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最后一个莫希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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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穿着一套破烂睡衣裤,身材臃肿,双目呆滞,眼角还残存着一小块晨起时没抠干净眼屎的老人走进神圣王朝那个富丽堂皇的主殿时,所有人都无法相信这就是二十年前曾经威名震动九天之上神祗的传奇将军。甚至还有一名殿前待卫试图去拦阻他走进大殿。
老人缓缓地弯下腰去,把右手贴在胸口,向坐在高高皇座上的特拉帕托尼皇帝鞠了一个标准的骑士式躬。用一种极其缓慢极其干燥的声音说:“吾皇,臣,罗巴乔,奉命来见。愿为您效劳。”
皇宫军议厅。
听完所有关于这次奴隶起义从头到尾的所有介绍。详详细细地盘问过每一个面对过黑山的将领后,对着眼前巨大的沙盘,头部已然找不到任何一根乌黑光泽头发的老人陷入了沉思中。
大厅中虽然有不下三十个人,而且每一个都是投到水里会激起千层浪的重量级人物,却几乎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包括皇帝在内的每一个人都望着长考中如同一个雕塑的老人不敢吭声。同时心里各自打着小九九。
“臣斗胆请吾皇准二件事,方敢领军出征。”
当绝大多数权贵们都破了有生以来的罚站记录并正在挑战自已的体力极限时。老人方从沉思中醒转,面对特拉帕托尼说出了他长考之后的第一句话。
“老爱卿请说。”
老人再次向皇帝鞠了一个标准的骑士式躬,说:“第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管臣下督军做任何事,均斗胆请吾皇不得干涉。第二,请吾皇将炎龙骑士团之指挥权交与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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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一支举着不同兵器,穿着五颜六色盔甲的轻步兵部队,在过不多久便可以吃上香喷喷烤肉的美丽幻想的刺激下,正以不可思议的行军速度行进在五万山的青山绿水间。
“队长,你真的确定这是通往定风山的路?”
“相信我,没错的。虽然我爸是路痴,但我妈不是,我良好的方向感就是遗传自我最亲爱的妈妈。我少年时候曾经只用三天时间就从我家屋子前面走到我家屋子后面,当时全村的人都亲切地叫我马路天使。”
黑夜变成了白天。白天再变成了黑夜。
关于猪排的幻想早已敌不过现实中漉漉的饥肠,兵们开始骚动了,阿兹大队长虽然为了手下的兵们不好好珍惜这个在全国人民面前露面的大好机会而感到痛心疾首,但还是不得不停下来让士兵们就着山泉啃着随身带来的山芋干。
而离开他们十几里远的正确解题思路上,真正得到ISO认证的奇袭者们正在性情暴烈的布拉特了无新意的三字经和饱以皮带老拳的驱动下,为争回失去的时间而亡命山间路。另一方面,这时并不知道对方后卫已经帮他们打进一个致命乌龙球的伊力王子带领的骑兵已经完成了追及问题求解过程的四分之三。
历史,就这样被一个患了夜盲症的小人物用他可爱的青光眼代表广大劳动人民群众创造了出来。历史,永远是在人民群众及其杰出代表手中创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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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轮到皇帝陷入了长考。
巴乔的这一着,是让他万万想不到的。炎龙骑士团,王朝历任皇帝手中指挥权从不旁落的一支核威慑力量,他手中最后一张王牌,相当于半个编制完整的中央军团战力,现有成员五十一名的飞龙骑士大队。他,真的能信任巴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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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兵们的马匹将要口吐白沫的时候。伊力终于成功地验证了自已的判断,一天一夜全力冲刺下的东郡轻骑们正面截上了正刚刚从五万山上爬下来,疲惫的奇袭部队。再迟一小时,六十万大军及马匹都将要勒起自已的裤头带比赛谁身上的累积脂肪多了。
脂肪足的估计还有命回家种地,脂肪少的只能冤自已命犯天饥星。
两支都疲惫不堪的队伍如同久别重逢的罗密欧和朱丽叶般亲密无间地拥抱起来。
长达三个钟头的热吻之后。血,从两个恋人的脚底流了出来,恋人中的一个吃惊地看着对方在自已胸膛上深深地刺入的那一刀,看着致命伤口上鲜血一滴一滴地流下来,以不敢相信的表情倒了下来。
理想国王位之战,实际上就从这一刻算是结束了。
※※※
这时,库力军南郡第二军团第四步兵大队的垃圾们被诸神们从五万山上倾倒下来,见证了这一个光荣的历史时刻。
无法描述在刚才死亡之热吻中耗尽了几乎所有力量,只是靠着兵种相克关系才取得最后胜利的残余骑兵们看到数量如此之多的敌人后续部队时的吃惊表情。
“弟兄们,为了我们的烤猪排,冲啊!”
