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恨中恨仇家碰面 情中情丑乞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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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莲坐在玉儿对面,学着样双盘腿,手接佛家大莲花手印,头微垂,目内视,神专一,舌抵上腭,牙轻叩,嘴微合,进行调息练功。表面上看她做的像模像样,实际上她内心深处正在波澜起伏。那天在坟地的茅屋里“洞房花烛”之后,杜莲觉得浑身是劲,兴奋地逢人就眉飞色舞地说:“成亲入洞房啦,可好玩哩!”对孟玉婵兴高彩烈地道:“大婶……不,该叫婆婆,我俩拜堂入洞房啦!这里有了……”指着肚子神秘地眨眨眼。她把玉儿输给她的内气,在体内强劲的运行现象,天真地以为是娃娃作怪,实际上他俩并无性行为。
“是嘛,那好呀!我要当奶奶啦!”孟玉婵好奇又好笑地附合着打趣。
“妈,跟玉哥哥拜堂成亲,高兴不?”晚上芙蓉又跟母亲捣咕。
“出息啦!口没遮拦,这牙也要笑掉啦。”周岚白质的皮面挂着淡淡的红晕,嗔怪起这个机灵、活泼、任性的宝贝女儿,她生命的希望。
“郎君,别……别……别走,啊?……呜呜……”芙蓉半夜里的惊叫和哭喊声,惊醒了周岚,她忙点着灯。
“咋啦!咋啦?快醒醒……做恶梦啦……下地干啥去?……”
“郎君要走了,要走了,呜呜……”芙蓉眼未睁的直流泪,两只手直揉眼。
“醒醒,什么郎君呀!郎君的浑叫。到底谁要走?”周岚忙穿衣下地抱住女儿,拍打着话问。
“呜呜……玉哥哥嘛,刚成亲就跟别人走,我不让嘛。”
“成亲,怎回事?”
“昨个儿在坟地的房子里,我俩拜堂入洞房,给祖祖,爷爷,大妈都磕了头,玩的可好哩,像你跟爸爸那样玩。”
“什么?!那样玩!来,看看……这儿出血没?”
“啥血,没有啊!”
“疯丫头,小孩子可不能那样玩。”
“为啥?”
“长大了方能……”
“都十一岁了,还不大,放开我,不准他走。”
“混说,瞎灯黑火的往哪儿走?睡觉。明天咱们一块儿去找,啊!”周岚好说歹说才把女儿哄睡着。
第二天清早,杜莲顾不得洗脸梳头就向果园跑。她向果园跑来时,玉儿正坐在炕上看妈妈打扫房子的一举一动,想着那天摔芙蓉爸的事,“妈说愿意玩,怎会流泪呢?……人怎会这样,高兴也流泪,不高兴也流泪?”
“该去练功了,干吗老瞅着我,没见过?”孟玉婵对儿子的反常有点奇怪,但没有当回事。
玉儿昨晚也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挎着一只金色的大鸟飞了,飞得高高的、远远的,什么也看不见了,连妈妈也看不见了。他没有像杜莲那样大惊小怪的喊叫,也没有向妈妈说起这个梦,只觉得心里怪怪的。在离开江安镇的前一天晚上也做过梦,梦见茅屋着火,他和妈妈乘着一团火飞腾而去。第二天就骑了一匹枣红马离开了祖祖走了。他心想“又要离开妈妈吗?到哪去?金色大鸟是什么鸟?长的真好看……”
“郎君,你,你没有走……”芙蓉推门进来,一眼瞥见端坐在炕上的玉儿,惊喜地说不出更多的话。
“走,到哪儿?”孟玉婵愣了一下,停住手中话儿笑了。
“昨晚梦见玉哥被黑衣人,一个可怕的黑衣人带走了。我还哭呢?”
“是嘛?这梦有点怕人,但他还在,你不放心来看?”
