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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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教了张祈瑞关于萨诺贝兰部族的情况,我心下大约有底。萨诺贝兰部族最厉害的人是右刀麻爵鸿,率军“援助”梅岭郡的便是此人,若将他除去,大有文章可唱。但是张祈瑞质疑,契蛮驻扎的梅岭郡如何能杀得了此人?我道四字:“借刀杀人。”当下将计划细细一说,张祈瑞凝视我半响,缓缓道:“可行。”
次日清早,景申韫由四名随从抬着软榻招摇而来。我吃不准他的来意,便带着吴仙子等人于正厅前见他。他笑吟吟地打量番众人,道:“惠福,自毓流一别,你身边的人倒是越来越厉害了,而本王却是人手锐减,真无法同日而语啊!”
我道:“那是王爷殚精竭虑为我景国谋划的辛苦结果。”
景申韫柔声道:“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吗?好歹本王和师兄一样受伤,手下更是伤的伤死的死,被抓的被抓。惠福太无情了,都不念及本王与你也算相识一场,另还有皇室之亲呢?”
他又哀叹几声,做出一副伤心状,阿根实在忍不住哼出了声。
我恶心他那德行,冷冷问:“王爷所为何来?”
景申韫眼眸一转,他的随从立刻取出榻上之物。盒子打开,竟是一副棋盘。只听景申韫道:“本王伤养烦闷,不知惠福能否陪本王下棋解解烦闷?”
我心思,莫非这厮来磨我时间?他又想算计什么?
“惠福如果不肯,本王就更受伤了。”景申韫苦着脸道,言辞愈加可怜。若非在场众人都深悉其为人,没准早就被他打动。
我沉思片刻,忽然笑道:“如若喜王不嫌惠福棋力不深,惠福倒是愿意与王爷耍一把!”他明知我憎恶他,还来这样一套,自然是要我离他远远,他好暗中布置勾当。
阿根眉毛一皱,小翠却略有所思地望着那棋盘。吴仙子只关注我的言行,早找了个好位置手捧茶茗逍遥着。穆无名始终面无表情站我身后,若我不动他便也一动不动。
景申韫微微诧异,转瞬便笑脸迎人:“惠福你真是太好了!”
我嘴角一歪,心道,待会就叫你笑不出来。我哪算棋力不深,根本就是没有棋力,除了懂规则,别的一概不会。对我来说,下棋就是件极浪费时间的事儿,其名曰可锻炼智慧,但棋盘上分胜负全无意义,所以我一直懒得研习。
景申韫你不就是想恶心我,那好,我反过来恶心死你!
棋盘铺好,猜子我黑。我想也不想,第一子落离我最近的棋盘死角。景申韫一呆,随即恭维道:“惠福出手不凡啊,但看这第一子就与众不同。”
我笑道:“是吗?”
“是啊,看来本王要谨慎着下。”
我身后的阿根和小翠表情一定很有趣,可惜我不能转过头看他们。想当年,我十子让我母亲彻底放弃培养我的下棋技能,九子叫司马秋荻从此再不与我谈及“下棋”二字,七子令迪王李菲茶翻棋盘。不知景申韫如何?
三手后,黑棋在棋盘角落形成一个三角。景申韫的笑容有点怪异了。
六手后,三角大了一圈。景申韫的笑开始僵硬。
“惠福出手真特别啊,难道下面还是再扩三角?”
我道:“我下棋很规矩的,不信你看!”又一子落到底角。
吴仙子再忍不住,喷出一口茶来。景申韫还在坚持微笑。
九子过后,一个小正方形黑呼呼地搭好了。景申韫赞道:“真是规矩!”
我莞尔一笑,他终于将白子堵在了黑子上方,却见我手起棋落,又开始如法炮制另一个角,景申韫万年不变的笑容终于扭曲了。
“惠福真的会下棋?”
