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孟无敌评说外孙 铁玉鹰脱险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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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星月没入云层。大地显得黑森森的宁静、可怕。
一艘客舱划破漆黑的夜幕顺江而下。在灯火的照耀下,江水闪着橘黄色的波浪滚滚而逝。漂亮的船仓里,华丽的铺上躺着仇仁。他死人般白净的面皮不时地,两只三角眼紧紧地关闭着,只有咯吱咯吱的磨牙声,打破船舱的宁静。
花艳菊已改装,穿一件紫蓝小花相间的黄色半袖衫,系一条湖兰色罗裙。她鬓发高挽,上面飞插三朵粉红色蝴蝶花;脂粉淡抹,手里轻摇那把粉红色小扇,端庄地坐着呆呆地望着舱顶出神。
“三少,往日你的威风哪去啦!看这熊样,一把软剑吓得满头是水。……真是的,干么在他的地盘孟浪?他父亲要百金会长,是汉口的财神,吴大帅都礼让三分,你何苦去招惹?对啦,你和要镇长结过梁子,是指龟山上那档事吧!?”花艳菊扫一眼仇仁询问。
仇仁闭着眼,一句话也不说。
“干么不吭声?怪我出头?还是信不过昝镇长的承诺,怕小妞飞了?”
仇仁只轻轻摇摇头,还是闭口不哼,闭眼不睁。
“怎像淌了浓的泡,扁啦!”
“婶子,你哪里知道,软剑重现江湖的厉害。此剑凶霸异常不说,它的主人姓孟名尝,外号无敌,一身怪异功夫能使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叫你经脉一寸一寸断裂,脏腑一点一点地溃烂。‘宁去见闫王,不可遇孟尝’!这是江湖人的警语。这老狗曾断老父二指,又天涯追杀几十年。父亲吓得换姓埋名三十秋,后又不得已投入军界。他有四个弟子据说都是厉害角色。其中小弟子曹尚飞,外号‘草上飞’,因轻功、点**,易容技艺超神又称‘曹三绝’。他经常出没江湖寻找父亲报仇。但少有人见过其人真面目。其他三人宣奥,金念朝,金纪朝,目前不知行踪。”
“为啥追杀你父亲?”花艳菊不解。
“我也不知底,总是结过梁子呗……唉!侄儿手腕被软剑锁住,很耽心剑上有毒。**道又被制住、力度极强,手法怪异,除了孟老狗和曹三绝,还能是谁?持软剑的短命鬼,我确信是他们门下的弟子,制我**道的强敌必然在场,能不心惊肉跳?若非婶子出来打横,凤丫头不知底,而帮我闯出鬼门关!几乎是偷鸡不成反送了性命。”
“噢,原来这样,所以你急于回汉口。”花艳菊似懂非懂,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微笑。
“强敌现踪,必须让老父提早防范。还有一层,眼下**道虽然轻松点,但在二十四小时内不彻底破解,就有瘫痪的危险。破解这种特异制**手法的人,只有老父。婶子帮了大忙岂有怪罪之理。昝镇长一言九鼎和家兄交谊甚厚,手下那几块料也有硬功夫,信得过。至于和要某那挡子事,姑娘已嫁了他,虽有姿色,也非上乘,我早淡了。”
“还要我帮什么忙?”花艳菊追问。
“对孟老狗这帮人必须及早根除,不然后患无穷,求婶子在大帅面前美言,允许调兵。我已派人摸老狗的底,相机行事。他本事再大也不及快枪厉害。哼!我发誓:谁给我难堪和羞辱必定加倍尝还!”仇仁咬牙切齿地发恨。
夜幕越来越浓,星月在云层里越钻越深,江安镇已沉沉入睡。突然从镇东飞出两条影子,直向北飘去……
两条影子一条是镇长要尚万,另一条是马戏团看衣箱的干巴老头化名贾隐的曹尚飞。
“前辈,谢谢您给我示警,您老怎得知的?”
“去了趟汉口,潜进仇家本想收拾仇老狗,无意中听到了小狗的图谋。那时他已上路半天了,我只好摸黑赶回。”
“您老好脚程,不亏一个‘飞’字”。
“老了,你的脚功也可以,似乎出自峨嵋慧悲老尼门下?”
“是的。”
“还远吗?”
“快了,不足五里。老前辈常念叨您。去年玄妙大师等几位前辈都来聚会,老人家可乐坏了。”
“聚会,为啥?”
