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章 求子良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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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衙门,夜色清朗,微风阵阵。秦伤怀心情出奇的好,就听胡铁甲道:“师父,那师爷最后忽然跪下,明摆着是怕师父施法报复,他越怕,越要整他,咱们几时做法,下蛊还是叫小情…小情姐姐去。”秦伤怀笑道:“整什么整,我们能出来已是谢天谢地了,我要找柳姑娘去。”左右环顾,也不知道白天吃饭的“天宝美食阁”在哪个方向?
只听身旁轻笑几声,小情显出身形道:“还找什么找,你的柳姑娘早来了。”身形朝外一飘。秦伤怀跟着望去,就见墙头上跃下一条黑衣人影,正是柳叶飞。秦伤怀喜出望外道:“你怎么来了?”柳叶飞浅浅一笑道:“你在院子里胡说八道的时候我就来了,何止是我?”她低哨一声,四面暗处角落里窜出来十几条黑影,齐朝秦伤怀招手道:“老大,老大!”胡铁甲道:“奶奶的,你们这群家伙,那么快就…就学我了。”
柳叶飞朝众人一挥手道:“出城!”大伙掩在夜色之中,出了西城又回到那幽名古道的寨子里,这时再度篝火高举。秦伤怀和柳叶飞站在中间,胡铁甲率领众人一起跪地磕头,硬要拜秦伤怀做老大。秦伤怀为难道:“我,我做不了。”胡铁甲哪里肯听,吆喝道:“师父若是不肯做老大我们就长跪不起,绝食!”身后十几个山贼哄道:“绝食!绝食!”柳叶飞站出来笑道:“这样吧,我来做你们老大如何?”
胡铁甲指指自己胸前的十字伤疤道:“也好,师娘做和师父做都是一个样,兄弟们,今后西天王母柳姑娘就是我们的老大,当然我还是秦大师的徒弟。”那十几个山贼齐道:“拜见西天王母柳姑娘大王。”柳叶飞笑弯了腰,觉得也蛮威风,逐个瞧过道:“你们多少人,都叫什么名字?”胡铁甲清点人数道:“还剩下十三个,你们自报家门。”
撒尿山贼第一个举手道:“我叫‘叹息鬼’。”营帐山贼接着道:“我是‘缩头鬼’。”下一个道:“拍门鬼。”“小气鬼。”“糊涂鬼。”柳叶飞笑道:“你们怎么都是鬼?”胡铁甲道:“这名字都是我取得,师娘别瞧他们各个其貌不扬,都有你意想不到的本事…”柳叶飞瞪了他一眼道:“忍无可忍了啊,不许再叫我‘师娘’!”胡铁甲瞧了瞧秦伤怀,秦伤怀佯装挠头没看见。胡铁甲笑道:“明白明白。”侧身道,“不早了,兄弟们各自收拾收拾,今后师父和老大去哪我们就去哪?”转回又朝秦伤怀拜道:“师父,徒儿最后一次感谢救命、再造之恩,晚安。”才要走,忽然神秘笑道,“师父,明天徒儿带你去个好地方。”
