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 五小小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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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去了,正当秋天的时候,金妤家四围那一大片土区正在翻建小学堂。
当时小城学校少有,各家争着要上学的小孩子们年纪不等,周围又根本没有幼儿园,所以各家年纪不等的小儿女们就要一同入学,在先提前二月就要报到考试了。
小兔小岁小路几个有大喜在先专职教育,已经认得许多字了,小朝小树跟随大树也读了些书。
当时这几个小年轻人由着各自的家人前后到了小学堂。
小兔的孪生兄弟小岁原来也是要一同入学的小学生,因为老舅坚决主张小兄弟二人共同在一校读书,才是兄弟手足分不得的意思。
然而,舅母坚决不同意,坚决要活活拆散这对好兄弟。
老舅只想着成全两个儿子,说兄弟俩在一处好着啊!省却了许多麻烦,丢了一个就好像还有一个,有了一个好像就有了一双,自家人看着消闲,老师看着有趣,同学看着好玩,原来没有意思的学问也有意思了,原来没有生趣的生活也有意思了,也不会计较小兔的斯文和小岁的不斯文,也不会计较小兔的听话和小岁的不听话,因为果然有一个人淘气的时候,老师也实在不晓得竟是谁在淘气,同学们也只有欢喜的份儿,老师也只有忧愁的份儿。双生儿女龙凤胎并不罕见,可是一模一样的双生子就好像非常罕见了,连父母家人也好像分不清的双生子就几乎是百年不遇了,不仅仅好玩,还会让兄弟二人从此赢得众人们的好奇和关注,成了名又读了书,却是再好不过的美事呵!
舅母却说正是因为小兄弟长得也太像了些,像得简直就是一个人了,像得连舅母也分不出来了,如此时,学校的老师又哪里分得出来!而且这两个人从来在一处,不是争风吃醋,就是打架斗殴。争风吃醋也罢了,不过是一个委屈一个不委屈,不过是一个吃了亏一个占了便宜,不过是一个春风得意,一个欲哭无泪,打架斗殴原来也罢了,有胜有负也罢了,可是低沉的小兔每打必让,大有谦谦君子之风,不幸的是,小岁每斗必不让,很有堂堂小人之度。所以一回回原来就是无中生有的打架,小兔就一回回惨败,从来也没有胜利的征兆,而且小兔根本就不想得胜,只求一败。所以舅母只怕小兔就让兄弟打坏了,或是从小就被人欺压惯了,将来如何为人立世!如何成家立业!打架让得,学习也能让,工作让得,金钱也让得,除了父母家人不能让,只怕新娘子也能让。而且,有最不幸的是,这兄弟二人从会动会说话的时候,就一直在争执,争执是谁大谁小谁兄谁弟这等原来就极其简单明了的问题,根本不幸的是,好像根本就没有人晓得这兄弟谁长谁少谁尊谁卑,因为连舅母也记不得了,所以好像就是千古之迷了,更不幸的是,小兔百事皆让,独有这一件死活不让,原来君子果然有所为有所不为!所以二人单单为这一件一直争执到了如今,没有了输赢也就好像没有兄弟了,并列为兄弟,兄乎!弟乎!
只说当时夫妻二人实在争执不下,大喜只得现身来裁判胜负,原来他很有心想要偏向儿子,忽见几乎是国色天香的舅母正在狠狠地瞪着自己,当真是凤眼圆睁,果然是柳眉倒竖,横来是威而不怒,怒则风生,竖来是不怒而威,怒就水起,所以她一怒更可怕,一威更可畏,所以大喜又怕又惊又茫然,也只得偏向了从来十分娇美又原来霸气十足的美儿媳,所以小岁就只得孤零零地先去别的学校报到了。
老舅很是辛酸,辛酸得几乎想作儿子的同学,可是舅母根本没有怜悯败将的风度,竟然不让老舅辛酸!所以老舅好像很欢喜地先后送一对儿子去小学堂报名。
只说着这五小报名的故事,小齐老师从来就是个很不像大人的女儿家,不像大人也罢了,可是她又根本不像个老师,可是传说小齐老师又像很多人物!慈祥的家人说她像学生,愤怒的学生说她像坏人,同事操戈的老师说她像老人,迷惑不解的邻居说她像尼姑,无可奈何的校长说她像姑娘,这些也罢了,可是她那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女朋友竟然说她不像姑娘!不像姑娘也罢了,可是这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女朋友反而说她像和尚!
