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节 飞天会齐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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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姑还是让小伙计推着出来转悠着玩,齐姑还是站不得,所以她还是坐在轮椅上自在。
苍白的轻薄帽子抵挡不住夏天的太阳,花白的单薄衣裳阻挡不了青春的成长,青白的狭长衣绳牵系不好成长的青春,可叹是三十几岁离婚了的齐姑好像还是二十几岁待嫁的齐姑,竟然一点也不老!
原来就有些好看的小伙计当然更好看了些,形容长大了些,心灵也长大些了,精神也好像长大了许多,这时候她为齐姑顺了顺头发,为齐姑揩了揩汗珠,还妄想为齐姑啊!为齐姑抵挡着夏天的太阳!一面找话道:“您一直很欢喜小金姨,可是您总也不好意思去看人家。”
齐姑道:“她好像也不好意思来见我,我又好像是她的长辈,晚辈不来拜见长辈,长辈反而去拜见晚辈不成,哪里是我不好意思!”
小伙计格格笑道:“您是小金姨合法的长辈,可惜小金姨好像没有承认,人家的小儿子也叫唤您是姑姑,您好像也没有生气。”
齐姑果然生气道:“小妹才是她们的姑姑!”
小伙计竟然叹了口气,方才又道:“小捷姐姐当然是小虎和小路的小姑姑,当然不应当叫唤您是姑姑,只是因为她们也爱您的意思,不说她们了,就说您一直和风筝姨是好朋友,可是人家一百回请您去玩,可是您一回也没有去玩。”
齐姑也叹一声,道:“你不晓得,风筝是山,我又不能走路了,所以我就等着她来看我。”
小伙计果然糊涂了,只好又别话道:“从前,小仪老师在的时候,您经常要去看人家,人家现在没有了,您就再没有去人家家里玩,您不晓得么?小难老要想您,可是您就是不想小难!”
齐姑淡淡道:“我不好意思去了。”
小伙计又笑了,道:“是不是小难一直想请您作她的妈妈,当然也请您嫁给她的老子。”
齐姑忽然怒道:“小难就是个贱丫头,看见谁也想亲近,看见谁也想叫唤妈妈,一点意思也没有!”
小伙计不敢再逗着齐姑玩,只好住口了,且推着齐姑到了那一片小树林,忽然又忍不得了,所以她又好笑道:“您一直有些不好意思,大捷叔和大胜叔是您的亲侄子,可是您好像也见不得,见了他们好像也会不好意思。”
齐姑无奈道:“虽然我是他们的亲姑姑,可是我的这两个侄子也太大了些,一个比我还要大几岁,他们又不是姑娘,所以我当然要不好意思。”
小伙计哭笑不得。
大捷和大胜联手找来的时候,齐姑果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小伙计又一回目瞪口呆,因为齐姑竟然羞红了脸儿,虽然小伙计见识了许多回,却仍然好像是第一回见识如此奇怪的齐姑,所以她仍然是又惊又奇。
大捷和大胜倒是不在意齐姑的不好意思,虽然好像是大人当场捉着了正在淘气捣蛋的小儿家。
然而,二人也依然无比地敬重齐姑。
大捷说阿爷又在想念齐姑了,所以要快些背了齐姑去见阿爷。
大胜说大姑二姑两家人又闹翻了天,所以更要快些请齐姑去看看,看是施展手段镇压一方呢,还是慈悲为怀和解双方?
可叹齐姑虽然好像再也站不起来了,却好像仍然是整个齐家的中心人物,有了纷争找齐姑,有了恩怨找齐姑,家有小事齐姑断,家有大事齐姑判,祸事美事好坏事啊!一如既往仗齐姑。
所以齐姑实在是个不小的人,实在是个有些大的大人。
齐姑好了些的时候,她就静静地看着当前的两大侄子,虽然大捷正在喋喋不休地诉说阿爷想念齐姑的好话,虽然大胜也正在不厌其烦地讲述齐大姑齐二姑两家人盼望齐姑的好话,可是她安定之后就好像入定了,好像根本就听不见!
小伙计也看不下去了,也请齐姑回应那两个实在很有孝心的大人。
齐姑方才又叹了一声,道:“你们是不是又害怕我再去撞车玩?”
