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骑着一匹白马自铺子方向赶了来。见我后便冷嘲热讽：“我虽把你辞掉了，但没说要收回这所房子呀。你没必要带着你的女人和朋友在这里露宿。大冷的天，用黄沙作被子，不耐寒啊。三年了，我竟没发现你有这个怪习惯，睡觉要一手搂个男人一手搂个女人。”铁匠说完，便咯咯直笑起来，看着他那幸灾乐祸的样子，我一腔怒火顿时按捺不住。抖开画卷，抽出那把废剑便飞身朝他劈去。铁匠见势不妙，一个翻身变隐到了马肚下。我用力过猛，剑收止不住，只闻得咔嚓一声，马头就掉在了地上。与此同时，马的身体也倒了下去，血液出马颈处呼呼地喷出，与天边那道残阳相映衬，把这个黄昏渲染得异常凄美。
铁匠拍手称赞：“好凌厉的身手，看来我犯了个错误，我不应该解雇你！”
我怒吼道：“我们已恩段义绝，我不想再见到你，滚！”
铁匠见我愤怒，反而笑了：“有个性，你可以再做我的伙计，如果你愿意！”
我盯着铁匠的眼睛说：“你真的很贱！”
铁匠微微一笑，朗声应道：“第一次听人这样评价我，我很高兴。还是那句话，你可以再做我的伙计！”铁匠讲完就迈着步子向镇上走去。他走到聪儿旁边，却突然止了步。见他转身去捡那幅画，我不由得大吼：“别动我的东西！”
铁匠对我的怒吼聪耳不闻，他已展开画卷凝神欣赏了起来。不等我过去抢夺，他就把画卷了起来，抬起头沉着脸对我道：“谁让你动我房里的东西？！”听到此番责问，我才恍然大悟：这画是在房里发现的，而房子是铁匠的。也就是说这画的主人是铁匠。
我冷冷地说：“带着你的画快走吧，我不想见到你。”
铁匠没有说话，跨着大步走了。
再看聪儿牛宝，大半身体已被风沙掩埋。我捧起黄沙，索性把他们的身体全埋了，这样并不能埋葬我的伤痛。
死马旁边有一个皮囊，那是铁匠落下的。我记得铁匠常用这只皮囊来盛酒。每天中午，都有一个把帽檐压得很低的卖酒翁从铁铺门前经过。这时候，铁匠会把这只皮囊扔过去，顺便扔去几个小钱。卖酒翁收下钱后，便给皮囊灌满酒，然后把皮囊扔进铺里。
我有三年没喝过酒了，本以为这辈子不再需要它，不想此刻却对它那么的依恋。我举起皮囊，一饮而尽。味道很苦，我不介意。我感觉到天地在旋转。聪儿和牛宝在我面前嬉笑。他们说，只要我能抓住他们，他们便永远不再离开我。我信了他们的话，只顾奋力去抓。可是，他们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一伸手，他们就嬉笑着后退了。就这样，他们不停地后退着，我踉踉跄跄地追赶着。不觉间，天就黑了，我迷迷糊糊地到了一座灯火辉煌的楼前。楼里面人声鼎沸，甚是嘈杂。两个妖娆的女子连扯带拉地把我扶进了楼里，然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全无印象。
次日，我清醒过来时，已是日过三竿。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怀里搂着个**的女人。那女人睡得正香，我偷偷看了她的脸，觉得很陌生。我赶忙抽出那只压在她身体下的手，准备开溜。那女人被惊醒了，一把抓住正欲逃离的我要过夜钱，我慌忙问：“你是什么人，凭什么向我收钱？”
那女人瞪圆眼睛，看了我一阵才笑道：“嗨，我说公子，你是真不懂还是假糊涂啊，你以为我们风月楼是义务伺候男人的场所吗？快给银子吧，十五两！”
“这是妓院？”我惊诧地问。
“你以为呢？”
我说：“我没钱，唯一的财产就是桌上这把废剑。”我说完便顺手抓起剑递给那女人。女人一把推开我的手，骂了句：“痞子！”然后迅速穿好衣服，跑出了房间。我瞅了一眼床上的大红鸳鸯被，忍不住感慨：真是戏子无义，婊子无情！
我也准备出去，正要开门，门却吱嘎一声开了。刚才那个女人领着一个老婆子迎面走了进来。老婆子一挥手上的红巾子便笑道：“哟，果然是个带剑的公子，老身还是第一次看到剑客光临。昨天还有一位姓李的大爷来这里求我帮他留意带剑的客人。”
“你是这里的老鸨？”
老婆子连连点头。
我说：“我没银子付给你们。我昨晚醉酒，误入贵楼，实在是情非得已。除此废剑，在下就只剩烂命一条了。你们不要剑，那就取走我的性命吧。”我说完便闭上眼睛，做出一副引颈就戮的姿态。我真的是做好了死的准备，我即使活着，从此也只能是具行尸走肉。
老婆子笑道：“如此看轻自己的生命，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剑客吗？这样吧，你欠的银子，老身暂时给你记在帐上。等你有钱了再付不迟，但你必须把剑压在这里。记住，下次来领剑的时候，带足二十五两银子。”
“不是十五两吗，怎么又多出十两来？”我不解地问道。
老婆子道：“昨晚我们春红姑娘陪了你一夜，价钱十五两。我刚才卖给你的那个秘密值十两，十五加十等于二十五没错吧？”
听着老婆子的话，我变成了丈二和尚。于是忍不住挠头道：“秘密？你卖给了我什么秘密？”
“你忘了吗？刚才我告诉过你的，有个姓李的男人正在找一个带剑的人。那姓李的说了，只要一有人带剑来风月楼，就让我转告他。我从他的表情看出，他和他要寻找的那个带剑的人有血海深仇！”老婆子不耐烦地说。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他要寻找的人就是我呢？”
“因为你的剑！你的剑和他所描述的几乎一模一样！”
我苦笑道：“你为什么要把告诉这些？”
老婆子的回答很干脆：“因为那姓李的家伙只叫老身帮他留意带剑的人，而没有给老身任何好处，我没有理由替他保密。所以我决定告诉你这些。”
老婆子的决定多少让我有些意外，也让我有些失望。从此，我是一个负债人。我得强撑起自己千疮百孔的生命去挣二十五两银子。我挣来银子不是为换回那柄废剑，而是为给信任我的人一个交代。老婆子也真是的，她让我以废剑作抵押，难道她看出了那柄剑的潜在价值吗？也许她了解剑客：对一个剑客而言，他最宝贵的财富就是手中的剑。可是，老鸨没有想到，我并非剑客。她失算了。但我不愿意让她失望，我会把欠她的钱还上的。最后，我决定回到铁匠身边，继续做他的伙计。我的要求是，他预支我二十五两银子。
铁匠欣然答应了我的请求。他没立即给我银子，他说他要出去谈一笔生意，回来后就给我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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