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神秘的卖酒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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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匠走了,铺子里只剩下我和那些冷冰冰的刀。我再也找不到独处的那份释然。我不知道这样孤单地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想去为聪儿和牛宝报仇,但凭我现在的身手,此去必死无疑。我现在还不能死,因为我还欠别人十五两银子。坐在铺子门口,看着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我感到百无聊奈。于是生起火炉,准备造刀。炉火温暖了我的身体,但温暖不了我的心,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已找不到快乐的理由了。
我机械地挥动着手里的锤子,不停地砸着烧红的铁块。我真的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中午,我闻到了酒香。我知道卖酒翁从门前经过了,我想学铁匠那样扔给他几个钱,换一皮囊酒喝。无奈我没钱,而且那只皮囊也不知道丢到了何处。我终于抵制不住酒的诱惑,扔下锤子走了出去。
“我想赊酒,钱,我会尽快付的!”
“不赊!”卖酒翁一口就拒绝了我。
“我愿意拿铺里的刀和你换。”我指着那排闪着冷光的刀说。
“我不需要刀!”卖酒翁说着就挑起两只酒桶要走了。
我朝卖酒翁愤怒地吼道:“你这个老财迷,钱钱钱,你就知道要钱,除开钱,你还在乎什么?”
卖酒翁闻声止步,但没有回头,只冷冷地应道:“女人,漂亮女人!”
我抓起一把黄沙朝卖酒翁扔去。“去死吧,老色鬼!”
我悻悻地回到屋里,拿起锤子拼命地敲着那块已经冷却了的铁块。
对门王妈送饭过来,见我正打着一块冷铁,不无责备地说:“你这伙计在这里呆三年了,还不会打铁吗?打铁要先把铁块放进火炉里烧红,懂吗?”
“没你的事,滚出去!”王妈把饭篮往桌上一扔,怒气冲冲地出去了。看到她那样子,我有说不出的厌恶。三年来,我和铁匠每天都吃她的午饭。当然她也从铁匠那里得到了不少好处。有一次,我看见铁匠送给了她一块金牌。也许是她没直接从我身上获益,所以她对我抱有很深的成见。她总是看我不顺眼。三年来,一直这样。我也一直迁就着她。有人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看这话未必确切,此时,我的垂死之身里满藏着火气,谁对我出言不逊,我也将恶言还击。王妈似乎看出了我的反常,她走出门去又回头瞥了我一眼。
我抓起桌上那只装有饭菜的篮子扔了出去。恰好砸在一个人身上,当那人转过脸来,我才看清楚,那是夏猛。夏猛没与我计较,只走过来淡淡地问:“铁匠呢?”我说:“他出去谈生意了,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讲。”夏猛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夏猛大哥,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我追出去喊道。
夏猛折身走到我面前道:“我已经告诉你了,我不叫夏猛。你记住,乱唤别人的名字是不礼貌的。”他面无表情,声音冷若冰霜。“看在你称了我一声大哥的份上,我赏你几个小钱。”夏猛从怀里取出一把碎银子塞在我手中,就拂袖而去了。
夏猛为什么不认我呢?我不会因为中了“重影叠魂”而把他认错。因为聪儿和牛宝已经认出,这个男人的确是夏猛。我把夏猛给我的碎银子在手上掂了掂,知道它们不足十五两,我于是打消了拿这些银子去风月楼还债的念头.
次日中午,买酒翁又吆喝着从铁铺门前经过了。我把银子全给了他,我说我要买一桶酒。卖酒翁欣然应允,我看清了他帽檐下那张脸,那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他和铁匠那幅画中的老人长得极像——亦像怪叟摩西。我想,他是不是传说中的阿摩洛。我抛却了夏猛对我的忠告:乱唤别人的名字是不礼貌的。斗胆向卖酒翁道:“你是摩西的哥哥阿摩洛?”
卖酒翁没有回答我,只激动地抓住我的衣襟问:“你认识摩西?你告诉我,那个混蛋在哪里?你和他有什么过结?他为什么要用巫术对付你?”
卖酒翁一连串的问题让我不知所措。看得出,他是认识阿摩洛。我推开他的手,抱起地上的一桶酒就转身向屋里走。我不想再理他,因为他激动的情绪让人无法理解。无法理解的东西通常会产生两种效应:一种让人产生好奇心,从而勾起人们想了解它的**;另一种就是让人产生恐惧感。卖酒翁的情绪的确让人害怕。他追到铁铺里,再次道出了那一串问题,只是讲话时情绪平和了些。
“我和摩西有一面之缘,他掳走了我的朋友,至于过结,倒是谈不上,他没用巫术对付我,你现在告诉我,你是阿摩洛吗?”