大胜慌忙道:“实在是大姑的好女婿又不经意惹得大姑生气了,生气也罢了,可是这个大姑生气到好处,竟然想休了女婿!竟然要逼着表姐换一个丈夫玩!表姐夫当然吓坏了,可是他虽然吓坏了,却没有承认错误改正错误的意思,反而梦想劝得表姐和儿子去他家住着,竟然再不肯作上门女婿了!说他自己也十分想念自己家的老人,十分想要如同孝顺大姑一样孝顺自己的二老。大姑实在生气,生气到高处,她老人家竟然想先消灭了女婿再找人家二老算帐!二姑家倒是好了些,二姑也没有和儿媳打仗,也只是十分厌烦二姑父罢了,也只是不想看见二姑父罢了,听说当今小城有许多老年夫妻也玩起了离婚的游戏,她也心血来潮了,想和二姑父离婚玩。所以这时候两家人就正在不得安宁,请小姑姑千万要去看看好戏!”
大捷也道:“姑姑不晓得,大姑三天看不见姑姑,她就以为再见不着姑姑了,也不晓得她自己哪里又得罪姑姑了。姑姑从小就爱动,所以二姑有五天没有见着姑姑,就以为姑姑又跑出去藏起来玩了,以为肯定是小鱼大夫多管闲事治好了姑姑,她又从来就跑不过也玩不过姑姑,所以再找不着姑姑了。爷还好了些,毕竟是个顶天立地的爷,只是爷有七天见不着姑姑的时候,他就老不像话了,竟然请天保佑小鱼大夫治不好姑姑的腿!竟然求地害姑姑永远不要站起来玩!当然更不要嫁人,他才好一直守着姑姑玩。”
小伙计已是流下泪来,齐姑姑缓了一缓,方才轻轻一笑,道:“也有两年多了,你们好像一直害怕我会去找死,关我在乡下不说,好歹同意我出来了,必定还要让这个小丫头看着我,你们实在厉害,让老娘看着我也罢了,还让个世上最古怪的人看着我,这也罢了,可是你们还让那些不是人的动物看着我!所以我实在有些糊涂,想我早就是个废人了,你们留着我根本就没有好处了,不但没有好处,你们反而要白白赔上许多钱物,小城怎么会有你们这样不通时务的傻人!人家家里有我这样的人,早就不管不问了,早就扔了。”
大捷瞪着大胜说不得,大胜只好泣道:“姑姑很好看地活着,就是我们最大的好处了。”
齐姑道:“好人求生不求死,我又不是神仙,当然也会怕死,听说过千古艰难惟一死的话没有?虽然不容易生,想也不容易死,我说齐姑不死,齐姑就不死,你们竟是些什么人呢!一直也不肯相信我的话。”
大胜也说不得了,想要背齐姑回家用午饭的时候,齐姑不肯,大捷却带来了阿爷和婆婆共同为齐姑研制的饭菜。
兄弟二人静静地侍候齐姑用好了饭,小伙计也吃了些,因为齐姑实在想多看看夏天,兄弟二人也只得第一千回请小伙计留心,方才去了。
小伙计推着齐姑转到了小河边的时候,齐姑也才看出正是当初遭遇花妇人的所在的时候,大小二人就看见有好几个人正在打架。
原来打架也平常,原来打架也不好看,只是这几个人虽然也是不好看的打架,却好像根本就是不寻常的打架,因为这样的打架好似打仗!
因为这样的打架好比斗杀!
小伙计登时就吓坏了。
**个人打斗打到好处,就有一个人不幸地倒下了,七八个人混战到妙处,就共同发现了不请自来的齐姑和小伙计,七八个人无端让二人扰了雅兴,不得不共同停顿了下来。
这时候,有两个人忽然弃了地下的伙伴,忽然就跳下河去了,很快就游开了去,竟然好像比河里的鱼还会玩水!
大约是因为那五六个人全部不会玩水,至少没有那两个人那般会玩水的手段,所以这五六个人又呆了一呆,忽然全部转移了方向,也就全部转移了愤怒,共同注目不幸的齐姑和无辜的小伙计。
于是,一场以众凌寡恃强欺弱的故事就要发生!
