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章 绿色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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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是永远不知足的。一个人的肚皮里填满了食物,身上衣服又颇见得御寒,这个时候,他多半会自然而然地要想起自已还需要浪漫一把。俗谚不是有得说么?饱暖思淫欲。
现如今,星期五同志就处于这么一个身体饱暖、生命安全暂时无忧的状态,他老哥子并非什么了不起的圣人,所以也就很自然而然地由心底涌起一股对浪漫主义的追求来。
只可惜他想要浪漫时,眼前的景色,却不再浪漫。
眼前只有沙子。无穷无尽,淡黄深黄浅黄灰黄大黄雄黄,各种各样说得清说不清的黄颜色或中草药、矿物质染过的沙子。
七天前,在天空的旅行者们刚刚飞越神圣桃花王朝和沙漠边界,进入这广袤无垠大沙漠的时候,那景象倒还确确实实真叫星期五大大地感叹了一番。
雄伟瑰丽。这四个字就是他刚进入大沙漠时心里浮现出来的形容词。只可惜,时过境迁,一道菜,无论味道多么好,一连吃上三七二十一餐,是人也都要喊声腻了。
现在星期五的感觉,只剩下了单调。
单调的蓝幽幽的天。已经六七天了,连朵能略作点缀的云也不曾碰见过。挂在天穹的日头,根本就无视季节,永恒地灼如盛暑。
单调的黄忽忽的地。假如在地上行走,那些连亘的沙丘或者还会给人以希望——也许翻过这沙丘,后面便是个绿州。但是他们却是在天上飞,更遥远的景色在星期五的眼中都是一览无遗——沙丘的后面还是沙。
除了沙子。还是沙子。
虽然名义是在广阔无限的天空里飞,但是气球上的空间实在是太过狭窄,更主要的是,在这狭窄的空间里,星期五还找不着一个能跟他交流的人——他简直已经要无聊死了。
除掉吃饭时间,矮人就是半死不活地躺在吊篮上。五个星期的飞天,让他已经叫恐高症折磨得瘦了一大圈,根本提不起精神和星期五神侃。
黑山握着吊在气球下的绳索,站在正处于休息间隙、慢慢飘飞的气球下,面朝着他们来时的天空,几乎可是说成是一动不动地盯着远远的后面紧追不舍的那一粒小黑点。找这死亡骑士聊天?星期五没那勇气。
疯子早已对飞行失去了兴趣。他懒懒地盘坐在吊篮上,从怀里掏出一大堆各式各款的瓶子,一大堆稀奇古怪的药物,甚至还有一只小磨盅。其瓶子和药物的数量之多,品种之齐全不禁让星期五怀疑他怀里是不是象机器猫小叮当一样藏着个四次元口袋。
正忙于自个儿找乐子的疯子是绝对不会同意和星期五侃大山的。
幸而星期五在他的白痴时代以剪刀石头布赢取回来的疯子老大地位还在起着作用,否则没了已经不爱飞的疯子的驱动,这个小小的天空旅行团一早就该被后面那条总是贴着他们乱飞的飞龙赶将上来一把火给喷成四个高矮胖瘦各异的尉迟恭了。
狭窄的活动空间,抬眼就是叫人腻烦的黄沙,还基本没个人可以与之说话解闷,这样的生活实在是单调得让一个正常人觉着非常地不爽。更何况只要认真一思考,马上就得记起自个儿后边,还有头飞翔的死神在哭着喊着死缠烂打追着非要用火焰喷花他们的不可。
哎,小该死的,就让我摆脱这单调的生活吧!
在天空里飞翔的生活本应该是绚丽多彩的呵,怎么可以象现在这个样子般单调无聊?
星期五抬起头,向着他头顶上那毒辣的日头挥了挥手,向上帝提出了他人身安全暂时半小时可保无忧,肚里有食,身上有衣之后的要求。
这一回,一向和他拧着干的上帝大爷立马满足了他的要求。绚丽多彩马上就如星期五所愿,从某一处地方窜了出来。
“砰”地一声闷响。
气球上的四个人被震得东倒西歪,然后一起从吊篮上被炸开的那个大洞里掉了下去。幸而他们的身上都系得有绳子,于是一个一个被吊在了半空,上不能上,下不能下。
一个个瓶子从疯子的手里怀里往下掉,一面还“噼哩啪啦”响个不停,闪烁着一点点红的、绿的、紫的、青的光一溜儿往地面上掉。疯子的脸是被突如其来的小爆炸给熏黑的,星期五和矮人的脸是被突如其来的半空吊给吓白的,死人的脸,嗯,不管发生什么事,总是死不改颜色的。
头顶上,吊篮在慢慢地燃烧了起来。
虽然着火点离绑着他们的绳子还有好大一段距离,但依这情形看来,要烧断维系天空和星期五们的绳子,也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而已。
我们要完蛋了!