出乎我意料的是,卖酒翁对我的提问回答得异常爽快:“不错,我就是阿摩洛!摩西这个畜牲,我当年真该一刀做了他,免得在外面惹事生非,害人害己。他为什么要掳走你的朋友?”
我把如何遇到摩西,摩西如何强收悟玄为徒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阿摩洛听。阿摩洛听后,摘下帽子使劲往墙角一扔,气呼呼地说:“这畜牲纯粹是瞎搞胡搞乱搞,收了一个徒弟还想收第二个,他存心要跟我过不去。你知道你为什么会中“重影叠魂”吗?这就是那畜牲收徒造成的恶果。”
我无限诧异:“你也看出我中了‘重影叠魂’?”
“哼,你的左眼里有个女子在飘来飘去,右眼的两个女子与左眼的人却长得迥然不同,稍有巫术根基的人都看得出,你中了重影叠魂。但我感到奇怪,这巫术在你体内有百年之久了,为什么你的右眼里才两个人。”
“我的眼睛有人吗?”我忙将头伸到那个浸刀的水缸口,想看看我眼里的女子。看了一阵,只看到了自己落拓颓废的形象。并没有看到那个所谓的飘来飘去的女子。郁闷之际,阿摩洛开口了:“你一双浊眼,能看出什么名堂来!”
我失望地抬起头来,恰好瞥见阿摩洛嘴角那丝冷笑。不等我做出反应,他那只枯瘦如柴的手已伸到了我面前。他像拎鸡仔似的把我拎到了空中。我急忙嚷道:“你干什么,快把我放下来!”阿摩洛没有理会,他缓缓地闭了眼,我看见他脸上的皱纹渐渐地舒展开去,又渐渐地聚集拢来。他的头发散垂下来,而且在不停地增长。当他头顶升腾起一股青烟时,我忽感体内有股暖流在乱窜,继而就是心脏开始剧烈地疼痛,如千条毒蛇在不停地噬咬。我忍不住凄厉地叫嚷,挂在刀架上的刀开始胡乱地摇摆,彼此撞击得铛铛作响。再看阿摩洛,他额上有汗珠在向下滴落,一头白发已经垂到了地上,还没停止增长。他脸上的肌肉在无规律地**,胡须丛中那张嘴不停地翕动着,而且念念有词:“我看到了昨天,我知道明天,亦幻亦真,自我重现!”

我看见了紫钰和聪儿,还有一个长相姣好的女子,大约是雨姝姑娘。见她们手拉着手把阿摩洛围在了中间。他们绕着阿摩洛不停地绕圈,速度越来越快,身影越来越模糊,最后消失在了我眼前。我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待我回过神来,欲唤紫钰聪儿的名字时,心脏骤然疼痛得像被撕裂了似的。我狂号着挣开阿摩洛,身体穿门而出,扑到在街上哇哇地吐出几个暗黑色的光圈来。之后顿感神清气爽。忽见几缕被风拂到眼前的发丝,发现它们又变成了黑色。我隐隐感觉到自己的潜能激发出来了。于是跑进屋里,顺手抓起一把刀狂舞起来,炉里的火光在刀的反照下,在屋子里四处闪烁着。我最后一刀恰好劈在那块冷铁上,咔嚓一声,冷铁成了两段,再看我手上的刀,却是完好无损,若无深厚的内力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我的潜能果然激发了出来!
阿摩洛一边整理着他那头垂地的长发,一边感慨道:“好快的刀!”
我心里在说:“西狼,你的末日快到了。我要看看,是你的箭快还是我的刀快!”我顺手把刀放在桌上,拱手向阿摩洛致谢:“您恢复了我的武功,让我有能力报仇雪恨,我感激不尽,请受我一拜吧”说着就要下跪相拜。
阿摩洛看着我冷笑道:“别给我来这些虚的,我是不愿轻易帮助人的。你是我在这大漠里帮助的第三个人。我之所以解除你身上的‘重影叠魂’,是因为我看中了你那身被巫术缚住的武功。你本来三日后就会抑郁而死,但我替你解除了‘重影叠魂’,而且恢复了你的武功,使你的生命得以延续。中原有句话叫知恩图报,你既然知道了我的恩情,那就得想办法报答我。”
“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您放心,我会想办法报答您的。”
阿摩洛笑道:“好极了,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现在给你一个报恩的机会,你去替我除了摩西那两个徒弟!”
听阿摩洛这么一说,我很惊讶。“你怨的是摩西,为什么要迁怒于他的徒弟,格勒奇和悟玄又没做错什么,你没有理由对付他们!”
