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留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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燮国的和亲使肥马轻裘的进入了京城,景国迎亲使燕王景戍姜乃景申茂长子,他情温厚不擅言辞,一路接薛桐颐等人到了宫廷,额上已盈盈有汗。不过我也不比他好,景申茂不知何故,一早就遣人唤醒了我,景戍姜回宫的时候,我正在朝堂后打哈欠。大臣们报上各地要事,却多与年景相关,千篇一律老生常谈,这样一个时辰听下来,我神智逐渐恍惚,只想回上继续补觉。
一听到宦通报薛桐掖了,懒筋立时被抽掉,我打起精神来,从帘后看了一眼,便看见景戍姜合手而来,但只看了这么一眼,我就被吴仙子抓了回去。是该小心了,但我没记错的话,上次被蒲蒲儿和钦克发现不是因为我啊!
只听薛桐颐先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华丽贺词,然后转达了李易更胜一筹的过甚其词,正式向誉帝提亲。景申茂当然应了,这本就是他先提出的,李易却给足了面子。接着薛桐颐开始委婉的询问刻下景国适婚的公主郡主情况,景申茂便质疑了,薛桐颐解世:“我主自是只娶一位景国公主,但陛下有所不知,我燮国王室尚有一位王爷至今未婚,这便是我燮国上下公认的貌王爷,迪王。”
我心一震,李易在打什么主意?只听薛桐颐又道:“我主与迪王兄弟友爱,一直着急于迪王的婚事,现下我主又将大婚,但迪王却至今未定,故而我主特意嘱咐在下一并向陛下提了迪王的亲事。若陛下首肯那我燮景二国便是双喜临门,亲上加亲。”
景申茂沉吟道:“燮王之请,朕无道理拒绝,只是有些突然,容朕考虑几日后再议人选。”
薛桐颐答谢,又说了些关于二国联姻后邦亲睦耗祝词。他说完后,景申茂依旧让景戍姜安排燮使的住行。众臣各赞了下联姻前景,另有几位朝臣阐述了与迪王联姻的益处。迪王除了貌更是燮国的一员强将,其母娘家杨氏一族则是燮国的世族豪强,朝露台一事后,迪王李菲在燮国的地位成了中流砥柱,李易更是因李菲的默认支持顺利即位。
景申茂听后没有表态,这些其实他都知道。他心里想的应该与我一样,李易给他出了一道难题。
景申茂决定将瑾秀郡主晋升为瑾秀公主嫁于燮王李易为,那身份低于李易的李菲显然不能娶比瑾秀郡主身份更高贵的公主,也只能娶一位郡主,且不能与瑾秀郡主相差太多。瑾秀郡主能以郡主身份脱颖而出成为和亲公主,无它,只因她是最丽的郡主。其他郡主虽各有各的娇,各有各的清丽,但要称得上国天的却寥寥无几。这样难度就来了,众所周知迪王之貌燮国闻名,若娶一个相貌不及他的景国郡主,即便是场政治婚姻,燮人也会取笑景国无人。
所以,李易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不中意娶升格的瑾秀郡主,他要的不是而是身份——他要景室皇族的正牌公主。
景国现在的公主总共只有五位,一位出阁了,二位年未及笄,符合条件的只有二位,那就是琼纹公主景永纹和我,但真正算得上正牌公主的却只有景永纹。
按照景皇室传统,只有皇帝的正室即皇后诞下的儿才能称为公主,其余嫔生的都只能称郡主,若生母身份连贵人都不如的,那就连郡主的称号都难。不过从上一代老景皇开始,景国皇室就破格提升过几位子的儿为公主,可前提也要皇上喜爱这个儿及母的身份足够尊荣。象我这样的公主,只能算占了皇上喜欢,甚至连郡主都不如。我现在身份可笑,是生父的义。
退朝后,景申茂问我:何人能般配迪王?