小伙计虽然害怕到了极致,竟然根本没有不顾齐姑自己逃亡的意思!好像比跳水的两个人仗义多了,因为倒在地上的人没有死,被同伴抛弃了的可怜人正在呻吟。
齐姑根本没有害怕。

小伙计抖抖地握着齐姑的时候,齐姑也静静地握着小伙计。
于是,小伙计奇迹般地不再害怕了,忽然推着齐姑就逃!
齐姑叹道:“笨丫头,逃不了了。”
小伙计只好不逃了,忽然捡起些小石头挥向那五六个人。
这五六个人正在聚集着愤怒,愤怒长大到很大的时候,齐姑和小伙计不得不危在旦夕。
齐姑又叹道:“丫头,原来我就不想死了,现在却只好死了,只是累上了你,齐姑实在不好意思。”
小伙计哭道:“你不要死,看我和他们拚命!”
小伙计冲向了那五六个人。
这五六个人一惊,正中的一个人一闪身,小伙计就撞在大树身上了,果然有些笨的意思,登时就撞得不知所措,拚死正要再不自量力地拚命的时候,少男和少女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好几个小叫花子,当中就有二三个小叫花子认得齐姑,所以发一声喊要救齐姑。
苍白的齐姑忽然想起了从前自己和风筝妄想救金妤七人的故事,忽然就流下一滴苍白的泪儿来。
原来叫花子也要见义勇为!
那几个小叫花子发动了的时候,领头的少男少女也发作了。
然而,这几个人根本不是那五六个人的对手。
已经长得和大人一般高下的小夜偶遇此事,当然也参战了,当然也被打倒在地。
齐姑不再动容的时候,就瞪着多管闲事惹火上身的许多少年小人儿们发呆。
这时候,所有的叫花子心上正在呐喊小虎。
这时候,少男少女心中正在想念小虎。
这时节,小夜正在心中呼唤小虎。
然而,小虎没有来。
那五六个人缓了一缓,不再理会被打倒已然无力再战的少年小人们,全部围上了孤独的齐姑。
少男小夜忽然双双爬起来再战,也只咬了人家几口又倒下了。
这时候,飞天来了。
飞天动用了飞天的功夫,闪电般到了齐姑眼前,闪电般划了划手儿,闪电般击倒了全部的敌人。
齐姑目瞪口呆。
神奇的飞天没有消灭那五六个人。
所以那五六个人很快就爬起来跑了,只以为大白天里作了一梦,在梦里,忽然就挨了天雷轰顶,在梦里,忽然就一败涂地,在梦里,忽然就万劫不复。
因为他们虽然跑出了梦境,却没有跑出小苗和小珠的手心,二警很轻松地收拾了残兵败将,方才过来说话,实际也是巧遇的意思,不想巧遇上了一桩大案,更不想成功地破获了这宗大案,所以二人实在有些兴奋。
几个小叫花子早就爬起来了,先是撒欢儿般地报复那五六个人,后来又撒欢儿般地见齐姑,几乎没有人知觉那神奇的飞天功夫,所以众人们全部大惑不解。
齐姑请少男少女和叫花子们去了。
小珠也早扶起了小伙计,小苗瞪着远去的少男少女发呆,因为其时少男已然有了生计,正是小苗干的好事,少女也让一户人家收养了,正是小珠为花妇人分了一份忧,可是少男少女还要忙里偷闲似地出来和叫花子们玩!
小夜也见了齐姑,因为齐姑想和飞天说话,他也只得和小苗小珠押送那六七个人别去了。
齐姑呆呆地望着好像非男非女的飞天,飞天静静地看着好像似醒非醒的齐姑。
小伙计忽地叫唤道:“就是这个大人救了我们!”
齐姑一怔,道:“丫头,你认得这个大人么?”
小伙计一呆,茫然道:“不认得。”
齐姑也茫然了,道:“丫头,你看这个人是男是女?”
小伙计又一呆,道:“我我也不晓得。”
飞天忍不得,怒道:“我当然是个姑娘!”
小伙计忽然大喜,忽然就捉着飞天,一面叫唤道:“我要跟您学打架!我学会了,才好保护小齐姨!”
飞天低叹一声,道:“可惜我不会打架。”
小伙计又糊涂了,飞天忽地微笑道:“恭喜两位,贺喜两位,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齐姑忽也道:“我不认得你,你好像也不认得我,可是你为什么要救我?”
飞天轻轻又一笑,道:“从前你也不认得金妤,从前金妤也不认得你,可是你们为什么要拚命救金妤!”
