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蝶舞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夏季颜色异常娇艳缤纷,接受了包延椿的建议,我时常重温儿时的舞蹈。当我翩然起舞,李菲就斜依栏杆弹丝调弦。所有乐器中他最善笛,现在他手中便是管晶莹剔透的玉笛。良人胜画,天籁无双。
身穿过肩百花云裳的他,双肩上如落花满缀,最后一音悠悠淡去,竟有只黑红相间的大蝴蝶落于肩上。我一笑,点一步落于他身前,慢慢俯他膝上抬头望他,只见他放下笛子,二指轻拈,那蝴蝶便到了他指间,双翼随指而展,一指轻弹蝴蝶便展翅而去。他脸上浮现淡淡笑容,可笑容还没完全绽放,那只蝴蝶又飞了回来,依然赖在他肩上。我忍不住在他身下起伏着身躯,他嘴角一翘,将蝶儿撵到了我肩上,同样的过肩云花裳,蝴蝶停住了。
呢喃片语后他悠悠道:“一会儿随我入宫。”
我收了笑慎重点头。不需他明言我也知道迟早得和李易挑明,而丑媳妇总得见公婆,我这个迪王妃还未正式拜见过杨太妃。
他将我扶起,对着肩上的蝴蝶一吹,蝴蝶飘入花海,倏忽不见。
***
当我再次踏入燮宫,已物是人非。携我手的是迪王,跟随我的是一双金童玉女。吴仙子守她唯一的徒儿司马静松去了,有迪王在我身边她很放心,水姐样貌太容易识辨不便相随,所以阿根和小翠一个不愿一个情愿得扮成一对小侍从,跟着一起来了。
李易安排在侧殿接见我们,我虽然表面平静但心底还是有几分担忧的。依然在当日殿外等候,只是非冬季而身边人换了李菲。当宦官传报迪王迪王妃见驾,李菲一抚我的青丝,竟看得边上的侍从侍女睁圆了双目。望着李菲的眼,心中的那份忧虑荡然无存,我微微一笑,一指轻轻在他手背上一划,他便转过身携我手入殿。阿根冷哼一声,与小翠二人殿外等候。
华丽的宫殿里,除了李易的贴身心腹,再无外人。我便明白李易早就知道了。殿上高高在上的君王一直在看我,走得近了,我才发现他眼中神色与旧日不同。
行礼后,李易赐座,沉默片刻他道:“六弟你独身多年,终寻到了良配,今日你与迪王妃携手而来令孤欣慰,只是六弟你为何早不对孤言明?害孤白白为你操心多时,还害了景国的瑾秀公主因你而疯。”
李菲清冽道:“多谢五哥一直将菲的事儿放在心上,现下菲已得平生所爱,瑾秀那样的事不会再发生。此外,菲还有个不情之请,请五哥明鉴。”
“哦,但说无妨。”
李菲起身道:“虽然君王将相多妻妾,但菲此生不愿再娶,请陛下不要再为菲缔结姻亲。”
瞬间,我看到李易眼中燃起火花,但他很快就恢复从容,缓缓道:“仅一妃是吗?”
“是。”
李易转而凝望我道:“迪王妃,你不仅幸运而且福大。”
我连忙也起身站到李菲身旁:“请陛下成全。”
李易盯看我良久,才道:“孤可以成全你们,但孤希望以后迪王妃多到宫里走动走动。六弟你也是的,老把自己闷在府里也就罢了,还把福儿一块闷了。你的请求孤许了,但是孤的要求别当耳旁风。”
“多谢陛下。”李菲道。我跟着也谢了。
寒暄半天后,李易挥手“你们去见太妃吧!”
告辞后,李菲再次携我手。
“等等……”李易忽然喊了声。
我与李菲转身,李易看的是我。片刻后他的手沉重落下:“算了,你们去吧!”