我道:“是啊,与司马秋荻下棋,他弃子认输,与我母亲下,她说我天赋极为特殊。至今棋盘上罕无敌手,没人敢与我下第二盘,不过喜王应该能例外吧?惠福十分期待。”我身后传来几声低笑,唯一不笑的只有穆无名,不过他换了个位置,面朝窗户去了。
景申韫手一抖,一枚白棋掉回棋盒,我当即笑道:“承让承让,喜王这么快就投子认输啦?不过喜王的棋力还真不错,竟达到了我母亲的水准,第一局就能下到十子!”
景申韫看了看棋盘,忽而温雅一笑:“惭愧啊!本王果然不是惠福对手,这样吧,再下一局,本王先手!”
我点头,就叫我继续恶心你吧!
只见景申韫果断出手,竟是学我样子,将第一手下在自己死角。我想了想,在距离他黑子附近四目的地方,贴线下了一白子。接着二手后,他搭出了小三角,我连排横了三子。他望了望我,笑问:“惠福难道要拿下本王的小三角?”
我斜睨他一眼,反问:“喜王难道也要走个规矩便宜惠福吗?喜王要知道,这规矩下法惠福下得可熟了,自然也会破。”
景申韫微微一笑:“无妨。颈学学新玩样。”他开始搭正方形,我却没有如他所想,做个转轴,却是继续在三子连线后子一子。当他的九方形完成后,我在他下面也做了个九方形。
现在吴仙子也看出来了,我们二个根本没在“规矩”下棋,只是棋子摆得真是很“规矩”,她放下了茶杯,这时候,门外匆匆走近一名军士,对悟报道:“禀公主,伍将军已经顺利抵达梅岭郡,报平安!”
“知道了。”
军士告辞离去,不知是故意还是天意,他站起的动作大了些,撞了下软榻,正在思索的景申韫一时不备,身子一歪,几个侍卫忙去搀扶,混乱之中,他的黑子偏巧落到了棋盒里。
我再次笑道:“多谢承让,二局!”
景申韫一呆,若非他身上带伤动作幅度不能过大,也不至于如此狼狈。可是落子无悔,他又莫名其妙地丢了一局。
阿根乐得喘不过气来,小翠一边掩嘴一边给吴仙族茶,而吴仙子笑得都忘了,小翠姑娘的东西时常带毒。
景申韫很快收拾好笑容,细声道:“哎呀,本王又输了。惠福果然厉害,不知本王可否讨教第三局?”
“可遥”出乎阿根和小翠意外,我竟又应了下来。阿根耸了耸肩,那意思就是没那运了,平菇你救着惨败吧!其实他哪里知道,棋盘上的输赢对我毫无意义,哪怕输个一子不剩,我都不会觉得颜面尽失。
问作深沉地思索了一下,将黑子在四个角落晃悠了一下,然后落在知。景申韫一笑,“这在中间搭个规矩可不易啊?”
我点头道:“是啊,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且看我下面一手!”黑子又去死角了。景申韫不出声,正经下起棋来,将白子逐一下到知四周,当我把三个死角都占了,中间那黑子没了气口他便挖去了。
“得你一子。”他微笑道。
“这个图形很不错。”我指着那四枚白子道,“菱形!”
景申韫嘴角微一抽搐。
棋继续。这一局他杀得我黑子一批批运走,最后只剩下左下角三黑子。可就是这样,我都没有弃子认输。小翠早就侧面相向,阿根也算有心,想学那军士撞一下景申韫,可人家四个侍卫也不是吃干饭的。
“阿根,成何体统?回去站好!”我道。
阿根憨笑一下,走回原位不再动景申韫脑筋。
景申韫瞥了眼他,微笑着问:“惠福只剩三子还不投降?”
“啪嗒”一声,我突然重重一掌打在景申韫手背,他怎么也没想到我会来这一手,白子“喀”一声落入棋盒。
所有人都一怔,我对阿根道:“阿根,看到没有?要作弊久这样,乘人不备,直捣黄龙。放着正主儿不挠,你跟侍卫纠缠什么?”
