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静静的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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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如血。风卷战旗,猎猎如画。
理想国中南部的白鹿原上,连日来都下着大暴雨,这一天才得以放晴。
已经几天没能在人前一露小脸的太阳一出场就张弓搭箭,一不怕苦二不怕累地接连运用娴熟的连珠箭法把自已最强最热的光箭射向人间大地,搅得好好洗了几天大澡的万物他妈浑身燥热地冒着蒸气。站在原上极目望去,只见本已被数日暴雨搅起一团团泥泞的原野,因为这一日的曝晒,大半干的泥皮一块一块地翘了起来,大地上象发满了牛皮癣。
交战双方的营帐就在这种暴雨和烈日下,隔着一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顿河,连亘几十里,南北对峙着。库力方军力二十七万,菲力伊力联军六十一万。双方军队如同沙丁鱼一般把这个并不大的,被东部五万山和西部忠贞岭夹成一个长三百余里宽只有二十余里的白鹿原罐头挤得满满当当。
第二军团第四步兵大队的营帐设在库力军营最南部一条小河的旁边,标准的前线上的后方的位置。因为不管是让那一位拥有高级职称的兵法名家来做一把手,不管这位大哥如何地善于外行领导内行,都不至于敢把这支部队摆到最前线上去打头阵——可以肯定,只要接上战,这支部队百分之一百会立马往回跑,那么后续部队根本就用不着打灯光出场了,士气会让这批不战而溃的家伙给全冲没了。
星期五们存在的唯一意义,纯属就是凑个人数,以便扎寨时多出几个营帐来吓唬吓唬敌方斥候,他们就是兵书里面说的所谓的添兵增灶之计里那些添上的假灶。
但这支部队却也绝非一无是处,在这二十七万人里面,假设还有一百个士兵能天天混得个肚儿溜圆,这支部队里至少要占到三个名额。此时这三个饱食终日名额拥有者正懒洋洋地躺在小河边侃大山。
“打起来你得马上就做原地跑,等大伙儿全给冲上去了,你再回头跑。”
这是帅克这个老先进在介绍经验。
“反正么,瞧着了那边儿自已人多,你就往那边儿走就是,人多胆壮。”
这是刚从战场上受过伤下来一个十三点猪的说法。至于星期五,他已完全变态到只要听到有人吹冲锋号他就会条件反射一般向后转。三人就这么没油没盐地左侃右侃上侃下侃,侃得太阳下山夜来临……
※※※
“咚咚咚咚咚咚……”
步兵大队估计自北京猿人学会使用火以来第一次敲响的战鼓急促地响了起来,而且敲的居然还是紧急集合点。三个人大眼瞪小眼愣了一会,都立马跳了起来,一路急跑冲回营去。
军中误卯可不是玩的,砍头倒不要紧,半夜里提三两支烤地瓜去和队长一起宵夜就会转死缓,敲军棍更是小意思,加个铜锣就是。不过假如被罚关禁闭的话那会造成抢不到饭吃这样可怕的后果——低。
“弟兄——们!这一回,我们这支老是被兄弟部队小看的,吓,第四步兵大队要扬眉吐气——啦!领导上,吓,交给了我们一项万分光荣的任——务!吓。这是领导对俺们大队的重视,吓,这是领导对俺们大队的信任,吓,这是……(下略二十四万八千七百五十二字)。”
“弟兄——们!吓。俺们这回千里那个,吓,千里挺进那个定风山,吓,是要绕到敌后去,吓,狠狠地咬他娘的贼子们的一口,吓,把他们的粮食全给抢光光,吓,烧光光!俺们就是要让他们饿得扛不动,吓,不管是他娘的本义还是喻义的——枪,吓。”
“在出发之前,吓,弟兄们!吓,我要提一点要求,吓,大家都注意了,走路的时候,吓,每人要写一份决心书,吓,回头统一交到我这儿来,吓。现在——通通有!听口令!前后左右上中下转——以急行军速度,齐步——跑!”
台上大队长阿兹声嘶力竭,口沫横飞。台下一大堆垃圾昏昏欲睡,其中某个虽然身为垃圾却死也不肯承认自已智力低下者在低声嘀咕:“搞么子搞么,好象那么子罗贯中写的么子三国演义中的么子官渡之战之奇袭乌巢不是么子个写法吧,应该是那个姓操的老白脸亲自带了几千个个开饭时碗里都加个咸鸭蛋的骑兵GG们去搞定的吧。改让咱去?这也改编得太夸张了。”
阿兹的口令发完了,士兵们却谁都没有动,一个一个都蹲下来专心致致地绑鞋带。各色牛马驴猪蹄子上立时只见手指纷飞,一时之间,人类社会创造出无数花样翻新的鞋带绑法来。此时,阿兹大队长在台上高声喊了一句:“弟兄们!刚才我漏说了一点,吓,领导上,吓,经过这个这个讨论研究,吓,决定等俺们这次搞定敌人粮仓之后,杀——猪,加——菜!”