吴仙子笑望我一眼,我道:“不配,若以相貌而论,整座后宫的年轻子无一人能般配迪王之貌。”即便如景永瑾,她容颜虽,却缺乏李菲的那种气质。丽,更需要的是内在的绽放。我见过李菲的多次,清俊的、静默的、复杂的、孤寂的、恬然的、恨绝的、轻飘的、哀的、风情的……每一面我都重新洗刷对他的印象,而不是看着一张精致的容颜越看越乏味、越木然。
景申茂道:“那便无人能许?”
我道:“李易本就无心为李菲求婚,父皇倒不如暗示那薛桐颐,人亦公主,两全其。我景国许他燮国的是最丽的公主!他要还不肯,那父皇只得忍痛割爱,将最尊贵的公主换了最丽的公主。”
景申茂笑道:“那惠福你呢?没准李易就是想换了我景国最聪明的公主嫁去。”
我一怔,听他这话我便知道,于他心中景永纹和景永瑾其实是一样的,景国皇后视景永纹为掌上明珠,但他却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疼爱景永纹。倒是我是不同的,获得了他另眼相看。
于是我道:“父皇既然这样说,就不会将我许给李易。”先前他还盘算着将我嫁于李易,但薛桐颐为迪王提亲后,他便弃了这念头。试问若李易真有心于我,他扣住我不嫁李易,远比嫁他更有价值。我只能祈祷李易待我之心正如当日所言,非男之情。一来我也省心,二烂少被人利用。
景申茂长笑几声:“朕的惠福就是聪颖过人!”转了话题后他跟我提起景国各派各帮的联络情况,已有三个大帮会表示愿为誉帝效劳,接着景申茂又说起了喜王近况。果然与我猜测的结果一样,卧虎岗一役消耗了他残余的军力,如今的喜王每日藏在府邸内继续称病,正是因手上少了筹码。
我道“不可疏忽”,景申茂也道“时刻惦念着他,一有风吹草动,就怕他去了”。他每日遣太医诊治,隔一日派专人送药赠食,都不是白去的。
最后景申茂对我说起了庞龙的动向,出乎意外,他竟在契列萨。我沉思了片刻,景申茂却打断我的思索:“惠福,你不会在意父皇派了很多影卫在你身旁吧?”
“会!”我脱口而出,紧接着子了句,“才怪!父皇也是为惠福着想,惠福心里明白的。”如果不是吴仙子回来了,杨骥在扬三月斥退二影卫,景申茂是不会对我坦言的。
“不会就好!”景申茂抓住我的手,愁眉道,“父皇也有许多不得已的苦衷,比如对你娘,父皇就很无奈。朕是多么想封你娘为子,可惜景人都知你娘的出生……朕以前多么宠你娘你怕是不知……”
我不手一颤。宠爱?
“就你现在这副德行,别说侍侯本王,连当本王的下人都不配!”
冷酷的言语秘冲出脑海,我忽然清醒,这个男人待我如爱,不是因为失而复得更不是因为我母亲,而是我的价值。
听他细说当年对我母亲一见倾心,娶回后不在意我母亲的冷淡如何宠爱,我只觉得我的心越来越寒。当日我母亲血淋淋的额头犹在眼前,他爱的时候硬要把她娶到百般讨好,不爱的时候却视若敝履。
我打断了他的话:“父皇,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我已回到了父皇身边,这便足够。”
景申茂紧紧盯着我眼道:“是啊,只要惠福陪在朕的身边,比什么都重要。”
吴仙子似轻哼一声,我连忙抽出手,道:“啊,今儿约了人差点给忘了,父皇,请恕惠福不能陪您了。”
景申茂笑问:“惠福约了谁啊?连父皇都抛开?”
我转过身,想也不想就答:“我约了司马秋荻。”
***
我还真没撒谎,一回永福宫就吩咐杨骥为我去约司马秋荻,杨骥问我什么地儿碰面,我答“扬三月”。杨骥才走,燕王景戍姜就来了。他唯唯诺诺说明意图,薛桐颐求见我。我再报“扬三月”,景戍姜便去安排了。

吴仙子不解地问:“你把这二号人都约‘扬三月’?司马家可与李易不合啊!”