地面还在很远的下面,绳子一烧断,这个样子摔将下去,恐怕就连是死亡骑士,都难以避免被一把摔成肉饼一命呜呼的命运。
“斧子给我!”
黑山喝道。
幸好此时气球正在休息,后面并没有空气元素在推波助澜,矮人脸虽然吓得煞白,意识还算清醒,总算还硬撑着没马上昏过去,听见死亡骑士的呼叫,他反应虽然迟钝,总算还是抽出了从不离身的斧子,一把向死人掷了过去。
死亡骑士探手一捞,把斧子握在手中。然后,星期五只觉得气球突然间猛地一堕,他就看见死人已经借力顺绳子窜了上去,开始坎坎伐檀兮。
随着黑山的动作,薄木板制做的气球吊篮架子很快便带着熊熊燃烧的火苗向沙丘上堕了下去。失去了吊篮的重量,气球轻轻地向上一窜,接着稳定下来,但气球下吊着的那三个人,一个怪,却都成了上无遮身之片瓦下无立锥之寸地的完全无产阶级,凭空吊在虚空里,由着一根小小的绳子把他们晃得飘来荡去。
卡路里又再一次昏迷过去。
“我们得赶紧下降。马上把火元素给驱散了。”
黑山道。
火元素的主人没一点反应。
“戈多!快把你那个火元素驱散掉!”
星期五冲着疯子大喊。
火元素的主人仍旧没有一点反应。
“戈多!赶快把火元素驱散阿,不然我们全要摔成肉饼了!”
没有反应。
星期五慌神了。不会吧,难道这个一向服从命令听指挥的疯子要在这个死人兼崩屋的要命关头闹起了情绪,非得违反一次组织纪律?他定睛向老疯子的方向看去。
老戈多正头下脚也下地沿着腰部对折,吊在绳子上,随着绳索的晃荡而晃荡着。他的身体,却是一动不动。风吹动着绳子,将疯子往星期五的方向荡了过来,这回星期五总算看了个真切明白,他看见,疯子的嘴角边,正直往下滴着白沫。
坏了,疯子的老毛病又犯了。
看见这情景,星期五立时记起他白痴时代里经历过的类似场景。
“嘿嘿!”
星期五笑了起来。
我说吧,果然结果还是得半截儿就要死。
只不过这次死得比较难看,这次俺死的样子,估计得象一块锅巴。人肉锅巴。
“嗖!”
有重物破空的声音从星期五耳边掠过。卡路里的矮人斧被黑山用力向上掷了出去。死亡骑士的臂力还真是大得惊人,只见那把巨大的双刃斧满蕴了斗气,飞旋着向上升,穿过了火元素,把纸制的气囊割破了一大条裂缝。
黑山的本意本来是要用斗气驱散火元素,但是他人被吊在空中,本计算好的力道,到了实际应用时,却被风一荡,动作略略变了型,掷斧的力道便无法完全控制,于是,他失手割破了气球的气囊。
空气立即把裂缝扯开了一个大洞,那洞还在不断地扩张。气球开始向下摔去。幸好,气球残存的部分还在起着作用,气球下堕的速度虽然不能说成是很安全的慢,但也决然不能以迅捷来实施形容。
“啊啊啊啊啊啊——!”
伴着星期五被拉得长长的尖叫声,四个人结结实实地摔在了一个大大的沙丘上。
还容不得星期五的思维产生反应,他们摔上去的那个外表看来庞大无匹得象座小山结实无比得象个白泥土墩的沙丘却软软地陷了下去。
四个人边着气球的残余部分,一起被陷进了沙里。一直往下陷,往下陷,往下陷。
沙子塞住了正张嘴尖叫的星期五,他一口气憋不过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这一回,星期五大人的昏迷状态并没能延续多久,当他们穿越那些松软的沙层,穿越沙层下面那个巨大的空间,“叭”地一声落在一块肉乎乎、软绵绵、而且还好象在不停轻轻蠕动的土地上时,星期五便被从高处跌落所造成的冲击力给唤醒了。
“呀呀呸!”
