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鱼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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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鱼的故事
前一章实际上就是鱼的故事,因此这一章的故事仍然分不清发生在童年还是少年,更多的情况是,两者兼而有之。
鱼的故事贯穿于整个乡村生活,没有鱼故事的乡村生活是不可想像的。对于我来说,鱼就是时光与岁月的化身,它穿梭在乡村生活的记忆之中。没有它,也就没有了这种生活的记忆。
这点似乎有点不可思议,但它确实制造了这样的奇迹。就像生活中的水一般,你可以不去记它,或不去注意它,可你绝对不能没有它。
鱼是整个乡村生活的精灵,无论童年少年,它都是生活乐趣的源泉。特别是炎热的夏天,你是很难逃脱对鱼的想念的。因为有水就有鱼,而有鱼也就意味着有水了。
夏天到了,水便是孩童的乐园。嬉戏于浅水之间,让赤条条的身躯迎着阳光雨露,让流水尽情抚摸光洁的肌肤。你释放着自己的语言,这语言中有奥秘的躯体信息。
阳光拂在水面上,温柔得像一弯彩虹。水中的清凉和水面上的炎热交替出现,四散的水珠闪烁着七彩的光芒。游鱼在清澈见底的水中乱窜,滑动在我们的脚边,冷不丁地给我们一个惊喜。
鱼躲藏在岸边的石缝中,我们悄悄地围过去。它瞪大眼睛却直往里面退,我们就猛地堵住洞口,鱼在死命地挣扎,可已经是徒劳了。我们慢慢地把它攥住,握在手心,那就是我们炫耀的荣光了。
也许,最后我们会把它放生,让它回到熟悉的溪流。可它毕竟受尽了惊吓,受尽了失去自由的折磨。水是它相依为命的存在啊,是谁,令它一度远离了根基呢?
鱼是什么时候开始怕了人的呢?你还记得成群结队的鱼就在你脚边游动吗?洗衣服的时候,洗菜的时候,还有杀鸡宰兔的时候,鱼儿多么放肆啊!它们出现在你眼前,一群又一群地争吃那些舍弃的脏东西。看它们贪婪的样子,你就不由得想到一群鸭子或狗抢食物的情景。
确实,它们早就把人置之度外了。它甚至敢叨走你手边的鸡鸭内脏,更不用说漂走的食物了。有时想起还真是可笑,特别是当你用一截鸡鸭的肠子竟也可以钓上一条小鱼时,你就不由得相信世间确实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大概是鱼儿太饿了,要不就是太贪吃了,它死咬住小肠子不放,以至于被猛地提到岸上来。当然,这种情况是在脚跟前的鱼不怕人的情形下发生的,要是离得太远,那就肯定有骗人之嫌了。
由于鱼儿离得近,而且多,加上水又浅,因此有时便可用石子瓦片砸着它。我曾经砸到一条鱼,用的是一个瓦片。那是夏夜,路边电杆上刚装的电灯散着朦朦胧胧的光。就在这光下,有个洗衣服的地方。光滑的大石头排成两行,一群姑娘就在这里说说笑笑地洗衣服。
这是个热闹的地方。小溪旁就是我家的晒谷坪,晒谷坪在夏夜便是小孩子的乐园。他们在这里讲故事,做游戏。鱼儿大概听到了这快乐的声音,它们都游到了灯光下,一群又一群的,煞是诱人。姑娘们对鱼似乎不感兴趣,她们只顾一边洗衣服一边谈笑。她们也有说不完的话题,就像一群麻雀。