我闷闷道:“是三批,全都给我一锅端了。”加之李菲,正代表了燮国三股最强的势力。
因吴仙子回归,下午小翠放心地去了太医院。
我戴上了碧玉扇,换了身白狐皮衣,有真正的高手保护,我只带了二十名侍卫。若是每天都让扬三月清场,指不定李菲借此又开我什么条件,就是他肯,他杨家的掌柜也不愿。
所以这次胖胖的掌柜笑得跟朵似的,连跑甚至带点蹦地出来迎我。
“姑娘又来啦,赶紧里面请,房间已经给姑娘备好,还是昨儿那间。”
我嘴角微一抽,这是李菲的人才吗?还给我来套带寝室的房间?让司马秋荻还是薛桐颐在里面?
但我入了楼上那房间,才知道原因。
景永纹带着四名侍卫坐在外间,掌柜是让我为他清场。
吴仙子一眼就瞧出正襟危坐的少来头不小,入房间后便一声不浚
门关上后,景永纹冷冷道:“景永福!”
别人可能大多都不知道,但她肯定从景国皇后那得知我的真正身份。我没有意外。
“景永纹!”我笑了笑,坐到她对面,顺眼瞟了下里间,家什已经面目全非,换了较正常的憩室。
“你昨儿来这里见谁?”
“你不是见过了吗?”
“且不说你昨儿见谁,景永福,你可知罪?”
“我何罪之有?”我微觉奇怪。
景永纹沉声道:“你昨儿兴师动众到了这里,驱了所有酒客,扰民这是其一。”
我苦笑一下,难道要告诉她我处境危险,不多带点人恐遭不测,而即便我不清场,以某王爷的习惯也不可能不清场。
“其二呢?”
景永纹面更加难看,“还要本宫说出来吗?”
我眉毛一扬,难不成私见“民间艺师”也算?那她也不是见了。
只听景永纹道:“景永瑾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病了?你不要告诉本宫与你无关!”
我正眼看她,原来这位嫡公主并不笨。
“不错,景永瑾是有些言辞过激,但她马上就要嫁到燮国去了,她一旦生病,你可知会给二国联姻带来多大的麻烦?”
我恍然大悟,她是怕我弄死了景永瑾,她久代替和亲。也是,要与她切身利益无关她才不会那么紧张。
景永纹口气稍缓和:“景永福,你是个聪明人,也一直在为国家效力。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就不能多些涵养,容忍一下瑾秀的小子。我们身为帝王家的儿本就不易,何况她一嫁便永无归日。就算为了我景国,你也要忍耐她。”
我再次苦笑:“琼纹殿下说的在理,惠福记下了。”
景永纹又说了许多类似的话,我忽然发现一向得体庄严的公主,苦口婆心起来一点不比我们共同的生父差。回想以前我在天然居的那份唠叨劲,我确定我们是一个爹生的。
我东想西想之际,门口我的侍卫报:“殿下,有人求见。”
我望了下景永纹,她眉头一皱,道:“既然是你的客人,看我做什么?人都到这了,你还能不见?”