杜莲放心地笑了。她这些天老做恶梦,梦见郎君飞上天,梦见被香香河漂走……昨晚又是,心里说:“梦就是吓人,一点也不灵。杜莲看着玉儿坐禅练功的神态就学样子练起来,不过总拢不住心,只好装装样。
“吃早点去。”杜芙蓉见玉儿收了功就跳起来拉着向镇上走。她欢喜地蹦蹦跳跳。
丑乞的一双明亮的美目,远远地瞄着,脚步轻轻地跟着,直到二人进了镇西街的糕点辅,方转身向南街走去。打比武那天开始,丑乞反常地不再坐在镇北街的青石上,而是改坐在镇南街杜家香房门楼前的石阶上。丑乞不停地小声嘟囔着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怪话:“该怎办?怎办……”一双美目茫然地透过乱发望着大路东边飞起的尘埃。
玉儿在镇上一出现,就会引起人们敬佩的目光和恳切的问候。不过人们称颂的是金戈,他的化名。大人们称他金戈少爷,或金戈相公;孩子们称他金大哥,金老大。刚才吃糕点时,齐老板百般夸他的好处,什么人样呀,本事呀,样样好,将来必定有出息,还开玩笑说:“杜大小姐有眼光,找了个好女婿,真是金童玉女,天生的一双。”绸缎铺账房刘先生说:“金公子,有空到铺子去,看喜啥色的料子,我送一身给你做新衣,啊!”一伙孩子围着玉儿一连声地叫“金大哥”“金老大”,求他教本事。玉儿对这些称颂的话并不在意,从来是一言不发。杜莲不同,她最爱听称颂玉儿的话,比听称颂自己心里都甜。凡遇着孩子们围闹,她会站出解围“去、去、去!别烦人,人家刚练完功,以后再说。”他俩每走到一家铺子,老板或伙计都会笑脸问候:“要点什么?别客气”的招呼一番,把个杜莲乐的美丝丝的。镇上的人们如此厚待玉儿,不光是喜欢他本人,主要是讨好大小姐。谁也看得出玉儿在大小姐心中的地位。而且杜大小姐自己也在说,玉儿是她的“郎君”嘛!
金戈的名号在杜家镇是家喻户晓了,实际上金戈的名号已在香香河两岸传开了,成为人们酒足饭饱后议论的话题。甚至添油加醋地喧染成一个传奇式的人物。杜家镇地处冀晋两省的通道口,又是多种名贵药材的产地。那天比武场上,既有东来西往的商人,也有南去北奔的客旅。他们都目睹了当时的场面。他们把这件趣事又说给亲人和朋友们听,所以金戈的名字飞越了大江南北,长城内外。这种小孩子打架本是极为普通的事,但却因此又掀起了新的波澜。当时,场中有个五十多岁,獐头鼠目,颏下留一撮山羊胡子的人,他看了比斗,异常吃惊,因为他是个行家。他看出了玉儿小小年纪的奇异功力必出于武林世家,与二十五年前兄长丧命的那种无形神功异曲同工。这个人,叫赵六。
二十五年前,赵六和兄长在鲁南一条路上做“买卖”时,被一个高大威武满脸胡子的人架了梁子。当时这人声称,这批货是朋友的,别动这买卖,并送三十块大洋为见面礼。他兄弟俩哪肯听话。兄长赵五更持武功了得就欲动手。那人斯文地说道:“用不着大动干戈,咱们来个君子协定。三丈外我隔空把你推倒或在三尺内你隔空使我脚下一动,胜败就定了。你胜了,我不管这档子事,扭头便走;你败了免于下手如何?”兄弟俩一听,隔空在三丈外把人推倒是不可能的,因为自己也没能耐在三尺内隔空把人推的脚下动一下,一合计,让他先来。结果兄长被推倒了落败。但赵五在他爬起的瞬间,突使偷袭,发射了十二枚毒针,欲取对方性命。然而毒针飞到人家面前尺许,那人单掌一推反掌一拧,十二枚毒针转向倒飞回来,速度之快,使人咋舌。赵五只啊了半声,毒针已刺入他神庭,印堂,晴明,竹丝,太阳……。刹那间满脸变成刺猥。整个脸面呈青紫色,当场毙命。
“唉!我无心伤你,你却有意害我:自食其果。奉劝老弟今后心不可太黑,去吧!”赵六已是两腿打战。唯唯诺诺的答应。后来才知道,那人正是江湖中闻名丧胆的孟尝,绰号孟无敌。从此他纠集了一伙人躲避在鲁西的一个山洼里,隔段时间出去东南西北的做次大案。在本地区却是规距的,安分的豪绅。去年又会合了从鄂省流窜来的百十号人,声势大振。此次他奉命出使太行山联络武雄,回来路过此地正巧碰上一场小孩子比斗场面。他发现金戈的内功不同寻常,而动了借刀杀人的灵机,就星夜马不停蹄地奔回老巢禀报。
