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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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早经沉沦,东方却仍未曾有过任何一丝死鱼肚般的白来昭示行将有一个日出胜景。
此时此地,无声无息。
没人任何人愿意发出任何的声息,就连四肢唇舌永远要象个陀螺般闲不下来的疯子也在这无声的黑暗中呆呆地坐地,粒声不吭,虽然他并不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巨大的日瓦戈迷宫在这漆黑中沉静得如同一座死去千万年的古代遗迹。
风轻轻地吹拂起躺在迷宫中央土地上那人的白色袍角,白袍子围裹着的那具躯体早已冰冷多时。这世上没有人能够失去了心还好端端地活着,那怕他刚刚攀搭上梦想的双肩,如愿成为这片辽阔大陆上为数极稀少,在传说中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寿比南山、仙福永享的光明法师。
杀人的凶手就呆呆地跪在尸体边儿上,呆呆地,一动不动,仿佛被这眼前的黑暗烧化了,溶融在那些黑色的背景里。
活着的死人驻着马刀,立在死了的死人脚边,接近早晨的夜太黑,在这样的环境下,无从分辩其人表情,唯一可知者,现如今,形容他也只就剩得一个字,呆。
是不是每一个拥有梦想的人在这世界上都会心有不甘地不得好死?是不是每一个丧失了梦想的人结果却都毫发无伤地好好活着?不该死去的人死去了,该死的人却偏偏活着。想死的人总是死不了,不想死的人却那么容易故去。
星期五其实很想放声大笑,对着那些笼着他和他,还有他、他、他的黑暗放声大笑。但是他却笑不出来。那些笑声就在他胸腔里盘旋着翻腾打滚,左冲右突,却总是无法上达天听,有一团仿佛沾染了铅粉的棉花状的什么东西堵塞在他胸臆之间,压抑着他,压抑着他那些随时要从胸腔爆炸出来的响亮笑声。
刚刚从白痴状态复原过来的星期五,眼见着就要疯了。
※※※
战马沉重的蹄声敲碎了宁静的夜,火把明灭的光亮耀花了压抑的暗。如蚁的武装人类围裹了这座庞大奇特的建筑物,日瓦戈医生所建造的巨大迷宫在日出前最黑暗的黎明里被神圣桃源王朝的士兵们包围了。
首先对外界刺激产生神经冲动的是矮人,上一个事件里,受刺激最小的人物除开那个早经在本剧情产生之前就提前疯掉从而令人无法侦缉其反应的炼金术士之外,便是这个绿皮肤的家伙了。让一个疯子在我们的剧情里发挥作用那自然是暂时不能指望的,所以,在此时此刻,挺身而出者,实在非矮人莫属,俺们在此处大可不妨打他个官腔,将此事换称之为历史的选择。
“醒一醒!醒一醒!你赶紧醒一醒!”
矮人急促地摇晃星期五的肩膀,后者却毫无反应,或者说不愿意产生反应。
醒着又能怎么样?那一团好象曾经落在铅粉堆里棉花一样的东西,还在堵塞着星期五的胸腔,堵塞着他对人世间一切的神经反应,任由矮人出尽了死牛力去摇晃他的肩膀,也抛之不开,抛之不去。
我醒着又能怎么样?
“醒一醒!醒一醒!赶紧醒一醒!”
发觉自已的第一选择其实是个天大错误,自个儿最信任的星期五其实是个打死都靠不住的无聊不成功人仕之后,卡路里及时修正了自已的叫醒服务的对象。他伸出手去,着力抽起胖子医师的脸,“你们倒是TMD给老子醒上一醒阿!”
“瞧着没有?士兵们已经包围你的医院了!”
矮人努力地把胖子的脸扭转往火光的方向。
GM医师的瞳仁在重重围墙外边传递过来的火把微光刺激下轻轻收缩起来,他立时清醒过来。毕竟他只是极度悲伤,还不至于形销骨立,完全丧失对外部世界的反应。
从远远的重重高墙外,传来的无尽的火把摇曳的光。在光的来处,可以听见,马在嘶,人在呼喊。如果此地一马平川,想必眼着这一小撮人物早经被千百匹战马踏成肉泥二百五十六次。幸好此地是一个迷宫,而且还是一个坚固的,巨大的迷宫,因之主配角们离被人踩死还很有一段时间,让他们能够准备发疯的准备发疯,喜欢发呆的继续发呆。
“你们给我听好了!你们必须要给我活着离开!”
