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明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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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来时,已是艳阳高照。悟玄交给我一瓶药,他说是李宣送给我的。李宣见我气色不好,料想我染上了风寒,所以想拿这瓶药给我治疗,李宣走的时候,我正在熟睡中,他不愿打扰我,便将药交给了悟玄请悟玄代为转交。我怀着感激之情接过药,但并不想服下,因为我觉得我没病。
我对悟玄说:“我今天有点事要办,可能晚点回来。”
“桑决,你这两天怎么神神秘秘的,告诉我,你今天要去干什么?”悟玄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似乎想看穿我的心。我不敢在悟玄面前撒谎,因为他不容易受骗。我只好如实禀报:“昨晚我梦到牛宝和聪儿了,我想去祭拜他们。”
“我也去!”悟玄说。
“那地方离天风镇很近,飞马帮的人常在那一**没。你还是别去了,免得招麻烦。”
“你不怕麻烦我还怕什么。桑决,你答应我,今天倘若再遇到对手,请刀下留情,别再杀人了。”
我点点头。
好久没来这地方了,白竹那座房子还在,自从我搬出来后,好像再没人来住过。这小房子坐落在这荒野之地,显得很孤独。牛宝和聪儿的坟丘早被风沙抹平,我无法确定那座荒坟的具体位置。只好对着这一片黄沙发呆。对着牛宝聪儿的亡灵,我忽然感到无言了。我还能说什么呢?也许项毅桓说得没错,我是个扫把星,谁跟我在一起谁倒霉。深深的自责将我压得跪倒在地。悟玄说:“桑决,别太难过了。”我也希望自己不要太难过,但我做不到。我忽然想到,龙虎之争往往是无辜的人成为牺牲品,打打杀杀的江湖,需要无辜者来血祭。
我想,我应该是月神的弃儿。月神喜欢作弄我,他在我命运里安排了一个又一个对手。他让这些对手陪我玩猫抓老鼠的游戏,我充当老鼠的角色。我有些疲惫于这种游戏了,尽管我正逐渐向猫的角色转变。当我开始意识到打架杀人是件很无聊的事情时,偏有人逼我将这种无聊的事情继续下去。
白竹的小房子着火了。烧着的木头噼里啪啦地响过不停。我又想到了火海中的风过无痕。透过跳跃的火浪,我看见一群黑衣人正朝我和悟玄指指点点。我知道麻烦又来了,但我仍存一丝侥幸,或许这些黑衣人不是来找我麻烦的。我站起来,若无其事地对悟玄说:“我们走吧。”悟玄也想避免麻烦,看了一眼那群黑衣人就要随我走。
我刚一转身,火焰那边就响起了一个声音:“桑决,怎么一见面就要走啊,咱们叙叙旧吧。”
我转过头去,见那群黑衣人已向我们走来了。走在最前面的人手里提着一张弓,背上背着个装满利箭的箭筒,他的目光很冷。我已认出,这人就是隐匿多时的西狼。西狼后面跟着一个邋遢的男人,那男人脸上布满了青黑色的胡须,鬓角处飘着一缕白发。他肩上扛着一柄锈迹斑斑的剑,剑尖挑着个酒葫芦。悟玄须得一番琢磨才能认出这个男人,但我不需要,我看一眼便可确定他的身份——他是夏雨姝的丈夫冷秋君的情人项毅桓!项毅桓身后是一张张年轻而陌生的面孔,那些大约是黑虎帮的小喽罗。
“哎呀呀,几年不见了,你还是这么精神,悟玄禅师也是,红光满面的,老当益壮啊!”西狼皮笑肉不笑地说。今天的麻烦又避免不了了。即使西狼不为难我,我也不会放弃这个杀他的机会。西狼是害死紫钰和聪儿的凶手,我无法原谅他。我一直阴沉着脸盯着西狼,没有说一句话,只微闭着眼睛行了个佛礼。悟玄应该感觉到来者不善。
“哎呀,我说桑决大哥呀,你怎么老喜欢板着脸啊。奥对了,我想起来了,你是来祭拜嫂子的。站在亲人坟前,阴阳相隔,心里肯定不好受。咳,都怪我平时太放纵我的手下了,以至于他们背着我给嫂子服了毒药。”西狼刻意地做出一副羞愧难当的表情,“哎,人死不能复生,看开一点吧,不就是一个女人吗,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看看我,将紫钰玩儿腻了,我一刀就把她劈了。女人嘛,我多的是,你若想要,我送几个给你呀!哈哈……”
我再也按捺不住情绪,嘶声喝道:“西狼,你少说风凉话,看刀!”话音未落,我已抡起了馋鬼。西狼见状,立刻后退了数步,他一边后退一边阴阳怪气道:“项毅桓,桑决要杀我呀,我好怕!”
见西狼这般轻视我,我火气更大了。我想我的馋鬼又该饮血了,于是一个箭步窜了上去,要取西狼性命。就在这时,项毅桓用力一压剑的把手,剑尖立刻直指苍穹。挑在剑端的酒葫芦沿着剑筱地滑了下来。系于葫芦中间的绳套恰好套在项毅桓的手腕上。他快速饮了口酒,然后就显出一副醉态来,说话也显得含糊不清了。我费力听懂了一句:“桑决,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还你一条命!”
