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节 大力怀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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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五十九岁高龄了,大力为父作寿,竟然只请了自家人,所以好像根本就没有客人,连兄弟姐妹也不请!连叔伯婶姨也不请!连最好的酒肉朋友也不请!老爷不乐,道:“你是不是怕人多了太吵?”
大力赔笑道:“他们不来,您老也是高寿五十九,想也不会减成五十七八的寿,他们果然来了,您老好像还是虚寿六十,还能增寿到八十九十岁不成!”
老人道:“你是不是得罪他们了?”
大力含笑道:“爹和娘啊!亲友之间,常来常往的,也实在没有什么意思,一年半载见上一回,就是亲切的意思,三年五载见上一回就好像是新鲜的意思了,十年八年见上一回当真就是骨肉情深的境界了。”
小书好笑道:“老死不相往来就是万幸了,想二老原来各自不认得,二十几年就认得了成亲了,方才百年不遇地生下了你,实在亲切!实在新鲜!实在是骨肉情深啊!”
老爷还不明白,老人道:“大力要是有了个三灾八难,有了个三长两短,他就再不会这样说话了,就是一天不见亲友们,只怕他也会想死了。”
大力只得讪讪地支吾开去,小雪方才笑道:“二老的儿子也就是我的老子,也只是害怕多花钱的意思。”
老爷方才迟钝地明白了,却是呆呆地望着老人,老人只好叹道:“想我从前也算是个很吝啬的人了,大力满月的时候,也只办了五桌酒席,好像也只有全家当时半年的花费。”
老爷道:“我好像也算是个害怕花钱的人,大力结婚,虽然儿媳好像名震八方,我也就只办了三十五桌酒席,当时所有借来的钱啊!也才三年就连本带利还清了,可是你瞧咱们共同亲生的儿子,怎地就这样大方了呢!只一桌酒席就花掉了他整整十五天的工资!而且,好像还要害他心痛整整儿是一辈子!”
小书肚子也笑疼了,老人方才十分怜惜地请小书不要笑坏了肚子,小雪又笑道:“二位老人家也别愁,小书妈妈虽然再没有大力爹大方,也请了几个客人来。”
大力听得一震,怒道:“是真得么!有几个客人呢?”
小雪道:“您听着,也就是小几户人家罢了,小虎一家,小兔一家,小树一家,小朝一家,小归一家,小难一家,还不晓得人家来是不来呢?”
大义已是算好了这些人数,惊慌道:“哪里才几个人!这就有十几个人了!”
小雪笑道:“你放心,小书妈妈晓得你很爱钱,所以连小书妈妈自己的娘家人也没有请!幸好爷爷再没有兄弟姐妹!”
大义怒道:“小朝家穷得连饭也吃不上,哪里会有值钱的寿礼!小归家不是一家,是几家人!四世同堂啊!寿礼再多也补不上亏,可怜!小难家虽然只有父女两个人,可是小难爹比我还不大方啊!”
小雪道:“也就是这几家人,小朝一家满门也才两个人,只怕还得留一个看守家门!”
大力呆了一呆,又算了一算,忽地叫唤道:“儿子!可是还有咱们这一大家五个人啊!”
老爷顿时吼道:“咱家人就不用上席了,少几个人就省几个人,省一些是一些。”
大力方才忍气吞声,老爷却是不肯罢休,又道:“亲家人不请来,我就不作寿!”
可怜个大力也只有忍气吞声的份儿。小书却劝好了老爷,说自己娘家人实在不能来,大力方才好些了。
然而,老爷这天六十大寿正日,悲惨的现实还是让大力几乎就痛死当场了。因为不仅仅是上述那几户人家一家不缺几乎全来了,大力娘舅家的人们几乎也全部到了,连小雪吃惊不小的是,大力所谓的酒肉好朋友们几乎也全部闻风而来了。
大力呆呆地望着小书,一面哀鸣道:“小书老师,夫人,人山人海啊!”
