒一边时,烈烈哭了,她咬住自己的嘴唇,那被抑止的抽咽,听来却分外伤心。
烈烈,你怎么啦?你为什么哭?于津生惊愕万分,马上翻身坐起。
烈烈摇头,她无法说清为什么,为自己骤然间的花残月伤?但又岂止是为这点……
烈烈,对不起,烈烈,对不起,你骂我吧,你打我吧,你怎么揍我骂我都行……烈烈,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但你要相信,我是那样喜欢你,我是真心的……
于津生也又一次泪流满面,捉过烈烈的手就捶打起自己的脸和胸膛。
烈烈止住了抽泣缩回了手,一下子坐起身来,咬着嘴唇,低低地说:于……津生,即使你是真心的,但,但我们这样是不、不合法的……
不合法?什么叫不合法?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叫它合法!你信不信?烈烈,请你相信我……
他低低地说,语气清晰而坚定。立刻,再度的亢奋,使他还想把烈烈再次扳倒,搂到怀里来……。
烈烈虽然不再抽泣,但在觉察了他的意图后,一下推开了他的手,咬着嘴唇说:
于……嗯,从今以后,只有我们两人时,我就叫你名字,好不好?津生,你知道的,我烈烈还是一个打工仔,没法保证不被人欺侮,但你不能骗我……你告诉我,为什么你有老婆,却一直要当你刚才说的有家的和尚?津生……
于津生一愣。烈烈的问话,坦率又尖锐,他肯定为难了,半晌没说话。
烈烈继续说:津生,请你明白我问你这话的真正意思。你看,我和你是初次,我是个处女,可我刚才竟然没有见红,我刚才哭,也是被自己的状况吓哭了,我很惶恐。想不到以前我担心过的事,竟然是真的!可是你,你好像根本没注意这一点,就凭这一点,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不是一个心胸狭窄的男人……
原来是这样!
于津生大概更吃惊了。他肯定没料到烈烈会同他说这些,他用那双宽大的手蒙住脸,使劲搓了几把,便将烈烈轻轻而温柔揽在怀里:
烈烈,你真好,这算什么呢?要说这,那我不还是个早结了婚的老男人么?你听我说……
于津生终于声音低沉地开始叙说了。他将自己糟糕的以往,归结于自己受过大灾大难的身体,也归结于包办式的无有真爱的婚姻,他也说了共患难的妻子虽有种种不足但却有种种贤慧,而他对于长眠地下的父母的承诺,就是他不能也无法提出离婚的最大原因……最后,他又说了一般男人都羞于出口的话,说了自己前些年在的近乎无能和冷淡,那是过去不幸的生活投给他的阴影,也是一种最使他痛苦的惩罚。前两年,他还曾暗暗买过男人的那种“药”,可是,没有用。他心死了,知道是自己无药可救了。可今晚,烈烈你就是我的药,就是烈烈你教我又起死回生,神使鬼差地活转来了……
烈烈又一次感动得眼泪汪汪。这次,她彻底相信了他,如果说他刚才的行为对她烈烈有很大的不公和亏欠的话,那么,这个最后能够如此掏出真心话的男人,还不失为真诚。她觉得可以原谅,起码,作为一个拚搏型事业型的男子汉,他一直是她所佩服的。鉴于他的难处,她烈烈不会将今晚的这一切作为从此的要挟,她知道这个男人是有责任心的,于津生是有情有义的男人,他将来一定会对她负责的。
烈烈又一次被他搂得透不过气来了,她使了老大的劲推开他,嗔怪着:就是真爱也不是无度的,于……嗯,津生,我在工作上会照旧尽力,但今后,在人前人后,我们还是要注意言行,在我们没有建立正式的关系之前……
好一个理智的丫头!烈烈,猫,小猫,以后我们两人时,我就叫你猫。你刚才说什么?你这又是惩罚我……
做不到吗?假如做不到,我就马上离开你,离开宏飞,我说到做到……
好好好,我的小姑奶奶,你真厉害!好好好,我也做得到,我向你保证。
你可别保证随口出,说了又不算……
你不信吗?烈烈,我要是说话不算数,老天爷会罚我,那么,投资房地产,不,今后不管投资什么也发不了财;我要是说话不算数,将来叫我脚朝天头着地不得好死!
看看,这是说什么话,谁教你罚这些毒誓来着?
烈烈,你不知道,都怨你这个小……哦,你不知道你对男人的诱惑力有多大,你知道么,烈烈,你具有不可抗拒的力量,要是过去的朝代,你一准被选了去和番……
别说这些胡话,我最不喜欢花言巧语的,哼,你们男人就是坏,刚才你的坏劲也是,真像个犯,即使有把枪对着你也不会撒手的……
烈烈微怨薄嗔地说着这话时,就整理好衣着,准备朝门外走了。但是,于津生却没有送她——照理说,此时的“送”是绝对应该的,刚才还是情意绵绵的他,为什么连这起码的柔情都没有?难道又是她哪句话说得不合适了?当她微怔着走到门边时,不禁又噘起嘴回头望了一眼,不太明亮的灯光中,只见于津生果然一脸阴沉!
果然生气了?烈烈决定不再理他。他也不想想,你自己,刚才不是连“脚朝天头着地不得好死”这样的毒誓都说出口了吗?
不理他!就冷他一冷,怕他怎的?
