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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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摩洛走后,我开了一桶酒痛饮起来。饮至半酣,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浓烈的思念——我开始思念紫钰,思念我居住了二十多年的盈月山。想到动情处,不禁号啕大哭。王妈送饭过来,又开始打击我:“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真不要脸。是不是那卖酒的老头子骂你了?哈哈,你这人就是这样,让人看着就不舒服……”我没有理她,他也觉得是自讨没趣,于是把饭篮往桌上一扔,就悻悻而归了。
这几日,我以酒为伴,酒醉后,我会想起从前那些人和事。铁铺的事被我扔到了一边,我把那些前来买刀的人都拒之门外。为此,我没少挨王妈的责骂。她说铁匠走的时候托她帮忙照顾铺子,她有权干涉我。
在我把两桶酒全饮尽的那天,铁匠回来了。他显得很高兴,尽管王妈给我穿了小鞋,但铁匠并没有解雇我或责骂我。他反而谨遵诺言,爽快地付给了我二十五两银子。
我带上银子来到了风月楼。这里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兴隆。老鸨领着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亲昵地向来客问好。很多年前,悟玄告诉我,文人才子是妓院的常客。因为妓院是藏纳美女佳酿与歌舞的地方,而这些东西恰恰能激发文人才子的灵感,许多锦绣文章就诞生于妓院。但在这风月楼里,我没看见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我所看到的,只是些粗犷强悍的男人。他们没有吟诗作赋的雅兴,一进门就挑一个看得顺眼的妓女带进房间。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泄欲。
我把那二十五两银子递给老鸨,老鸨接过银子笑道:“呀,头发染黑了,老身没认出您来。您果然是个讲信用的人,老身没看走眼。”
我勉强笑道:“你这么相信我,我怎么忍心让你失望呢?”
老鸨还有话说,她笑着正要开口。忽然传来一个娇柔的声音:“妈妈!”
我忙扭过头去,见两个丫鬟扶着一个女子正朝我们这边缓缓走来。老鸨闻声已迎了上去。见她拉着那个女子的手说:“哟,秋君,你怎么出来了。你的病还没好,快进去歇着啊。”
那女子缓启朱唇:“劳妈妈费心了,我只是染了些风寒,经过这几日调理,已无大碍了,呆在屋子里闷得慌,所以我出来看看。”
“你真的没事了吗?”老鸨摸了摸女子的额头道。
那个被唤着秋君的女子微微点头。
“阿弥陀佛,谢天谢地,谢谢真主,我终于把你给盼好了。”老鸨一边作揖一边说,“这两天有四五爷来这里点名要你伺候,我都推辞了。我说让你病好了再伺候他们。估计他们今天还会来的。我这儿有份名单。若他们来了,你就按这上面的先后顺序接待吧。”老鸨说着,已把一张红纸条递了过去。
秋君皱着眉头接过,她没有看一眼纸上的内容,只把纸条紧紧地攥在手里。趁老鸨不注意,将其揉成一团,扔向了墙角。我无意中发现,注意她的不止我一人。有一大群嫖客正从不同角度痴痴地看着她。有几个男人怀里虽搂着个女人,但目光却停留在她身上。那份被众多男人关注的荣耀,足以成为一个女人骄傲的资本。但秋君没有骄傲,她在我们的灼灼目光中显得很不自在。她抱歉地看了看那些对她充满敌意的妓女,在两个丫鬟的侍扶下又姗姗回房了。
老鸨走到我的身旁笑道:“喜欢吗?”
我还陶醉于秋君的美貌,所以没有揣摩老鸨的话就傻傻地点了头。待我回过神来,才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误。欲解释一下,但转念一想,觉得没这个必要,就让老鸨误解我的意思好了。
老鸨得意地说:“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凡见过她的男人无一不为她的美貌所动。”
我问:“她是什么人?”
“呵呵,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你看不出他是风月楼的头牌花魁?”