小齐老师原来从大城师范学校毕业,竟然被分到了远离家乡的小城小学堂,这时候也才来学校实习,才来就让她收最小的学生当学生。
当时小齐老师召见入学的新生儿等,小树就是第一个。
树母很是怜惜女儿,再不肯劳女儿亲自走路,根本不相信小路传说女儿走路很好看的好话,所以她竟然抱着非常年轻更非常可爱的女儿来见小齐老师,哪里是入学,好像出门消夏走亲戚,活像到医院看医生,而且大树还在一旁忠心耿耿地护驾!
可叹小树年纪实在太小,只好五岁光景,可叹小树架子实在太大,几乎就是皇帝亲征的架子了。
当时小齐老师见了这三个人就大吃一惊,道:“小孩儿家还不会走路就想来上学玩么?”
树母只好很不好意思地放下女儿,小树果然会走路,走路果然很好看。大树赔笑道:“还请小齐老师多多关照我家小树!”
小齐老师悠然作态,淡淡道:“小孩儿,几岁了?”
小树含笑不语,大树只得代道:“五岁了。”
小齐老师一怔,又问道:“小妹妹几岁了?”
小树含笑不语,大树只得又道:“四岁余十个月。”
小齐老师登时跳了起来,害大树几乎吓倒在地,且听那小齐老师怒道:“回家玩去!回家吃奶去!没听说七周岁才能读书么?谁说会走路就能读书,谁不会走路,疯子也会走路,傻子也会走路!”
小树似笑非笑道:“你会走路不会?”
小齐老师冷冷道:“我有腿,怎么不会走路!”
小树问道:“你是疯子?还是傻子?”
小齐老师大怒,树母茫然道:“儿啊!你的这个老师不像是疯子,也不像是傻子,倒像个姑娘。”
小齐老师气坏了,大树悻然,树母却是很欢喜地重新抱上小树就走,因为树母再不舍得让女儿读书,也只想守着女儿生活罢了,多守一岁也是福啊!
大力领着小雪来学校,先是没有找着妻子小书老师,小雪说小书老师好像去别的学校玩了,所以大力只得亲自让儿子陪同来见这位实在有趣的小齐老师。
小齐老师再不晓得小雪正是小书老师的亲生儿子。
小雪年纪太大,已有九岁半了,所以小齐老师也不肯收,小雪正是不想读书只想玩的意思,可是大力很想让小雪读书,因为大力实在不能忍受儿子那般丰厚得可怕的天真活泼,也就是极度顽皮淘气的意思。这时候但见人家老师不收,大力就只得苦苦哀求,小齐老师到底是个真正的姑娘,也就同意了,可是她听说小雪未随父姓跟了母姓又大惊小怪了,实在想不通,竟然要小雪改姓氏!大力十分欢喜,竟然是高山流水得遇知音的意思!可叹小雪竟然宁死不从,好一派小男子汉小丈夫的精神。

小齐老师一怒之下,断然不收,大力又苦苦哀求,哀求之际,好像难免就碰手碰脚了。
小齐老师震怒,也不晓得正是小雪碰手碰脚非礼她以激怒她,于是小齐老师当然轰了这对父子出去。
老舅亲自领着小兔来见小齐老师,小兔也年将九岁,小齐老师收得勉强,且问道:“先报上名字来,下月再考试。”
小兔怯怯道:“小兔。”
小齐老师又吓了一大跳,倒不是因为她原来也害怕原来就极可爱的小兔子,而是因为年仅十七八岁的小齐老师一辈子也没有听说过有人用小兔子作名字,所以她竟然不允许有这样的名字!也只是她自己古怪罢了。
因为小兔好像也没有别的名字,老舅也只得茫然了,且听小齐老师坚决道:“小朋友,换名字!”
小兔斗胆道:“不换,因为是我的金鱼姑姑给的名字。”
老舅也说是决不换名字,小兔又没有伤天害理,又不怕因果报应,再用不着改名换姓。
小齐老师来不及吃惊“金鱼姑姑”的说法,怒道:“不换名字也好,就换人!你回家找小兔子们玩去!”
老舅果然想到了换人,然而小兔和小岁正是抓阄才抓到了这间小学堂,因为小路也要来这里读书,当时当然不肯回家换人,老舅瞪着小齐老师,小齐老师虽然有些惊慌,却也决不口软,小兔小小年纪也很有自尊,只得和父亲回家找舅母说话。
这父子二人才去,金点陪着女儿小难就进来了,节父也领着儿子小节进来了。
小难好像再没有毛病,而且小难的母亲大名鼎鼎啊!鼎鼎大名的仪南老师,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所以小难顺利过关。
小节却是乡村户口,小齐老师坚持原则,拒不受理,小难很同情地看着小节,小节没有沮丧。
小节随父亲回来和小苗兄妹说了,小苗也为难,小警大怒,亲自领着小节再来会小齐老师。
小齐老师正在用饭,见了小警,主动含笑道:“小姑娘,你的弟弟在农村,到城里上学上不得。”
小警道:“我是城里人,我的儿子哪里是乡下人!”