这是第四步兵大队自从拥有番号以来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冲锋。阿兹大队长举着长马刀身先士卒扑上前去,少年时的将军梦开始在他脑海里急剧涌上来,身后紧跟着他的垃圾们呐喊着冲向敌人的场景让他流下了无比激动的泪水。
“我的梦!这是我一生的梦想啊!指挥着一支勇敢的军队,以大无畏的精神冲垮敌人的阵形,我的梦啊!今天终于实现了!天上的父亲!你有没有看到你正威风八面的儿子呢?睁开你天堂里的眼睛,看着你的儿子,在圆他今生的梦吧!”
精锐的骑兵被垃圾们无情地砍杀着,刚刚沾满了鲜血的铠甲又再一次沾满鲜血。
不同的是,这一次,血,是从他们自已身上流出来的。世界完全失去了常理,上帝一定在天上非常满意地看着自已导演的这一黑色幽默短片吧:武器精良而训练有素的轻步兵克星骑兵部队,正被一支手持各式各样的武器残骸,身披各种各样的个性烂甲,每个人都只经过半天听取长官训话这种方式训练的轻装步兵进行围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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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丁。
八百里加急。
军机大臣拆开手里打着火漆粘满鸡毛的公文,戴上他那双近视兼职老花的眼镜,看了起来。然后呆在军议室里等着皇帝做决定的权贵们便都听到了砰的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再然后他们看到军机大臣阁下踩着一地碎玻璃象个报丧的使者一样急急走向沉思中的皇帝,把手中八百里加急的公文递了上去。

“奴隶休整已毕。已于今晨起程。计众三十三万。预计行程三日,前锋即抵帝都。”
皇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过了十数分钟,皇帝陛下睁开眼睛,侧身对站在他身边看起来一副老年痴呆症外观的巴乔说:“如卿所言二事,均照奏所请。”
在那一瞬间,大臣们看见,皇帝陛下老了十岁。
※※※
“滴滴哒哒哒哒滴——滴!”
眼看着就要大获全胜,取下伊力人头,完成大逆转,吃上喷喷香卜卜脆烤猪排的垃圾兵们,却站在胜利的门槛边,听见了门里传来地狱的号角声。
上帝,再一次和广大人民群众开了一个黑色的玩笑,基度山伯爵开往前线的援兵队伍无巧不巧地恰恰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点。
英俊的王子立即得救了,一刻钟前还十分威风地享受快乐战争的垃圾们很快就表现出了垃圾本色。在基度山指挥下,仅仅只用了一轮骑兵冲击,南郡的军队便立即开始四散奔逃,大难临头各自飞。
看着如此没有一丁点武道精神的对手,基度山是又好气又好笑,命令弓箭手们开始放箭。嗖嗖嗖,嗖嗖嗖,漫天的箭雨,很快就笼罩了整个战场。
跑得最快的当然是好兵帅克,他早在弓箭上弦之前,就爬到山上去了。有过一次伤亡经验的十三点跑的也并不慢。只有星期五,却理论联系不了实践,一时之间没法从痛殴别人到被别人痛殴的激烈转变中清醒过来,发了十五秒的呆。
等他清醒过来再起跑时,已经太迟了,利箭,在他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浠浠沥沥如雨一般地纷纷落下。今生十几年猎人生涯的积淀,便在这个要命的时刻体现了出来,他在箭雨中象一只正在逃避苍鹰追杀的兔子一般左晃右闪地成之字形奔跑着。
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二十米,十米……眼看他就要到达安全地带,一只流矢从左侧盯上了他。那支该死的矢,在空中划着优美异常的弧线,破碎虚空而来,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扎上他左侧身体,无论那一处。
就在飞箭将要**星期五左肋的瞬间,猛地里斜刺一股大力把他冲撞开去。
完成他前世在足球场上常做的摔倒翻滚保护动作,星期五爬起身来一看,呆住了。刚才扑过来撞开他的那个人,仰面朝天倒在了地上,胸口上略偏左处,插着一支箭,箭羽仿佛还未心满意足,还在索索地抖动着。
“猪!”