“您老不知道?老前辈膝下有一曾孙,是个人人喜爱的小鬼。去年为小鬼过生日呀!小家伙天生奇异,有过目不忘之才。唐诗、宋词、‘本草纲目’背的一字不差;各门各派的武学精华,一式一招记得一清二楚;挥指弹豆打**,准确无误;在水中潜游一个时辰不露头换气;今年长进更快。小孩子不骄不躁,不显强,不越轨,不多言,很有大人的城府。我看老前辈的一生心血全给了这孩子。铁林兄弟有此后人,他仗义舍命也值得。”
“这孩子叫啥?”。
“大号铁玉鹰,小名玉儿。”
阳光正灿烂。
马戏场上在倒海翻江般的喧闹时、在镇北二十里外的橘林深处,几间草屋里,却是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香头的红点飞速地顺、逆变着方向转动。在红点转动对面五丈之外,玉儿瞪眼盯着红点的转向,不时喊出清脆的数字:“顺三六,逆八一,顺八百零八……”
玉儿倒立着,两臂平升,左手成拳劳宫**向上。右手为掌劳宫**向下,这是功法中的“倒立十字桩”,采阴功法。此法要求是闭目凝神,唇微合,牙轻叩,不语不思,舌舐上颚,两鼻孔左呼右吸。玉儿瞪眼视物,而且是旋转中的小点,口里还要喊着转的方向和数字。可见他的功力修练已升华到一个新的境界。这种练法,一是强化视能力,二是强化大脑,舌、口、鼻互相配合功能。
“啪!”孟无敌双掌轻合,刹时,厚厚的窗帘拉开了,满屋一片光明。玉儿收功了,擦擦两只小手,抹抹头脸,慢步到孟无敌前,跪下磕头。然后转过身双盘腿坐好,双目闭合,头微下俯,两小手接佛家大莲花手印,两唇微动默念咒语。孟无敌双眼闭合,默念咒语,少倾右手成拳放在大腿上,左手变掌,掌心向下从腹部提到胸部反掌,掌心向上向外划弧。然后掌心向下从自己额部降在玉儿头上。掌中劳宫**与其百会**相合,这叫“灌顶”。半个时辰后孟无敌收功,玉儿也相随着收功,转身再磕头。
“去吧!”孟无敌疲倦地摆摆手。玉儿听话地站起,依然是两手擦擦抹抹自己的头脸,只深情地望了孟无敌一眼,始终没说一句话。他出屋,向池塘走去。
玉儿在池塘边稍站片刻,便利索地脱得一丝不挂,只有胸前一个黑色小锁晃动了一下,光腚跃入水中。他潜游到对岸,只露出黑黑的半个脑壳又游了回来。如此两个来回,他才露头换气。而后他又变为仰游,悠闲地在水面上绕着池塘边漂游。不知啥时候他手里多了些小石子,不时“刺、刺”地从手中飞出,或射向岸边树丛,把某片叶子正中打个洞,或把某一嫩枝打折;或射向野花的花枝,使其微微颤动,而把落在花上的蜜蜂、蝴蝶惊飞。
“爷,洗洗脸吧,看你累的。”孟玉婵从里屋端出一盆水,脸挂笑容。
“时间不多了,给他多留点才欣慰。”孟无敌擦着脸话语颇有寓意。
“爷,当初怀上他,您是坚决不让我生。可生下后您又百般疼爱,把十几年保存下的名贵药材多半给他用了,甚至搭上老命,值得吗?”

“值得。你怀上他,我就算定这是个奇才,从文可比三苏;从武可做将军;从医当如华佗再生;从佛将成一代宗师。但也是……以后你会明白的,别忘了自己发过的誓。”
“忘不了。我说过,‘为了玉儿不怕雷劈电击,不怕千般辛苦,能忍万般羞辱。’但我不明白,您为啥要给破相,换眉?”
“记得吗?玉儿生下来就满屋脂粉香气,筒直是玉女临凡。破相换眉能增强他的阳刚之气,减少些异性困扰的罪孳,他的命太……”
“您是说,玉儿将来要娶好几房媳妇?”
“你会为他深受其害,唉!……”孟无敌先摇了摇头,但又伤感地叹了口气。
“我不管,只要玉儿好,让我下油锅,上刀山也甘心。对啦,去年玉儿生日,几位师叔带来几种奇品,如黑白何首乌各一枚,人形高丽参两株,天山雪莲两朵,似乎您给玉儿用了一半。另一半和咱家存的贵重药材几十斤,甚至连那本至宝‘玄学’,都让二师叔带走了,为啥?”
“别乱猜。记得当时几位师叔的话吗?”
“记得:
‘喜眉稍,
皱鹰腾飞击长空。
有谁知,
几多亲人付流水。
更可悲,
红粉佳人空挂怀。
庆有余,
断肠泪水洗丰碑。’
爷,这些话……是啥意思?”
“以后会明白的。”
“不来啦!您老是以后,以后的。”她嘴一噘,扭头进了里屋,少倾又端出一杯茶。
“爷,吃茶,怪热的。”
“丫头,你不是恼了,不来啦!”
“嗯!”玉婵顽皮地挤眉噘嘴巴。
“当了妈妈还象个小孩。”
“叭!”盖碗茶在递接之中的两双手之间炸裂。茶泼一地,四眼相对全愣了。
“玉婵!喊文先生来,把玉儿找回来。”孟无敌闭目凝神一会儿,忽地站起来说道。
“爷,怎回事?”孟无敌没有回答玉婵的惊问,闭眼摆摆手示意快去。
“老先生唤我有事?”齐有进来抱拳行礼。
“觉着病况怎样?”
