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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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里密布着乌云,远远近近的,无数炸雷在天地之间轰然炸响,极有谋杀人类耳膜的嫌疑,保护着人类的屋宇在雷神的愤怒中害怕地退缩了,屋檐上的瓦片在可怜地索索擅抖。
链形、球形、树形,大大小小各类闪电纷纷从天庭的牢狱里逃了出来,化装成金环蛇、银环蛇的模样在天地之间四处流窜,伴着雷神的狂野鼓声,卖力表演着金蛇狂舞。在这可怕的声势掩护之下,数不清的雨点似是和人世间有着解不开的死仇一般狠狠砸将下来,都庞贝高大巍峨的城墙在这由H和O组成的千军万马突然间袭击之下也禁不住打起了冷战。
整个城池很快就在雨的大军攻击下宣告失守了,狂暴的雨点们持着干戈在城墙上大路上屋脊上窗台边跳起胜利的舞蹈,张牙舞爪地庆祝自已伟大的胜利。倘若站在城里极目四眺,映入眼帘的尽是在响雷和闪电鼓动下肆意为虐的雨,把一个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冲刷得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这已是今年秋天里的第三场大雷雨。同样情景若然发生在夏季里倒平常得很,然而在这将寒未寒的秋,老天爷如此这般地大发淫威,不计血本地向人间大量送电送水,却是少有的异象。
几乎可以肯定现在一定是有上级单位正在对九天之上的电神水神们进行检查验收——以这种形势看来他们身上这块服务一流质量信得过文明五好超级无敌先进单位的牌牌看来又可以继续挂到灰尘压倒牌子了。
不合乎季节的天时,搅得刚刚经历了一个超大型丰年的京城人氏们心里多少有点惴惴——或者今年的大丰收已经透支了未来的好运,位高权重的善神们做完好事都拍拍回天宫里相妻教子度长假写报告去了,某些坏脾气的小神小祗们多半要趁此时出来露一露小脸。
不过童谣有云:月儿弯弯照九州,有人欢喜有人忧。并非所有人都为这几场不应时的雷雨而感到心情不舒坦,例子之一为大大小小的神官。因为新近他们的生意兴隆到另类,于是一个一个笑得猪脸如花,恨不得老天再大大地降些特别异象,到时七分拿来祭天祭地祭人三分养个小蜜,生活肯定很滋润。
例子之二当然就是我们的主角星期五兄弟了,此时他亦正感觉到非常非常开心,一个孩童如愿地玩到水时那种发自内心的开心。一看到闪电狂舞,听到雷声响起,他立马就冲到了院子里,阳光灿烂到一塌糊涂的脸张扬着,迎着扑面而来暴怒着的雨开怀大笑,浑然不管不顾雨点打在他脸上很带有一点儿痛疼。
离他不远的屋子走廊下,一个仆从装束的人想出去把他拉回,却又犹疑着不敢举步。迟疑不决了半天,终于还是下定决心,袖手而立,不和白痴一般见识。
※※※
看着窗外这场入秋以来的第三场雷雨,矮人一向古井无波般的内心极不平静,半个多月前,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他的人类兄弟被天神遗弃了。卡路里躺在因为少了星期五而显得有点冷冷清清的房间里,怎么也想不通,上天怎么能把一个好人变成一个白痴。
也许,这世上真的没有天理可言,神祗们只不过都是些吃饱了撑的无聊人。
矮人一张一张翻看着手里一叠设计图,这是星期五没变白痴前画出来的,上面尽是些希奇古怪匪夷所思的玩意儿,比如按其中某张图做出来的东西就可以把声音留住,虽然及其粗陋,但绝对是亚斯图利亚斯大陆上头一份。