星期五的自由落体最后的姿势是先着地,冲击力震得他肠子生痛,有那么一瞬间,星期五简直以为自已的肠子已经给摔成了八瓣。幸而这样的感觉也并没有延续多久,只过了一小会,这痛苦便消散了。他一骨碌爬起身来,狠狠地吐出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一大口沙子。
刚从昏迷中苏醒的星期五一下子并没能感觉出自已脚板底下的异样,他只是努力睁大眼睛,稀里糊涂地举目四顾,希望能看清眼前这个昏浊的世界。
好多星星!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地都是小星星。
难道这便是天堂的样子么?
“啪!”地一声,星期五立马给自个儿的脸上来了一小巴掌。
脸上火辣辣地痛。
嗯,还好,我好象还在活着。确认自已所处之地应该还是属于人世间的某一处所之后,星期五伸出双手,揉了揉眼睛,定睛看去。
眼前的世界并不能说成是一片漆黑,有微光远远地从星期五们的头顶上,那个刚刚被四个人击破的,还在不断泄漏着沙粒的洞口泄下来。在那些星星的上空,高高的洞顶上,也有着一团团极黯淡的模模糊糊的柔柔的光笼着。
很快,星期五的瞳仁很快便自动调节到了能适应眼前这光线强度的档位,他开始能看清眼着事物的轮廓。
呈现在他眼前的似乎是个无边无际的巨大洞**,天顶上那些一团团模模糊糊的黯淡光团排着整整齐齐的队列一直往四面八方延伸着,看不见尽头。
眼前他肉眼能看得见的范围里,远远近近,满满当当地挤满了许许多多矮矮胖胖的人类或类人的轮廓——光线实在很微弱,以致星期五无法看清那些挤成一大堆的家伙,他只能看见许许多多模模糊糊的影子或轮廓。
那些发亮的小星星,正是这些人类或是类人的大眼睛。在朦胧的、如同晨昏交界的有微光的黑暗里,这些大大的眼睛们发着绿幽幽的光,尽都朝向星期五及其伙伴们的方向。它们并不移动,却全在一眨一眨。咋一放眼,好象满地小星星。
脚下的立足之地轻轻地抖了一抖,惊醒了正在向大眼睛们打望的星期五,这个时节,他方才觉出脚下这方水土的异样来。
他脚下的土地,肉肉的,软软的,还在不停地轻轻一起一伏,踩在上面,就好象踩在一块大果冻上边。星期五吓了一大跳,立即条件反射一般,纵身往后一跳。
他仍旧落到了相同的土地上。借着头上传播来的微光,他可以看到,脚下是平展展、象在一呼一吸般起伏着的灰白色的奇怪的土地。
我晕。
这是什么鬼地方?
我的伙伴们呢?
星期五借着那些微光四处扫瞄了一番。还好,伙伴们都还活着,一个都不能少。
死亡骑士以他一贯的军人姿势挺拨地站着,不发一声,看起来应该是在冷静地观察分析周遭环境吧。矮人半蹲着,弯着腰在干呕,恐怕也是象星期五一般,被刚刚结束的高空自由落体运动所造成的冲击给闹醒了。疯子落在几步之外,脸朝下,一动一动趴在地面上。
不好!星期五立时忘掉了脚下的异样。就算再异样又能咋样?脑袋掉了大不了碗大一个疤。他快步跑了过去,蹲到老戈多身边,用力把疯子的身体翻了个个。
还好,这老疯子还有呼吸。只是他的脸在可怕地扭曲着,虽然在这样昏浊的光线里,星期五无法看清其扭曲的样式,可是,星期五能想象得出那些扭曲下的痛苦。星期五开始一边用手轻轻地拍打起戈多的脸,一边去按他的人中。
没有效果。疯子的牙关仍旧紧咬着,唇边、脸上沾满了胶滞的白沫和沙粒。
上一次,那个胖墩墩的GM医生给疯子吃的是什么来着?星期五开始努力在自已的白痴记忆中搜索。
一个黑色的小瓶子。
一种亮晶晶的黑色粉末。
想起来了。黑珍珠粉末!
