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大义在相思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只说金妤小路救命的陌生人姓景名大义,原来正是因为金妤小路忽然出现了,打伤大义的那些人慌忙逃窜,与大捷家的大小动物们四散回避有异曲同工之妙,连钱也忘带走了,实际也只是想教训大义罢了。
这几个人教训大义的时候,四围的人全部躲避了,这几个人跑了的时候,方才又有了些看热闹的人,只是再没有人发现大义身上有很多钱罢了。
原来这大义几乎是整个小城最尊贵的人物!
大义父亲是小城最大的官,母亲也是个不小的女官人,夫妇好像还是一对清官,大约清官从来不得已,从来清官招人怨,所以大义就替父母受了一劫,好在身上的公款未损一分一文,人也未断一手一足,所以金妤小路和妇人不仅仅为官家救了一条尊贵的命,还为公家救回了许多钱!
大义直到伤好出院,也再没有探听出救命恩人的详细,公安局派人送回了整包的钱,却也不知金妤是何方神圣。
因为有几乎整个医院的人看见了金妤母子,因为没有人相信那母子二人会是神仙,因为人间好像根本就没有神仙,所以大义也不相信自己正在作梦。
院长碍于大义双亲的非常地位,也曾请舅母来见大义,奈何舅母根本不肯理会,院长只得亲自跑到舅母所在的医院。
舅母只怕累上了金妤,又深知金妤独到的品格,所以她就无可奉告守口如瓶,所以人间果然就好像没有金妤小路这两个人。
大义出院回家,景父母听说了整个故事,双双很有良心,却也没有找着金妤母子,又根本不好意思为此私事麻烦公安局和政府。
可怜大义整日整夜思念恩人不已,尤其思念很不难看根本不丑的金妤,好歹和景母说了思念人家的话,景母看了儿子很久,方才叹声道:“可惜人家好像结婚了。”
大义道:“我可没有听说,我见她分明就是一个姑娘,既然是姑娘,哪里就结婚了?”
景母道:“可惜人家好像有儿子了。”
大义道:“我可没有见着她的丈夫。”
景母没好气道:“有儿子怎能没有丈夫!你看着她像姑娘,她果然就是姑娘了?我看着你像个有妇之夫,你是不是有妇之夫?”
大义想了一想,道:“医院的人都说这两个人不像母子,活像姐弟,这样年轻的姑娘怎么会有那样大的儿子?”
景母怒道:“我这样短小的人怎么会生下你这样高大的儿子!你我是兄妹还是母子?”
大义白了母亲一眼,只得又道:“就算是母子,可我也没有听说那位儿子是她亲生的儿子。”
景母只好又叹一声,道:“按你传说的金妤,怎能胡乱要别人家的儿子玩!”
大义方才有些沮丧了,沮丧未已,却又急忙道:“可是她的丈夫死了呢?好像我似的,我不是就差一些让人害死了么?”
景母道:“你看你也太不机灵了,有丈夫她就是有夫之妇,死了丈夫么,她就只好是寡妇。”
大义顿时欢喜道:“果然是寡妇就好了。”
景母吃惊道:“你连寡妇也要喜欢?”
大义也吃惊道:“我怎么不能喜欢寡妇?寡妇会吃人还是会杀人?我才不管寡妇死了丈夫没有,只要是美人,我就喜欢!只要是金妤,我就爱!”
景母再忍不得,发作道:“凭她是你和我家的大恩人,我家也绝不能娶上一个寡妇!”
大义也怒道:“没有她还有我么?没有我你们哪里会有儿媳妇?还嫌人家是寡妇,我还不嫌,你们倒嫌了,我果然不在了,你们就是找个小公主,也再找不着孙子,你看你大小也是个领导人,怎么就率先封建起来了?”
闻言,景母哽咽不语,果然不像个领导人。
大义也大悔失言,因为景母根本不是个封建的人,因为景母出身高贵,却嫁给了出身低微的景父,当时大义呆呆地望着景母,作声不得。
景母又想了很久,方才又叹道:“我家有名有利,而且有权有势,实际我自己却是个没有势利心眼的人,所以再不是嫌着寡妇的意思。只是人家母子于你有恩,你想报恩也罢了,可是你要用求亲的法子来报恩,害我实在恶心。”
大义又吃惊道:“我是姑娘,金妤不是姑娘,我嫁她才算是报恩么?”