丑乞看见大路东飞起的尘埃像条龙似的只瞬间就卷来,直冲至杜家镇的南街口。然后又向西滚去,只是势头减弱了。黄灰色的龙过后,露出了一字摆开的七人七马两犬。七人都是青衣穿戴,马一律红黑色,只有中间那匹马特别,脑门到鼻梁有二寸宽的白毛,四只蹄上也有一圈白毛,马尾梢也有一小撮白毛,显得十分威骏。马上骑着仇仁,他白净的面皮挂着黄灰色的尘埃,两只三角眼露出十分疲惫的倦意。那只特别的兵刃,折扇倒插在脖子后的领内。他右边是肥胖的没有穿军装的苟飞,左边是那个獐头鼠目的赵六。这赵六称“早溜”是因为他接受兄长的教训,能得手就得手,有岔子就溜加之稍有轻功而得名。

仇仁马前蹲了两只黄红色的巨大狼犬,是去年从草地高价买来的。他亲手调教,喂养。两只狼犬也成为他做恶的帮凶,如苟飞,赵六一样。两只家伙目露凶光,耳朵直挺挺的、舌头长长地伸在外边滴着口涎,随时等待主子的出击命令。马匹个个摇头晃脑直打响鼻,不安静地四蹄乱动,特别是前蹄,用力地刨着地。仇仁无疑是这七个青衣人的头。他的三角眼迷逢着,倦意正浓。
仇仁在江安镇望江楼,落了个人才两空,四姨太花艳菊下落不明,吓得不敢回汉口,派人秘密回汉口通知老爹速作应变。自己只好北上宜昌,找大哥仇理。他到了宜昌兵营后,知大哥已于三日前带两个团半夜开拔不知去向。所剩一个团,团长随师长、吴大帅出征去了,付团长探亲未归,只有刚调来的参谋长又管不了。整个兵营乱成一锅粥。仇仁无奈与胖连长苟飞合谋,乘乱纠集了百名散兵,偃旗息鼓便装开拔,远离鄂省进入豫鲁边界,干起打家劫舍的土匪勾当。他们本想窜到山东半岛搞海盗生意。在路过赵六的地盘时,双方争斗起来。仇仁这个二十三岁的小伙子在众目睽睽之下降服了五十多岁的赵六,占居了地盘。成为这个僻静山洼里的大头目。仇仁雄心勃勃,既布置远距离奔袭攫取钱财,又要扩大势力范围,招兵买马,四出联络想一统绿林土匪武装,坐上江北各省黑白两道的盟主之位。赵六连夜兼程回来一报情况,他的三角眼一翻,大吃一惊。在江安镇他曾派人查孟无敌的底细结果派去的人葬于火场,孟无敌生死不明:谣传是升化了。杜家镇出现与孟无敌功法相似的孩子信息,他是惊而又疑。难道孟老狗会有四代传人?”他转动着三角眼自语,折扇打开、合上,合上、打开烦躁不安地思谋着……突然他三角眼一瞪,折扇一挥,发出了立即动身,直扑杜家镇的命令。
仇仁七人七马两犬凶巴巴地出现在杜家镇的南街口,惊动了平静的小镇。人们三三俩俩地从东西北三条街向南街涌来。赵六下马后向油果铺的老板比划着打听什么,然后走到仇仁马前禀告一番。他欲翻身上马时,一眼看见玉儿和杜莲迎面走来。玉儿右手拎着给丑乞的几包食物,左臂被杜莲挎着。玉儿的眼虽然半睁半闭,但灵敏的感官已知前面有异味,有异象,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仍然悠闲地向前走。杜莲只要和玉儿在一起那心、那神,全放在玉儿身上。她挽着玉儿的臂,头扭着眼斜视着,嘴里唠叨着,脸上绽放着甜美的笑,正处于极度兴奋的欢娱之中。
“老大,就是他!”赵六停住上马的势头马鞭一指玉儿。
“上!”仇仁的倦意一下消失了,三角眼射出凶光,弯下身子向两条狼犬发出了攻击的命令。
两只狼犬像两头下山的猛虎直扑而来。突如其来的袭击把杜莲吓得目瞪口呆。玉儿一掌把杜莲向左推出两丈多,她瘫倒在地昏了过去。玉儿应变得快,两只恶犬扑来的更快,一只咬住他的左臂,一只犬咬住他的右腿,驯练有素的狼犬一摆头,玉儿便倒在地上。这时马上的仇仁及其随从个个面露奸笑。
“狮虎、豹虎咬死他!”胖子苟飞,在马上大肚皮一挺,一掀地高声喊叫。
纵犬伤人的变故,引起了杜家镇众人的公愤,人们愤怒的围了过去。
恶犬咬倒玉儿,七个人裂嘴狂笑之时,谁也没看清,两只恶犬已直挺挺地躺地不动了。一只躺在玉儿头左侧,一只躺在他的右腿旁。两犬七窍流血,舌头伸的更长,还冒着热气,上面沾着几颗白生生的长齿。只是凶光闪闪的双眼紧紧地关闭了。
仇仁反应最快,一提马嚼到了死犬跟前,惊异地望着两只死犬的惨状,嘴里喃喃惊问:“怎会这样?怎会这样……”六个青衣人都跟过来。
赵六一脸惊容的下马察看,一探犬的鼻息,回首道:“完啦!”