可是,现在我该要到那里去找这东西呢?
星期五剥开疯子的衣襟,把手伸进戈多的怀里开始摸索。他记起,前世里看到那些心脏病人,一般都会在自已身上带有能救自已命的药,比如救心宁啥子的。希望这疯子身上也会带着能救他的命的黑珍珠粉末吧。
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佩服俺,承认俺是他老大的可就只有这么一个疯子了,老子可万万不能让他就这样去了。要真让他在这儿就挂了,这件事儿可对不起梅林,对不起日瓦戈,更加对不起自已。
星期五从疯子怀里掏出了一大堆小瓶子,他侧过头,对着头顶上透下来的微光,开始一个个瓶子进行文件捡索。
远远的,在那一大群矮矮胖胖的人影中间,慢慢地,响起了瓮瓮的低语声。那些声音,开始低低的,只是零零落落的一个两个,一处两处,但是一眨眼之间,那些声音便聚成了团,再连成了片,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到了后来,简直就象有一百亿只苍蝇飞进了这个巨大的沙下洞**,在里面高速振动翅膀四面八方乱闯乱飞。
“嗡嗡嗡嗡嗡……”
这些含含糊糊粘连不清的闷闷低语在沙洞里回响着,虽然很有些教人心烦意乱,但除此之外,倒也好象没什么别的害处。因此,星期五只是在开始时,随便瞟了一眼,便再次专心于他的药剂师工作了。没料到,突然之间,那些闷闷的低语,居然会合成了一声整齐的尖叫,象响雷一样在洞炸开,头上那个沙洞在这声音的震动之下,又开始朴索索地往下泄漏起沙子。
星期五也被这一声巨声吓得跳了起来,他回眼望去。
那些远远近近收在那些朦胧黑暗中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星星们开始一个一个朝着星期五们的方向流动过来。
开始是两颗,接着是四颗,再接着,它们全都动了起来,向前挤着,往星期五们的方向聚集着,很快团成了一大团星星的洪流,伴着那些尖叫再一次响起的听了教人心烦的嗡嗡低语声向着刚刚从天上掉落人间的旅行者们涌了过来。
这堆子矮矮胖胖的人流很快就冲进了星期五的视力范围。
好多矮人!
这是星期五第一眼看见冲近他们的那堆子家伙时的感想。
但是很快,星期五便推翻了自已刚刚作出的结论。随着那些矮胖的躯体越涌越近,就算作为一个人类,他的视觉在这样的半黑暗中说不上发达,但也已经可以分辩得出正在向他们涌过来的这些家伙们与他今生极熟悉的矮人一族有着巨大的不同。
这帮子家伙比矮人更矮,一个个全都胖乎乎肉嘟嘟的,身高与体宽的比例,据星期五的初步目测,应该极接近1:1,以致于那些家伙们,走在地上,就好象一堆啤酒桶在地上滚。还有一个列重要的证据:那些家伙似乎一个个脸上都光秃秃的,没发现谁长有象卡路里那样的矮人族标志式的大胡子。
啤酒桶们越滚越近。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怪味儿传了过来,说它臭那倒也未必真是什么恶劣的臭味,但现在星期五鼻子所享受到的待遇,也决不能说成是如入芝兰之室。
很难形容那是种什么样的味道,星期五停止了检索药物的动作,有点过敏地掀了掀鼻子。他的嗅觉一向不大灵光,不过总也能嗅得出这种说臭不臭,但又很有点叫人受不了的味道来。
一大群地精!
好大群地精!
俺们这回捅了地精窝了!
星期五的脑细胞在高速交换着信息。狄更斯修道院图书馆里那本厚厚的亚斯图利亚大陆怪物图鉴浮现在星期五的眼前,告诉了他何为正确答案。
这帮子家伙这般子气势汹汹地冲上来,到底要干什么?