老爷插话道:“也才五十几个人,八桌也凑不齐。”
小雪道:“这才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大力道:“可是咱家哪里有金山银海啊!”
小书很镇定,只道:“你先不要害怕,咱家不是还有些存款么!想也不致于丢丑,你快些带了人置办去!”
大力呻吟道:“还是请小书老师去罢!我可得收礼钱!”
因为小书实在太像个老师了,总以为所有的客人们全部是她的学生,所以老师怎能收受学生的钱呢!当时小书无奈,金妤未来,舅母也未来,还有些小书想见的人也没有来。
小书且收拾了失意,只好自己折腾去了。
众亲朋且围绕着好像正在痛不欲生的大力,果然都有些寿礼献上,一个道:“大力,你且体谅些罢,表叔家实在就这几个钱了,吃了你这顿好的,明儿有得吃没得吃还不哓得呢!”
一个道:“大力哥哥,礼轻人义重啊!”
一个道:“大力兄弟,我实在很想多送你些礼钱,可是你嫂子实在不同意,你也晓得,你那嫂子可不是贤德之人哪!”
一个道:“大力侄儿呀!老话说得好,有钱给钱,无钱捧场,你就当我是捧场的人家,我也不生气!”
一个道:“朋友,听说过君子之交淡如水没有,送礼也太俗气,只怕您笑话,所以我就只好空手来了,可是谁让我是个君子呢!”
大力呻吟道:“你当我是小人也罢。”
这个人竟是愤然道:“我既然是君子,怎么会和小人相交!”
又一个道:“我妈妈说你很吝啬,吝啬得四方无敌,所以我妈妈十分仰慕,非要我向你学习,这不,我正好就学会了。”
大力凄惨道:“我的夫人才是老师,你怎不向她学习!小城和我家的小书老师从来就挥金如土!”
这个人道:“可惜我是个大人了,小书老师哪里肯收!”
大力忽然看见了小难家的寿礼,竟然是整整儿三十件好酒!又有整整儿三十条名烟!竟然比小树小兔家的寿礼总和还要丰厚许多!因为小树小兔家的寿礼在当场首屈一指,大力当时几乎要向实在年轻的小难磕头谢恩了,可是小难的父亲金点竟然躲着不肯见主人!

小难只好含笑道:“大力叔,见笑了啊!这是小书老师特意买来让我和爹送你和你爹的寿礼,千万不要嫌少啊!”
大力顿时如被冰凉,却也只得呻吟道:“小美人,你可真是个好孩子,真正是小书老师的好学生,这样大年纪了,竟然还没有学会说谎!”
当时小难欲言又止,小兔只得替她说道:“果然是不会说谎的好学生,因为小书老师说这寿礼不仅仅是寿礼,还是还了从前你借给小难家所有的钱,小书老师说是一举两得,大力叔,你说好玩不好玩?”
大力好像奄奄一息了,好歹安置好了众人,特别好待了小树小兔家人,早已是筋疲力竭再不能支了,忽见小书回来,大力当时就崩溃了,当时就倒在众亲朋的身上了,再说不得,因为小书身后跟着数十个传说是穷苦的男女学生,可怜,悲夫!
所以小书实际好像是赈灾的意思。
只说老爷寿罢,阿爷寿至,原来要在小齐饭店作寿,捷妹不同意,所以换在齐门老宅举事。然而,祝寿的人也就是十几个人的光景,齐大姑齐二姑两大家人竟然只来了三个人!齐祖老姨竟然也没有来!因为齐祖说自己尚在,儿子竟然作寿,实在荒唐!奈何如今世道如此,齐祖又不是皇帝,所以只好闭门不出,老姨借口陪齐祖玩,来不得,婆婆娘家人太远,也来不得,好在大捷推着齐姑来了,小路小胜在先就请了小书一家人来,因为小胜也曾是小书的学生,小书来了。
可叹阿爷寿,老舅全家未来,所以小书又未能会舅母,倒是小树小朝两家人来了几个人,大力看见了如此冷清的场面,羡慕不已,连忙请教节约节俭办喜事的良方,阿爷笑道:“你不晓得,我家原来是请了许多人,可是这许多人里,竟然一个人也不肯来!”