待胡铁甲走远,柳叶飞一指秦伤怀盘问道:“你们要去哪?”小情也是晃出身形道:“去哪去哪?我也好奇。”秦伤怀瞧着两女,虽是一人一鬼,倒是相同的神情,忽然间觉得自己好幸福,身边有这样两个全然不同,又极其相似的美女陪伴,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转而仰天笑道:“去…去睡觉喽。”柳叶飞秀眉一横道:“等等,还有另一个问题。”秦伤怀道:“什么?”柳叶飞皱眉道:“那抠门县令怎么知道你是巫师,怎么会请你去?”小情道:“这个我知道,主人的通缉令上写着:说主人妄用巫术,招狼鬼拆毁庙宇…,所以那县令知道主人会巫术。”柳叶飞点点头,还是不解道:“那也不对,城里明明有别的巫师,那白鸡门的四大弟子不都在,怎么偏偏找上他?”小情道:“这个我也知道,白鸡门的四个弟子忙着替李家狗少招魂,县令不知道他们在,且八姨太临盆在即,他病急乱投医,才找的主人。”
柳叶飞点点头,忽然奇道:“你怎么都知道?”小情笑道:“我没事做,不就喜欢东瞧西瞧,晃来晃去嘛。”柳叶飞哦了一声,回头一瞧,秦伤怀人都不见了。只听小情娇滴滴焦急道:“啊呀,主人不见了,我要去找他了,柳姑娘晚安。”一晃不见。柳叶飞嘀咕道:“你找他,你找他能做什么?”转而吼道,“胡铁甲,你给我死出来,你们老大没地方住啦。”
这一觉秦伤怀睡得特别踏实,早上醒来,身边鸟语花香,空气清新,恰如身在世外桃源一般,起身环顾,桌上已摆了早点。秦伤怀心道:莫名其妙收个徒弟,铁定是误人子弟,将来总有露馅的一天,还需找个机会如实和他说了。
吃过早点,秦伤怀走出屋门,胡铁甲就在门外不远守着,恭敬道:“师父早,徒儿在此等候多时,有事禀告。”秦伤怀奇道:“什么事?”胡铁甲凑近小声道:“就是昨晚那个替狗官接生的稳婆,一清早找上山来,指名找你。”秦伤怀皱眉道:“她找我有什么事?”胡铁甲摸了摸下巴道:“我想她难道也是来拜师的?”
秦伤怀苦笑道:“走,去见见。”两人来到寨前,老远就见那稳婆坐在树下打盹。秦伤怀责怪道:“兄弟,咱今后不做强盗了,要善待老人,就算是强盗,你们总也不乱杀妇孺老幼吧。”胡铁甲急忙点头道:“是是,师父心怀仁慈之心,可这稳婆自己要坐那等的。”说话间来到树下,稳婆猛然惊醒,尤自惶恐,见是秦伤怀,直接跪地磕头。秦伤怀吓一跳道:“干吗?快扶起来。”
胡铁甲赶紧将稳婆搀来。秦伤怀道:“稳婆,你这是干吗?”稳婆老泪纵横道:“老婆子接生三十余年,昨晚最是惊险,幸亏大师法力高强,神通广大,不但保那母子平安,还救了我一命,特意来叩谢大恩。”秦伤怀点头道:“哦,那狗官用性命要挟你是不是?保不住母子拿你问罪!”稳婆摇头道:“这倒不是,老婆子接生三十余年,母死子死,母子同死,都是常有之事,不足为奇。”
秦伤怀和胡铁甲互望一眼,胡铁甲道:“那到底什么事谢我师父?”稳婆道:“唉,老婆子世代接生为业,从来不需读书认字,斗大的字认识没几个,昨晚大师那条咒,我根本就看不懂啊。”秦伤怀奇道:“啊?那我看你念念有词在读什么?”稳婆道:“我就反复念‘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可没想到,大师法力如此神通,不但保佑母子平安、顺利生产,还为县太爷延续了香火。老婆子心存感激,打听到大师可能上了山,才连夜爬上来的。”