身为一个GM工匠,绿皮肤的矮人知道自已手中这些图样的价值,在这段身为星期五私人爱情物品专造工匠的时间里,绿皮肤的矮人已经对亚斯图利亚斯史上最天才的发明家星期五先生佩服到五体投地,如此之多的小发明小创造就算是最长寿最有智慧的矮人族长老终其一生也未必能作得出。
矮人的思绪又回到了那个可恨的雷雨天。那天早上,星期五很早很早就起床了。
因为这一段时间他正失恋中,有异样的情绪很正常,矮人倒不怎么放在心上,只是目送着这一段变得很焉的星期五出门的同时,轻轻叹息一声,问世间,情是何物。不过时间将会把一切都冲淡,什么天长地久,什么海誓山盟,都经不起时间长河旋起的一个浪花。
当然,在这个浪花没打湿头发前,该痛的地方还是会痛。受惠于矮人族悠长的生命,卡路里各个方面的见识都不算薄。
他想不到的是,清晨出去的是一个会画工整图纸的窝囊好人,晚上回来的却是一个到处乱放恐怖闪电的开心白痴。
一切全因为一场注定没有好结果的爱情,一次贵族老爷间争名夺利的杀伐,一场老天爷不按常理出牌弄出来的狂风迅雷闪电暴雨。
※※※
看着刺客仿如狼虎般扑出,大街上观礼的人群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一瞬间,竟然连惊叫声都没有人发出。躲在星期五背后不远屋子里的法师就在这恐慌前的宁静中完成了咒文的吟唱。
下一瞬间,大地开始震动起来,同一瞬间,训练精良的骑士们开始有了反应,只可惜这反应来得太迟了一些。感受到大地的震动,惊恐的马匹一个一个地人立起来,虽然骑士们凭借着极其纯熟的骑术没有人掉下马,但在地震魔法的干挠下却不能很快就控制住的马匹,而这个时候,十数把雪亮的长刀已经斩向马车里的新娘。
看着刀刃伴着斗气破空带来的嘶嘶声,向着自已斩来,被轻纱和薄绸关在银色马车里的米嘉拭去眼角的那滴泪,轻轻看了一眼自已的爱人,然后悄悄地闭上了双眼。
好吧,来吧,就让故事这样结束吧。
这时四周虽然有上百的精锐骑兵,但却鞭长莫及,只能眼睁睁看着美丽新娘血溅街头。直到此时,街道上的人群才开始有了反应,在人群突然间发出的大呼小叫声中,星期五把挡着他冲刺方向的两名市民撞得飞了开去。
从前世到今生,他从来不知道自已居然可以爆发出如此惊人的速度。可惜,就算星期五把自已的百米成绩提高到9秒79,他还是迟了。
星期五并没受过什么特殊的训练,对于这样的突发事件,他的反应速度比精挑细选出来的西北骑兵可差得远了。总算他离现场很近,事发时他和车子也就隔着七八米的距离,所以这个时候,除了刺客,他已经是离那辆载着他今生第一个梦想的马车最近的人。
只因差了三五步的路途,所以眼看着生和死相隔。星期五第一次明白了咫尺天涯原来可以这样来解释,明白了什么叫做生离死别。
一场悲剧里套着的悲剧正在上演。
本来是抱着来观看一场规模空前盛大婚礼意思现在发现自已原来观看着的是一场盛大葬礼的人们全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没有人忍心眼睁睁去看着一个如此美丽和年轻的生命就这样从人世间被抹去。
※※※
倘把空间从星期五站着的院子有限地推广开,将会看出这是一座占地极大的宅子,修建得颇为华丽。这是宫廷师梅林的宅子。宅子里,离星期五呆着的那个院子不远处,有一座白色的高塔。高塔上面,正站着三个人。
透过这洗净人世间一切的雨,我们可以清楚地勾画出三个人的样子。两个青年,一个老者。老者白须飘然,仙风道骨。两个青年一个如天神般俊朗,一个如豹子般彪悍。
透过雨水织就的帘子,三个人都在高塔上俯瞰着院子里高呼大笑开心地在暴雨中疯跑着的星期五。
“梅林老师,他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白痴。可是他至少还记得起谁是他的朋友。他以前所有的朋友接近他时都不会被电劈。”