“摩西教给了他们巫术,他们会再将巫术传给别人。若不除去这两个隐患,在不久的将来,巫术就会祸及人间,致使天下大乱。”
我连忙摇手说:“不会的不会的。摩西的大徒弟格勒奇已经逝世,二徒弟悟玄也向摩西保证过,将学到的巫术不会再传给别人。”
摩西冷笑道:“随口道出的敷衍话能看成承诺吗?你为什么承受巫术之害,还不是他们将巫术胡乱授人所致啊。快去,照我的话去做!”
“不不不,我的‘重影叠魂’是云姑所为,与格勒奇和悟玄无关。”
“云姑?你认识云姑,她懂巫术?”阿摩洛迷茫地看着我。
“怎么,你也认识云姑吗?”我比阿摩洛更迷茫。我转念一想,也许他提到的不是同一个人。
“不错,她也是受我恩惠的一个人,我治好了她那只受伤的眼睛。”
“受伤的眼睛?”我猛然记起,三年前,沈振义在黑虎寨说过的话:紫钰用发簪刺瞎了云姑的一只眼睛,西狼一刀杀死紫钰算是便宜她了。当时,我被“重影叠魂”所困,把雨姝姑娘认成了紫钰。当看到惨死的雨姝姑娘,我以为那是因刺瞎了云姑眼睛而被沈振义他们害死的紫钰。后来当我确定自己中了“重影叠魂”,我还暗自庆幸了一阵,我想紫钰应该还活着,即使她已不在人世,那她也应该是寿终正寝,不至于像雨姝姑娘那样死于非命。当时我就万万没想到沈振义说的那番话。现在阿摩洛这么一说,终于唤起了我那段沉重的记忆。我一琢磨,方知紫钰和雨姝一样,已惨遭毒手。
迟来的真相让我痛苦不已,我忽然抑制不住激动,又听说阿摩洛治好了云姑的眼睛,我于是把一腔悲愤发泄给阿摩洛,只嘎声对他吼道:“你这老家伙真是不分是非,你比摩西更糊涂,你知道云姑是什么货色吗?她是一个邪恶的女巫,她带给这世界的只有创伤和痛苦。她瞎一只眼睛是罪有应得,你却要多管闲事去帮她治好。格勒奇悟玄善良正直,你却要我去杀他们。你说说,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呀?”
阿摩洛淡淡地说:“云姑缺少一只眼睛,就失去了成为一名美妇人的资格。在这大漠里,漂亮女人不多。如果我不替她治好眼睛,那我就失去了一个能替自己解惑的人。”
我深吸一口气,按捺住悲愤,故显平静道:“说到底,你是色迷心窍。云姑是个坏女人,她将那些害人的巫术传给别人是极有可能的。为了报你的恩,我这就去提云姑的头来见你。”我说着就抓起桌上那把刀,欲去取云姑的性命。
阿摩洛猛一摇头,千缕如雪长发便缠住了我手中的刀,他再一甩头,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便将刀和我牵扯到了他面前。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待到脚跟站稳,我便没好气地说:“你这是干什么?你一把年纪了还以为自己是风流少年吗?就算你好色没错,那你的眼光能不能高一点。为什么偏偏对那蛇蝎妇人感兴趣呢?”
阿摩洛苦笑道:“你真以为我是只老色狼吗?我一生就爱过一个女人,我对她爱得深,爱得真。她高贵端庄,美丽温柔。她有甜美的嗓音,曼妙的身材……”阿摩洛极力赞美他所爱的那个女人。他的声音越来越温柔,很显然,他在自我陶醉。忽然我看到他眼角闪烁着一颗浊泪。他似乎突然感觉到,把自己的柔情展露给一个男人是不合适的。于是弯身捡起墙角那顶帽子,将它扣在头上,帽檐压得低低的,把那双迷离的眼睛遮掩了起来,方才言归正传:“我不让你杀云姑,是因为她还没回答我那个问题。他在回答我问题之前,谁都不可以动她,你也不例外!”
“你让她回答什么问题?”我好奇地问。
“这你别管,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替我杀了悟玄!”
“悟玄是我的朋友,他曾三番五次救我于危难中。要我把刀指向他,我做不到。”
“我给你三年时间,三年后,我会来这里取悟玄的首级,如果那时候悟玄还活着,那你就是我的敌人。我对敌人是决不会手下留情的。”阿摩洛说着已跨过了门槛。他抱起门前那桶酒扔了进来,随之扔出一句话:“这桶酒是送给你的,记住,我对你有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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