清醒过来的胖子医生恶狠狠地瞪着跪着的人,声色俱历。假如要按照GM医生本人的意愿,星期五应该死上一千零二十四次。幸好,死去的人还在约束着活着的人。
“我二师兄要你们活着离开。你们给我听好好了!去给我活着离开!去做我师兄要你们做的事!不然,我会让你们后悔被妈生了出来。”
胖子的声音变得很嘶哑,声线几乎已经可以媲美死亡骑士。星期五立即被这嘶哑的声音惊醒过来,当然,他的立即清醒绝不是因为GM医生对他实施的威吓。
是的,我至少该要去做一点什么来报答被我杀死的人。我至少该当去完成他对我的最小的要求。我杀死了一个帮助我的人,我至少应该先去把我的罪给赎了。
同一时间,听到胖子的嘶喊,黑山驻马刀的手轻轻地动了一动,然后,在已经被墙外时不时闪亮的火亮偶尔地打破的绝对黑暗中,活死人慢慢地把深驻在泥土里的战刀拨起,缓缓举步前行。
走出这些围墙,外面便是战士的归缩。
“STOP!”
胖子高叫。
“我让你停下!你听见没有?我师兄不要你死,我师兄要你活着!你给我停下!你这个猪猡懦夫!”
死人充耳不闻,缓缓前行。
“PorOrtGrav!PorOrtGrav!PorOrtGrav!”
空气里开始回荡起GM医师用嘶哑语音呢喃出的咒文。一道道闪电划花天幕,在黑山头上闪烁着劈下。
死人充耳不闻,缓缓前行。
走完那些拐弯,外面便是战士的归缩。
这里是一个迷宫。对迷宫外的人来说,它是。对迷宫内的人来说,它同样也是。于是星期五很快便追上了卡在某一处死胡同里的黑山。
“请留步。黑山先生。”
星期五说。
活死人没有反应。
“我卷入了你的噩梦,对不起。就在刚才,你被幻觉围困的时候,我也被完全地卷入了你的噩梦。”
死人没有反应。
“我并不能完全去体会你的伤痕你的痛苦,我只不过是一个凡人,一个人世间里苦苦挣扎的小小虫子,不是一个英雄,不是一个象你那样活在千万人嘴里和梦里的英雄。是的,我确实不可能真的能体会到你的苦楚,但我能感觉到那些苦楚,我能感觉到它们在你的每一个细胞里嚣张钻营,一如某一些苦痛在我的细胞里嚣张钻营。”
死人仍旧没有反应。
“想做的事,永远得不到成功,想要的东西,永远得不到手,不需要什么,上帝送给我什么,不喜欢何种物事,偏偏上天会把它浇在我的脑袋上。看着一个个梦想在眼前一个个破灭,却无能为力。”
“从此我变成了一个白痴,从此我不再关心粮食与蔬菜,从此我沉迷专注于我的痛苦,甚至,为了抛却那些我不想要的痛苦,为了逃离那些总是在午夜梦里浮起的郁积,杀死了自已的朋友,杀死了帮助自已的朋友,被黑暗驱赶着,去妨碍光明。”
死人继续前行,步履却比诸先前,更形缓慢下来。
“面对死亡,对你我来说,其实已经不再是件重于泰山的事体,你我现今的人生,都应该算是偷盗而来的,死亡,对于你我,都很轻很轻,很轻很轻,轻得你我随时准备将这副身躯扑近去承受。”
“那些最沉重的负担压迫着我们,让我们屈服于它,把我们压倒地上,负担越重,我们的生命就越贴近大地,它就越真实。相反,当负担完全缺失,人就会变得比空气还轻,就会飘起来,就会远离大地和地上的生命,人也就只是一个半真的存在,其运动也会变得自由而没有意义。”
“所以,请你,留步。请你,留下自已,去承受那些生命中需要你去实施承受的沉重罢。至少,老法师梅林身后留下的那些沉重负担,我想不出,除了你,还有谁能去承受。你,黑山先生,不应该也绝不可再去碰触你的生命中不能承受的轻。”
死人停下脚步。
“答应他事情的人是你。你答应的事,自有你去完成。我从来没有答应过那个光明法师什么。”
标志性的嘶嘶声响起,死人冷冰冰地回过头。
“难道,你就不想象我一样为你杀死的人做一点什么吗?为那些你杀死的你的朋友。那些信任你、以你为荣、最终却死在你手上的朋友。”
远远高墙外,有一根将熄的火把突然爆出一星火花。近近迷宫内,星期五看见活死人死去多时的肩突然发生了微微轻颤。
“我们都在黑暗中被黑暗驱赶着杀死了不该死去的人。是黑夜给了我们黑色的眼睛,可是我们为什么不能用它来寻找光明?”