秦伤怀恍然大悟,心道:难怪昨晚你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我,原来这样,‘念错一字,杖责三十’县太爷这一句把你吓着了。缓缓道:“原来如此。”稳婆抬头惊道:“难道大师早就知道?”胡铁甲道:“废话,我师父当然知道,好在他未卜先知,法力无边,立刻补了一段咒,不然狗官家一尸三命,不但你命不保,还连累我师父一世英名,你该当何罪!”稳婆吓得直哆嗦,捧出十两银子,又跪下道:“是是,老婆子知错,所以今日特意献上十两银子供奉大师,还望大师看在老婆子一片赤诚之心,收下吧。您若不收,我便不起。”
胡铁甲一瞧秦伤怀,秦伤怀犹豫半天,心道:真怕了你。于是道:“好吧,你若真心给我,我也不推脱了。”接过十两银子,搀扶稳婆道,“起来吧。”可哪知稳婆反往下沉,瘫在地上道:“老婆子还有个请求。”秦伤怀心头一凛,似有不祥的感觉。果然,稳婆道:“老婆子接生三十余年,见过的巫师助产着实不少,五花八门、花样繁多,成效多半不灵。唯独昨夜,大师临危而来镇定自若,一看便知是高人相。老婆子斗胆想向大师求一符或一咒,让我将来保佑更多的母子平安生产,大吉大利。”

秦伤怀捧着手中十两银子,心里苦道:真是烫手啊。听那稳婆的心愿倒是善意,只是自己哪来的符咒能给她。胡铁甲道:“师父,徒儿知你慈悲心怀,就给她一符一咒,让她将来手下少死些人,算是积德。”秦伤怀真想瞪他一眼,百般无奈,放开稳婆转身取出《灵山巫术大全》,翻了几页转回道:“稳婆,你笃信菩萨,那我就传四句佛家的神咒给你。”稳婆大喜,激动得又是老泪纵横道:“多谢大师,多谢大师。”秦伤怀道:“我念一句,你跟着念一句,可要千万记牢了。”稳婆紧绷老脸道:伤怀缓缓念道:“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稳婆跟着念了几遍,又反复几遍,总算记住,没人搀扶也站了起来,还问道:“大师,怎么用?”
秦伤怀道:“接生时心中默念即可。”稳婆道:“可否让别人听见?”胡铁甲笑道:“让别人听去,可不就人人皆会了。”稳婆霎时道:“是是,老妇说梦话也绝不吐露半句。”秦伤怀瞧了瞧胡铁甲道:“找人送稳婆下山。”胡铁甲招呼道:“叹息鬼、缩头鬼,来送她下山。”稳婆听了一颤,心道:鬼?胡铁甲朝她呵呵一笑道:“下山之后,可千万别说见过我们。”稳婆摆手道:“不说,不说,我自己下山,不劳烦两位大师了。”还不等叹息鬼和缩头鬼过来,迈开小步,急匆匆下山去了。
胡铁甲笑道:“师父,百两黄金没到手,捞得纹银十两。”秦伤怀苦笑一声,看着手里十两银子,总算是有钱了,转身就见柳叶飞在身后瞪着他。柳叶飞隆起目光道:“当了巫师没几天,就开始坑蒙拐骗了?”秦伤怀道:“没啊,是她硬塞给我。”柳叶飞道:“硬塞?”胡铁甲道:“师父给了她条咒,这是她买的?”柳叶飞又道:“买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晃了几下,哼哼恐吓道:“再让我瞧见你们俩搞什么明堂,要你们好看!”胡铁甲恭敬答应,摆手道:“师父这边请。”拉着秦伤怀就要走。
柳叶飞喝道:“去哪?是去你们昨晚说的那个‘好地方’?”胡铁甲道:“难道老大也有兴趣?”柳叶飞微微一窘道:“有什么不能去?”胡铁甲笑道:“好啊,老大胆识过人,不愧为女中豪侠,咱们一起走。”又朝叹息鬼、缩头鬼招呼道,“你们几个别出去乱走,咱现在不是强盗啦。”叹息鬼等人一起挥了挥手中刀道:“好!”
