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引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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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秋荻教养极好,自然不能理解我与母亲为何会离开景国,我为何拒绝承认公主的身份。我也没什隐瞒的,当下将往事说了些。司马秋荻听后陷入沉默。母亲轻叹:“往事已矣,我们既然离了誉帝,他又当我们已死,那天下自然没有若夫人,也没有痴公主大福。”
我拾起母亲掉在地上的团扇,瞥见布帘下二双小脚,笑道:“修为还不够啊,只能到门口听墙角!还不给我出来!”
阿根与小翠掀帘而入,阿根撇嘴道:“平大福,你竟然连我们都瞒!要不是司马小哥今儿这么一问,我们还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你的身世!”
小翠跟着喟叹:“平,原来你小时候还有那样的经历!”
我伸根指头,分别点二人额头一下:“听翰!以后我改名叫平公主,简称平公!”
二人知我开玩笑,嬉嬉一笑,围在我和母亲身边,一个说:“什么平公,像个太监名!平公平公,又像扮男装当公子不成?”另一个琢磨了下,得意地道:“还是叫平菇得了!平姑娘即平菇!”
“你们二个!”我又伸手,他们却灵巧地躲到母亲身后,一口一个平菇。自此,我二易名号,从天下痴名的大福到天下闻名的大福,最后落个蘑菇一类的名字——平菇!
司马秋荻躺在上,慢慢地展开笑颜。
在小翠的精心医治下,母亲的温暖呵护下,一月后司马秋荻的手伤好了大半。十七岁的风雅公子又开始刺激我,但我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比我更像我娘的孩子。
弹丝品竹高山流水,我是一窍不通。一片宫商中听到“噗”或“呜”的一声二下,那个肯定是我的。母亲不会取笑我,司马秋荻也不会,但他总以哀求的目光看我,那就一个意思,求求你,赶紧放下,或者直接走吧!
罢了罢了,我就走吧。
可是下棋他也这样看我,作画他也这样,甚至连我最擅长的诗文他都这样看我。
“纤月空灵庭轩。”母亲。
“穹庐万帐醉浅。”司马秋荻。
“何处树鸦啼……”我看看二人诧异地表情,下半句就不说了,赶紧走。
新欢旧爱相半。
其实我很想说,好大一只乌鸦飞过,不是爱屋子早打死你个臭鸟!
算了算了,我找二小去。自从蜗居此间,水就是唯一出门的人。因她身手最好,可保证不叫任何熟人有机会见到她,所以日常采办都由她打理。
我与小翠话很多,关于医术草药彼此交集,阿根有时也来凑凑热闹,却总不忘取笑我,只会纸上谈兵。我有时一笑了之,有时反诘,没我这样的活医书、活草药词典,没小翠这样孜孜不倦的天才,他早伤重不愈了,哪里还有嘲笑我的机会?
这一日,我正舌战小毛孩子阿根的时候,他撒然停止了一贯的返。我一顿,只见边上小翠的神也变了,下一刻,二人迅速飞身而出,我被他们擦肩带了下,人转了半个身子,回身见到原来是水回来了。她身上挂彩,脸苍白,眉宇凝重。阿根立刻上前搀扶,却被她摆手拒绝:“没事!就一点小伤!”
小翠撒把灰粉,把门关上,跟在水身后走回,一边紧张地说:“哪里是小伤啊!左腿一处,左臂二处,内息不稳,还有内伤!”
我注视水,沉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水哼了声:“被一个高人盯上了!”
我心中大惊,水这几年修为的突飞猛进我们大家都有目共睹,虽因天资所限无法成为顶尖高手,但也是一流的身手,能伤她的人整个江湖上不多。
水接过小翠从房中取来的伤药,先服了丸治内伤的,然后坐在藤椅上开始处理伤口。撕开裤管后,见到伤口小翠问:“那人是使剑的行家?”
水点头,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今日我在街上见到王四那小子,掉头转身就被他盯上了。我引他到僻静处,他便提出与我切磋。嘿……这还是他手下留情……”
我挽起她的袖管,让阿根给她上药。
水思索后道:“那人必是江湖上出名的人物,应该不会跟踪一个手下败将吧?”
我看着她臂上剑创,沉吟道:“若你手上有合适的兵器,也不至于伤了多处!”
水一怔,道:“那人也这样说。”
我后退一步,治伤的事儿还是让手脚灵敏的二小来做。
“他多大年纪?”
水想了想:“白发长者,但修为到他那程度是炕出年龄的。口音也很奇怪,似景音又似燮音。”
我在院中沉思半响,道:“水,是时候给你打造一样合手兵器了。不过我还要想想,配合兵器和你修为的招式。”
水神忽然一变,从藤椅上站起,我知她不会因我的话羞恼,微笑道:“难道他看上你了,会追到这里?”
门外传来爽朗笑声。阿根和小翠毕竟修为低了许多,直到对方发笑,才知门外有人。
“一月之后,庞龙再访!”一个苍劲的声音笑声后响起。
他竟是庞龙!水与我对视一眼。水惊讶,对方是武林名人榜上知名的铁剑盟主庞龙,而我惊讶,这人不仅是燮国武林的泰山北斗之一,还是他的授业恩师!