项毅桓一摇手腕,剑直向我心脏攻来。幸好馋鬼的刀面比较宽,护住了我的心脏。项毅桓一剑没得手,又立刻挥出了第二剑。他这一剑是虚招,只是为了掩护自己。他趁我应付虚招之际又饮了一口葫芦里的酒。这口酒下肚,项毅桓的身体开始东摇洗晃。但身体总是着不了地。我不敢大意,他这一招我是见识过的。上次,风月楼那帮小厮就是吃了麻痹大意的亏。所以项毅桓不出招,我决不主动出击。

项毅桓可不像我这么谨慎,他顺手舞出一个剑花后就一剑向我劈来。惊得悟玄在一旁大叫:“桑决小心!”。我早有防备,向旁一闪,馋鬼随即挥出。一时刀光剑影,飞沙走石。项毅桓的武功远在白竹之上。与项毅桓打斗我没有胜算的把握,但我在努力争取胜利,高手过招,不争就等于自寻死路。
西狼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他正等待时机向我开箭。我见此提心吊胆,挥刀的力度有所减退,这给了项毅桓可乘之机。他竭尽全力攻向我的咽喉,妄想一剑结果我的性命。说时迟那时快,悟玄猛地向项毅桓扔去佛珠。项毅桓无所防备,蓦然见一串佛珠呼呼飞来,不免惊讶,便将这迅猛的一剑收了回去,以求全身而退。西狼见项毅桓失利,就想来个亡羊补牢,他猛一放手,利箭嗖地飞来了。却说项毅桓在收剑之时,我的馋鬼猛攻了过去,他招架不及,便向旁躲闪。这一闪却阴错阳差地替我挡了西狼的暗箭。利箭穿透了项毅桓的左臂。项毅桓呻吟着向西狼骂道:“西狼你这蠢货,眼睛长**上啦,老子……啊……呀!”
西狼见射错了人,不免慌张,他环顾四周,欲溜之大吉。我没在意,因为此刻项毅桓才是我真正的对手。只要制服项毅桓,那拿下西狼自然不在话下。我深呼吸了一下,想一鼓作气打败项毅桓。我腾空而起,高举馋鬼直劈对方头颅。项毅桓忍住剧痛,猛地一剑挥向馋鬼,“当”的一声,溅出几个火星来。这一刀一剑都力道十足。我的身体被振得像触了电似的,虎口处已凝结了一块淤血。项毅桓也不轻松,他的剑已振落在地,鲜血自左臂箭伤处喷涌而出。我扬起刀又要进攻,忽然感到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悟玄怀里。项毅桓已消失了影踪。只有面前那块被鲜血染得殷红的沙石向我证明,项毅桓来过这里,刚才那场打斗不是做梦。
“项毅桓呢?”我问。
“逃了!”回答我的不是悟玄而是另一个男人。我像一只受伤的狼,在发现异常时,立刻警觉地腾了起来。看见旁边有两骑人马。那是熟人,一个是夏猛另一个是王妈。我很惊讶也很胆怯。看来今天是无法脱身了。既然如此,不如先发制人。主意一定,我便捡起了馋鬼。悟玄见此,忙拉住我说:“桑决,别惹事!”
夏猛已看出我的心思,吸了口烟笑道:“我今日若想杀你,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吗?我完全可以趁你刚才昏迷时下手。”
原来,夏猛和王妈来了很久了。他们不是要杀我和悟玄吗?怎么今天变得仁慈了,我想不通。他娘的,这世界乱套了,项毅桓竟也成了黑虎帮的走卒,心甘情愿地听命于害死他妻子的仇人。
“小伙计,这房子是你放火烧着的?”王妈问,她对我还是有些敌意,话里仿佛带着刺。
“是项毅桓他们干的。”
“这个狗娘养的王八蛋,又是他,我上次真该一刀杀了他。像这种有奶就是娘认贼作父的东西留着有什么用!今天若不是他跑得快,我定要剜出他的心看一看。”夏猛显得很激动,脸涨得通红。他讲完就不住地抽烟,一口接一口。
悟玄已经知道那个用废剑的男人是项毅桓了。大约是我昏迷之际,夏猛告诉他的。悟玄感叹道:“项毅桓为虎作伥,不会有好结果的。”
夏猛道:“悟玄和尚,你还是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我们今天不杀你不等于明天不杀你。我们今天来是替帮主传话的,帮主说,他的确冤枉了你,他已经知道,当年出卖飞马帮的另有其人。但是帮主还是会杀你,对此,帮主也很无奈,因为他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悟玄略显惊喜的脸上又立刻布满了疑云。
“帮主的恩人阿摩洛!”夏猛一字一顿地说。
“阿摩洛?”悟玄略一沉思,方才记起那次在白竹子铁铺,我告诉他阿摩洛不会放过他,他现在想知道其中原由了,于是向我问道:“桑决,我与阿摩洛并无冤仇,他为什么要杀我?”
“一言难尽,一会儿再给你讲吧。”
王妈道:“悟玄和尚,我们今天来告诉年这些,就是希望你日后死个明白。”
夏猛看了看天,缓缓道:“就这样吧,我们该走了,保重!”
夏猛说着就掉转马头,忽然又扭头对我道:“桑决,你若再不与悟玄和尚划清界限,帮主也帮不了你,尽管你的刀很厉害。”夏猛语毕,就与王妈策马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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