转回头,我笑着说:“叫喜王见笑了,惠福教教手下的人如何玩个尽兴。喜王棋艺果然高强,这局不打你个措手不及,惠福还真赢不了呢!其实输赢倒是其次,关键要耍得快活,喜王你说呢?”

阿根哈哈大笑。景申韫面上一阵白又一阵红,好一会儿恢复正常,依旧是温润如玉柔声似水:“是啊!能有幸与惠福手谈这第三局,本王真是大开眼界,受教了。”不过他的手却悄悄地将棋盒拨回几码,自此除去了发生意外的条件。
吴仙子目光一直在我身上徘徊,这时忽然道:“你有本事就真正赢他一局!”
谁也没有料到我身边还有人唱反角,众人都转投目光于她。只听吴仙子怪怪地说:“第一局喜王吃你一惊,第二局他接着吃人一撞,第三局又被你耍赖混过,可事不过三,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真本事赢他!”
我脑中飞快思索,下棋,我几乎不可能胜出的事,不走旁门左道如何侥幸得胜?
一旁景申韫道:“惠福能这样赢本王,也算是本事了。若能真正规矩赢本王,怕要等上几年,不过以惠福的聪明,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胜过本王。”
我陷入沉思,景申韫又说了间,却听小翠插嘴道:“不就下个棋吗?我们这儿多的是人,随便找个跟喜王下不久了?”这话说得我脑中灵光一闪,刚要开口,吴仙子已冷笑一声,道:“这你就不懂了,人家喜王就是来找惠福下棋的,和别人下他就算从一早下到晚都赢,心里也不痛快的!”
小翠哼了声,我连忙道:“你们几个信不?今日太阳落山前,我一定能凭本事——真本事赢了喜王!”
“哦?”景申韫略有诧异,三局下来特别是第三局他已看出我根本不会下棋,现在却说要凭真本事赢他,自然好生奇怪。
吴仙子咄咄逼人:“这可是你说的,要是输了怎么个说法?”
我沉吟道:“全赢那是不可能的,若我只胜出一局,可否算我胜?”
景申韫笑道:“要是这样也算惠福胜。”
于是我颇有自信地说:“那好,我若胜了,就请喜王回京城养伤去,若输了,喜王就爱待多久待多久。”留他在身边,明杀不得,又不得不防,着实麻烦,不如赶他回京城再作徐图,刻下收复十三郡才要紧。
景申韫欣然应下,情形逆转,我恶心他的事告一段落。
中午时分,景申韫看我弃子,微笑道:“时间还早,咱们先用膳吧!”
小翠喜道:“好,我去准备。”
景申韫立时换了苦笑:“小翠,你别又给本王一顿好吃!”
小翠笑了笑:“王爷百毒不侵的,世间能毒死王爷的药还真难找啊!鹤顶红、天王葵、三虫六叶草,王爷都当零食吃的,小翠哪有本事找到比这些更毒的?”
在场几人均面一变,小翠所道三种,都是世间剧毒,结合起先前穆无名所寻皇室中人服食微量毒药”,也就是说景申韫吃过这三种毒,且此三种毒毒他不死。
景申韫柔声道:“好小翠,就别开本王玩笑了。你准备的饭菜本王吃不惯,本王另逼菜。”
吴仙子面一变,估计她寻思到连不怕剧毒的喜王都不敢尝小翠经手的饭菜,小翠的毒必在那三种世间剧毒之上。小翠哼一声,又瞟了眼吴仙子,丢下一句“下在酒菜里那样没水平的事我可从阑做”便下去了。
二处饭菜很快就送上来了,没有伍厨这菜我看了也提不起胃口,勉强吃了几筷,军士又来报:“启禀公主,梅岭郡梅山城内发生异常情况,似有内讧。”
我笑了笑,挥手示意他下去。这下胃口有了,午膳也算伍厨准备的了。
景申韫惊异地问:“梅山城会发生什么情况?惠福,你在笑!你肯定知情!赶紧告诉本王,也叫本王高兴一下!”