※※※
地精的洪流滚滚而来。很快,一大堆一大堆的地精便挤集到了星期五的身边。
混,俗语早有云: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星期五一面念叼着这几句老话,一面伸出手去意欲要殴打正在他眼着晃悠的地精们其中的一个,打算要依据进攻是最好的防守的原则进行攻击性自卫。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这堆子家伙,这堆子象个啤酒桶一般在地面上滚来滚去的小家伙们,压根儿就无视他的存在。他们毫不理睬星期五那白痴也能看出来的带着攻击性的动作,他们完全忽视星期五,他们只是一个劲儿的,往星期五的身后涌去。

星期五的手尴尬地停留在半空,地精们一个个从他手臂下腋底间冲越他的防线。
哦哦,原来,这一回,主角不是我。
他回过头去,看了黑山一眼。
死亡骑士正抄着手,很挺拔地站着,安静地任由地精们从他身边通过,看起来没有一丁点儿打算要进行武斗的迹象。
星期五松了一口气,这个家伙不动武,那么就应该会没事吧。他很相信这个家伙的判断。在奴隶们的传说中,这个人可是个军神,就算传说有很大的夸张成份吧,于这种小事上,军神所作出的判断,大概也不会错得太离谱。再说,说实在的,星期五确实也不是怎么喜欢打架。
地精们涌过星期五和黑山,并且居然还知道小心冀冀绕开正躺在地上假死的疯子,如潮水般把还在干呕的卡路里水泄不通地团团围了起来。
他们全都伸出胖乎乎的手指头,一个个晃晃荡荡地指点着正刚刚把胃里最后一滴胆汁给呕干净,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地抬起无神的眼珠子看着他们的矮人,突然间一起跺起肉乎乎圆滚滚的下肢,兴奋地尖声叫了起来。
紧接着,在矮人还完全反应不过来,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无数双短短粗粗胖胖的手便伸了过去,有的揪住了他的衣领,有些抓住了他的手,有些扛起了他的脚,有些揽住了他的腰,然后,只听得地精们集体发一声喊,卡路里便轻轻松松地被人弄成一副四脚朝天的样子,成一大字叫人举起在半空。
“放开我!你们这堆臭烘烘的白痴!放开我,你们这堆长满狐臭的疯子!”
矮人徒劳地挣扎着,一面声嘶力竭地大声叫骂着。
然而地精们完全不为所动,他们仍旧象吃了一般举着矮人,兴奋地摇头晃脑,把矮人在他们的肩上传来传去。
兴奋的尖叫着响彻这庞大的地下空间。这些地精,简直就象是发了疯。
这可不大妙。
看见眼前这副景象,星期五正打算着要来一个飞身扑救,把可怜得象粒被蚂蚁找到的饭粒一般被地精们扛着四处传递着抛弄着的矮人从水深火热中打救出来的时候,一只手从他后方伸了过来,有力地按住了他。星期五用力一挣,感觉直如青蜓撼铁柱,相对于他哥子,那只手的力气实在是大得异乎寻常,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是黑山。
“别紧张。地精们正在选举首领。看这样子,我估计他们是选中了卡路里当他的们国王,正在举行某种仪式哩。”
国王?
卡路里?
不会吧?
星期五张大了嘴巴,直通通地死死盯住仍旧被那一大堆子虽然外观矮小,但其实挺强壮的地精们抛来抛去的卡路里,说不出话来。
一瞬之间,星期五的脑袋实在很有点发晕。
但是随之而来的下一幕,更是让他的脑袋发晕,大晕而特晕。
地精们夸张到极限地高声喧嚣着,蹦跳着,舞动着。宽广的洞,四处传播着的都是那种兴奋的尖叫——现在星期五也能听得出那原来是一种欢呼了。他们扛着绿皮肤的矮人,传着抛着,象蜜蜂归巢般团团地转,团团地集体划着某种复杂的圈子跳着某种简单的舞蹈。
这整一幕戏实在是教星期五又是吃惊,又是好笑,一时之间,只好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该做点什么为好。
兴奋的尖叫突然之间停了下来,但只是安静了一刹那,空气中便开始传播起一种极其刺耳的啸声,仍旧是地精们弄出来的怪异调子。
伴随这啸声,大地突然间晃动起来。毫无心理准备的星期五突然间一个趔趄,立足不住,便重重摔倒在了地面上。他们立足的那一片奇怪的土地,伴着这啸声,正在慢吞吞地拱了起来。
只不过花费了短短的一小会儿,原来平展展的地面,就拱露出了好大一个巨大宽厚的灰白色横置扁圆柱。
星期五发现,自已、黑山、趴伏地面一动不动的疯子,正好就处身于这极其庞大的、软软肉肉的、轻轻拱动着的**身上。
那个**极长,连绵着一直往星期五视线不能及的地方延伸。也很宽,至少在其宽度上,躺下十八二十个星期五那是绝不成问题。
这是什么?