景母道:“好像是的。”
大义也想了很久,道:“我好像也明白了,可是我高攀她不是为了报恩,只是因为我一见钟情了啊!”
景母漠然了。
从此,大义就不幸地害上了几乎也是不可救药的相思,相思是青春犹在风姿上的金妤,相思是一见情钟好佳人的金妤,相思是品格一流看不尽的金妤。
而且,因为不幸的爱屋及乌,大义也在及时地想念小路,想念那童真一派好晶莹的小路,想念是忠心护母小英雄的小路,想念是扮娇未敢忘忧母的小路。
然而,相思不见人啊,想念不见影。
这一年,景父时来运转,再度高升,上调大城了,景母也只好调上大城,大义正在小城大学攻书,虽然父母在大城为他找好了他更有兴趣的专业,因为有相思,大义再不肯一同前往,因为有想念,大义再不愿一同高升,只要孤独地享受他这般雾里看花好像是无望的相思,只要温暖地回味他这样萍水相逢好比是姻缘的想念。
只说这日,大义坐在一家小店里小酌,忽听见一位客人要鱼,随即心念一动,要了不同品味的几大碗鱼,看一眼根本不认得的鱼,吃一口根本吃不上心思的鱼,方才又望一回清冷却又炎热的街上,再饮一盅相思的酒,再品一杯思念的茶,只见他又冷又热,又悲又喜。
原来相思是冷想念是热,原来相思就悲思念就喜。
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忽地他一眼就看见了相思的情人,再一眼又看见了想念的亲人,也是活该金妤母子倒霉的意思,才是拣日不如撞日的说法。
大义当时不得了,冷一下窜出小店,当街拦着这母子二人。
路人以为拦路抢劫的故事真实地发生了,有人躲避不及,也有人怪叫不休,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爱莫能助,大义全不理会,一手捉了金妤,一手牵着小路,强制大小二人进了小店。
金妤不知所措,小路也吃了一吓,忽见金妤非常不自在,因为大义好像正在非礼金妤,当时小路就又一回爆发了五岁年轻的力量,动了手又动脚了,连口也动上了,害大义流了血又放开了金妤。
孝顺肝胆的小路小老虎一般虎视眈眈,怒道:“你又不是个姑娘,你也敢拉扯我家妈妈!”
大义手上虽然很疼,却是含着笑赔了礼,又恭请二人坐好了,方才轻方细语地问着小路道:“小恩人,我给你们的钱,你们怎么又退回来了?”
小路道:“外爷说施恩图报非君子。”
大义道:“可是有恩不报是小人啊!”
小路白眼道:“外爷说只要我们是大人就好,才不管你是不是小人呢!”
大义看着实在年轻的小路,又问道:“小路,你是你的妈妈亲生的儿子不是?”
金妤还在发呆,小路拉扯着金妤,不屑理会大义这话,大义只得又赔笑道:“小路,小恩人,你是不是只有妈妈?”
小路方才吃惊道:“你怎么晓得了?”
大义大喜,喜得不知所措,且又问道:“小路,小朋友,你的爹当真死了么?”
小路道:“所以我的妈妈才要再找一个。”
大义心花怒放,急忙道:“找谁?找我不找?”
小路没好气道:“又不是我找丈夫,又不是我当家作主,我哪里晓得!”
大义道:“可是我很想作你的爹啊!”
小路怒道:“我和妈妈救了你的命,可是你还想占我的便宜。”
大义叫唤道:“祖宗!只要你的妈妈肯找我作丈夫,你就是要作我的爹,我也决不会不同意!”
小路又吃惊道:“我作你的爹,你又要作我妈妈的丈夫,这是什么意思!我敢作你的爹,可是我哪里敢作妈妈的爹!”
大义艰难道:“我就是作了你的爹,也不敢占你的便宜,只要你欢喜,你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不让我干什么,我就不干什么,你看怎么样?”