星期五突然间又再次想要大笑。我的口才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了,只差一点儿,我甚至会连自已都要被自已说服,既然要背书,那么趁势多背几句吧。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找寻光明。”
死人喃喃地念着。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找寻光明。”
黑山猛地转过身来,寒闪闪的双目紧紧盯住星期五。
“光明?你告诉我,她在那里?”
黑山伸出手来,指着围墙外那一处处明灭闪烁的火光,“你是要告诉我说,我该到这墙外去找寻吗?”
哗啦啦山崩海啸般一声大响,从黑山指点的方向汹涌而来。神圣桃源王朝士兵的欢呼声传了过来,日瓦戈迷宫坚固的迷宫最外一层围墙被撞塌了,估计周边要拍巴乔马屁的诸位大人已经调来了攻城器械,紧接着这个估计的估计,便是看来要不了多久,这个巨大的另类医院,很快就要被夷为平地了。
“foll!!如果你真的愿意用你那对黑色眼珠子去找寻光明的话。”
星期五回头就跑,前世他多多少少学了点心理学,他相信在这样的情景下,这个活死人会跟着他的,他也清楚地知道,究其实,说服活死人并非他的功劳,起作用的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是那个已经被他弄挂了的光明法师梅林。他星期五的作用,只不过是给了黑山一个瞧上去不错的台阶,满足一下死亡骑士那张脸皮的要求而已。
我决心一定要做点什么来报答我杀死的人。纵使我仍然无法去关心粮食与蔬菜,纵然我仍旧无法去承受我应该承受的生命之重。说服别人,欺骗别人,原来永远比说服和欺骗自已要容易得多了,不论是前世今生,骗人和骗自已,难度都不是同一档次的,活着永远比死亡需要更多的勇气。
死鱼肚的颜色终于在东方抛头露面,虽然这未必就能昭示出今天是个好天气,但不管如何,与本故事主配角NPC们久违了的光明,总算还是往亚斯图利亚斯大陆探出了他的秃顶。
迷宫四周到处在轰隆隆轰隆隆地喧响着,围墙在一层接一层地不断分崩离析。日瓦戈的地盘不断地在缩小,很快,这位胖子医生就要从一个超大型物业业主转职为一个城市赤贫居民,就象他身边这几位先生一个样。
而三四个、五六个、七八个城市贫民被随之而来的马匹一不小心三四脚、五六脚、七八脚踩死,在这个世界上,这只是件完全用不到基层小法庭经手的小案件而已。

“光明在那里?”
死人在星期五的脑后冷冷地说。
“我如你所说,打算用黑夜给我的黑眼睛来找寻光明,可是,你看,我所能找寻到的只有玻璃窗。四面八方都是玻璃窗。”
黑山指着不断传来崩塌声音的四面八方,说。
“就好象一只苍蝇,在玻璃窗前嗡嗡乱飞,我要去的方向,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不通的。”
星期五颓然坐下。
果然仍旧是所有的努力都不会产生什么好果实。果然仍旧是所有的挣扎都不会成功。
我早已经不再傻到哭着喊着打算要花光自个儿全身力气去拯救这个世界。我甚至连自已都不再打算花上一把子力气去实施拯救了,现在我只不过希望能为那个被我弄挂掉的可怜可敬的老头做点什么事而已,尽管不管如何所有结局的指针都会指向地狱,尽管不管如何同样是要下地狱,但我最不喜欢的事情就是欠着别人的情去下地狱。
可我仍旧一事无成。
一事无成。
对不起。
星期五看着躺在地上的尸首,叹了口气。天色已经足够每一个人都能看清躺上地上的光明法师临死前欣慰的微笑。
可是我怎么努力都还是条虫子。
我甚至连一个最微小的要求都完它不成。
我是个一事无成的混蛋。
这就是唯一结局。
疯子在星期五边上呵呵地笑了起来。晨曦把他平生最得意的杰作凸现在大家伙儿眼前:那是一颗上帝下的,巨大的蛋。
复活节彩蛋。