“”的经过就是这样。
后来,他曾与她“再试”,可无论时间地点,都显得很是那种见不得人又差点露了马脚的“偷”,这就教烈烈特别没情绪特别不是滋味。更不像那一次终因感动而顺从。烈烈知道,掌权的地位决定了于津生的支配之念,他心里当然只想着自己的“性需要”。可在烈烈,却巴不得他从此不生或少生这种念头——特别在他的许诺没有付诸行动以前。她更要坚持自己的那份独立再不轻易就范。
于是,后来他们的关系,就总有那么一点既遮掩又掩不大住的尴尬。但在工作上依然配合默契,依然顺风顺水。起码在外人看来是如此。
这些个情况,难道也可以对将要面对的那个潘局长启齿坦白吗?烈烈,你就是对上级领导再忠诚,也没有这份勇敢……
不不,烈烈,你得好好想一想:难道你想找他潘局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坦白你和于津生的这种尴尬关系?不是的不是的。你应该清楚,对方之所以在百忙中再次约你谈话,是想了解有关于津生这个“919”事件的那些“秘密”和“绝密”!
烈烈,你应该清楚,就算于津生和你烈烈曾经的关系,早已被很多人察觉并被传得沸沸扬扬,就算他潘局对这些情况也了如指掌,那又怎么样呢?这一切,都发生在于津生与裴蓓确定关系之前!不要说你烈烈绝无过错,就是“主动勾引”的于津生,也算不上多大罪名的。
那么,你请求并且得到了上级领导的约见,是否还是想揭露(或叫揭发)他于津生对你相当于“始乱终弃”的行径呢?不不,这是另一本帐。虽然最初得闻他要和裴蓓结婚时,你曾伤心欲绝,虽然为了向你说出这个“终弃”,于津生真可谓绞尽脑汁。那天,那番听来至情至理的话,不是真假难辨得使你烈烈差点又缴枪投降了么……那时,若不是被再次来访的曼娜所牵引,同时为她请求帮忙的事情奔走忙碌;那时,若不是百事缠身百忧扰心,烈烈也许你就真的顾不得和这个出尔反尔谁也摸不透的人计较了……
那么,你想与潘局说什么?到底说什么?
到了二号楼。
迎她进办公室的秘书小袁,一见面就很直白地提醒说:耿烈烈同志,潘局长时间很紧,希望你等会谈话时要抓住重点,前两天说过的事不用重复,简洁明了地反映你想说的新情况,懂吗?
烈烈点点头。这一提醒,倒教她分外紧张,心里又一次翻波作浪。
她顿时想起老古话: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不是吗,领导毕竟是领导,再仁慈宽厚,和你也是人心隔了肚皮的人,烈烈你别忘了公事公办是领导干部们的准则,你能没遮没拦地一古脑儿倒出那些七零八碎的事?你以为那些事都很重要,可他们会怎样想?怎知他心似你心?怎知他心似你心哪!
潘一凡局长进门后,倒是没有任何“提醒”也丝毫不拿架。端着自己的茶杯,就与烈烈面对面坐下了。
哦,你看他一个局长书记,果然尊重你的要求,单独谈话,也不让另外的人来帮着作记录什么的,袁秘书给她泡了茶后就退了出去,把门也轻轻带上了……这一切都是细节,细节见人心,这就够说明对你烈烈的尊重程度,说明对你的求见是十分郑重其事的。
所以,烈烈,你就不要总抱着那么多的委屈来准备哭诉,更不能还没说话就哭天抹泪,不能!哪怕最后还要向潘局长试提一下那个请求,也要平心静气。
是的,马上打开自己的竹筒,倒出那几颗关键的豆子!
烈烈,先喝一口水,放松一下。刚才小袁对你说了吧?尽管我是时间比较紧,但你不要紧张。我知道,你是本着“宏翔”公司员工,不,应当说是公司骨干的强烈责任心,来找我的,对不对?你作为与于津生关系密切的同事和部下,心头沉重的同时也有更大的道义感,你是一心想早日把于津生的事情弄清楚,对不对?现在,他处于这样的状态,所以你跟我们讲的,当然不会是人所皆知似是似非的一般情况,而是对破解‘919’是非常重要的、不可忽视的细节。细节决定成败,对不对?烈烈……
呀,他怎么一下子说到烈烈心里去了?他的三句“对不对”立时就教烈烈鼻子酸酸的,若不是她已经给自己下了律令,撐起了那份坚强,她差点就像中午见了宁可似的哭出来了!
烈烈,我先问你,是不是那张小条子上的那两组数字或号码,你想起来了?
数字?号码?没有,要想起来,我马上就给你打电话了。潘局长,我是想同你说,不,我先问您,笔记本算不算个人?能不能公开?我同你说吧,于津生有个笔记本,就藏在他的密室的小柜里,如果能允许拿出来,我想或许能解开他的部分秘密……
喔?藏在密室小柜里?烈烈,你是怎么发现的?这么说,你看过这个笔记本了?
我看到了这个笔记本,但是,并没有翻开真正看过,我是无意中撞见的,非常意外。因为我从来不知道他有这个笔记本,更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记的,记的什么,我都不知道。那天被我偶然撞见了,于津生他很生气,马上把我轰了出来……这在他,是从来没有过的……
喔?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久前。是他告诉我他要同我“分手”,准备和裴蓓结婚且确定了日期的时候……
具体点……
再具体……我也说不出准确日子了。因为我不记日记。我只知道那天我心情很不好,差点和他大闹起来,他更是,横眉竖目的,凶得不得了。这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于总他一向对我很好,从来不会朝我这样发火的。这一点我很清楚。在此以前,他对我是……对了,在这前后的事,你们还可以向宁可姐了解情况,就是H市快报的宁可,她也很清楚。于津生对宁可一直是很信任很尊重的……
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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