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话剧与课堂
上了初中，很多事都是新鲜的，对于一个孤陋寡闻的少年而言，这并不奇怪。夏天已经过去，辛勤与欢乐的劳作也已过去，又来到枯燥乏味的纸张世界。
没有流汗，没有肢体的伸展，有的是沉静与安分，是单调与贫乏。老师要我们记，要我们背；上课只管讲，下课只管收作业，这就是我们敬爱的老师。音乐课是我们喜爱的，美术课也是我们喜爱的，可它们却形同虚设，一周才一节课。很多时候，老师又请假又不认真，弄得我们心痒痒的好难受。就因为它们不作考试科目，这理由既充分又苍白，多可怜啊！
喜爱的事不让你去做，枯燥乏味的功课却做也做不完，谁又能解释其中的滋味与因由呢？好在还有新鲜的“英国老鼠”，初来乍到的，倒也弄出无穷无尽的笑话来。英语老师照例是女的，温柔美丽，还会脸红，大概是刚上讲台的缘故。
说起年轻漂亮的英语老师，那真是一语难尽。先不说她上课有什么新鲜玩意，单以她的魅力而言，那就不啻为一块磁石。我们都是趋之若鹜的小铁钉，并不计较被她“留学”的惩罚，反而以为是一种荣耀。在幼小的心灵中，她的亲近就是美丽的扩张，即使训斥，都是可爱的。
有时，她确实拿我们没有办法，好像还因为有同学在课堂起哄和她作对，她气愤愤地临阵逃脱过一次。严历的班主任接到了诉状，狠狠地把我们训斥了一顿。我属于乖巧的一类，我衷心地希望她与我们亲近，更希望同学们支持她的工作。我因此讨厌那些与她作对的同学，在我心中，她就是高贵的公主。我喜欢她的笑容，不想看见她因生气而失去美丽与温柔。
课堂是因为这么一位青春靓丽的老师变得光彩明亮的，直到如今，我依然这样想。要是没有这位女老师，那么，另一位男教师的魅力该多么惊人啊！
这位男教师就是我的语文老师，可惜的是，他只教了我一年。初一年段的中学生几乎都脱不了小学生的幼稚与顽皮，自然也就很难体会到成熟老师的魅力了。在印象中，语文老师确实是多才多艺的，他的课堂是最生动的。
记得有一次，是夏日困倦的下午，许多同学都不情愿让预备上课的钟声催醒，他们继续或趴或躺地小睡。年过半百的语文老师走了进来，一句话没说，就在黑板上迅速地画了几幅粉笔画。这时有几个人笑了起来，还在瞌睡的同学也相继骨碌儿醒来，坐直了，盯大眼睛看那几幅画。那几幅漫画简练传神、惟妙惟肖传达了刚才教室里横七竖八的众生相。上课钟敲响了，大家还是有点莫名其妙，既惊讶又好奇：老师画这些干什么？
老师这时转过身来，开始上课了。他指着漫画讲解了一下，大概意思是，有人是这样躺在凳子上午休的，有人是这样趴在桌子上午休的，还有人是因迟到站在门口打报告的，那么，这些人的惩罚就是互相刮鼻子了。他一边讲，大家一边笑，因为那四、五幅漫画太传神太滑稽了。大家笑完，便惊讶老师的厉害了，原来他还有这样的绝招啊！大家睡意早就全跑了，这时，老师也就开始讲课了，他轻轻地把那几幅画擦去，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也许，他满意的是终于成功地吸引了学生的注意力，甚至把下午的课也提到了生动活泼的层次了。
后来，还有好些事情都是值得写一写的。比如说，他喜欢在早读课的时候给我们抄上几首课外的诗词，让我们限期背熟，还要不定期抽查。那些诗词都很优美，也琅琅上口，因此特别受欢迎。另外，在上《皇帝新衣》这一课时，他则让我们分成几个小组，每个小组都各有角色充当课文里的人物，然后让我们进入故事情节进行朗读比赛。像表演话剧一样，要有表演的腔调。当然，我们胆子太小，都读不太好，但可引起十分狂热的笑声。后来，语文老师像表演单口相声一样，他一个人完成了不同角色的对话。那真是一种绝妙的享受，皇帝的就像皇帝的，骗子的就像骗子的，大臣的就像大臣的，我们听得如痴如醉，以至于课后就成了话剧的海洋，大家都怪腔怪调地模拟着皇帝或骗子的声音。
由于受这一课的启发，老师大发慈悲地在课外安排了两节自习课讲话剧《汉宫怨》，照例是用绘声绘色的腔调。他讲得极为投入，看得出花费了不少心血。这故事很长，很凄凉，是很无奈的悲剧。两堂课过去了，他的故事也近尾声了，只听见刑场上“哐、哐、哐”的锣声和人头落地的沉闷声响，一切静止了。大家出奇沉静地出了教室，默默地回味着，像着了魔一般。
不用说，我着实深深为之震撼了，当时，我心中已只有故事主人公的命运，只有一种极为伤痛的悲愤与无奈，只有随着主人公命运时悲时喜的心情。放学路上，我几乎没有别的心情聊天，心中一味地塞满了难过。只到如今，我依然可以感到那种难以言传的难过与无奈。
故事已经过去多年，但我依稀记得几句诗词，那是富于戏剧性的──“你这婆娘不是人，疑是仙女下凡尘；生个儿子是个贼，偷来蟠桃献母亲……”除此之外，我所能忆起的已是寥寥，毕竟，短暂的一个多小时的故事到底能延续多久呢？事情已过了近二十年，这是多么珍贵的记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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