小齐老师吓坏了,饭也吃不下了,小警看着好玩。小节好笑道:“我的小警妈妈是个警察阿姨,你敢不收我作学生,小警妈妈就请你去牢里玩。”
小齐老师吓傻了,话也说不出了。小警叹道:“这个人原来是个傻子,哪里会教书!小节回家,明儿再找别的学校玩去!”
小警小节不见了,可怜的小齐老师也没有清醒。
午后,小虎小路和金妤静静地来到学校。
小虎不肯进去玩,小路和金妤只好先去,实在可爱可爱得几乎绝顶的小齐老师正在恭候,竟然心血来潮问着小路的父亲在哪里,因为小路除了七岁略大一些外实在没有别的不好处,可叹这小路竟然回说是没有父亲!
小齐老师很惊恐地看着依然小巧的小路,又更是惊恐地望着金妤,始终从容的金妤淡淡道:“我肯定不是他的父亲。”
小齐老师呻吟道:“家长,这是怎么说?”
金妤没有说话,无话也罢了,可是这个金妤竟然也没有否认小路没有父亲!所以小齐老师也不肯收,金妤方才震惊,轻声道:“父亲上学?儿子上学?”
小齐老师强横道:“没有父亲,我就不收!”
金妤道:“谁说没有父亲的人不能上学,你看你这个坏人!”
小齐老师道:“好人!我说的,没有父亲,哪里来的儿子!”
小路虽然听不分明,却是大怒了,然而金妤很容易地让小路的愤怒化为泡影,也只是看了他一看罢了。
这金妤且领着儿子出来,竟然也是如释重负的意思,小虎在外慌忙接上。
这时候,这样的三个人就看见了小朝婆婆和小朝那样的两个人,当时来学校报名的人物好像也就只剩下这祖孙二人了。
小朝婆婆见了金妤,诚惶诚恐之后,就当然地请教入学的故事,金妤虽然好像有些喜欢这两个人,却是笑而不语。小朝也认得小虎和小路,当时小路很委屈地和小朝婆婆说自己上不了学,也和小朝说了原故,可叹小朝婆婆听说就十分糊涂了,可怜小朝听说小路仅仅是因为没有父亲人家学校就不收,她就死活也不敢去拜见那位实在有趣的小齐老师了。因为小朝好像更有自尊,因为小朝实在可怜,不仅仅没有父亲,可怜她连母亲也没有,只有眼前这样老可怜的一个老祖母,连祖父也没有。祖孙二人苦难为生,相依为命,小朝婆婆实在没有力气挣得许多钱,只有些年老的力气捡破烂卖破烂,别外也只有些力气活着罢了,所以老幼二人十分艰苦,也只是老人好一片老心机,方才坚决要送孙女儿上学,也只是不让孙女儿将来继承祖业破烂为生的意思。
那金妤心中一动,就要小虎陪小朝去报名,小朝始终敬爱金妤,不敢不去。
二人去后,金妤就含笑等着,果然小齐老师很快就冲出来了。
小虎小朝联袂出来的时候,小朝告诉金妤,小齐老师不仅仅害怕小朝,更害怕小虎,因为小虎生气到好处,几乎就变成了真虎,所以小齐老师只好逃命。
只道大力和儿子一个沮丧一个欢喜,且回家来,但是见着又年轻又漂亮的小书后,小雪再不敢说话,更不敢欢喜,因为小书就是小书老师,正是当今小城杰出的小书老师。
大力却是悲痛欲绝般地向小书报告了该死的小齐老师有眼无珠的鲜活故事。
小书听说小齐竟然连自己的儿子也不肯收,顿时七窍生烟,且领着这回是沮丧的儿子和欢喜的丈夫一径到了学校,活像领着一大一小两条狗儿的情形。
小齐看见这三个人走在一路就不得不惊惶失措了,慌忙抬出老校长来抵挡小书。
然而,好像根本就没有人能抵挡小书。
老校长也很清醒,小书原来也不是正宗科班出身,却是小城从来就数得着的名人,连大城的大学人也赞叹小书是奇才,才原来也不足为奇,奇才就好像十分罕见了,所以大城大学正在和小书合作许多位在学术前沿的课题。
当时小书瞪着好像正在发抖的小齐,小齐只好主动求饶,老校长根本就没有见识过五小,小齐接见了三十几个小学生,也就是那五个学生好像不合格,校长照单全收了,让他们一一参加入学考试。
小书忽然说是要亲自执教五小这一班新生,校长虽然有些吃惊,却也只有同意的份儿,这才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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