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自己骗了你自己！”一个略显沧桑的声音从小道里传出来。在座的人不由得一惊。不约而同将目光扫向了小道。我看见一个人正踩着忽明忽暗的光晕缓缓而来，他肩头扛着一柄剑，走路东倒西歪的，像极了一个醉鬼。我暗自猜度，这人该不是项毅桓吧。待到他晃晃悠悠地走进石窟，我着实吃了一惊，果不其然，来人正是项毅桓！
“来者何人，为何不请自来？”阿摩洛面有愠色。云姑的脸色比阿摩洛的脸色色还要难看。
项毅桓背靠着墙壁，极力稳固住自己的身体，似笑非笑道：“我叫项毅桓，是护送我家夫人来此参加宴会的,可是你没有请我，我只好躲在这里面。我在里面睡了数日了，刚才闻到酒香，所以想出来讨杯酒喝！”项毅桓讲完便取下了挑在剑尖的那个酒葫芦，顺手扔给了阿摩洛。
“他是飞剑客！”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白竹的声音有些颤抖。
“项毅桓，你不得胡闹，快回去！”云姑站起来手指项毅桓厉声道。
“云姑，这人是你带来的？”阿摩洛问道。
云姑大惊失色，忙代项毅桓赔罪，还说了些“管奴无方之类的自责话”。阿摩洛没有理会云姑，只冷笑了两声道：“敢到虎口夺食，不愧是醉剑客，不过我这酒很贵，我不原施舍给别人。”
项毅桓道：“你这一杯酒能贵过一颗夜明珠吗？”
“不能！”
“那就对了，刚才听说你当年愿用一颗夜明珠向妮诺公主换一个问题的答案，足见你把答案看得比夜明珠贵重。我现在愿用一个问题的答案换你一杯酒，你赚了！”项毅桓道。
“你和妮诺长得一点也不相象，可见你们心智相去甚远，你的答案于我无用，你无法将‘真正男人’这个词诠释清楚。”
项毅桓：“这里有一百个漂亮女人，就长相而言，她们和妮诺公主皆有相似之处，可那又能怎样呢？她们的回答你满意吗？你何不听听我的答案，或许我的答案就是妮诺公主未曾说出口的那个答案。”
“说来听听，说得好我就赏你一杯酒！”
项毅桓笑道：“一个真正的男人首先应该是一个健全的人，皇宫里的太监们，他们的小弟弟咔嚓一刀被割了，所以他们就算不上真正的男人了……”项毅桓讲到这里，立刻引起了一阵哄堂大笑，但阿摩洛没笑，他的表情始终是严肃的。白竹见阿摩洛没有笑，自己也就收敛了笑容，他对阿摩洛悄声道：“恩公，项毅桓这般哗众取宠，分明就是在侮辱您。我们替您杀了他！”白竹语毕就扯了一下我的衣角，示意我起身诛杀项毅桓。自始至终我都没想过要置项毅桓于死地，更何况我身中剧毒，已没有杀死项毅桓的能力。我故作时疑惑地看了一眼白竹，假装不解其意。白竹急了，嗖地站起来，意欲亲自动手。就在这时，阿摩洛忽然厉声道：“纯粹是瞎搞胡搞乱搞，你给我坐下来！”
阿摩洛这一声怒吼如虎啸龙吟，震得石窟嗡嗡作响。席上的女人立刻噤若寒蝉，不敢再发出丝毫声响。白竹有些不痛快了，但无可奈何。终于悻悻地坐了下来。阿摩洛与大家的关系，哪像是主人与宾客之间的关系，分明就是主子和奴才的关系。阿摩洛笑了，大家就得强装欢颜。阿摩洛一皱眉头，大家就得立刻哭丧着脸。没办法，这是江湖规矩：强者制人，弱者制于人。较之于阿摩洛，我们这些宾客都是弱者。我体会过作为一个强者所享受到的尊荣，我也体会过作为一个弱者所承受着的耻辱。两相对比，我心里自然萌生出一个愿望来：我要成为一个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强者，我要雄霸大漠！
阿摩洛抓起酒壶，向自己面前的酒杯里斟了满满的一杯酒，又从容不迫地把这杯酒灌进了项毅桓的葫芦里。随后顺手将葫芦抛给了项毅桓。项毅桓接住葫芦，送至嘴前嗅了一下，笑道：“香醇沁脾，果然好酒！遗憾的是太少了。”
看着项毅桓那得意的样子，云姑也得意起来。白竹却急了，不解地问阿摩洛：“恩公，你怎么？”
“我找到答案了。”阿摩洛只淡淡地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喜。在座的宾客听说他找到了答案，便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阿摩洛微闭了双眼，有气无力地讲道：“原来妮诺不喜欢我是因为她听信了讹传。我年轻的时候就听过这个谣言，说是男人练习瑜迦到达一定境界时就会止步不前，若想有所突破，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自宫。当国师那阵子，我的瑜迦术就已登峰造极。妮诺定然是怀疑我已经自宫，所以说我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想不到这么简单一个问题，我想了这么多年。如果当年我告诉妮诺，我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也许她会跟我走的！”