“已大好了!老先生有啥嘱咐,只管说,我文有是有良心的。”
“好,他娘俩要去冀省投亲,麻烦你送一程,到少林寺即可。”
“我家在洛阳郊外,离嵩山不远,您老放心好了。我去收拾。”文有走后,孟无敌焦虑地在地上转圈子,然后毫笔一挥,书就两封信。就安祥地坐在椅子上。
孟玉婵拉着头发湿漉漉的玉儿进来。
“玉婵,快去收拾东西越便利越好。”
“为啥?”
“别问,玉儿过来。再行次功。”孟无敌满脸肃色不回答玉婵的话却招呼玉儿。玉婵无奈进入里屋。
玉儿瞪着俊目,闪着询问的眼神,但他一句话也没说。孟无敌按以前之法给他“灌顶。”这次时间长些,力度也强些。一老一少已是汗如流泉,头上冒着氤氤白气。孟无敌给他行罢功,费力地抱起玉儿搁在腿上,细细审视着,然后在他脸上亲了又亲。玉儿一声不吭,瞪眼迷惑不解的望着祖爷的反常之态。
“记住,别丢了。……跟妈妈上路吧!”孟无敌指着玉儿胸前黑不留秋的铁锁告戒他,又重亲了一下方放下,扭头摆手示意。玉婵手拎着包袱从里屋刚走出来,目睹了一老一少难离的一幕。泪水像断线的珠子滚下两颊。
“已妥了,老先生。”文有提着马鞭进来。
“这封信请交给少林寺了空大师。玉婵把这封信给你二师叔。你们走吧!”孟无敌嘱咐后一摆手。
“爷,玉儿爸还没回来?”
“我等他。文先生,可记得通往豫省的那条小路?”
“您老放心,记着呢。”
“好!那就托你了。”
“老先生,这就见外了,我这命是您救的,要不然,早已成了孤魂野鬼!岂能回家?只要您老吭一声,送他们母子到天涯海角也难辞其责。看您老的神色速去为好,告辞!”
“爷,我……”玉婵满面梨花的跪下,泣不成声。
玉儿迷惑地望望祖爷,望望妈妈,既不哭也不问,跟妈妈跪下给磕头。
“玉儿记住,按时辰练功,写字,啊!……玉婵,你……上路去吧!”孟无敌拉住玉儿的手难舍难分。一手抚摸着玉婵的秀发有点哽咽,他用力把母子一推,扭转了头。
孟无敌看着母子上马绝尘而去,两串老泪唰的一下流下面颊,流到衣襟上。他顾不得擦,转身进屋走到桌前,运用指力在砚台上刻了些字:
“留言,孟尝绝笔
风雨峥嵘数十秋,
如愿心潮逐笑流。
几度追杀毒马猴,
仇满江湖龟缩头。
明朝相遇金玉剑,
横飞脑壳吊城楼。
心诚有缘朝佛台,
尚飞莫须天涯游。
哈、哈、哈……”
孟无敌书完留言,端坐椅上。一手轻抹胡须仰天长笑。在朗朗笑声中关闭了那智慧、仁慈威严的双眼,如老僧坐禅。
两个蓝衣人,在孟无敌书写字时,已偷偷的潜进竹篱笆墙前燃着了火。火势越来越猛,整个竹篱笆墙已烧为灰尽。火势向草屋蔓延,但在朗朗的笑声中火势居然渐渐减弱,慢慢地熄灭了。两个蓝衣人在朗朗的笑声中竞抱头打滚,乱滚了几圈后就不动了,从鼻孔里不断流淌出血水。
“不好!出事了。”要尚万瞪视着静静的、孤零零的草屋惊呼。
曹尚飞燃着了火折子,二人巡视着燃烧过的竹篱笆围墙,发现了两个蓝衣人的尸体。
“险恶的江湖,害人反害了自己。奇怪?应该七窍出血,怎的只鼻孔出血?老爷子的功力……”曹尚飞弯腰看尸体的状况,有点疑惑。
“我说过,老前辈把一生心血都给了玉儿。去年开始,天天为玉儿灌顶,已是老多了。”要尚万感慨地解说。
“进屋看看。”曹尚飞领头进屋。
“师父,恕弟子来迟一步。”
“老前辈,要某未能保您平安,万望恕罪。”两个硬汉满眼泪水地跪下。
曹尚飞看着砚台上的留言绝笔,顺手把砚装入怀中。
“镇长,明天安葬后,你即刻带上家眷再约几个朋友回汉口小住几日,以避闲。”曹尚飞起身踱步漫言轻语。
“前辈处处为要某着想,甚为感激。可老前辈有大恩于我,不出点力,于心有愧。”要尚万甚觉难为情。
“还是依计行事吧。这几天我也不露面了。这儿的事你别管了。已是卯时,快走吧!”曹尚飞摆摆手。
“恭敬不如从命,告罪了!”要尚万抱拳一揖,拔脚出门,几个起落已窜入橘林中。
“师父,您心愿已了,含笑仙逝,徒儿很高兴。这儿事一结,遵嘱行事。您在九泉下笑吧!”曹尚飞从内衣上撕下一块白布扎在头上。他双目盯着孟无敌像睡着的遗容,静静地跪着。火折子在他面前跳跃着,闪烁着红橘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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