星期五跳了起来,他的眼光射向荷荷笑着伸出手去要搂抱巨大纸蛋的疯子,再由疯子不那么优美的身材上溯至那个被无数绳索藤蔓缠绕着的巨大纸蛋。
也许我还有机会完成一件事。
也许我们还可以偿试去打碎一块窗玻璃。
也许,我们可以变成连空气都不能承受之轻,飘起来,远离这大地和地上的生命。
现在,我需要,一个优秀的工匠,和一把,熊熊燃烧燃烧的烈火。
※※※
第一天,上帝说:要有光。然后就有了光。
第一次,星期五说:要有火。
很快便真的有了火。
苍青色的从地狱中召唤而来的烈焰,在烘烤着上帝下的那个蛋内部的空气。
疑惑在矮人,医生,死人的脸上往复。微微的激动在星期五的脸上荡漾。疯子趴在地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好奇地打量着着他所制造的物品的巨大变化。
在场的思维无障碍者都不能相信这颗上帝下的蛋真的能往上飞起来,就连提出这一奇思妙想的星期五同志也不敢相信,毕竟热气球这种玩意儿,只不过是他在前世里无数约略知道有那么一回事却绝对谈不上精通的知识里的一种。星期五只是清楚地知道,世界上真的会存在能飞的热气球。
至于眼着这一个,是不是也能象他前世在书籍里读到过和电影电视里看到过的热气球一样能带着他们飞离此地,投奔山外边的花花世界,星期五也绝无信心。
我只是在试图证明我一直在努力,我只是在希望我死了之后不再有人说我总是口水多过茶,我至少也做过点什么。我只是向天上那个掌控命运的家伙小小示个威,告诉他就算是老子这小小蚁子,在黑暗面前也不肯完全束手待毙。
上帝下的蛋被切去了下部一个大洞,胡乱地在底部吊上了七八块木板。六个人,哦人尸被安置在那些看起来摇摇欲堕实际上却远远要比他看起来要坚固得多的木板上——虽然时间十分紧迫,矮人GM工匠仍旧表现出了他高超的手艺,一个极其简陋的热气球装置在黎明前那一段短短的黑暗里便被组装了起来。
至于它是不是真的能飞,只有天知道。星期五对矮人所提问题的回答是:这个东东“也许”能飞。不过矮人对自已必须要在短时间内干完十个人都干不完的活却得不到肯定有效回答的结果也没多大意见,反正一匹马死都死了,难道还会在乎你给它吊葡萄糖还是打庆大霉素甚至往静脉里狂推六零六?
至少我真的尽过了力,以后想起来不会后悔,矮人想。
纸制的汽囊开始慢慢肿胀,里面的空气在地狱火的烘烤下慢慢地热力四射起来。巨大的蛋壳缓缓地,略略带着一点点不敢相信自已能力的扭扭拧拧,极其慢却极其坚决地向空中升了起来。
成功了!
上帝下的蛋——哦,不,现在我们该当称呼它为星期五同志的热气球,承受住了它不可能承受之轻,在空气中,漂浮了起来。
晨曦里,迷宫中,有一个稀奇的物事,有一个后来被称为星期五热气球的稀奇物事在缓缓上升,挟带着六具各异的躯体逃向广阔的天空。
吊在气球下的疯子雀跃欢呼起来,亚斯图利亚大陆上,还从来不曾产生过能在空气中漂浮的疯子呢,对于老戈多,就算他是一个疯子,这也绝对是一次全新的体验。
故事说到这儿,有人觉得也许产生了新的叙事角度,但很可惜,这世界上似乎从来就没有过一帆风顺的事,从来就没有过神仙和救世主,星期五那些前世却稀里糊涂半瓶子醋的知识并不能用来拯救大兵黑山。那个用上帝蛋壳改装出来的热气球在疯子的乌拉声中上升到刚好超过日瓦戈迷宫里最高建筑屋脊的高度,便停留在了那个高度,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听任疯子的叫骂,再也不肯那怕再上升一个厘米的距离,只是在低空的微风中微微地摇晃。
接下来,气球开始往下掉。尾追兴奋而来的是沮丧。原因很简单:星期五并没有真真正正地了解一个热气球上天所需要的一切工艺。他想当然地要求GM医生召唤出来的地狱火只能在地面上燃烧,只能在热气球还没有跳离地面时实施供热。
于是,在跳离地面后,失去热量供应渐渐冷却的气囊内空气伙同地心吸力一起,让剩坐空气离开地面的第一批人回到了地面。
“ValVasFlam!”