“给我打!往死里打!”仇仁的目光从死犬身上移到刚想爬起的玉儿,马鞭一指吼叫。
赵六第一个挥起马鞭恨击下去,接着苟飞五人跳下马挥鞭猛抽。六条马鞭似六条毒蛇,上下跳跃着吞噬着玉儿的躯体……
围观的群众愤怒而不敢言。孩子们吓得直往大人背后钻,不敢看这暴虐的酷刑。玉儿不动了,白衣衫被鞭抽击成条条带血的布履,那晶莹如雪的躯体已是条条血楞。
“唉!什么世道?凭白无故欺侮人。”
“真狠毒!”
“哪来的这帮混蛋!”
人们愤怒而低声地怒骂。
“王八旦!凭啥欺人,姑奶奶我也不想活啦!……”高雯雯看着玉儿被鞭打的惨状,眼冒怒火,身子颤抖,欲冲上拼命,被众人拦住。
“啊呀!妈……”仇仁惊慌而负痛的喊叫了一声就摔下了马。同一时间一个旋风带着白色粉未,纷纷扬扬使人们不自觉地都用手捂住眼。六条高举起的鞭子停住了。六人听到惊喊,白雾已稀,在人们捂眼的一瞬,一条黑影一闪,玉儿消失了。
仇仁摔下马,左手捂着右眼,血从指缝里涌出来,右小臂处血已染红了半袖,他已昏死过去。六个青衣人手忙脚乱地喊叫着:
“老大,咋啦?”
“当家的,你……”
“妈的,那个混蛋干的!有种站出来,啊!”
“这这……这怎么好!……”
苟飞急得骂街,赵六慌得搓着手团团转。众人并不理睬苟飞的狂喊乱叫和赵六的狼狈相,只幸灾乐祸地小声议论着:
“恶有恶报,现报应……”
“哎,金戈呢?”
“小声点,被一个黑衣人救走了。”
“杜大小姐呢?”
“是刘帐房抱走的。”
“咳,朗兴这小子,干吗帮坏人?
杜家镇的人们看着仇仁的惨状并不同情,倒是面挂笑容,以欣赏的目光看着六人猫窜狗跳的表演,只有郎兴俯身察看仇仁的伤势。仇仁的右眼睛明**镶嵌着一粒石子,离太阳**三分处被一粒石子划开二寸长的血槽,涌着鲜血。右臂臂骨已断,骨茬白生生地,示威性的突破肌肉,衣袖。
“真险,不是应变的快,两只眼恐怕……看这太阳**,如打个正着就……奉劝诸位,速去保定府东街找赛华坨郭不二先生,性命攸关,一点耽搁不得。我只能敷点药,包扎一下。”郎兴轻手轻脚地给仇仁上药,包好,并提出警告。
“可是……”赵六现出为难之情。
“骑马是不行了。嗯……有了,可做一软轿两马驮着,稳当、舒适。”郎兴不亏坏水的名头,那左低右高的眼珠一翻,脸上麻子一跳动,就有一个主意。
“好办法!谢谢!谢先生,这点钱不成敬意。”赵六高兴得一拍掌,掏出两卷大洋百元递给郎兴。
“朋友,会记住你的!”苟飞拍拍他的肩,示意拿上。
“这……”郎兴嘴里想谢绝,手已伸过接住。
阳光由柔和温暖变得刚烈毒热。仇仁一伙七人七匹马两犬开始凶巴巴地出现在杜家镇逞凶扬威;此时却落得狼狈不堪,灰溜溜地慢慢地离开杜家镇。仇仁仍然昏迷着躺在两匹马驮着的“软轿里。”这软桥实际上是付简陋的担架,只是上面多了个顶篷而已。苟飞扭转过肥胖的身子,恨恨地瞪了几眼,这个使他们威风扫地的小镇,费力地上马离去。赵六低头站在两条恶犬的尸体旁好一会儿,似乎是告别。他心里最乱,他为自己的如意算盘落空而悲哀,为此次出行的狼狈结局而烦躁。
“哼!”赵六冷眼扫视一下现场,丧气地上马。他冷哼一声,最后一个离开了杜家镇。
郎兴目送这帮人离开后,低着头跛着左腿艰难地孤零零地向自己的“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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