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捉蜻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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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捉蜻蜓
鬼故事是很多的,你一辈子也讲不完,就像蜻蜓一般,飞满了童年的天空。在我意念中,再也没有比蜻蜓更能代表童年梦幻的那种动物了。
蜻蜓是天空中的精灵。它有红有黄,有黑有蓝,它变幻无穷的颜色;它轻盈而又矫健,它美丽而温柔。它不像蝴蝶那样少见,也不像蝴蝶那样翩翩起舞。蝴蝶像一片碎纸,随风飞走,逐香而去。捉蝴蝶是痛苦的,因为它一见人就飞到你见不着,无影无踪。蝴蝶太会挣扎,经常折断翅膀,翅膀的颜色也过于脆弱,手一碰就模糊。那颜色就像花粉,充满不能触碰的虚假。因此,我不喜欢蝴蝶,特别是小时候,我真的不喜欢蝴蝶。
于是,我更加喜爱蜻蜓。蜻蜓像飞机,不,比飞机平稳得多。数以百计的蜻蜓在空中聚集,它们急速地飞舞,左冲右窜,从来不会碰撞。它是风的女儿,它的舞姿远胜蝴蝶的纤弱。你看它身着一副红装,在碧蓝的天空中像凭空浮现的精灵。它时而静止,如不动的点;时而疾飞,如离弦的箭。你扔一块石子,随着石子落地的就是它,它是跟随石子飞翔的那个精灵。它在接触石子的一刹那间腾空而起,像反弹而上的“跳跳球”。这种游戏是真正自由真正精彩的,给人纯真的乐趣。这种游戏也最富于空灵的色彩,可叫“戏蜻蜓”。
蜻蜓是自然的精灵,人是万物的主宰,想到这里,戏蜻蜓就透着出奇的精妙。一大一小,一静一动,这种无法勾画的画面就像海市蜃楼昙花一现。如此浓郁的田园气息有谁能画?看来,世上最精妙的美景是无法用画表达的。
蜻蜓站立枝头,这本身又是一幅画。或站或立,或飞或止,对于蜻蜓而言,都是很美的。它站立荷尖,它轻盈点水,它竖在枝头,它比翼**,每一种景象都是一首诗,一首无法言说的诗。
蜻蜓随处可见,池塘边、小溪边最多,稻田边也不少。每见这不起眼的精灵或红或绿,或黄或蓝的停在枝头,我都不经意地要多看几眼。在路边的,我就免不了起歹意,而且总是能够抓上几只。我捉蜻蜓的技艺是娴熟的,这缘于我的耐心和细心。
蜻蜓的颜色非常丰富,有绿孔雀般的亮晶晶的绿,有深红、浅红、橙红,有草绿,有褐色,有黑灰……总之,我见过的就有我写不出的。蜻蜓还有不同的形态,有的体形较大,有的娇小,有的健壮,有的纤弱。一般来说,不怕太阳的蜻蜓都又大又壮,而在阴凉处生活的蜻蜓则又小又弱。小而弱的蜻蜓在河边树阴下的草丛灌木间飞来飞去,像蝴蝶一样有较大的翅膀。翅膀和身体的颜色都富于变幻,是杂而美的。身子则很细,像苗条的公主。小孩都喜欢这种蜻蜓,这种蜻蜓也形态各异,且都容易捕捉,因而常常成了我们书本中的标签。
在太阳下飞来飞去的大蜻蜓用手去捉是很困难的,除非你是非常出色的猎手。你要非常小心地靠近目标,在离它一大步远的地方静静地蹲一会儿了,让它受惊的翅膀垂下去,像要入睡一样。然后轻轻地侧转身子,迈开一条腿,使出弓步,伸出右手,悄悄地往前探。记住,不要惊动它,你看它的翅膀,翅膀没有往上翘就是了。然后,你手在离它大约一指的地方猛然出击,这一般是十拿九稳的。当然,这距离越近越好,但也有功亏一篑的时候,你原想靠近一点,可它偏偏在你快碰到它**的时候突然腾空而起,令你前功尽弃,懊悔莫及。因此,捉蜻蜓是不能贪心的,那距离已经到了你能够捕捉的时候,你就要出手,千万不要迟疑。