我来到姑娘们身边,其中有我两位姐姐,她们是母亲最能干最得力的助手。我到她们跟前并非为了与她们亲近,虽然我有时也爱亲近她们。我只想抓到一条鱼,用鱼来炫耀我的才干。然而,我一下河,它们就跑了,散得四处都是。我只好上岸来,等它们聚在一起时,我便狠狠地用石子瓦片砸。果然,没几下,我便看见一条鱼浮了起来,白白的肚皮煞是显目。我飞快跳入浅水中,把它捞了起来。
这下,姑娘们都露出了惊奇的神色,而我也满足地回到了岸上。我知道这是个意外,也知道这是个巧合,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发生的,因为我从来没见过别人用石子砸到过鱼。人贵有自知知明,我知道不可能有第二次,就不再砸了。
完全靠砸自然是不可能的,可钓鱼却非常现实。小时候钓鱼真的是一种享受,不管怎么笨的人都会钓上一些鱼来。
开始的时候,我们用大头针弯起来做鱼钩,用针线做钓丝。鱼竿是现成的,河边山上到处都有小竹子。至于浮标,干枯的芦苇取一截来就是了。一切进展得都很顺利,只剩鱼饵没有了。
鱼饵一般有两种:一种是蚯蚓,这是我们最常用的,也易找;另一种是小虾,河边也很多,但要下河去捞。总是说来,用蚯蚓还是较方便的,因为房前屋后较肥沃的土中都有。抬一把锄头“三下五除二”就可以挖到不少,钓一次鱼是足够的。然而,用蚯蚓毕竟脏,而且有残忍之嫌。先把它摔昏了,再截取一段串到钓钩上,整个过程毫无诗意可言,那种可憎的气味甚至会令许多人望而却步的。
用小虾就没有这种痛苦,而且干净得多。鱼也似乎特别欣赏这种新鲜的美味,一般是百发百中的。然而,虾也有它的缺点,由于肉嫩,经不起水中几次浸泡就会脱钩,而细心的鱼儿只要小心地“亲”它几口就可以把它从钩上拖走。
从这点看来,任何事都是有利有弊的,关键在于,你是否能扬长避短了。对于有经验的猎手来说,这当然是个小问题。像我一样,不论蚯蚓还是虾米,我都曾取得相当辉煌的战果。
当然,最初的这种简陋装置还是有损渔翁的形象的,这简直可以说是最低级的渔翁了。然而就在今天的乡村,我们仍然可以见到这种幼稚可爱的小渔翁。他们就握着这样简陋的小钓竿静静地守候在池塘边或小溪边,他们的专注与渴望是多么简洁有力啊!

后来,我变大了,我那大头针的钓钩也变成了缝衣针的钓钩,而缝衣针的钓钩最后又变成了买来的有倒钩的钓钩了。针线也变了,换成了专为钓鱼做的“水线”。竹竿则变粗了,也变直了,变精巧了。这真是眨眼之间的事啊,回想起来,这种变化就是童年向少年的转变了。
这种转变发生在不知不觉中,刚刚我还在羡慕大哥哥那精美的钓具,甚至还为偷用这种钓具而挨骂,可转眼之间,就轮到我骂小弟弟偷用我的钓具了。我的钓具真的是精美极了,多少同伴艳羡过它啊!能够用上一两次,那简直就是比什么都光荣的事了。其实,也不过就是多出个可以旋转的轮子,轮子可以放线,也可以收线,这倒是一种很好的发明。另外,就是竹竿比较美观而已,用的是石竹,金黄金黄的,还笔直地延伸着,不太长不太短,像是精心计算过尺寸的工艺品。
说来也还真有趣,这竹竿倒确实是丈量过的,只不是用尺子丈量,而是用手,也不是丈量尺寸,而是丈量财运。以竹节计算,开始一节是“有财”,第二节便是“没财”,以此类推,数到最后一节如碰巧是“有财”,那便注定有好运了,也就是说,钓鱼就钓得更多了。但若最后一节是“没财”,便只好把最后一节切掉,这样就又是“有财”了。当然,这样有意变成“有财”,那财运便要打折扣的,因此,小孩子切竹子时,似乎都特别多了份心眼,以免时运不济的。
我们的钓竿便成了清一色单“节数”的,如果这也能上“正大综艺”,也做个“为什么”的问题,那我想这真会难倒一大片的。真的,有谁会了解小孩子这份天真呢?