星期五吓了一大跳,还来不及反应,大批大批的地精已经攀爬上他们脚下那巨大到在这沙**中没法看出整体形状的东西来。他们一爬上来,就开始集体有节奏地跺起了脚,同时还没忘记喧嚣着挥动胖手,把可怜的卡路里传来传去。
脚下的地一颤一颤地在抖动,星期五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他刚从摔倒中爬起,正一头雾水地看着地精们往他脚下这扁圆柱上爬,突然之间就在他身上发生了第二次趔趄,他第二次一把摔倒在地。然后,他感觉到两边的黄沙开始慢慢向后退去,速度渐快,渐快。
脚下这庞大异物在动!
只是那么一瞬,星期五、黑山、疯子、地精们以及仍旧被地精们揪着兴奋地传来递去的卡路里便附着在这扁圆的庞然大物身上,一起遁入了这沙的深渊……
※※※
假如不是正在亲身经历,打死星期五他也不会相信在号称死亡翰海的大沙漠中心,在那些望过去无边无际的沙子下面,还藏着这么个广阔的地底世界。
一个地精组建的王国。
看见卡路里现在的样子,星期五只想笑。那个绿皮肤的家伙正被人强制着正襟危坐在一个巨大的、镶满了各色宝石的金椅子上,两边各有一个矮矮胖胖的女性地精在给他喂食——实际上,与其说喂食,不如说正在进行填鸭来得比较贴切。
矮人的样子看起来非常的痛苦和无奈。他可怜兮兮地眼巴巴看着坐在他面前的星期五和黑山,还有正在一边张牙舞爪地撕咬着某种不知名动物大腿的戈多,满脸哀求的神色。
“对不起。”
星期五努力忍住笑意。
这是一个高大阔广的岩石洞**,在顶部,有好几块巨大的、不知到底是什么材料的石头在散发着柔和的微光。看来地精们并不完全象书上所描述的是种在地底摸黑生存着的生灵,他们也需要光明,虽然比诸人类对光明的需求,地精们显得有些儿过于好打发了。他们只要有一丁点微光,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我可没法子带你走。”
星期五指着围在他们周围或者吱吱喳喳磕嘴皮或者唏哩哇啦地喝着不知什么材料制造的流质食物,无时无刻都要弄出些声响来才心满意足的那一大把地精。
“这些家伙们可是认定了你是上天送给他们的新国王哦。上天注定的事,可不能开玩笑。你也不想俺们被地精武士们撕成碎片罢?再说,你现在的身份可嚣张啦,是个国王也!知道不?国王阿!外面有多少人哭着喊着想当个国王你知道不?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看这个样子就挺好。”
已经在这地底下居住了一个星期了——也许是六天,日夜的更替现在对于星期五来说,只能是一种猜测和估计,毕竟这里是地底王国,没法子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
“你!你!你!你不讲义气!”
矮人气急败坏地指着星期五叫喊起来。他开始生起了闷气,吹起了胡子瞪起了眼。但这些夸张的表情,坐得远远的星期五完全看不到,只是惹得他身边的两个地精美女双眼爱慕地看着他,立刻往他嘴里填进了两银汤匙某种流质食物。
“呸!呸!”
矮人吐出口里的食物,听天由命自暴自弃瘫倒在金灿灿的龙椅上。唉声叹气地咒骂起来。
“唉!靠!这些该死的瞎了眼的臭虫!这些该死的矮地精!”