阿兹的话音刚落,只听台下轰的一声,他抬头看时,只见全军已然急行出去五百余米,队伍后扬起漫天尘土,台下只留下了东一堆西一堆的大量早报晚报日报周报海报以及无数种品牌的矿泉水瓶子。
“娘希匹的!你们这群子混蛋!倒是等等老子阿!”
阿兹连忙双手拍着急急追了上去。
※※※
相对于局面马上就要明朗化的理想国形势,此时在遥远的西方,神圣桃花王朝正陷入了一场开国以来最大的危机之中。
奴隶起义的队伍就象一个从科员提拨为副科然后正科再来副局乃至局座的某君肚子一般,越来越庞大,而且其领袖黑山历次战役中表现出来的卓越战术指挥能力让王朝将领们瞠目结舌,自形见惭。
三大地方军团基本上已经被殴打得溃不成军,没有太阳照着不敢出街,一个一个都龟缩在本军团总部坚固的城池里苦练中华鳖精原始材料的招牌姿势。中央军团在名将阿加西的率领下南剿北伐、东征西讨击垮四个奴隶军军团,吊死一万六千名俘虏之后,终于直面正挥军进犯帝都但丁的黑山军团。
经过四天三夜,不休不眠的大血战,二十万大军灰飞烟灭,阿加西本人亦被黑山在万军之中刺于马下。但在这一战里,黑山军团十五万最精锐的奴隶战士亦永远长眠在金银大平原上,元气大失的黑山军团也被迫停下了攻向帝都但丁去取得决定性胜利的脚步,改为就地休整。
兵源比王朝充足五倍以上的奴隶军们很快就会重振旗鼓,再一次开始他们的但丁之旅。而王朝的米缸,却马上要见底了。王朝权力中心圈子里每一个人都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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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丁城。帝都皇宫议事厅。
每一个能参加这一次议事的权贵们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们中很多大部分产业在外省的人已经濒临破产,奴隶起义的风暴几乎让他们失去了一切。但产业在帝都的贵族们却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由于对于今后对策方向的看法不同,议事大厅里面发生了极其激烈的争吵,皇帝本人也无法镇压得住,因为他也是其中一个最激烈言词的矛头指向。
“父皇!不能再这样让鄙贱的奴隶们嚣张下去了。祖先数百年的基业不能就这样让奴隶们毁灭掉!请听我一言,父皇!请你立即把罗巴乔大人,(听到这个名字,权贵们尤其是皇帝都身躯微微地一震)从他养病之处召回帝都,授以全军指挥权。王朝之内,除去巴乔大人,真的再也没有一个将领能和这个被魔鬼诅咒过的鄙贱奴隶进行面对面的战斗了!”
“父皇!现正是国家多事之秋,为了天下苍生,就请你忘掉过去的不愉快,让巴乔大人回来吧!我最尊敬的父皇!”

特拉帕托尼皇帝面无表情。心底里的念头却疾如电转,当年他和兄长争夺皇储位置时,王朝二百年来第一名将,一生大小四十七战,没有一战不是完胜的大将军巴乔坚持正统,支持他大哥——先皇的长子,成为特拉帕托尼通向权力颠峰的最大障碍。在他兄长离奇病死之后,特拉帕托尼终于在百官的拥戴下登基,签下的第一个命令就是让巴乔到帝国风景胜地蝴蝶湖去疗养治病。
他和巴乔两人心里都清楚地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巴乔在军中的威望,这个疗养令很可能就是面赐死金牌了。此后的二十二年中,朝中无一人敢提起过巴乔二字。这两个字正是特拉帕托尼二世一生中最大的心病。而今天,在这样一个场合,他二十二年来第一次听到了这个名字,而且发出这个和他耳朵不和谐声音的竟然还是他唯一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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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力军帅帐。
成功诱说西北的大诸候基度山加盟,刚刚由基度山领地归来的伊力王子从马上跳下来,甚至还来不及掸去身上的灰尘,立即急匆匆地跨进了兄长的大账,英俊的脸上满是怒色。
“这是那一个白痴的主意?!”
盛怒中的年轻王子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已兄长脸上掠过的尴尬之色。
“把自已优势的兵力和敌人处于劣势的军队一起塞在这个调动不开的两山夹着的窄长平原上决战,这跟拿自已的去打别人巴掌有什么不同?”
一名全身贯甲的老贵族注意到菲力的脸色已经由白变青再变成猪肝色,连忙站了起来:“王子殿下,属下该死,在此处下营乃是出于属下的建议。”
年轻的王子转身盯着老贵族,脸色转缓,但仍是极为恼怒地责备道,“阿基米德将军,您老也算身经百战了,怎么连要把自已的兵力完完全全地展开,并且要给机动部队留出穿插空间这一点军事常识都忘掉了?”