胡铁甲带着两人绕过山寨,来到那山洞里。柳叶飞还记得这是前几日囚禁李家狗少的地方,有些厌恶道:“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胡铁甲神秘一笑,张望四周无人,在洞壁某处用力一推,只听“咔咔咔咔”一阵响动,山洞里露出个狭小的洞口,原来这洞里设有机关,别有洞天。秦伤怀和柳叶飞皆是惊奇,没想到这不起眼的地方藏有玄机。胡铁甲道:“师父,老大,跟我来。”三人钻进洞里,只见头上一缕天光朦胧,乃是山中的一条缝隙,约莫走百余步,前方豁然开朗,是座天然形成的小山谷,四面绝壁冲天,与世隔绝,到处植物茂盛,就在其中竟是隐藏着一座古宅。
柳叶飞稀奇道:“铁甲,这难道是你的避难之处?造的如此隐蔽。”胡铁甲摇摇头,神秘道:“这是我无意发现…”他故意拖延片刻道,“…鬼宅。”秦伤怀、柳叶飞均是一震,不约而同停下脚步,真就觉得山谷里阴风阵阵,说不出的怪异,叫人浑身发寒,那草木树叶的沙沙之声,听得惊心动魄。胡铁甲放轻脚步道:“跟我来。”脚下唰唰声响,所踩尽是腐朽的树叶。柳叶飞一手摸着腰中剑,一手拉着秦伤怀的衣角,禁不住地害怕,从小就常听说某某宅子闹鬼,可今天才是第一次靠近鬼宅。
胡铁甲走得小心翼翼,忽然惊呼道:“小心!”柳叶飞吓了一跳,腰中软剑“噌”得亮了出来,直指胡铁甲身后。这下反倒胡铁甲吓一跳,朝前急躲,剑尖险些划过自己。柳叶飞道:“小心什么?”胡铁甲心道:我的天,还以为你会抱住师父,没想到竟然拔剑。他朝古宅前指了指。柳叶飞探头一瞧道:“嘿嘿,大惊小怪,不就是一堆骷髅头…”说着浑身发凉。古宅前那堆骷髅头垒得整整齐齐如塔一般,惨白惨白,着实有些骇人。
秦伤怀挠挠头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走上前抓起最上面一个瞧了瞧,笑道:“是石头的,雕得还真像。”柳叶飞蹙眉道:“假的?”也上前抓了个,果然是石刻的,再看一个还是假的,收起软剑,气乎乎道:“搞什么玄虚!”胡铁甲咧嘴一笑,走进宅子,那宅子门都没有,里面的木梁木柱木窗木框皆是黑色,墙皮斑驳,露出下面的破碎的青砖,犄角旮旯里全是蛛网,屋顶破了好几处窟窿,几条藤蔓攀爬进来,在空中飘荡,屋里忽明忽暗,总感觉有阴影晃动,地上青苔覆地,潮气混杂着霉味。宅子总共也就前后两进,前屋家徒四壁,赫然只在屋顶天窗下方摆着个床架子。
三人走近床前,只见那床架子古色古香,楠木制成,钩挂皆是铜制,床头床尾还嵌着铜镜,做工考究,阑干上还有浮雕。胡铁甲趁柳叶飞不注意,偷偷示意秦伤怀去看那浮雕,秦伤怀凑近细看,心奇道:这是春宫图。胡铁甲朝他淡淡一笑,就听柳叶飞道:“这床是姑娘的闺床,做得如此精致,却没我房里的好,有些破旧了。”胡铁甲道:“老大说得对,我猜这床是前朝古董,可惜我搬不出去,也不知它怎么进来的?”
柳叶飞哼道:“少故弄玄虚,拆开带进来组装,有何不可?”胡铁甲道:“床是可以拆卸开来,可是这么大梁柱又是如何带进来的?”柳叶飞想了想道:“这总有办法的,反正这屋子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秦伤怀忽道:“我就奇怪,这里难道曾经住着位姑娘?”柳叶飞被他说得一阵发毛,心道:若是自己一个人住在这,没几天就吓死了,至少寂寞死。赶忙转移话题道:“铁甲,你说鬼宅鬼宅,鬼在哪呢?”
胡铁甲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朝后面指了指,小声道:“在后面…”柳叶飞轻哧道:“还装神弄鬼。”绕过古床走到前后进的门廊下,朝后探头望去,霎时惊得心头一颤,再仔细瞧了瞧,更是不由退后几步,惶恐地回头望向秦伤怀。胡铁甲道:“老大,没胡说吧,那里的确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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