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没了悟玄，我感到有些无助。车厢内也变得很孤寂。离敦煌越来越近了。花草树木已不常见，狂风卷着尘沙不时地袭来。我和悟玄在车厢内还好，可怜了那驾车的牛宝，他脸上沾了不少尘沙，他哆嗦着揉着眼睛，看着他的狼狈样，我感到很难受。于是要求他到车厢来，我出去驾车。牛宝不肯，我无奈。忽然意识到，这辈子我欠了别人很多情。我不想欠别人什么，但我却找不到偿还的方式。
马车颠簸着，摇摇晃晃的有点像摇篮。不乏催人入睡的功能。不知何时，我进入了梦乡：盈月山海棠依旧红，紫钰哭着说，格勒奇逝世了。见着紫钰伤心，我很难过，我扑上去将她拥入怀里。
一阵剧烈的颠簸惊走了我的梦。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紫钰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承接着梦境，一下子将紫钰搂在了怀里。她颤声道：“桑，桑爷！”我才猛然记起，被我搂住的人是聪儿。我终于确定，自己中了“重影叠魂”，聪儿已变成了紫钰。
尴尬之际，牛宝在外面高声道：“桑爷聪儿，你们不要坐在一起，这地方路很烂。快分坐两边以保持马车平衡。”
“我知道了”我应着就要向对面走，去坐悟玄曾坐的位置。这一刻，聪儿紧紧地抱住了我，她柔声道：“桑爷，别丢开聪儿，永远别！”说着便低声哭泣起来。
“何苦呢？聪儿，自古多情空余恨，何必要做一个多情人。我为情肝肠寸断，你为什么还蹈我的覆辙？”
聪儿无语，把我抱得更紧了。
牛宝又在外面喊：“桑爷，你们坐好了吗？车子不平稳啊。”
“好了好了！”我一边应着牛宝，一边挣开聪儿的双手。一步跨到对面，坐在了悟玄曾坐的位置上，恰是和聪儿相对而坐。聪儿垂着头，哭泣未止。我感到一阵心痛，而今，聪儿在我眼里，已是紫钰模样，见她哭泣，我就如见到了紫钰哭泣。
一连几天，聪儿都不愿和我讲话，而且老是逃避我的目光。但我并没有以同样的方式回应她。相反地，我的目光会长久地滞留在她身上。看她乌黑的长发，看她姣好的面庞，看她柔美的曲线。她身体每一处都散发出紫钰的气息，看她就是看紫钰。
“聪儿，你是不是后悔了？”我打破车内的沉默。
“后悔什么？”
“陪我去敦煌啊”
“没有，我既然决定了，就不会后悔。”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因为，因为……”聪儿哽咽了，眼泪夺眶而出。
我忙走过去替她拭泪。忽然车子开始剧烈地摇晃，我还来不及采取措施。咔嚓一声，马车就翻了，我和聪儿被甩到了马车外。我从地上惊慌地爬起来，第一反应就是：聪儿还好吗？我急忙绕到马车另一边，看见聪儿正站在那里，躬身**着自己一条腿。
“聪儿！”
“桑爷！”
我们几乎同时发现了对方。忍不住奔向彼此紧紧相拥。这一刻，我才明白，我已爱上了聪儿。但我不明白这份爱是真是假。也许我只是把她当成了紫钰的替代品。
“桑爷聪儿你们没事吧，哎，这是什么破路。”牛宝的声音传来，我和紫钰才记起他的存在，于是赶忙分开，跑过去询问他是否无恙。牛宝说他还好，只是受了点皮外伤。聪儿替他看了看，又撕下一绺手绢，替他细心地包扎了一番。之后我们把车摆弄好，又准备上路。牛宝依旧充当车夫，但我和聪儿不再是乘客。我俩决定步行过这段烂路再上车。这地方人烟稀少，寒风凛冽，一乘破旧的马车将这里衬托得更加萧瑟。牛宝在车上高声歌唱：“多情男儿闯天涯，抛洒热血浸黄沙，待到荣归故里时，心上人儿已身嫁……”
“牛宝，你唱这么悲凉的歌干什么？”聪儿忍不住问。
“这地方荒无人烟的，唱歌解解闷，我就会唱这一首歌，有什么办法。”牛宝语毕，又唱起来了。
记得很多年前，阿里叔叔写过一首歌，歌名叫《情殇》，那时候我还小，他教会了我唱那首歌。常常要求我唱给他听。后来我便不唱了，逐渐地连歌词也忘了。现在听着牛宝的歌声，我猛然想起了阿里叔叔，想起了他那首《情殇》：夜深人静邀杜康，饮至癫狂见楚王。借问凭何拥仙女，只道意浓情亦长。痴情蝴蝶苦恋花，花却执意把情绝，叹春独待芬芳谢。劝君多情付东风，捧着金樽度日月。
我学着小时候的样子，认认真真地唱起来，仿佛阿里叔叔在我身旁仔细聆听。我心里在默默地说：“我可怜的阿里叔叔，你我都是情场落魄者，但我比你幸运，因为我又爱上了个善良的姑娘，而你爱上的那个人自始至终都是个暴戾的女人，也许是她剥夺了你生存的权利。等着吧，亲爱的阿里叔叔，我会替你报仇的！”
聪儿和牛宝听完《情殇》都鼓起掌来，并恳求我教他们唱。我答应了他们，于是一句一句地教起来。当我教完这首歌，才发现已走到了烂路的尽头。牛宝停下来，请我和聪儿上车。我拉着聪儿的手，爬进了车厢。一上车，聪儿就紧紧地抱住了我。这一次，我没有回避，也紧紧地搂住了她。我能感觉到她的心在怦怦地跳，不知道聪儿是否感觉到了我的心跳。我看着她如雪的肌肤，终于忍不住将嘴唇凑了上去。车外，牛宝在高唱着那首刚学会的《情殇》。歌声与狂风纠缠在一起，飘得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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