可也有例外的时候,特别是在蜻蜓已经翘起了翅膀的时候,或者是蜻蜓飞走了又飞回原地的时候(蜻蜓老是这样),你还是迫不及待地出击,那是白费力气的。你要知道,蜻蜓的速度是可以追赶飞行的石子的,既然它作好逃跑的准备,那你还是耐着性子等它入定了为好。那样,就是多花一点时间等待也是值得的。
当然,纯粹用手捉是很困难的,特别是翱翔于阳光与彩虹之间的那种大蜻蜓,没有更好的办法是不行的。
这办法便是南方乡村常用的简便而有效的一种特殊方式。这方法挺奇妙,想起来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到底是谁首先发明的呢?竟然会想到用蛛网,而且是把蛛网缠在一起,用水濡湿,把它揉成一团粘粘的“蛛丝泥”,然后绕在竹竿尖上。
悄悄把竹竿伸过去,远远地偷袭美丽的大蜻蜓,那几乎是百发百中的。那薄如蝉翼的翅膀是多么容易被粘住啊!一只只美丽的蜻蜓就这样成了我们手中的玩物,虽然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玩,但捕捉的刹那快乐还是令我们乐而忘返。曾经,我乐此不疲地把它们捉了又把它们放走,我小心翼翼地把它们从“蛛丝泥”上拆下来,不让它们翅膀有任何损伤,然后放飞它们。说实在,我不知道它们有什么令人讨厌的罪过。
倒是蝉,就是那无止尽聒噪的知了,让我们无端厌烦,于是,我们便用同样的办法对付蝉。蝉的力气大,倘若“蛛丝泥”不够粘,那是会让它逃脱的。蝉很讨厌,特别是在被粘住的一刹那,那种尖锐的叫声会充斥着整个天空。当然,也有哑巴的蝉,它任何时候都不叫唤,这便是我们区分雌雄蝉的有力依据。公的爱叫,母的安分,这往往便是我们最为直观与浅显的判断,只不知它是否正确。
玩蝉比玩蜻蜓有趣得多,因为蝉精力旺盛,我们可随意折腾它。我们常常用一根细线系住它的一只腿,让它四处飞动。长长的线像风筝,看起来有种奇妙的感觉。有时,不小心让它飞走了,拖着一条长长的线,消失在眼界,那便是一次奇遇。这奇遇是我们经常制造的,那长长的尾巴可以五彩缤纷,可以随心所遇。这便成了奇想,是一次别出心裁的设计,它超过了盛会时放飞鸽,也超过了节日时凌空浮动的气球与彩带。

蝉是小孩的象征。许多时候,我觉得小孩就是蝉,是那只迎着阳光和雨露歌唱的精灵。读过中学时法布尔的《蝉》,才知道蝉的歌唱是那么动人,那么伟大。也许,世上真的没有哪一种歌唱如此动人心魂,如此稍纵即逝。漫长的四年地下生活,仅仅就为了这短暂的几个月的歌唱,难怪这么嘹亮,这么无止无尽!
真是可怜的精灵!想当初,我们多么轻易地把它烤焦,吃得呲牙咧嘴。而可恶的黄雀又老是拿它当“盘中餐”,“呀”的一声就把它叨走了。这个喝着树汁与露水的使者,它带来炎夏的喧嚣与热浪,带来夏夜昆虫的合唱与奏鸣。没有它的日子少却了多少繁华与热闹,多了多少寂寞与孤独啊!
你一定还记得捕蝉的夏天,你头顶烈日,你聚精会神。为了一只只高高在上的蝉,你成了最低级最认真的猎手。竹竿是你的猎枪,你猎获了阳光与夏天。你听到了阳光的嘶鸣,七彩在挣扎的叫声里幻化,变成一丝一缕的热气。树隙里透下的阳光和天空,那是时间在流逝与飞动。你的静悄悄的举动,蝉的热浪滚滚的喧嚣,到底谁是主角?谁是自然的主人?
夏夜的流萤,你原本就是孩童心中的梦幻,可你只存在于短暂的夜晚。一盏盏萤火是小小的灯笼,你打着灯笼寻找什么呢?
在萤火闪烁的田野,你用火柴盒装满了这闪动的光。你把光捕捉进你的裤袋,捕捉进你的玻璃瓶。萤火爬满了你的衣襟,你成了闪光的人。闪亮的玻璃瓶啊,在入夜的枕边给了你多少甜美的梦幻。你带着流动的萤火,你走在乡间小路上,身边飘浮的精灵,闪闪烁烁的美丽。
“轻罗小扇扑流萤”的诗句你那时不懂,可你知道那种乐趣,以为再没有比“扑萤火虫”更有趣的事了。确实,在夜里还有什么比得上捕捉这流动的光点更有意思的事呢?