没有人知道小孩子对钓具的情有独钟,自然也很少人知道小孩子对钓鱼技艺的痴迷。可以这样说,小孩子对钓鱼技艺的掌握都是无师自通的。路走多了也便成了路,钓鱼的次数多了也就知道了许多钓鱼的技巧。比如哪里鱼多,哪里的鱼容易上钩。另外,还包括许多这样的细节:如什么蚯蚓作鱼饵才好,浮标要怎样做才牢固而又能随意活动,鱼钩要多大才适宜,线要多长才恰当……可以说,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小技巧,可是,你要是不掌握这些小技巧,你也许就会因小失大,可能会钓不着一条小鱼的。
这确实不是信口胡说,我就曾因某个环节做得不对而一无所获。特别是小溪里的小鱼,你若用上一个过大的钓钩,又用过粗的线,那你注定是难有所获的。若你又用鱼儿不吃的那种蚯蚓,那你的下场就悲惨了:钓上个半天一天,你会连鱼的影子都见不着的。
可见,钓鱼的技艺并非只指怎么钓,它更重要的可能还在于钓鱼的准备工作。钓饵不好或钓具不适合,那任凭你掌握多少钓鱼时的技艺也是徒劳的。
在小溪里钓一两指粗的小鱼是特别能说明问题的,首先,鱼钩要小,鱼饵要精,小小的一截是它们喜欢的,而且往往不假思索就会一口吞进嘴里去。这样,就很容易上钩了。倘若用大钩,又穿上一大截鱼饵;或者只穿上一小截鱼饵,露出半截锃亮的鱼钩,那就注定会引起鱼儿警惕了。因为是大钩,鱼儿没那样大的嘴,它最多只是啃一啃钩上的“庞然大物”,慢慢地把它吃掉,而不会上你的当的。
当然,若是要在大湖大江钓大鱼,那又是另外一回事的。那鱼饵自然要多,而鱼钩也就要大一些了,甚至要用多个串在一起的“炸钩”。至于鱼线,少不了要粗一点的。就像“电视购物”中做广告的那种先进钓具与钓饵,那就是适合于钓大鱼的。假若把它使用到小溪流中去,那就贻笑大方了。
童年时钓鱼的痴情是如今难以想像的,那简直就可以说是一种寂寞者的事业。有时,雨还在下,可一个个小馋猫早已头戴斗笠散布溪边。这是一段难得的空闲,雨前的忙碌已经遥远了。他们专注的眼神没有旁人,只有浮标漂动的轨迹。有时,烈日当空,但他们早把炎热忘却,眼中满是河水的清凉。一条条美丽的鱼儿啊,你就是那夺走了新郎之爱的新娘,正是你们,夺走了小猎手们的心。
流动的河水,移动的竹竿,变化莫测的浮标,专心致志的身躯……也许,再也没有比这更富于变幻的图画了。你可以说它是静的,也可以说它是动的。静的极致,动的极妙,无不精心显露于某个瞬间。浮游的钓丝轻轻拂动,鱼儿上钩时的骤然紧张,通过微微的一线直通心灵。就像初恋的少女,猛地被情郎簇拥于怀,或者就是那情窦初开的姑娘,芳唇初印情迹。
鱼儿上钩了,浮标启动了心灵的窗户。它轻微地点动着,或者干脆就直直地坠了下去,有时则是长久地静寂,你望眼欲穿,寻找一丝一毫的信息,唯恐忽略了那个惊心动魄的瞬间。你终于肯定了鱼儿上钩的信息,你扯动着钓丝,那里挣扎着一位美丽绝伦的女子。你的心连着那颗心,那是一种剧烈的情动与紧张。
它从水中窜出,那是一道闪光的弧线。弧线里有银光点点,有水珠串串,有轻盈的舞姿。鱼儿在岸上扑腾的美丽无法形容,它弹跳的是生命与活力,是**与辉煌,这是生死之交的舞蹈。
美丽的瞬间稍纵即逝,精彩的人生白驹过隙,一切享受只在于过程,钓鱼的心情概莫如此。所幸的是,钓者有鱼可钓,过程可以重复,乐趣可以再得,这也算是一种安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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