我摇了摇头道:“我只知道她的名字叫秋君——你刚才叫她我听到的。”
老鸨道:“你真是孤陋寡闻,告诉你吧,她的全名叫来冷秋君,她不仅长相出众,才华更是出色,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这令许多江南才子都望尘莫及。在这大漠里,她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如此尤物怎就堕入风尘了呢?”
“她不堕入风尘,你有机会一亲芳泽吗?好了,别在这里空发感慨了。等两天,等她把那些预约好的客人接待完了,老身就让她伺候伺候你。到时候,你就知道她堕入风尘的好处了。今天你暂将就一下,老身找春红来伺候你。”老鸨讲得眉飞色舞,“春红,接客!”
“来了!”上次陪我过夜的那女人笑盈盈地跑了过来,她挽起我的手就将我往屋里拽。我忙说:“我不是来……我我,我只是来还债的……”情急之下,我有些结巴。她们没听明白我在讲些什么。那个春红不停地讲些肉麻的话,让我没有机会把我的意思表达出来。就这样,我再次稀里糊涂地被春红拉进了房间。屋子没变,那张床也还是那么大。春红一进房就把衣服脱了一层。
我忙说:“春红姑娘,快把衣服穿上吧,小心着凉。”
春红媚笑道:“有公子的体温为我驱寒,我怎么会着凉呢。”她说着又把衣服脱了一层。这时候,她的上身只剩下一个红肚兜了。见她的几个指头还在胸前拨弄,似乎要解下肚兜。我急忙制止:“别脱了,我身上没钱。我今天来不是要和你……我,我是来还债的。”
春红的笑容忽然凝固在脸上,她愕然道:“你没有银子?”
“不错,我身上一无所有。”
春红愤怒了,抓起桌上的茶壶便向我砸来。她的力气不够大,茶壶在我前方一米处就坠地了。她还想把那只茶碗扔过来,但刚把手伸向茶碗又缩了回来,也许她是被我愤怒的眼神吓住了。女人往往就是这样,当她对你手下留情时,嘴巴是绝不会放过你的。这不,春红指着我便骂开了:“我衣服脱了,春光外泄了,你才说自己没钱。你他妈的竟敢耍我,你一个穷鬼来这里搅和什么,是不是你把我的便宜占上瘾了。我告诉你,你想撒野就滚远一点。我们风月楼也不是好惹的!上次妈妈赊账给你,已是给你天大的面子了。你本该对风月楼心存感激,不想你却得寸进尺。像你这样的臭男人真是少见,他妈的,一个穷鬼还想**女人!”
春红越骂越激动,嗓门也越来越大,终于惊动了房外的老鸨。老鸨推门进来,查问原由,春红创造性地说我如何耍赖,如何捉弄她。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她居然编造了一个精彩的情节。假如我不是当事人,那么我听了这些谎言后,定会以为桑决是个衣冠禽兽。春红说着说着,泪珠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好像真的受了千般委屈。她趁老鸨怒视我之机,冲我奸诈一笑,好像在说:“跟我斗,我他妈玩儿死你!”
我暗自感慨:“春红啊春红,你本该投身梨园去演戏的,为什么要跑来当妓女啊。改行吧,说不定你会成为一代名伶呢。”
老鸨见我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以为我是理屈词穷了。于是她就来了劲,开始践行她得理不饶人的处世原则:“哟,我说公子,老身敬重你是个剑客,所以上次才给你赊账,你这次怎么又这样。
“老身刚才还向秋君赞扬你的诚信,没想到你来还账是为了再次赊账。这风月楼是为有钱人开的,你本不适合到这地方来,可你偏要打肿了脸充胖子。你既然占了我们春红的便宜,那你就得付银子:十五两占身钱加五两利息。你欠老身二十两银子,记住是二十两啊。你的剑暂压在这里,等你把二十两银子还上了就给你。”老鸨讲完就要退出房间,她见我还站在那里发呆,于是气不打一处来:“穷鬼,你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去弄银子来换你的破剑。”
我转身夺门而出。自始至终我都沉默不语。悟玄曾告诉我,在这个世界上,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老鸨和春红既是女人又是小人,如果与她们纠缠下去,那将会没完没了。所以我自认倒霉,装出一副理亏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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