胖子医师再一次吟咏起咒文,第二篷地火开始在地面上窜起。
“没有用的,这火离不开地面,这火不能伴随着这个球体一起飞翔,在这火的烘烤下,我们也就只能上升到那么高。”
星期五心灰意懒地作出了总结。
一旦上了天,在空中,失去供热的球腔内空气便会冷却,我们会下堕。
除非,除非能让火焰伴着气球飞翔。
也许这便是我能发挥出来的终极能力吧。
志大才疏。如果这个世界存在着观众,他们一定会对我给予如此这般评价。我承受不住沉重,也承受不住这轻。
星期五黯然盯着被胖子抱拥在怀,和胖子一起吊坐在正在下堕的热气球底下那些木板上的光明法师的尸体。
对不起。
我来过,我活过,我努力过。我却连一次也不曾成就过。
我仍旧一事无成。
仍旧是这样的结局。
矮人在惊呼声中抓牢了在突如其来的颠簸中跌下他吊坐着的木板的星期五。在星期五的黯然中,热气球突然之间又再开始上升,并且越过了屋顶,慢慢向上升去。如果没有反应蛮快的卡路里,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星期五一定会一个倒头葱栽到地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气球会在上升?
星期五抬起眼来,眼前是一个坐在木板上得意洋洋晃动双脚向上望的疯子。有熊熊火光从疯子的头顶上散射下来,星期五下意识地沿着疯子的眼光向上望去,那,那是什么?
头顶上那个巨大的鸡蛋壳中空部分,一个火元素在漂浮!
一个散发着炽热的火焰,依照疯子的指挥漂浮在纸蛋围成的密闭空间里合适所在的火元素!
终于攻破最后一重迷宫的士兵们象大多数好莱坞动作片里的警察一般在事件将要完成时适时出现在迷宫的中央。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幅令其目瞪口呆的景象。那个曾经在蝴蝶湖及其周边地区被口水沾湿了好几个星期的怪东西正在冉冉上升,它的下部还杂七杂八地吊着好几块木板,那些个敢于冒犯王朝英雄的重犯们就在那些杂七杂八的木板上端坐着,让低空里晨起的轻风轻轻地把他们向着东方慢慢地吹。
有人在天空里飞!
除了龙,至今为止,这个大陆上还从来不曾出现过载人飞行物。这一下子,令到士兵们都很有些发蒙。
巴乔的统御力在这一个瞬间被充分地体现了出来,不同于那些临时抽调的城卫军,经过他训练的士兵们很快便从震惊中恢复,已经零零星星地有神经强悍者变身成为一代天骄,着手弯弓射大雕。
零散的羽箭嗖嗖地从气球前后左右穿过,星期五们立刻意识到自已还远未能脱困:气球已经不再上升,移动的速度也太慢。他们还停留在弓箭手的射程和骑兵的控制半径内,幸好刚刚从吃惊中恢复的家伙们还不能马上适应向天上射箭。
只要下面的家伙们意识到某一点。只要下面的家伙们推选出几个臂力稍强的伙伴,简简单单地对着易燃易爆的球壳射上一支火箭。结局就再也不会还有改变。
“我们太重了。”
星期五看着周围的伙伴,轻轻地说。
除了一直紧盯着他的胖子医师,别的伙伴们一时之间并没有意识到星期五这句话的意思。
负重的热气球飞不高,也飞不远,更飞不快。
要减负,只有一个办法。
星期五松开紧紧抓住绑在气球上的绳索。对这个世界最没有用处的人是我。我的结局应该是一事无成地躺在地面上。
胖子的手适时揪住正要往下跳的星期五。
二师兄说过不能死的人禁止去死。
“你给我记住,你还欠着我师兄一件事。”
“再说,这上面我最重。”
不再等待出现第三个志愿者,也不再给予星期五以争执的机会,肥胖的医师抱起梅林的尸体,轻轻纵身往下一跳。
“好好照顾我大师兄!”
突然之间失却好大一截负荷的气球猛可里一个停顿,然后忽地向上一窜,开始迅速向着高空一路攀升而去。
“KalVasHur!”
疯子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也未必懂得自已应该要去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加不会去在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热气球急剧向上升的过程中,他开心得手舞足蹈——这个庞大的玩具实在太好玩了!现在已经升得够高,比天上的飞鸟还要高。嗯,唯一的不足便是飞的不快。
要想快,需要有风。
这个道理疯子自然也知道。他是个高智商的疯子,并不是人人都能在街面上看到的那些弱智家伙。
于是在气球边儿上,伴随着疯子的咒文,呼啸起一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旋风。
热气球立即失去了控制,猛烈颠簸起来。
在东边,露出了丰年祭过后第二天早晨的第一缕曙光,已经被夷为平地的日瓦戈迷宫里,无数双眼睛看见两个黑点从天上砸了下来,反方向,一颗上帝下的蛋,被围裹在一团灰蒙蒙的云朵中,迅速地消失在似乎突然之间跃出地平线来的太阳影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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