大力吃惊道:“好爷,这是怎么说?”
阿爷叹道:“他们好像很晓得我家穷,也就是粗茶淡饭小菜,送了大礼哪里有得收回的赚头!送了小礼哪里好意思,所以好像也就罢了,不来了!”
大义道:“可是您家好像不穷啊!”
阿爷悠然,道:“扮富容易,哭穷好像就更容易了些。”
大力当然不肯相信,阿爷让他缠急了,只得又叹声道:“我说笑话你就更不相信了,实际是因为我老家一直重办丧事轻办婚事不办寿宴,所以我要是死了,几百个人也有!”
大力果然更不相信这话,奈何阿爷烦了,也只得叹惜不已。
小书虽然没有见着舅母,却也见识了年轻的捷妹,捷妹又引她见齐姑,方才恍然,齐姑正是当年见义勇为舍身救人的英雄人物,不觉生敬,齐姑也握了小书一握,笑道:“听说你和金妤投缘,我是她的姑姑,也好像是你的姑姑了。”
小书一怔,却道:“听说你一直在守寡!”
捷妹嗔道:“不是守寡,姑姑是在独身!”
小书道:“可是她怎么不再嫁人了?”
捷妹说不得,齐姑淡淡道:“我还没有学会走路,怎么嫁人!”
小书忽然有些害怕了,好在齐大姑二姑来找齐姑说话,当然又是些清官难断的家务事请齐姑判断,小书方才出来了。
当时主持寿宴的人不是金妤,却是捷妹!
那金妤正坐在房里歇着,根本就不出来见人,小书和树母听说还不相信,小路就领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小书和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树母进见母亲大人,但见金妤和小虎正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时候,小书就不知所措了,树母也茫然了,因为外面热火朝天,虽然只有一墙之隔,这里却是清静如水!小路好像很惭愧地摇醒了母妹,小虎道:“小书来得不巧,我正好梦见自己又当官又发财呢!”
树母吃惊道:“有没有梦见嫁人了?”
小虎嗔道:“我才几岁!怎能嫁人!”
树母笑道:“既然梦见当官发财,肯定就是梦见自己长大了,既然长大了,怎能不嫁人!”
小虎怒道:“我梦见你死了,你又活着作什么?”
树母怒道:“你梦见我作什么?我又不娶你!”
小书也生气了,忽见金妤正在狠狠地瞪着自己,就怯怯道:“您是不是梦见您当上了皇帝?”
小路好笑道:“小书老师来的真是时候,金妤妈妈梦见自己正要手刃仇人,小书老师只怕妈妈坐牢,这就来阻止妈妈杀人放火了!”
小书讪讪道:“我是个老师呀!怎能不义勇为!金妤你说是么?”
小虎正在默然,树母也说不得,金妤却是冷笑道:“我梦见自己正在和你拜堂成亲,可是我实在分不出我们中间谁是新娘子,正有仙人神人指点的时候,你就来了。”
小书方才倒吸了一口凉气,树母好像也吓呆了,金妤不再理会,忽道:“外面怎么好像有许多人?”
小路惊叫了一声,却是埋怨道:“您老人家就忘了阿爷的六十大寿么?”
金妤方才叹了口气,道:“我实在不会作菜!也不会招待客人,更不会祝寿,小路,你就替我和小虎出去多见见客人们罢,也多讨好你的阿爷些!”
小书忽道:“我也是客人,你看见我没有?”
金妤不语。
小虎道:“在金妤妈妈眼里,小书也只是个熟人罢了。”
树母也忽道:“我又是不是熟人?”
小虎无言,金妤实在不耐烦,道:“我连自己也不会侍候,还能侍候你不成!”
小书作罢,树母也只好作罢,小书没有会舅母,实在有些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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