小路又不屑答话了,却也好生打量了大义一番,却是望着母亲,忽道:“妈妈,这个人看上去也不丑。”

金妤听见了这话,吃惊地瞪着年轻的小路道:“小朋友,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路怯怯道:“这个人还是没有妈妈好看,可他比先一个人好了些,因为这个人不只是看上去不丑,他还肯定有大大的本领,那天有那样多人打他一个人,可是妈妈瞧他还活着!”
大义不甚明白这话,金妤却更是吃惊了,道:“小路,宝贝,你你又看上这个人了不成!”
小路想了一想,道:“这个人还很有钱。”
金妤怒道:“放屁!你想卖了你家的金妤不成!”
大义方才有些明白了,禁不住眉开眼笑,道:“好小路,唤我是爹,不!您是我的爹!”
小路当时冷冷道:“可惜我的爹早死了。”
大义放肆地笑了,道:“他要不死,我怎能作你的新爹,不!是作你妈妈的新丈夫,所以旧的不去,新的哪里来呢!你说是么?”
小路听说,只得气极了,金妤这时候也正眼看了大义一看,忽声道:“可惜!”
大义依然带着笑道:“姑娘,一点也不可惜,只要您嫁了我,我就有法子让您的儿子唤我是爹。”
金妤淡淡道:“可惜我和你今生无缘。”
大义一呆,却还是笑道:“好姑娘,有缘的呀!没有缘,我们怎么会碰上!没有缘,您母子怎么肯救我!没有缘,我会找到恩人么?您不晓得,大义找恩人找得苦呢!再不想小小一个小城啊!几乎就蒙住了大义这双原来就十分明亮的眼睛,所以有缘才相逢,所以有缘才相知,所以啊!有缘才要长相思。”
金妤竟然很不好意思了,忽然就罕见地羞红了脸儿,害小路吃惊到了极致。
因为金妤在别人尤其是这样的别人面前,从来也没有好像今时这样的娇羞,小路实际也是头一回遇上了金妤这样的娇羞,所以小路也不知所措了,且听这金妤很不自在地说道:“实在对不住你,你来得迟了些。”
大义也吃了一惊,也方才从欣赏金妤绝顶风采的意乱情迷中间回过神来。
金妤的娇羞当然很短,只有一瞬间,然而,小路望见了,大义也望见了。
大义只道:“好姑娘,我一点也不在乎您那死鬼丈夫,他果然是占了先,可是他早死了呀!所以我又哪里好意思去和死人计较呢!而且他又给我留下了一个百里挑一的好儿子,实在是我占了很大的便宜,所以我也只有感激他的份儿,您说是么?”
小路忍不得,又道:“你看你又说上鬼话了,我的妈妈就要嫁别人了,因为舅母说妈妈虽然不是个君子,一直都是个说一不二的好人。”
大义方才如雷轰顶,顿时不胜伤心,茫然道:“小路,姑娘,大义果然就迟了些么?”
金妤已是平定了,所以淡淡道:“好像是的。”
大义悲伤了很久,而且他再也不肯放弃如此重大重大得要命的悲伤,金妤实在烦了,忽闻悲伤中间的大义坚决说道:“姑娘,小路,我等着!”
金妤吓了一大跳,又不能平定了,兀是吃惊道:“你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大义呆呆地望着杰出的金妤,可惜金妤再不肯看她一眼了,大义顿了一顿,方才缓缓道:“大义等着金妤的新丈夫死了再娶金妤!”
可怜金妤还是糊涂,小路也茫然了,大义却是惨然,又道:“所以我就不结婚,就单等着您来和我结婚。”
小路忽道:“你要等多久呢?”
大义道:“一年半年也是等,三年五年也是等,十年八年啊!一生一世也是等!当然是越快越好了,那个人现在就不幸死了,就是最好了。”
小路怒道:“可是你怎敢咒人家死呢?”
大义悲凉了,悲凉道:“我不是咒人家死,虽然我也不是个君子,可是我也断不是个小人,我也只是要等着您的金妤妈妈,当然也要等着小路。”
小路好像也吓坏了,壮着小胆儿又道:“你就是咒了人家,那人还真就要死了不成!我不相信!”
大义惨然一笑,道:“机灵的小路,您的亲生父亲不是就死了么?”
小路不得不大大地惊恐了,怯怯道:“所以那个人也要死么?”