两个地精美女中的一个,立马又殷勤地给她们绿皮肤国王嘴里塞进了一支不知何种禽属动物的大腿,另一个也不甘落后,立即往卡路里的嘴里再加了一汤匙黑糊糊不知何种材料构成的营养炖品。
星期五终于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不经意间,他看见大马金刀端坐一边未曾说过话的那个活死人,虽然脸上仍一如既往地没有表情,但眼睛里微微荡漾着的,也全都是淡淡的笑意。
星期五的笑声更响了。
※※※
相对起亚斯图利亚斯大陆上的其它种族。地精实在是个低智商的群体。但智商低人士也有智商低人士的好处。短短一个星期的相处下来,虽然仍然受不了他们身上无时不在的臭烘烘,但星期五已经完全被他们的单纯淳朴死心眼给征服了。
和地精们交流,至少他不需要左扯右拉,充分运用各种迂回手段来取得他想要取得的情报。和地精们交流,至少比他在基度山城堡和都庞贝里和那些权贵们交流来得爽直多了。
虽然语言不通——地精中间没一个能说通用语的,星期五也不会说地精的语言——还记得不?他学会理想国方言,也就是亚斯图利亚斯通用语,就整整用去了八年,还不能说得上精通,那里还有精力去学一门从来没听人说起过的语言——但是星期五经过一个星期不曾间断过的手语努力之后,连猜带蒙他总算是弄明白了他们从天上掉下人间那一天里所发生的事。
那一天,地精们确确实实是在推选新国王,星期五们无巧不成书地不偏不倚地砸穿的那个窝窝,正好是地精们的一个古老祭坛。
本来正分成七八十个派别喋喋不休的地精们看见天上突然间掉下来几个怪物——沙漠里的地精因为某种原因,早已经和外界隔绝了上千年了,看见人类,自然会目为怪物——都吓得呆了,但很快,地精们便发现了四个怪物中的一个,跟他们长的很有些相象——这个幸运儿当然就是绿皮肤的矮人卡路里先生了——这岂非是上天安派给他们的新国王?
虽然这个新国王皮肤有点泛绿,嘴巴周围还长了一大圈长长的毛,长得又不够圆滚滚,肚腩也不够突,但是,难道你们从来没听说过,大抵天子,都会天生异像?那些异于地精的特点,肯定是种帝王相,简直是一定的。
至于另外的三个怪物,那想必是大神派来为他们送上新国王的天使。
天使!
哈哈哈哈哈!
俺原来成了天使。
弄明白地精们对他的敬畏亲近的起因,星期五整整笑了一天,肚皮都笑得打了皱。就算很久以后,每当他一想起这个,还得直揉肚皮。
低智商的家伙,多半都会认死理。地精们也不例外,这些固执的矮胖子们认准的事,那是绝无更改可能的。于是,这拥立国王的事就这么定了。俺们新国王是上天安派的,这还不够地精们臭屁么?
星期五唯一没法用手语打听出来的东西,就是那天那个庞大得恐怖,颜色灰白,能够高速移动肉肉的扁柱体到底是什么。描述那样一件复杂的物事,似乎已经超出了地精们的手语表达能力。
星期五只能猜测,那是一种巨型动物,至于到底是什么样的动物,他想不出来,狄更斯修道院图书馆里的书,这一次,也没能帮上他的忙。
疯子的身上果然带得有黑珍珠粉末。只是要从那一大堆小瓶子里找出它来,实在不是件简单任务。不过,最终星期五还是完成了这项工作,现在,这个一星期前救了老疯子一命的小瓶子,就藏在星期五的内衣口袋里。
※※※
洞中无日月。
很快,星期五就在他的地底居所墙上添上了按照他的生物钟来确定何时该添加用来表示日子逝去的七条道道。
黑山估计,外面那条追着他们咬的龙一定已经走了。毕竟在沙漠中,没有补给耗了这么久,就算那条龙能坚持住,那个驱龙的人,无论他是个什么样的高手,无论他拥有何等坚韧的恒心和毅力,也都要坚持不住而要回头去找饭吃。
这一天,星期五们重新踏上了地面。
这一天,真是星期五今生里极其难忘的一天。
这一天,星期五终于看到了他在地精窝里费了两个星期的脑汁儿进行推想和猜测的那种在他们捅了地精窝的那一天里所看到的巨大动物的整体形象。
神啊!救救我吧!
四百米长。肯定有。
三层楼高。也肯定有。
三十米宽。绝对肯定有。
一条巨大得叫人看了一生不能或忘的大蛔虫!
我靠!
星期五简直就要就地晕倒。他开始有些明白这些低智商的地精们为什么能控制这个大沙漠上千年而从无外人跑进来说句“不”了。手里握有这样的武力,任你是谁来说话,任你如何油头粉脸,油嘴滑舌,不全都当你是一小放屁的?