一声撕心裂肺的非人类叫声割破了战场上所有的呐喊组成的声音屏障,星期五转身猛地扑了上去,抱起十三点,猪,朱飞的身体。
“你不要管……我,快跑…”
虽然胸口和嘴角都流出了大量的鲜血,朱飞的神智还是很清楚。
“你快走…赶快走…”
他还在试图推开星期五抱住他的手。
“不!我发过誓,今生今世我们兄弟俩永远也不分开,要死也死在一块儿。反正这个偷来的今生我也活够了!”
抱着朱飞,星期五口里呢喃着咒文,右手掌上慢慢地出现了一握淡淡的白光。他咬着牙用左手握住箭杆用力一抽,把深深钻进朱飞胸膛的箭头拨了出来,然后轻轻地把右手掌按到朱飞抽搐着一股一股地喷射出鲜血的箭创处。朱飞的胸口淙淙地流着的血,把星期五身上所有衣物都染成了一片纯红色。
治疗魔法起到了作用,已经痛晕过去的朱飞醒转过来,他咳嗽着,口里冒着血沫,嘴角一抽一抽地尽力使自已咬字清楚:“杜…转…杜哥…你看看……从前世逃到今生还是逃不掉…”
他吃力地抬起手指着周围四散逃窜的步兵们:“功败垂成啊……假如刚才…不逃…至少我们可以干掉那个小白脸…”他失血的脸越来越苍白,字音也越来越模糊。
“杜…哥…你曾经问过我你是不是废物…我现在告诉你。你打小就心…心…心…比天高,学啥象啥,打小起就…就是哥几个里的人儿尖儿,可…可是…你没恒心,没耐心,还没运气,老是…老是功败垂成。哥几个一直都叹息过。后来…后来,从S市回来之后…你就变…变了…变废了…只会吃饭…我…我我…我…今儿我是不行了…你听我说,杜…哥…我…我一直相信你能飞,在这儿,你年轻,你比全世界人…全世界人都多…多出了一个世界那么大的见识,你得给我好好活着,连…连我的这份一起……前世里做不到的事,你今生好好给我做好了…连我的份…前世里飘飞了的梦想,你给我老老实实捡回来…杜哥…等到你我等待的那一天,你要记得给我烧张黄纸…告诉我…你在飞…”
星期五眼里流着泪,右手上散发出来的光芒越来越是明亮。朱飞咳嗽着,脸色却越来越是灰败,但他的手仍在吃力地往腰间摸索。
突然之间,期五感觉到自已揽着朱飞肩头的左手轻轻往下一堕,然后他看见朱飞在腰间摸索的手重重摆了下来,打到地上,把打造得极精致的小匕首,在他手心滚落,在星期五完全失去反应的视线中当啷一声掉落沙石地上。
“————!老天!你何必这样残忍!我操你一千一百个祖宗的妈!”
迎着漫天的箭雨,星期五跪在十三点还在温热着的尸首前,张开双手对着亚斯图利亚斯世界的老天,熟练地运用十多种另一世界的方言对老天家族里的全体女性成员发出了裸辣的求爱宣言。
一支冰凉的铁剑架上了他的脖子。战斗结束了。
战争,战争也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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