我们慢慢走出,背后君王的目光如刺。
前往太妃宫廷的一路,我不时偷偷瞄李菲,他的薄唇紧闭,我觉得他在生气。走到一处空旷殿院,他飞快在我额头上屈指一弹:“看什么看,都是你惹的!”
“是是。”我忙不迭应声。李菲的性子服软不服硬,虽然我没做错什么,不对,就算我错了,不对,就是我招惹的,这样认了即可。
小翠在后面噗嗤一声。我回头,她连忙道:“我什么都没看到。”
偏生李菲还不解气,压声道:“回去收拾你!”于是阿根给了我同情一眼。我垂首为我的贞操默哀,乖乖地跟随李菲拜见婆婆。
但今儿注定是我的倒霉日。景永纹这个新封的琼妃娘娘放着自己的宫殿不待,偏偏跑到杨太妃这儿。我默道痴情不是罪过,但请勿先惊骇后以绝世的幽恨盯我。
“母亲,菲来了。”李菲目不斜视抓着我就往杨太妃面前走。
“呵呵,总算没娶了媳妇忘了娘。你就是福儿吧,乖孩子,来,让我瞅瞅你。”杨太妃的声音很轻快。
我开始几步走得比较慢,但听见李菲不满的哼声,便心一横,脚步快了起来。不就是见见婆婆,附带被景永纹的目光乱箭射死吗?
来到她身前,我抬头凝望,已过四十的杨太妃柳眉轻斜丹凤流彩,眼梢嘴角虽微染岁月的痕迹,却仍然容光逼人。她是除我母亲外,我所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她的容貌果然与李菲酷似,只是更添成熟女性的柔美,也难怪景永纹会赖在这里。
“菲儿!”杨太妃忽然提高一度声音。我的心随之吊起,景永纹神色转好。只听杨太妃缓缓道,“你骗我!”
李菲洒然入座,“菲如何骗了母亲?”
杨太妃捉住我的手,丹凤冷射:“谁说这孩子姿色平庸?谁说这孩子小家小户没个气势?她分明好得很,你当我老眼昏花还当我好哄好骗啊?人只赞自己媳妇漂亮的,没你这样尽说自己媳妇丑尽说不好听的!”我心一个咯哒,景永纹也傻了眼。我没听错吧,十七年里除了我娘这是第一位说我漂亮的人!
李菲淡淡一笑:“要说她好还不把她捧上天去了!母亲你不知道她对孩儿可狠了!指甲就拜她所断……”
“断了好,看看你现在两手干净的,长的那像什么?”
“还有呢,记得那张图吗,就是她画的,哪有人这样画孩儿的?”
杨太妃对我笑:“是吗?那么说那条龙也是你画的咯?”
我无力地点头。
杨太妃大笑起来:“福儿,以后就这么这!我儿从小被宠坏了,就得找个能气死他的媳妇!”
我也傻了。耳边李菲继续数落我的丑事,杨太妃却越看我越喜欢。我不得已小声对杨太妃说:“娘,别叫他说了。”
杨太妃搂住我的肩,也小声道:“傻孩子,他喜欢得很呢!”
景永纹再忍受不住,起身道:“琼纹告退,不打搅太妃和迪王了。”
接下去我最担心的事发生了,李菲本来没有望她一眼,这时却看到她手中的木笛,我几乎能感到他眼中的火,但景永纹却不知。
“娘娘留步!”
景永纹停下脚步,半惊半喜地望他。生气的李菲嘴角似笑非笑,眼眸若秋日霞光,盯在景永纹的笛子上。
景永纹脸色唰一下白了,她狠狠地剜了我一眼,握笛的手却在颤抖。我赶紧给杨太妃使眼色,她叹一声道:“菲儿,区区一把木笛就赠于琼纹吧!”