——迪王李菲一身武艺精湛剑术皆由此人亲传!
笑语远去。阿根和小翠才松了口气,阿根叹道:“这人瑚害,在门外都叫我心悬起来了!”
小翠自言自语:“我明明撒了粉化去了血味,他是如何找上来的呢?”
里间的司马秋荻问了声:“平姑娘,来客人了吗?”
我苦笑一下:“是啊,不过已经走了!”
“哦……”没了声音,估计又埋首棋盘去了。
水若有所思地说:“不想最终惹了麻烦的人却是我。”阿根的金锁片虽值钱却是普通有钱人家都拿得出的东西,而救下司马秋荻,他的侍卫和追杀的贼人也都死干净了,但庞龙却是个活生生的大人物。
我安慰道:“庞龙是江湖上的高手,他感兴趣的是你的身手。像他那样的人年纪越大修为越高,可匹敌的对手也就越少。他看上你,正说明你具备他欣赡实力。作为修练武学的人,谁不渴望能有机会与真正的高手,像庞龙那样的高手放手一搏?水啊,好机会哟!”
水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连阿根都瞪圆了眼。只有我心中隐忧重重:庞龙身为李菲之师,应为燮国人,为何口音还加着景音?庞龙既收李菲为徒,就不会是个单纯的武林高手,他到景国所为何事?而最叫我担忧的是,庞龙日后会不会将这一出转诉于李菲呢?水的身材于一万子中也难出一个,庞龙只要稍加形容,李菲就会猜出她的身份,顺藤摸瓜就会找出我来。
一个可怕的念头升起:杀了庞龙?
但我随即消去了这个念头。杀绝顶高手庞龙,谈何容易?一月后水能在他手下不败就算侥幸了!于是我的心思转移到了制作一把绝顶兵器上去了。
三日后,我将数张兵器图纸交给了水。她一页页翻看,愣是没看明白我画的是什么。我道一声惭愧,拿回图纸转身去找母亲。司马秋荻又用那种“特殊”的眼光看我,我无奈:“你也别闲着,一起帮忙吧!”
我将图纸一页页一点点讲述给他们听,这个横划是什么,那个竖划又是什么,长度、宽度……
以前我只以为知莫若母,但这司马秋荻注定与我们母拥,他竟也能听懂我的解释,并且按我所说,重绘图纸。

多了一人协助,晚上,面目一新的图纸水总算看懂了,但依然炕明白我打算做把什么兵器给她。我笑:“这些图纸分开后叫专人打制,打完后我装上,你就知道是什么武器了!至于相配的武功招数,等武器造完,才差不多能琢磨好。”
“古怪!好生古怪!”水对着图纸摇摇头。她外伤并不碍事,于是当出门,敲了三家铁铺的门。毓流虽大,但城里只有二家铁铺,最后一家水走了距离毓流百里的司土镇。
等水回来的时候,已是次日黄昏。一进院子,就见满地的图纸纷飞,我站在中央一会挠脑袋,一会手舞足蹈。小翠迎上水,轻声道:“平菇疯了!”
我刚好想到某处,大笑起来。
阿根叹道:“大福了!”
“去去!”我收回恣意,闭上眼长长吁出口浊气,“第一式有了。”
将近夏尾,兵器的部件铸造完毕,我也琢磨出粗浅的十一招。毕竟我非武林人士,当年誉王府邸收藏的武学秘籍也只能管中窥豹,所创的招式最后还需水自个儿研磨完圆。不过她和阿根他们看到我最后拼凑成形的武器,无不瞠目结舌。
一根粗大的铁棍。
儿臂粗,高及水肩膀。我是拿不起来的,但水轻而易举就抓了起来。她试着挥动一下,虎虎生风。
水笑道:“这倒不似单打独斗的武器,更似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兵器。”
我手抚凹凸棍身,指点某处:“粹节拆开,脱了上半截,拆后反装,便是伤人致命的长兵器。”
水依言而为,几下后棍子变成了长枪。
“与庞龙那样的剑艺的宗师决斗,一般绿林武器讨不了便宜。水根底扎实,以巾帼之姿,万夫不当的气势出战,他必心生敬重,不会过多为难。”我又沉吟:“并非要打个你死我活,还是用棍子吧!不过我们可以先叫他看到,这也可以是枪。”
水横枪,手抚枪尾,停止一处,问:“这又是什么?”
我清下嗓子:“被你发现了。不错,现在你手上的这把兵器,不仅是棍是枪,还能是剑是索。不同的对手以不同的武器应叮要打就打,要杀,也一样奉陪。”
阿根和小翠好奇地摸那兵器:“还能是什么呢?”
我尴尬:“四样还不够多吗?”
他俩盯看我一会,齐声道:“不够!”
我恨恨道:“你们别忘了,我是大福!”