夜晚的凉风轻轻袭来,那是从山尖流下来的气息。带着山村里绿叶与青草的芬芳,和着稻田与溪水的呼吸,那是一种甜美无比的享受。真是沁人心脾啊!热烈的蛙鸣,鼓动着数以万计的昆虫的交响,那是何等的静寂,又是何等的喧闹呢!
流动的萤火虫是静的飞翔的精灵,它传达的是情绪,是静夜中悄悄延伸的思情。它像是人脑中飞出的光芒,隐隐约约地传达着若即若离的思念。你盯住它,它便是迷离的眼神中那一点怅然若失,或者是那一点若有所思、若有所悟。
你在流动的光点之间,你追赶着那闪烁不停的光芒。你是一只跳动的夜鸟,你捕捉那美丽的梦幻。在枝头,在草丛,在溪边,在稻田,在瓜架,你就是一只不发光的萤火虫,你流动着神奇的线路。你伸展着小手,你俯仰着身躯,你扑落光点,你拾起光芒。在茫茫黑夜里,你抖落多少诗情与画意,抖落多少欢声与笑语。
“萤火虫,打灯笼……”你一遍一遍地唱。那是最动人的歌谣,歌中有流动的萤火,萤火中有跳动的思绪。你脑海中浮动着这轻微的光,这一闪一闪的光芒里蕴藏着多少童年的秘密啊!
黑乎乎的房间里点上了整夜不熄的“萤灯”,闪烁不停的玻璃瓶是飘浮在暗夜的希望,在床头傍你入眠,在梦中织起光环。
你终于忘却了游弋在夜空中的精灵,它只属于夜空,只属于梦幻。白天它不再是一盏灯,不再是流动的光,而是一只爬动的小虫。小虫并不美,至少没有“穆桂英”好看。
“穆桂英”是我们发明的称呼,它是一种长着美丽触须的昆虫。在李树上常常可以看到这种会飞的昆虫。长长的一对又黑又白的触须靓丽夺目,就像戏台上插着两条山鸡翎毛的穆桂英。那是挂帅的穆桂英,是很神气的穆桂英。这昆虫也很神气,常常拂动着比身子长得多的一对鞭子摇摇晃晃。
“穆桂英”的两支触须是我们最好的礼物。我们常常把它剪下来,放进书缝里。没有了触须的“穆桂英”自然没有了神气,我们便同情地放了它。
还有一种昆虫也常常出现在童年的梦幻里。它在炎热的夏季飞翔,它歇息在路边、桥上,它有着坚硬的躯壳,轻易是摔不死的。它不太会飞,至少是不太情愿飞。要是把它身子翻过来,它会憋足劲,猛地一弹,跳起老高后摔下来,往往便能成功地翻过身子。但也有不成功的时候,它便接二连三地蹦,像在做游戏。这便是我们经常玩的游戏了。
这昆虫的头与躯体之间留有一道缝。头往前伸时,这缝便露出来;头一缩回来,这缝便封得严严实实,什么东西也会被剪掉。我们便常把它当作剪子,剪各种各样的东西。有时,便把细线让它夹住,吊着走,它也不松脖子,愣愣地坚持住。
它翻身跃起的动作实际上就靠着头与躯干的配合,大概是头部的力气出奇地大,也算灵活,因此这虫是经得起小孩无穷无尽的折腾的。
小孩还常常让它们自相残杀,经常拿两只家伙对着打斗。它们的戏耍充满了力度,你拱我,我拱你,还爬上爬下,看起来就是十足的打斗了。实际上,它们都不会互相撕咬,不像蟋蟀那么残忍,因而,最终总是平静下来,令小孩子大失所望的。
有时,它便像死了一般,无动于衷。不管小孩怎样动它,它都僵硬不动。有时,它便在小孩抛掷的间隙忽地振翅高飞了,令人猛然想起它是会飞的。
不管怎么说,昆虫带给小孩的乐趣是很多的。就像比较少见的放屁虫,你在它背上轻轻一按,它便“哧”地吓你一跳,还有一线轻烟从**后冒出来。昆虫的乐趣是如此细微与可爱,它触动的是记忆深处的某一丝琴弦,只要你拨动了,那便是一声美妙单纯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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