李菲飞快地投我一眼,冷冷地对景永纹道:“娘娘走好,菲不送了。”
景永纹得了赦令急转而去。杨太妃拍了拍我,我对她勉强一笑,不敢看李菲。杨太妃也不理李菲,径自与我拉长扯短。过了好一会儿李菲才神色逐渐缓和下来,但他又开始编排我,杨太妃被他逗得笑出了泪。留我们用了晚膳后,杨太妃还想留我,其实我也想留,但李菲干脆拒绝了。

“这丫头得看得紧些,不然转眼就不见了。”
我斜他一眼,他已抓住我的手,提起我来。
“母亲告辞。”
我赶紧再使眼色给杨太妃,她却对我比比一根手指再对李菲比比一根手指。我只有哀叹,果然天下娘亲都是帮自己孩子的。杨太妃的意思是帮过我一次了,这次帮李菲。
一路回王府,李菲保持他高贵的沉默。小翠和阿根也知道我要倒霉,不时怜悯地看我。
下了马车后,他异常反常的没有抱我下车,也没有拉我的手,径自而入。我默默跟在后面,满脑子琢磨如何逃过一劫。
李易是我以前招惹的,笛子也是我以前送的。这人真计较,都以前的事了。我站在花园小湖旁搜刮枯肠也没想出主意,后来就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
在我想得入神之时,李菲差人命我去书房,那侍从只喊了声“王妃”下文还没说,我就“扑通”落水了。这真的不能怪我,幽静夜里任谁忽然喊一嗓子都会小小的吃上一惊,结果那侍从的下文跟着就出来了:“不好啦!王妃落水了!来人啊!王妃落水啦……”
我又好气又好笑从及腰的湖水里站起:“你有完没完,这水能淹死人吗?”夏季嬉水以前我在毓流经常干的,别说湖水就是海水都淹不死我。那侍从目瞪口呆。因他大喊许多人赶了来,李菲也来了,见此情景冷哼一声就走了。我心更寒,抬头望夜,天啊,我又罪加一等了!以他的性子肯定会想,我投水来博他同情!这一夜我该怎么办啊?
转回头来,能出来的人都站在我面前,清一色同情的目光。伍厨将我拉出水来,低声道:“殿下去跟主子认个错吧!”
我定定神,这都什么跟什么?
深吸一口气后我道:“我没错。”也不管别人的目光,我飞奔回房,换好衣服,抱一床单薄的被子,回到以前做丫鬟睡的下人房,躺下就睡。天就算要塌下来,我也要先睡一会。
可惜我才眯了一会眼,就被他野蛮地连被子带人扛回房问罪。我没有挣扎,那样只会遭受更过分的待遇。被丢到床上后,他一手撑在我枕边,冷冷道:“自己说,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低低道:“我没错!”顿了顿我伸摊手脚,“你想睡就睡吧!”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脆豁出去了,不就以身相许吗?
他眯了眯眼,我觉得那是暴风雨前的神情,马上收回手脚,解释道:“那笛子是景永纹苦苦求我的,落水是意外。”
他开始慢条斯理脱衣解带,我忽然觉得言语多余,再不说话,赌气地飞快解了衣服,光溜溜后,背对着他,但他扳回我的身子,深深地凝望我。他散开的衣襟下露出白皙的肌肤,左胸前一道暗疤,暗疤附近是我昨日留下的吻痕。我惟有垂目。眨眼之间,他突然压倒了我,随后我的肩头传来巨痛。“啊!”他竟狠狠地咬了我一口,没咬下肉来也起码出血了。我痛出泪来,他一手轻拭我的泪,低低道:“你知道你错在哪吗?”我摇头,眼泪不停地流,太委屈了。他一边擦一边道:“李易也好,笛子也罢,落水就落水,但你不该离开我们的床,去睡下人房!”
我止了泪,他没说错,是我乱中出错。
“疼吗?”
我点头。
他开始在我身上上下其手,手劲却不大。他在我耳畔轻道:“本想咬下你一块肉,但终究舍不得!”