“哈哈，我项毅桓真是口福不浅呐，歪打正着让我给说中了。我帮了这么大的忙，可你只赏了我一杯酒而已，是不是太小气了？”
阿摩洛没再回答，他眼角似乎泛起了泪花。云姑见此，忙站起来朝项毅桓怒骂道：“项毅桓，你怎么能对老前辈如此无理，快给我滚回去！”
项毅桓不愠不火，缓缓地把葫芦送到嘴前，饮了一口酒才慢条斯理道：“夫人，我滚回去，你还回得去吗？”
云姑脸色骤变，看了看我和白竹，然后木然地坐了下去，无话可说了。我悄声对白竹道：“她是沈振义的女人！”白竹点点头道：“看出来了！”
石窟里又是一片寂静。
项毅桓把葫芦里的酒饮完后，就扶着墙壁来到了石桌旁，不由分说，抓起桌上一只烧鸡就胡乱地啃食起来。阿摩洛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项毅桓道：“你放肆！”
云姑见项毅桓惹怒了阿摩洛，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既而失声道：“快跪下向老前辈认错！”
项毅桓像是没听见云姑的话，依旧在桌旁撕着烧鸡狼吞虎咽。云姑见此，火冒三丈，抓起桌上的酒杯就砸了过去，项毅桓如梦初醒，怔怔地望着云姑。云姑立刻举起左手，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在左手的虎口处做了一个掐捏的动作，嘴角随之浮起一丝冷笑。
项毅桓看着云姑，忽然像着了魔似的，一把扔开手上的烧鸡，跪到在阿摩洛面前扇起自己的耳光来，刚才的放荡之态全然不见。他道歉的态度极其诚恳。若非亲眼目睹，我绝不会相信，号称醉剑客的项毅桓会跪在地上求人原谅，而这一切，都是在屈服一个女人的意志。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个女人竟是他仇人的妻子。
白竹将手中的铁扇握得紧紧的，只要阿摩洛一宣称：项毅桓不值得原谅，白竹便会直取项毅桓。但是这一次阿摩洛却表现得非常的宽宏大量：“你起来吧，我不为难你，我不想在临走时再树一个敌人。”
项毅桓谢完阿摩洛就站了起来，云姑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脸色渐渐地恢复了正常。白竹却是一脸的失望。
阿摩洛缓缓地站起身来，离开座位去了幕布后面。我看他走路相当吃力，他的这幅老态龙钟状是我不曾见过的。不一会儿，他从幕布后面缓缓地走了出来，他全身焕然一新了，手里还拄着一条拐杖，看上去精神多了。看到他与刚才截然不同的精神状态，大家不由得一阵哗然。阿摩洛回到座位上，把手中那条拐杖递给我道：“桑决，如果遇到我那不成器的弟弟摩西，请将这条拐杖交给他，让他把这拐杖找个隐蔽的地方埋藏起来，还有，你让他严守这条拐杖的秘密。”
“秘密？这拐杖有什么秘密？”我好奇地问。
“既然是秘密，你还是不知道的好。”阿摩洛道。
“你不想说就算了”我说，“只是，摩西前辈神龙见首不见尾，要找到他很困难，还是由你亲自交给他吧。”
“来不及了，我得走了。”
“去哪儿？”我好奇地问道。
“回天竺，回我的家！”阿摩洛轻声道，“感谢各位来参加这个宴会，尽管百位美人的答案不能令我满意。但有你们送我最后一程，我甚感欣慰！好了，各位保重，我该上路了。”
我接过阿摩洛的拐杖。忽然想到了那只白蝙蝠。阿摩洛要回天竺，会不会把那只白蝙蝠也带走呢？要是这样，我可就没有下手的机会了。我终于忍不住问阿摩洛：“你是乘那只白蝙蝠回天竺吗？”
“不，我只需要乘一缕轻风就能回家了！”阿摩洛说这句话好像很吃力，蓦然，我看见他的脸变成了黑色，面部肌肉像刚被火焚过的纸张一样，正一寸一寸地向下瘪。我很吃惊，在座的宾客都很吃惊。白竹惊叫道：“恩公，你的脸……”
阿摩洛轻轻地闭了眼睛，微笑道：“我看到我的家了！”
这一刻，大家全明白了，原来阿摩洛大限已到。白竹很惊慌，他不敢相信这个事实。看着阿摩洛那张逐渐干瘪下去的脸，白竹失声道：“恩公，你练过巫术，你可以长生不死的呀，你怎么……？”
“谁也不能超越生死，我活了三百岁了，够长寿的了。我如今心愿已了，活着再无益处，活的时间越长，所背负的罪恶就越多。我很累，我要回家！”阿摩洛艰难地讲完这些，身体就骤然塌了下去，映入大家眼帘的只剩一件华丽的衣服了。白竹眼泪汪汪。轻轻拿起衣服见座位上只有一堆灰烬。“恩公！”白竹失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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