我琢磨事情已上轨道,这当头景申韫再遣人通风报信都阑及,何况他人在我跟前,我们的落日之约还没完,于是,我便挑了能说的说了。
伍厨里学了间必要的契语,换了契衣背着宋楚,乘赶往梅岭郡,乘一大早契蛮换岗的间隙,潜入梅山城。城里三部混杂,二人分别探明茴、萨二部所在,由宋楚假扮形似的萨诺贝兰部人,送上伍厨的特制饮食。茴兰部族便死人了,愤怒的茴兰找上萨诺贝兰算帐,萨诺贝兰自然不认。二部就打起来了。
景申韫听了一半就知道梅岭郡差不多已经落入我手,但他还是佯装非常敬佩地问下去。
二部打起来场面就非常混乱,不小心死一个人,接着就会死很多人。当茴兰部的首领更不小心地将刀子捅进萨诺贝兰右刀麻爵鸿的胸口,那梅岭郡就不攻而破了。
我笑道:“卫计这会刘寄水已经去接伍将军了。”
景申韫一愣:“敢问这伍将军是谁?”
我筷子一指眼前的菜:“你看今日的菜如此黯然,自然是少了厨子!”又笑道,“我怎么忘了,王爷没跟我一路从京城到景北,不知我的厨子在军中不称厨子,称将军!”
景申韫叹一声道:“惠福手下能人辈出,一个厨子都这么厉害!”
我瞥一眼吴仙子,原本想道“可不是吗?不过我这儿最厉害的还是吴大妈”,可转念一想,吴仙子虽言语总针对我,但却从来没害我。我就不学她刻薄了。
饭后二个时辰,我又丢了十局,军士再报:刘将军率部与梅山城契蛮残军相遇,大获全胜。
景申韫安慰我道:“无论惠福今日棋约胜负,军事上已然胜了。”
我笑道:“那是水能耐。”又扫视下周遭,心下忽然好笑,不尊敬的说法,我的厨子侍还有老娘姨,那都是能人啊!
其实除了伍厨我还真当他厨子,水我根本从不曾看她如侍,她更像我的大,而阿根小翠则是我可爱的弟,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我忽然想起了我母亲,不知道她在司马家好不好?
我下棋的手停了停,景申韫笑问:“又得认输了吧?”
我随口道:“其实还是败了,没有叫契蛮拱手相确岭郡,不费一兵一卒才算完胜!”可我也心知,战场之事,零伤亡谈何容易?
景申韫一怔,却是抓紧了手中的棋子。
时光悄悄溜走,日薄西山,棋盘上黑白相错。一个下午过去了,我虽偶有妙着,但比不得景申韫精熟棋艺,每局都惨败,败的目数都是见不得人的数字。但我一直都坚持着,按照固定的走法,一步步将目数拉回一目二目。
所有人,包括穆无名在内,都被我同喜王的棋局吸引了。许是担心我输,除了景申韫的四个侍从,每个人都看得有些紧张。
景申韫笑道:“一个下午就如此长进,惠福果然天赋过人。只是不知惠福为何每局的棋路都这般接近呢?”
我笑了笑,将棋子下了。
“这就是答案!”
一子落下,景申韫忽然收了笑意,慎重地道:“好棋!”
我暗道一声,天佑,下了一天终于下到了这样的局面。这是以前实在无聊,看母亲和司马秋荻的一局。不过说实话他们二人更无聊,同样的棋路下好几天,只为研究出一盘败相十足却反败为胜的棋局。也正因此,我记下了这一局。前面输给景申韫的局,都为了现在下的这一子!只因这一子之前二人如何下的,我当时没兴趣记,看过多半忘了,但后面精彩的路数全记住了。
随着景申韫面越来越凝重,笑容越来越浅,我的心情越来越好。最后他叹了口气,放下棋子道:“算合吧!”
吴仙子等人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我道:“请数目,如果没计算错,喜王,本宫侥幸赢你半目!”
太阳落山了。军士今日最后一次报:我军已坚固梅岭郡区域防守,张将军有请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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