换来一阵笑声。
***
时光过得很快,还没等到庞龙,先来的是燮王李和裕驾崩的消息。
作为一代明君,李和裕一生殚精竭虑,兴邦治国,连娶都煞费苦心。我离开李菲后回想李和裕的所为,不仅没有一丝怨恨,反生几分敬意。李和裕某方面与我当初的想法不谋而合。氏族不能坐大,也不能彻底摧毁,所以他除了陈氏却放过了司马一族。但叫我想不到的是,他临死还不忘布置好一切。将李菲调离王都派到边境,看似引发了景燮的紧张局势,实则在助李易顺利登基。朝露台一事后,司马一族被打压,而杨氏却丝毫无损。老谋远虑的李和裕也同我一样察觉到了李菲的厉害,朝露台上迪王单挡陈池华一众,已令他感到杨氏一族聚集的力量。只是我不知李和裕最后有没有看出李菲到底图谋什么,这也是我至今没有破解的疑团。
因李和裕的辞世,充满火药味的景燮边境,局势大变。原处劣势的景国反占了优势,李菲一撤离淄留,厚轮的景军就打了一个胜仗,将失守的浅水滩夺了回来。得胜后的景国与新丧中的燮国暂时偃旗息鼓。不过据我来看,待李易坐稳了王位,战争只会愈演愈烈。
李菲的意图,或者说他的决定,无疑是燮国安定与否的最重要因素。他如果支持新王,那么燮国将会迎来一个空前强盛的时代。如果不,这就难说了,可以肯定的是,燮国越乱景国就越有利可图。
但位于景东南毓流的我们,更关注的是一月之约。
这一日终于到来。一早,阿根就兴奋地在门口转悠,但到了午后仍不见人来,他失了兴致就回了自己院子。到了傍晚仍然不见庞龙,连我都觉得他不会来了。毕竟人家是大人物,临时有事不来也属正常。可是,深,却有人桥。
母亲已经回房。司马秋荻还在收拾纸笔杂物。有节奏的桥声在里格外清脆。水去开门,我们几个全跟了出去。我们都有点兴奋,但叫人失望的,门外站着的不是庞龙,而是个年纪略小于司马秋荻的少年。
“冒昧深造访,在下奉家师之命前来。”少年文质彬彬地抱拳,温豪,“一月之约已至,奈何家师临时有事不能亲临,还请见谅。”
他礼罢,抬头,却是惊讶道:“但子,你怎么也在这里?”
司马秋荻亦是副又惊又喜的样子:“云公子,真想不到能在此地见到你。”
“是京城结识的朋友吧,先进来再说。”我让了一步。一见那云公子一身装扮,我就知道他跟司马秋荻是同一类人。莲袍映岸白丝衣,碧玉额抹串海珠,举手投足间一派贵族气质。
云公子微微点头,跟着我们进了屋子。
“想不到几个月不见,但子竟游历到滨海之城。我还一直为公子担忧,燮商在景处境艰难……今日见到公子,方觉安心。”入座后,云公子道,“对了,还未请教这位大名,家师近日时常夸赞你,能在他老人家手下,赤手空拳对了百招,可真是能人。”
水回礼道:“尊师谬赞。我姓刘,虚长年轮,公子不嫌可唤我水。”
“水!”云公子略带迟疑道,“虽然家师命我前来与水过招,但我今晚见到狄兄,心里着实高兴。早在京城我就与狄兄一见如故,水既是狄兄的朋友,我便不愿与狄兄的朋友交手。刀剑无眼,何况分个高下、考较武学乃家师的兴趣。我只喜欢阂兄这样的朋友把酒言欢。”
水向来对胜负并不看重,当下道:“无妨,你回去只说我不肯与你交手,对尊师之修为甘拜下风。”
“多谢水!”云公子大喜,离开座位又施礼。
阿根与小翠互看一眼,悄身而退,连我都想抽身走了,一个司马秋荻就够受了,这会倒好,成二个了。
我刚站起身,却听司马秋荻道:“葚锦弟,今日你不替令师赴约,我还真不知道你居然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庞龙的弟子。”
“惭愧惭愧……”
我坐了回去,云葚锦,这个名字的尾音同景,如果把它倒过来读呢?我脑海中猛然出现一个人名:
景申韫!
景国喜王爷,景申茂的幼弟。与我同岁不同命,正是此人十岁寿辰之,景申茂遇刺改变了我的人生。
跟着一个疑问迎刃而解,庞龙既是此人之师,自然口带景音。但是更深的问题接踵而至,一个武林中人,竟然分别收了二国王爷为徒,他居心何在?再想到李菲虽师承于他,娶不亲密,以李菲的眼光,自然是看出了问题。
我再次打量景申韫,外观气质确与司马秋荻接近,衣装打扮更如同出一辙,但他的温文尔雅却比司马秋荻更成熟。许是出身皇室与出身世家到底不同,但他实际年龄同我,比司马秋荻还要小上二岁。
二人说了会话,却见景申韫转过脸来,对我薄施一礼:“这位好生面熟,仿佛哪里见过,不知如何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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