阿基米德低头称是,心里却想,我已经劝说过菲力不下十次,不能选这儿当决战地,虽然这儿也算是个平原,但由于被两边大山夹着,大兵团作战无论如何没有地方腾挪,只能一排一排地冲上去死拼兵力,而全理想国最精锐的弓弩兵和全大陆最强的防御工具铁滑车都掌握在库力手里,本方的骑兵机动优势在这地形里相当于自已把自已给废了,而面对弓箭部队和铁叉车的组合,本方作为主力的骑兵压根连一点儿优势都没有。
现在只有人数上还占优势。但是六十万大军的补给可不是一个轻松的任务,如果让库力成功地在这儿拖上三五个月,冬天来临的时候,肯定就是本方粮绝兵败之时。
“还有,定风山粮库到底是谁在防守?如果敌人用一支轻骑,长途奔袭的话,一把火下去,我们的六十万大军吃些什么?树皮?草根?”
伊力又一个问题抛了出来,这回菲力的脸已经正常化了,他笑着接过来说:“这个啊,为兄早就防备了,沿途的关卡都已经派有重兵防守。四处还散置了斥候,修建了烽火台。保证他们的骑兵还没渡河就会给发现,没走到一半,就全部给干掉了。”
这一些布置倒是真真正正出自阿基米德的建议。但伊力还是不依不饶。
“假如对方用的不是骑兵,而是用步兵绕过顿河,从五万山上翻过去呢?”
听到最后的这一句提问,诺大的帅帐里突然间鸦雀无声。伊力王子眼光在各人身上扫了一圈,旋风一般地冲出帅帐,高声叫道:“多斯!传我命令,让东郡骑兵们立即集合,一刻钟后出发!”
他跨上战马,心里想:希望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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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用轻步兵绕过顿河,爬过五万山,跑到对方粮食管理部门去纵火闹事,这个釜底抽薪的毒计也并非出自库力的大脑。库力虽然不象菲力那样终其一生都呆在都庞贝城里当快乐王子,从来没打过仗,但是要想出这么高难度的计策以他的智商来说应该还不大可能。
何况在要实施这个计谋之前,需要用种种方法种种手段,东打一场败仗西打一场胜仗,把菲力的军队一步一步引到白鹿原来,如此这般噩梦级难度下的MF工作,更是他力所不能胜任的。这所有的一切,其实都出自他身边的神秘人物克鲁的畴划。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整个完美的计划出了一点小小疵漏。
……时间倒流一天……
“嗯,殿下,在下所有的计划就是这样的。”
一阵密语之后,克鲁如此作了一个结论。
“克鲁先生,我不明白为什么不是让我亲率铁骑,去点了定风山粮库的灯笼?”
“殿下,不这么做有三个理由。”
“第一:殿下的安全永远是摆在第一位的。”
“第二:骑兵必不能完成此任务。对方军中并非都是象菲力一样的战争菜鸟,如果要用骑兵奔袭,很可能在路上就会被截杀。而且我也希望对方会以为我们要用轻骑劫粮,因此在骑兵必经之路上布下重兵截杀,定风山反而不会留太多兵力。不过我们可以派一小队骑兵走这条路送死,以坚定对方信心。”
“第三,从这儿绕过顿河,翻过五万山,这条路骑兵跑的过去吗?跑不过吧?这只有步兵才能做的到。骑兵在平地移动是比步兵快,爬山越野靠的还是步兵。”
库力不出声,默默地盘算了半晌,抬头道:“那么就让第一军团最精锐的第四步兵大队来完成此次奇袭,先生你看如何?”
“在下也是此意。”
“德波尔,你立即把我的命令记下来,让传令兵立即给第四步兵大队送去。不得有误。”
下面我们就必须要描述一下这件小学四年级以上必考必背的重大历史事件里最为关键的一个人物了。此人就是——传令兵阿历克谢大卫安德森!请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的特约嘉宾,今晚的顾问阿历克谢大卫安德森先生出场。朋友们!让我们再一次以热烈的掌声来欢迎安德森先生来到我们的直播现场。
多年以后,安德森先生因为此事而成为名人,在大陆上做了无数烟酒感冒药卫生巾VCD的广告,还出了一本叫做《不得不说的故事——影响历史进程的一件大事》的书。
在这本书的第一页里,他沾沾自喜地写道:古人云,塞翁失马,安知非福,诚不我欺!因为我从小爱吃此处插播赞助商广告),由此获得了本大陆最有光辉最有前途的病——夜盲症。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我在黑漆漆的军营里迷了路,把一封本来要送到军中最精锐部队的命令书送到了军中最垃圾的的部队去。但是对于这件事,我绝不后悔。在这里,我想要说的是,假如人生能够重来,我还会毫不犹疑,义无反顾地这么再干一次,虽然被吊在辕门上七天七夜的滋味真的很另类。
就这样,一个患了夜盲症的传令兵,一个全大陆最忠心耿耿的步兵大队猪头大队长,就这样联手轻轻松松地把一个本可以荣获本大陆年度十大劲计金策的周密计划给成功谋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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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第二天早上,我们可怜的库力亲王大人,看见第一军团第四步兵大队队长布拉特走进帅帐应卯时,表情是如何地从不解,迷惑,不满,愤怒,暴跳,一直到抓狂,至少在这一天晚上,夹在两军之间那条静静的顿河,还是一如既往地静静伴着两岸的人们做着千秋万岁,一统江湖的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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