齐姑不得不又害羞了,害羞道:“可惜我也不会打架,所以我也只是自作多情罢了,所以我反而白白丢人现眼了一回。”
飞天淡淡道:“你救了金妤,我救了你,所以金妤也不欠你情,你说是么?”
齐姑又一怔,道:“金妤怎么晓得那天是我和风筝干的好事?你又怎么晓得我的丑事?”
飞天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齐姑气极败坏道:“你又不是金妤,你替她还什么情!”
飞天冷冷道:“飞天就是金妤。”
齐姑恍然了,叹道:“我想起来了,小鱼大夫说金妤有个很会打架的朋友,原来这个很会打架的朋友就是你!可是你虽然长得有些大,终于也只是个姑娘,你看你怎能这样会打架呢!只怕神仙也没有你这样的本事,只怕妖精也没有你这样的手段!”
飞天没有生气,轻轻握了齐姑一握,轻轻道:“因为我是飞天。”
齐姑茫然道:“飞天是什么意思?”
小伙计又叫唤道:“小齐姨,方才她肯定就是飞来的啊!”
飞天就要走了,请齐姑替她多看看金妤。
齐姑同意了,却是十分不舍得飞天走。
末了,飞天飘然走出几步远,齐姑忽然叫唤道:“飞天,你也撞上了车的时候,你会不会也让车撞坏了?”
飞天立定了,且回头来,又轻轻笑了一笑,道:“飞天不会让车撞坏,因为飞天不傻,所以飞天根本不会撞车玩!”
飞天话毕又走,齐姑气坏了,却是怒道:“你又要去哪里玩?你怎么不自己去看金妤?”
飞天没有止步,当然也没有回头,然而,飞天的声音缓缓传来,话道:“因为飞天在金妤眼前的时候,飞天不会想念金妤,因为飞天远在天涯海角的时候,飞天就会想念金妤。好比是在家的人不会想家,好比是出家的人才要想家,你说是么?”
齐姑也是泪如雨下。
小伙计推着齐姑转出了小树林,转到了小城西山下。
因为小城西山下有小城仪南碑。
小城仪南碑前,风筝正在流泪。
风筝见了齐姑,更是伤心,抱着齐姑哭得天旋地转。
风筝告诉齐姑,大通更是有钱了,所以经常和别的姑娘玩,所以经常不回家,所以啊!风筝经常要忧愁。
齐姑请风筝不要再哭了,因为风筝的泪儿弄湿了齐姑的衣裳,虽然正在夏天下,齐姑依然要寒心啊!
风筝听话不再哭了的时候,齐姑就给她讲了方才飞天打架的故事,小伙计也额外传说了飞天那般神奇得不可思议的功夫。
齐姑道:“你是风筝,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你飞天。”
这时节,风筝已然奇迹般地转换了思想,已然奇迹般地恢复了风筝从来的风采,竟然生气道:“怎么没有叫我去看她打架玩?”
齐姑如释重负,也是微笑了,道:“怪我忘了叫上你。”
小伙计哭笑不得,道:“我们都要死了,哪里去通知风筝姨!”
风筝忽然又怒道:“当初我们撞车子的时候,她怎么不来救我们?可怜她果然现身了,仪南姐姐怎么会死?你又怎么会报废?”
齐姑悠然道:“她说她不是傻子,所以她不会去撞车玩。”
风筝也气呆了。
这时候,大捷和大胜又慌忙跑来了。
原来是小苗让小夜通知了大捷大胜,二人当然不得了,当然心有余悸,慌忙再出来寻找齐姑,好在大捷好像心有灵犀,跑来西山仪南碑下,果然找着了齐姑。
风筝一个人回家,齐姑竟然也放心!
齐姑回到乡家,告诉整个齐家人:
齐姑见识了天下无敌的飞天,所以齐姑要学打架!
整个齐家人不知所措,又惊又喜,又怕又忧,这时候,捷妹就说好像没有人会打架,齐姑说小虎好像就会打架,所以她就想住到人家家里跟着小虎学打架!可怜她连路也不会走,又怎能学打架呢!齐祖说大大的长辈怎能拜小小的晚辈为师!齐姑方才有了些犹豫,方才暂时无话了,整个齐家也方才全部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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