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汤姆叔叔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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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冷冷的冬。
从遥远的死亡之海上经过长途跋涉而来的寒流,毫无预兆地袭击了理想国整个北部国境。边境线上靠近冰雪森林的这个皇家伐木场。更是成为了寒冷世界的中心。
此时。世界中心边缘上的一间小木屋里。一人一狗正拥抱在一起打着哆嗦。人名星期五,狗名汤姆。
缺衣少食,高强度的体力劳动,非人的心理折磨。外加今年笑得够L的冬天之神的关照。使得在冬天开始到现在这段时间里,伐木场的奴隶几乎减少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好不到那里去,小部分幸运地生了病,不管看守们饱以老拳也好,用皮鞭抽打也好,用斧头砍脑壳也好,都已经是苍蝇胶上面粘住的苍蝇——哼哼叫,动不得。
于是看守们就随随便便地把他们丢在伐木场边上的几间木屋子里,让其自生自灭。没生病的仍旧每日在士兵们的皮鞭下采伐木头,每天都有大量的木头运出山去,经过山下的运输站,输送到国内的各个城市,让贵族们能够在这样的冬日里在春天般温暖的房子里做着罗曼蒂克的梦。
星期五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进入了这个木屋子。他比所有生病的奴隶都要幸运——他是第一个生病的。很多事,不管好坏,第一个总是特别引人注意。吃螃蟹如此,生病也如此。所以他除了被殴打得最惨之外,还被丢进了一间最脏最小的屋子,里面还搭配有一条狗。
被丢进木屋当天的半夜,从第一次的昏迷中冻醒过来时,他真是吓了一大跳。漆黑黑的房子里伸手不见五指,有一个软乎乎暖乎乎毛葺葺的物体钻在他怀里,他几乎要叫出一个“鬼”字来。幸好无论是前世和今生,他对这种动物都很熟悉。很快就弄清了这是一条狗。
假如不是因为这间木屋本来就住着这条名字做叫汤姆的狗,早在十几天前他不是饿死就是冷死了。
他已经生了二十多天病,病在他后面的奴隶基本上都死掉了,星期五却坚决死不了,病却也好不起来,整天就这样打着摆子,躺在干草堆里。开始几天还每天有个看守远远地站在门口丢进根把两根红薯什么的。过了三四天之后,这间屋子,便鬼影也不见一个。
每天,只有这条叫做汤姆的狗会偶尔跑出去,回来的时候,地瓜也罢,芋干也罢,有时甚至会是一个吱吱叫的活老鼠,反正总是会叼回一点能送进肚子以产生卡路里维持生命的东西。晚上,一人一狗便都钻在干草堆里,互相拥抱着取暖,熬过一个个漫长寒冷的冬夜。
靠着一条狗的接济,星期五就这样在昏迷和清醒的交替之间活了二十多天。直到昨天,这条狗也病了。开始打起了摆子。
这是一条很奇怪的狗。在看守这个伐木场的士兵们中间,流传有不少关于这条狗的神秘怪事。据说它前任的主人是一个宫廷法师。不知因为什么事被贬到了这个伐木场,这条狗就是他带来的。星期五现在所在的小木屋就是这个被贬的宫廷法师在伐木场为自已盖的住所。后来法师突然之间失踪了。狗却留了下来。
荒山上,少油无盐的,不少看守都打过狗的主意,但是每次打主意的人都会有一个很恐怖的后果——疯掉。并且无一例外地见到人或动物就大喊大叫着:“神啊!饶恕我吧!”“魔鬼!滚开!魔鬼!滚开!”诸如此类的奇怪语言,似乎都见过什么特别的东西。一来二去,所有看守都对这家伙敬而远之,汤姆也是一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样子。很逍遥自在地过着自已的日子。
“重来的人生,就这么终结了罢。原来梦终归是个梦,不管世界怎么变,现实里终归还是没有奇迹。所有为着理想而发过的誓言,只不过是为了讽刺日后的背叛罢。”
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东西进肚,钻在干草堆里抱着条狗打摆的星期五在半昏迷中想道。失意,饥饿和病痛一齐如山袭来,纵是如何强悍的汉子也是吃不消的,更何况星期五根本称不上强悍。
“我这回是要死了。”
这是他在行将失去意识之前最后转的一个念头。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幻象。
一个改变他今生今世的幻象。
在幻象中,他长出了一双长长的翅膀。拍打着长长的翅膀,他飞上了缥缈的蓝天白云间。缥缈的蓝天白云间,有着天上的街市。走在天上的街市里,听见姑娘悄悄的轻笑。追寻那姑娘的轻笑,走进一个美丽的宫殿。美丽的宫殿里,四处挂着弯弯的彩虹。穿越那弯弯的彩虹,看见了金色的海螺。吹起那金色的海螺,世界变成了梦的家园。
幻象的前半段,是他前世做过的所有的梦。
幻象的后半段,他看到了一位慈祥而又威严的老人。并且和他进行了一次对话。
“欢迎来到梦想的国度,我亲爱的星期五。”

“老人家,我们素未谋面,请问您从何处得知我的名字?”