“昨天他却劈了我一个闪电。当时卡路里就站在我的旁边,可是闪电却连续三次都很准确地只落在我身上。他已经不再把我当朋友了。”
英俊的王子脸上的表情很黯然。
“是我伤了他的心。是我亲手捏死了他的一个梦想。”

正在很仔细地观察着高塔下院子中星期五表现的梅林回过头来,把自已的脸转向伊力。
“殿下。”
嘴角边带着谜一般的微笑,老法师轻描淡写地说道:“不必过份地责怪自已,你只是做了你认为应该做的,而他的思想和你不同。也许这就是你和他的命运呵,谁也逃不脱抛不离嚼不烂的命运。”
然后梅林抬起头,默默注视着正暴烈地往人世间乱扔闪电一片黑沉沉的天空,没有再说话。
从塔窗里斜刺泼进来的雨水勾起老法师关于三个星期前那次特异事件的回忆。
“禁咒,禁咒,禁咒。”
老人脸上的表情变了,以年青的人们没法听到的声音喃喃道。
“或许是有些事情要发生了。”
※※※
眼前极明亮地一闪,半空里猛可儿炸响了一个焦雷。紧接着,毫无一丝预兆地,天神开始愤怒地端起洗脚的盆往大地上泼水,刹那之间天地的统治者变成了水,世界变成了水世界。在这刚刚开张大吉的水世界里,伴同着一响响得使大地都要战抖的雷声,闪电就在人们的眼前狂暴地四处流窜,象极严打期间的黑社会小鱼虾。
大街上的骑兵、观礼的人、刺客、星期五,每一个人脸上都如同被人持着个水瓢狠命往上面泼水,根本睁不开眼来。天色变得极其昏暗,闪电在云层和大地之间来来往往传递着人类无法解读的信息。整个都庞贝被低矮到几可触及城墙的乌云笼罩着,天和地之间如同挂了一串子水帘。
但刺客们的刀在惯性的作用下仍然刺破漫天水幕,一直要刺入裹在车里的那颗温柔的心。就在这时,幸运女神对着星期五发出了微笑,她伸出了她的权杖,于是幸运之星便落在星期五的身上。一团柔柔光芒从拉车的独角兽身上迸发而出,似有质似无质,瞬息之间,整个马车便笼罩在这柔柔的光团里,纵是这样密集的雨,竟无一滴能够偷进这光团中去。
独角兽圣光盾!被鄙小的人类以下流的手段捉住并在它们美丽的脖子上烙下黑色奴隶烙印的独角兽在这危急的关头,因为其保卫光明和纯洁的高贵本能使然,突然发动魔法,保护了车里的米嘉。
刺向婚车的长刀全被这有质无形的魔法盾牌弹了开去,每一把刀都象刺中了一个极富弹性的气囊,附加在这刀上的速度和力量此时就反过来对原来的主人起了作用,突然之间,十数名黑衣刺客便都给弹离了三四米开外。
受过最严格训练的刺客们大部分未等身体落地,半空中便弹起身来,长刀再次挥出。可是这次轮到他们慢了一瞬。
星期五冲到了马车边,独角兽发出的圣光盾魔法此时正刚刚消退。雨水已经浇灌在姑娘的头上和脸上,几乎和雨水同时而至的是刺客们的刀光。比雨水和刀光更早到达的却是星期五。
星期五刚刚扑倒本来端坐着的米嘉做完半个左滚翻动作,九把长刀剁在了米嘉原来坐的地方,另外的三把却在斩落中随着星期五的翻滚动作半途进行了数次转向,最后都在星期五的背上留下了一道一尺半分深的口子用来证明自已曾有幸到星期五背上一游。
但在刺客们这雷霆一击之后,数名骑士已经跳下马从左右围了上来,第二次向星期五和米嘉身上斩落的刀被骑士们挡下了,星期五松了一口气,背上的刀伤亦开始有了痛觉。
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正要抱起米嘉跳下车子往骑士们的方向跑。这时一名骑士策马冲了过来,在这片雨水制造的目障中,这个愣头青并没有看到星期五救人,他只看到星期五抱着新娘子趴在马车上,于是便毫不客气地狠狠给了星期五一剑。
看到一支长剑撩开暴雨织成的帘子来拜访自已的脑袋,星期五几乎是基于本能地把米嘉向侧边推开,然后自已尽力向右边一闪,本来要把他从肩到背砍成两半的这可怕一剑沿着他的整个左手从肩头一路划到指尖,几乎把他整条左手从上到下剖开成两半。在暴雨炸雷闪电之中,星期五被这狠狠的一剑带得飞了起来,带着飞溅的血花重重落在已经积了脚背深水的大街上。