“传。”
我没有转身,但门开的瞬间我清楚见到景永纹眼皮一跳,随后又垂了下去。
“啊!二位都在啊?”景戍姜惊讶一声。
“可巧!”薛桐颐的声音轻快。
因燕王在,我与景永纹都起身微施一礼。景戍姜身后二人连忙躬身。
入座后,景戍姜期期艾艾地说了起来,“让为兄给你们引见……”可我哪需要他介绍。我凝望几年不见的方晓,他对我微微一笑。
而另一边景永纹皱起了眉头,她现在最不想见的恐怕就是燮国的和亲使了。当景戍姜介绍了我们,薛桐颐顿时打量起景永纹来。我想着接下他该询问正主儿了,没想他打量完就不再看景永纹一眼,开始与我交谈起来。薛桐颐颇为聪明,不谈王都诸事,从二国菜式说到风景民俗,重点大说特说与淄留相关的,倒确实引我感叹。方晓始终微笑不发一言,想必也沉浸于往事。我不时观察景永纹神,她一直面无表情保持一个姿势,以无动于衷四字评价她恰如其分。直到门外又报:“殿下,又有人求见。”她才微微抬眼。
她显然又失望了。门开后,她再次垂目。
司马秋荻一身宝蓝华服,手持一把碧玉盈盈的扇子,微笑着走入。
“我倒是谁,原来是司马小公子啊!”薛桐颐起身道。
司马秋荻落落大方地向众人施礼,就连景永纹也客气地点头算作回礼。当看到司马秋荻还对吴仙子施礼,在场众人才知我身后的奇怪人颇有身份。吴仙子也不客气,道了声:“在外就别多礼了!”司马秋荻应声,转身命下人送上一堆礼盒,竟是人手一份。我取笑他道:“都好几年了,你还就是礼多不怪,没礼倒怪了!”
方晓终于失态,噗嗤了一声。也是,那样说话的我才是平大福啊!
司马秋荻咳一声,温豪:“殿下还是那么风趣。难得又再见了,就放秋荻一马,秋荻可说不过殿下。”
我不玩味起他这一声咳。
司马秋荻入座后,以他世俭公子特有的风度和魅力很快就争取到了言谈的控制权。薛桐颐也知他与呜系极好,便让他独占了风头。而司马秋荻不像薛桐颐那样刻意冷落景永纹,他极力招呼好在场的每一位听众,仿佛这场席会是他主办,这座酒楼是他司马家的。我也乐得他反客为主,景永纹也舒展了眉头,淡淡微笑不时点个头。
后来我们就一起吃饭,景永纹竟也没走。
奇怪的是司马秋荻等人陆续告辞了,景永纹还没走。我心里惦记着里间的暗门,也没离去,于是,就我们二人和吴仙子还有四个侍卫静静地凝望对方。良久,景永纹才问:“你头上的扇子可是那司马公子四?我见他不时盯着扇子……可我记得你当日分明说是燮国王室所赠。”
“确实不是他。”
“那是谁?”
“我没必要回答你。”
“景永福!”许是我的态度惹恼了景永纹,她忽然厉声道,“送你扇子的人莫非是燮王李易?你如此珍视此扇,日日顶在头上,连给人看一下都要先出言示威,难道你其实钟情于李易?所以才对永瑾下手?”
我眉一拧,她又道:“除了李易,你与司马秋荻显见关系也匪浅……”
她继续诽测,我心中却想到另一件事儿,今日的司马秋荻似与往日不同了。当哪里不同我得将眼前这讨厌的公主驱走才能慢慢寻思。
我正斟酌着狠词,却见吴仙子忽然上前,袖子一拂桌面,那桌面轻轻皱了起来,片刻后化为齑粉,粉尘唰唰落下。幸而是八角面儿,不然桌子就瘫了。
景永纹一惊,她身后的四个侍卫更是面无人。这时他们才知道先前司马秋荻为何向这位人行礼。
“跟本宫回去!”景永纹勉力镇定,站起身离开了。
等她走了后,我谢过吴仙子,她却诡异一笑,“她一个就够烦人了,等你再张口就像一对苍蝇了!”
我并不在意她的挖苦,径自走到里间,她没有跟来。
我掀起那副画,但是叫我震惊的是,墙壁一片洁白,不见昨日的秘道入口。我伸手一摸,新刷的白灰已干,那定是昨日我走后就封了。
我退后一步,画“唰”一声复位。我转目于,被子已是一淡蓝,再转,终于在桌几上看到一管木笛。
我上前握住那笛子,紧紧的。
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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