“我曾经穿越万千个世界,穿越许许多多白天和黑夜,把你从极其遥远的地方带到此地,我又岂能不知道你的名字?”
“阿?老人家,是否可以告诉我你是谁,是否能告诉我您的名字。”
“我就是把你带到这里的戒指之神,我的名字叫做诺贝尔。”
“什么?!”
“年轻的人,别激动。我曾经走过许许多多城市和村庄,我曾经穿越过许许多多河流和大山,我曾经看到过许许多多小伙和姑娘。我曾经收集过许许多多梦幻和理想。一般的人从我这儿要求寿命和健康,财富或美色。千万年来只有你,要求的是人生能重来一次。”
“可是这重来的人生更比前一次的人生不能如我意呵,尊敬的戒指之神。”
“年轻人。你似乎还未明白自已需要什么。你是否想要含着金汤匙出生,做一回李嘉诚的小儿子?抑或是投胎在沙特阿拉伯一个石油酋长家里,每天躺在不同肤色美人的怀里,张嘴就能吃到天上掉下来的椰枣?这是你的本意么?如果这是你的本意,为何你不直接就向我要求财富或美色?”
“……”
“年轻的人啊,你想要的是世界承认你的努力,你想要的是世界承认你的才华,你想要的是捡拾回自已曾经背叛了的关于理想的誓言,你想要的是在年老时,能在儿孙辈面前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在临死的时候,能够说:我来过,我活过,我努力过,我成就过,此生再无悔事。”
老人的话音刚落下,梦的宫殿突然之间烟消云散,天空突露狰狞,乌云翻滚着,闪电带着雷声劈了下来。一个的声音高叫着:“汤姆!你这条该死的杂种狗,你竟然敢让凡人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
一个全身罩着黑衣的瘦长身影从闪电和雷鸣的间隙里出现,眨眼之间,便到了抱成一堆的人和狗面前。五指如钩往汤姆的头上抓下,只看见狗身上冒出一股白烟,一只有长着两支翅膀的雾状的狗形慢慢飘离狗身,向天上飘去。黑影做完了这一切,突然回头面对着星期五,黑色的头罩下竟然是空空如也,脸孔和五官,什么也没有,空的。
星期五吓出一身冷汗,从幻觉中惊醒,跌落回现实。
这是梦吗?这是梦吧?如此真实,如此美丽开始可怕结局的梦。他伸出手摸摸怀里抱着的狗,愣住。
狗是僵硬的。一丝热气也没有,应该已经死掉很久了吧。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有力气动了,身上亦已不觉得寒冷,饥饿的感觉全消,也不再打摆。病,竟然全好了,在冬夜的黑暗中,他身上似是隐隐发出冷光来。他,仍旧是一个活蹦乱跳的星期五。
黑夜再漫长,坚持过后总还是会有白天。
第二天早上,在皮鞭的驱赶下上山伐木的奴隶队伍经过曾经单独住着一只名叫汤姆的狗后来加进一个名叫星期五的人的小木屋时,吃惊地看到已经被二十多天的风雪埋藏了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里面跌跌撞撞爬出来一个十几天前大家就以为已经蒙主召唤的人来。
“这一定是神迹。”
所有的看守和奴隶都这么想道。
※※※
冬去春来。
能够熬过一个冷冷的冬的奴隶们脸上开始有了一星星的表情,那是对未来的憧憬。昨天上面下达了一个命令书,说是冬天已过去,伐木场不再需要如此之多的劳力,要将半数以上的皇家奴隶拍卖给大小贵族,一是省了皇家一笔开销,二亦可得一笔数目不菲的金钱贴补军事开支。
被拍卖的,虽然仍旧是做奴隶,但都在想,也许会碰到一个比较善良的主人。伐木场里这种非人的生活,已经把所有奴隶都折磨到只有这最后一个可笑的梦想了。
星期五再一次被幸运之神眷顾,进入了拍卖名单。
※※※
这是一种怎么样的侮辱啊。
赤身地站在拍卖台上,被成百上千的人摸捏着身上的肌肉,还时不时被买主勒令张开嘴吐出舌头来仔细观看,被人用小铁棍敲打牙齿,甚至被人捏着生殖器左看右看。稍有不从的表现,便会直接导致一阵凶猛的皮鞭抽打。
在原木搭成的矮台上站了一天一夜,口水未进,粒米不沾之后,星期五终于听到了对自已未来的判决。在闹哄哄中他早已麻木的耳朵听见拍卖官唱道:“星期五,脸白无须奴隶一名,由基度山大人购得。”
接着他就被几只手拉了出去,脸朝地按压在铺着木屑的泥地上,他还没有意识到即将要发生什么事,就感觉到肩胛上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灼痛,一只铸着花押的红烙铁烙上了他的肩胛。
他立时痛得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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