另一名骑士的马蹄在昏暗中立即踏断了他的右腿。他完全是基于本能滚到了一边,奇迹般地在后面的混战中居然没有任何一只人脚或马蹄再踩到他。
痛疼令他几乎昏了过去,但这一次他却奇迹般地没有昏迷,而且还极为清醒地看到在这场雷雨制造的黑暗中,刺客和骑士们在他身边所进行的可怕战斗。他身边的水不断地由无色变成红色,再被铺天盖地泻下的雨水中和成无色。
虽然刺客们每一个都能使用斗气,武艺比身披华丽战甲的骑士们高出不少,但是对方人数众多,而且他们是要进行刺杀,而不是打仗,所以一击不中之后,刺客们立即开始逃了。
在这样的大雨造成的视障中追击敌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所以骑兵们也并不追击,而是集结起来围在马车周围进行保护。
雨完全没有小下来的迹象,云层上的耶和华一面洗着王母娘娘的马桶一面骂骂咧咧往人世间倒马桶水,宙斯把自已历年存下来的私房闪电全部进行了买一送百清仓大甩卖,天上的神仙们每人手里都捏了一大扎,象过年放鞭炮一般到处乱扔。
雷雨进入了,三步之内都没法看清对面的人影,为防止仍有刺客偷袭,骑兵们越挤越紧。
猛可儿一声闷雷,无数的闪电源源不断地从马车上空落了下来,一一击在骑兵队伍中,暴雨中立即传出了足可穿透全城的可怕的人吼和马嘶。
这不是自然的闪电,这是刺客的最后一击——强力闪电haLightg),一种只有极高等级的法师才能在暴雨的天气里借用自然力量而发出的电系禁咒魔法。聚集在马车周围的上百名骑士立即遭了殃,基本上全被密集的闪电燃烧成一块一块的人碳。
三匹驾车的独角兽再一次架起了圣光盾,但就算是圣兽也无法对抗这从天上引下的自然之力,何况这几只独角兽在被人类捉到的一刻起力量就已被人类封印。几声在雷声中显得如此无助的闷吼之后,三头独角兽亦被电殛倒地,失去圣兽们保护的米嘉,这柔弱姑娘当然更不可能对抗这样的可怕力量。幸运女神这一次看来并不打算再帮忙。
连续不断的群体闪电发出的亮光足够让星期五看清楚这发生的一切。他心中之痛实在无法用言语作出形容。
这真的就是我的人生吗?所有的梦想和理想都要破灭,所有的勤劳和努力从来没有好结果。
随便谁!
随便是谁也好!
请他妈的来给我力量!
就算是一次也好!要什么都拿去!老子他妈的贱卖了!
一口鲜血从星期五的口中喷了出来,就在那一口鲜血喷出的那一刹那,飞舞在空中的许许多多道闪电中最粗最大的一道结结实实地击中了他。
※※※
高塔之上。
“殿下。”
一直默不作声的另一个青年开口了。
“请不必难过。您是对的。一个国家,最需要的是秩序。而秩序,是神圣的。不可打破。不能让任何人冲破这个维系国家的秩序。”
王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是啊,多斯。如果我不是一个生来头上就顶着光环和责任的王子,如果我不是出生在一个如此暗潮汹涌的时代,对我而言,那会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正在看天的老人回过头来,在这一瞬之间他看起来似乎苍老了许多。老人发出来的依旧是轻描淡写的声音,但却带着一种法师式的坚定:“殿下,如果这个秩序已经腐朽,不再受到上天诸神的祝福,你仍然要用尽一切努力来守护它吗?”
一个几乎和闪电同时到达的迅雷及时地掩盖了两个青年的表情。穿着白色法师袍的白胡子老法师在雷鸣电闪中看起来恍如地狱中撒旦派到人间的使者。
而三人身外那雨,却下得越来越是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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