大义好像看见了小路十分年轻的心灵,又好像听见了这样心灵里的声音,不觉泪眼模糊,这时候又再望一望金妤,依然缓缓道:“人有旦夕祸福,谁也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会死,谁也不晓得自己会怎样死,命运不由人,命运由天定,只望天开眼,好让那个人早些儿归天,虽然也好像是咒人家死的意思,可是我又不亲自替天行道,又不亲手送那个人上天。所以我就等着,等着姑娘,也等着小路。”
小路忽然不能再享受这样的惊恐了,慌忙又拉扯着金妤道:“妈妈呀!这个人很像不正常!”
金妤看着满桌的鱼,果然就同意了小路这话,小路方才看见桌上的鱼了,忽然好像也明白了金妤曾经有过的娇羞,忽然就更是害怕大义了。
大义苦苦挽留不能,只得放这母子二人去了,去未见远,只见那小路忽然又跑回来了,竟然说是要向大义借些钱用!
因为金妤想起要买鱼的时候,发现身上又没有钱!
大义再顾不上自己沉重的忧伤,只将身上所有的钱全部给小路,一面不住口地问着小路够不够,又说不够他就回家去拿钱,又说家里钱也不够就去借钱,兀是喋喋不休,兀是手忙脚乱,兀是披肝沥胆啊!只想把心和肺也取出来给小路。
小路吃惊地看着好像很不正常的大义,实在也糊涂,可惜小路不是小虎,只肯收受一些钱,又说将来再见就还钱,说完就去了。
小路又不见了的时候,大义还在梦想着小路会再回来,然而,小路再没有回来。
大义孤独地看着是满桌的鱼,一直想了很久,也再没有想出什么好事来,忽然就感觉很空,竟是平生未有的空,空得一无所有,空得一文不名,空得一败涂地。
这时候,忽然小苗就现身来了,但见公安同志正在狠狠地瞪着自己,大义不得不又暂停了忧伤,好像也不空了,吃惊道:“我犯法了?我作坏事了?”
小苗冷冷道:“好像是的。”
大义叫唤道:“我怎么不晓得!”
小苗淡淡道:“偷钱的人以为自己正在借钱,只是忘了和人家说罢了;害人的人以为自己在害自己,只是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受报应罢了;杀人的人以为自己没有杀人,因为他不杀这个人,这个人几年几十年后也要死,所以他以为自己也只是让这个人早些死罢了。”
大义呻吟道:“你说。”
小苗道:“你要再敢纠缠金妤和小路,我就要你好看,因为你也只是个老大败坏的纨裤子弟,也只是个养尊处优的白痴少爷,也只是个乘风赶月的浪荡公子,哪里有真心实意!”
大义实际比金妤还小了几岁,只是长相比小苗老大许多罢了,所以他茫然道:“可是我很茫然。”
小苗闻言,竟然也是惨然,惨然道:“因为连我也爱上了美人。”
大义震惊,忽地笑道:“你就是金妤要嫁的人了,很好,你要多少钱?我全给,只要不是要我的命,什么东西我也给你,只求你不要和金妤结婚!”
小苗悲凉道:“可惜她连看也不肯看我一眼,可惜她根本就不认得我,可惜我也再没有胆子去高攀,我也曾不怕天不怕地,可是我偏偏要怕她!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想来你也配不上人家,只是我也断不会放弃,所以我也很想看看齐大捷有没有配不上她的短处,所以我也等着。”
大义喃喃道:“听说她就要结婚了。”
小苗冷笑道:“大捷只怕也只是作梦罢了。”
大义忽道:“你有枪没有?”
小苗一惊,道:“你想让我先打死大捷,还是先打死你?可惜我是个好人,好人怎么会杀人?”
大义恨道:“我不是好人,可惜我没有枪。”
小苗吃惊地看着大义,却也默然了。
大义回过神来,就请小苗喝酒吃鱼,小苗不吃鱼,只喝酒,喝了几杯就告别了,大义呆呆地看着小苗去了,方才出了小店,回家已是夜时,景父母正要动身往大城,正是夜间的车票,大义忽然就回心转意了,先随父母别了小城去往大城不提。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