“你欺负我……”
“不叫你吃痛,怎么记得牢呢?我倒想你更痛些再痛些……”然而他的手摸向我的后腰,随着热力传来,我逐渐软化,如漂浮于柔和的波涛中,一波接一波连绵不绝。
这一夜没有预想的**肆虐,反而缠绵得更紧。李菲的耐力不同常人,次日一早我就再次领教。我醒来后他已穿戴整齐,正襟危坐在我床前,狭长丹凤闪烁诡异笑容。我这才知道他压根儿就没消气。
***
重游荣光湖。小翠和阿根在船头耍,雕廊画栋的花舫里,倒霉的王妃被打扮成舞姬,一脸浓妆一身艳服,就像一只花蝴蝶扑在敞开的明亮船舱里,跟随笛音翻来覆去左旋右转。而真正的肇事者一袭白衣出尘,面戴银色面具依栏横笛。即便他遮了半张脸,也没掩去眸中的一抹戏谑,和与生俱来的风姿。
开始起舞时我还有余心欣赏,可一曲接一曲抽干了气力,只有细密的汗珠滚落越来越烫的身躯。他唇边笑意渐浓,终于在我一个旋身失衡后,笛音消失。我半跪在花舫当中,大口大口地喘息,他别笛腰际向我走来,竟同样半跪下,双手拉住我手,对视无语。我心底的抱怨立刻抛开,他却低笑道:“妆坏了,丑得不能再丑!”
我恨不能咬他一口。
他搀起我腰肢,这时舫外传来笑声:“费公子风流,好生令人羡慕。”
我站起身来,也不管脸上滴汗,往外望去,一艘画舫正向我们而来。船头一男子青裳从容,气势不凡。
李菲也不答他,只微微垂首,一把抱起我往舱内走去。阿根和小翠也未开口,只是不耍了安静地伫立旁观。
李菲仔细洗去了我的残妆,又重画妖娆。我喃喃道:“这一身汗捂得难受……”
他低低道:“你先擦下身子,一会再出来。”
我斜他一眼,心下明白。今日他没有张扬出府,只带了二侍卫,加阿根小翠我们只得六人,来了荣光湖亦没有清场,那定是有事儿。
船头阿根的声音响起:“阁下请稍等片刻。”
“呵呵。”那人又笑二声。
李菲唤来小翠留下陪我,先去应那男子。等我换了身花裳,二人也说完了客套话。舱内的我听得分明,来人是位契商,且来头不小。
在小翠的陪同下,我姗姗而出。那男子的目光在我身上打个来回,打趣道:“费公子将爱妾装之貌藏于艳俗之下,定是珍爱无比。”
我心叹,这人好利的眼。
李菲对我招手,我顺从地走去,被他搂在怀中。
“今儿又遇筚华公子,真好又可对风吟月把酒言欢,续了前缘。”
筚华神色微变,还未开口李菲又道:“只谈风月不论俗事,才不负这湖光之色美人情浓。”随着话语掐了下我的腰,我嗯一声彻底软倒在他身上。
筚华垂目道:“我已安排好湖峤春华阁,还请费公子移驾。”
李菲应了声。湖峤春华阁,甚至荣光湖都是他的产业。在他的地盘筚华能做什么呢?
花舫逐渐向湖峤春华阁靠去,小翠和阿根似乎还觉得我被李菲占去的便宜不够,又捧来了果盆茶点。
筚华微笑道:“这一双侍儿男的俊美女的纤柔……”他没说下去,因为李菲这时非常荒唐的哺了我一口茶。
筚华转过脸去,叹道:“荣光湖水果然旖旎。”
我羞红了脸,竟在外人面前,竟当着未成年的阿根和小翠面前,做如此之事。我飞快地瞟了眼二小,二人跟我一样满面羞红。再望李菲,薄唇已蕴涵笑意。看来这才是他想做的。
花舫靠上了湖峤春华阁特设的青石案。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