地精们所说要提供给他们穿越茫茫沙海的快速有效交通工具原来就是这个?这些弱智却又淳朴可爱,固执而又单纯的地精到底是如何驯服这种巨兽的?
想不通。星期五摇摇脑袋,决定不再去思考这件事情。
从第一眼的震惊中恢复回来之后,很快,星期五就发现了,坐在这种巨型蛔虫身上旅行倒真不是一般的爽。
这种东西的移动速度挺快。快速的位置移动使得前头的空气迎面撞过来,形成了能驱散沙漠里闷热的风。下面是软绵绵的肉,比一切工业制品的减震都来得有效果,让人完全没有颠簸的感觉。这上面的地方又大,想坐想躺想打滚甚至玩个自由体操全都可以由着你的心意。而且还极安全:要不你来挡这**的道trytry?保证你死得比跟猫挑战的老鼠难看一百倍。
一句话,这家伙乘坐起来,简直比星期五前生里坐过的所有火车——无论软、硬座,快、慢车次——都要舒服得多了。
这种巨大东东,你们一共拥有几条?
星期五打起手势,问起正站在他身边那个负责运送他们出沙漠走向理想国的地精驾驶员小队的小队长。
那个比大多数地精还要矮上一点、胖上一点的家伙略略偏着头,满脸都是大问号地看着星期五。星期五继续耐心地打着手势,反正他现在也是无事可做,就当是在杀时间罢。
指天指地指你指我指神指鬼指地精,左指指右指指前指指后指指上指指下指指中指指。在星期五的手势打了二十次之后,那个就算在地精群体里也该算是个笨蛋的家伙终于顿悟了。反应如此迟顿,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混上这运输队长之职务的,难道是因为他在自个儿窝里挖出了个出产大量礼品的宝石矿?
那个笨家伙伸出他双手所有的手指头,歪起头数了一会,接着又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突然之间,他一往下一坐,把没穿鞋子的双脚一起举到手边,又歪着头数了一会,接着歪着头想啊想啊想啊想,最终他吐出了舌头,接着他努力伸着头向前,把那条伸长的舌头和手指脚趾凑到一起。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之后,他斜起眼来,对星期五打了个“答案嘛,就是这么多”的眼色。
星期五目瞪口呆地看着眼着这个地精小队长这一系列的高难度动作,差点儿没笑得背过气去。
两手两脚,那就是三四一十二,外加一条舌头,嗯,还要再加上一,那就是十三。——地精只有三个手指和脚趾。
十三条,我晕,一组可怕的庞大力量。
地精小队长保持着那个高难度姿势有好大一会儿,最后他终于散了架,玩不下去了,估计是他的身体已经受不住了。他一骨碌滚起身来,对着星期五咧开嘴傻乎乎地吐着舌头笑。
然后,他伸出只有三个手指的手,拍了拍自已的胸膛。
“傲,阿没哩头脑哩。”
接着,他敏捷地跳到了巨蛔的另一边。拍了拍从出现起就一直嘟着个嘴满头满脸不乐意表情的地精运输小队队副的头。
“踢,阿不哩高兴哩。”
星期五迷惑不解地看着那个家伙的手势。
“傲,没头脑。”
“踢,不高兴。”
地精不断地拍着自已胸膛和别人脑袋的动作重复了三次之后,星期五终于恍然大悟。
他指着自个儿的鼻子。
“傲,星期五。”
他重复了好几遍,然后回过头去看了看另外两个旅伴,向那两个一个咧着嘴傻笑,一个嘟着嘴跺脚的家伙指点着。
“踢,黑山。”
“踢,戈多。”
巨蛔身上,所有的地精都咧开了嘴傻笑起来,接着,他们一个个跺起了脚,用很难听的声音高声唱了起来。
“十五个地精去打水哎。噫,呼呼。”
“碰见一个星期五哎。噫,呼呼。”
“还有一个小黑山哎,噫,呼呼。”
“后面跟着老戈多哎,噫,呼呼。”
“我们都是好朋友哎,噫,呼呼。”
伴着这嚎叫般的歌声,十四个快活的地精和一个永远不肯快活的地精全都一起在巨蛔的背上跺起了鼓点。那条巨蛔,按着他们踩出来的节奏,左绕右盘着,贴着沙面,在这大沙漠里风疾电擎般向东方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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