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猪的嚎叫
快乐就这样属于年轻而单纯的心，属于因劳作而获得满足的心，看着家中日益堆积起来的猪饲料、“兔草”与干柴，年轻的心是一种怎样的欣慰与喜悦啊！回想着每走过的一步路、一条小溪、一道沟坎，那里都曾有过多少艰辛、多少汗水啊！而在这汗水中间，又包含了多少欢笑与嬉闹呢？
农家的小孩就这样通过劳作与动物建立了亲密的联系。没有过多的亲昵，没有过多的嬉闹，由于天天做的活都与它们息息相关，我们知道它们爱吃什么，爱往哪里去。那时，我们养着尽可能多的牲畜家禽，有猪和牛，有狗和猫，有鸡、鸭、鹅、兔；另外，我们还养鱼，养蚕。
养蚕是小孩的事，大人看见也并不怎么管。有时，爸爸高兴的时候，他还会帮我采摘桑叶，认真地看我喂蚕。但这样的时刻不多，较常见的还是他对我们养蚕的警告。这就像他曾经用针线为我制作练习本一样，也曾用菜刀给我削铅笔，但这都是难得的礼遇。他给我削的铅笔非常均匀，笔尖处有着好看的缓缓的坡度，不像我们削的短促陡削，很难看。他制作的笔记本与练习本有着几种不同的样式，从整齐的条纹到别致的缝线都是他那做裁缝的巧手亲自做的。
也许是裁缝的职业影响了他，他做这些活就比别人细心与认真。他在本子里划的条纹像机器打的一样，他在簿子上用缝纫机车线，让本子看起来朴素美观。可以说，这都是我的专利，没有同学和我拥有一样的本子。这点和书包相同，是一件让我无奈又感自豪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大概是因为穷，要节俭的缘故。然而，这却教育了我与我的兄弟，他用仔细耐心的言行帮助我克服了虚荣，用身体力行启发我勤俭节约的意义。他用最大的力量做着最美好的事情，让我意识到最简朴的事物上有着最丰富的内涵。
他常常在我就着油灯做作业的时候帮我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如用菜刀小心翼翼地削笔尖，用尺子给白纸划上一道道均匀的格子。仿佛配合默契的劳动者，那样的时刻是多令人陶醉呀！
小时候，蚕是春天里的使者，它传递着我们课余的友情与乐趣。看着白胖胖的蚕渐渐长大，看它织出洁白的茧，看它从蛹化成蛾，再看两只蛾交尾直至下完蛋慢慢死去，那是一种关爱的伸展，是一种善良与细心的培植。在这种呵护之中，到底蕴藏了多少无微不至的爱恋与美好的情感啊！纯洁得可以滴水的心，善良得可以穿石的心，温柔覆盖着我们，让我们处在甜蜜的幸福里。
这才是人生美丽的真谛，是人生和平与幸福的基石。想起养蚕的每一份心情，每一次举手投足，我就深深意识到那份温柔，那分关爱。在稚嫩的童心里，存在着多少美好的世界啊！恰恰是大人，是那些蛮不讲理的老师与父母，说是为我们好，可恰恰无理与残忍地伤害了我们。他们有什么理由扔掉那可怜的小虫呢？又有什么理由踩死这弱小的生灵呢？
确实，当时的我们多么愤怒啊！那可耻的一脚是多么深地践踏在我们心上啊！我们的心寒与颤栗有哪一个大人会明白呢？难道世界就是这样教导我们走向残忍的吗？
暴力与战争是这样让我们恶心与反感。想到暴力，我们不能不想到流血，那是宝贵的生命在消失，是我们地球上相依为命墓侨庑值苡虢忝谩Ｃ挥杏涝兜卸缘娜耍挥幸晃兜淖锕鞘嵌氛穆呒鞘浅鹗拥穆呒鞘悄Ч淼墓ぷ鳌Ｌ羝鸨┝τ胝秸娜硕际嵌衲А？br/。
也许，我们不该仇视那个把蚕踩死的老师，虽然他用这种行为挑起了我们的仇恨。我们应该可怜他的无知，因为他不知道他所做的是什么。
让我们平心静气地坐下来好好想一想，除却阴暗与罪恶的思念，走到清新的空气中呼吸，仰望蓝天白云，一切会变得更加美好。
现在，我要重新回忆一下别的动物的故事。那些可爱的动物都要成为人的美味。上帝是什么时候向人让步的呢？人的**竟是如此顽固地占领了上帝的意志。要知道，最初的亚当与夏娃是吃果子的呀！
人竟是如此渴望吃肉，以至于年底一到就充满浓郁的屠宰气息。深夜那猪的嚎叫曾多么绝望地袭击了我们幼小的心灵！
有关猪的事情很多，因为它与我们小孩息息相关。喂猪是我们的事，觅猪食是我们的事，放猪也是我们的事。每到年底，猪圈要大扫除，把猪圈里的稻草拖走，再用水冲洗干净，换上干净的稻草。这常常要三个人一起做，两个人“出猪圈”，一个人看守猪，不让它乱跑。猪圈一般有两个，猪也一般有两头或更多。由于它很少有这样自由的时刻，因此觉得什么都新鲜，这边嚼嚼，那边拱拱，不时还狂奔乱跑几下。看守猪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情，聪明人不去赶它，因为越是赶它，它就越跑，甚至跑到菜地里乱踏。最好的办法是顺其自然，让它随便走动，远远地看着它就行了。必要时也只能轻轻赶它，不能急躁，不然它就真要“狼奔豕突”了。
看守猪的机会实际上很少，除了“出猪圈”的时候，就是阉猪时的事了。阉猪一般是事先预定的，但也有不期而遇的时候。“阉猪人”常常一大早就出现在村庄小道上，他骑着自行车来，到了村庄便停下来走路，把一只短笛竖在鼻孔前吹奏，音符嘹亮清脆而且单纯。他一只手扶自行车，一只手不停地吹奏短笛，悠扬的笛音回响在山谷间。当时，我们都感到惊讶，笛子可以像箫一样竖着吹，而且竟可以用鼻子吹奏，这该是多么奇特的绝技呀！前不久，我在另一个村庄也看到这样的人，不同的是，他骑着摩托车。他穿梭于小巷之间，照样吹着一支竖笛，可惜是用嘴吹的。也许，这职业已经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东西，不然，他怎么也吹笛子呢？
阉猪是胆大的活，在某种意义上说，它不亚于杀猪。每次看到“阉猪人”把一头几十斤甚至上百斤的猪绑倒在地，任凭猪可怕的尖叫与挣扎，不紧不慢地给猪动手术，我就有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特别是禁不住好奇和被迫要帮忙的时候，看着猪的下腹切开的伤口与“阉猪人”大胆地把两个指头探进去乱摸的情景，我的小腹便也有一种难以言传的难受。
像人一样，这种手术是一大早空腹进行的。猪的挣扎与尖叫伴随着剧痛时强时弱，那是一种极端可怕的嚎叫，整个山谷充满了这种声音，让人感到莫名的烦躁与不安。
手术完后，猪就被放开了。这时，它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它老想躺下来，像得了一场病一样。然而，因为不能喂食，又不能让它躺下，这就苦了我们。我们跟着它到处走动，它一躺下就赶它起来，以免伤口感染。想起来，猪也是很痛苦的，它怎么会想到，人为了让它长得快些竟要让它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呢？看着它可怜哀怨的眼睛沾满泪痕，看着它百无聊赖地走走停停，看着它显眼的伤口一张一合，我就对人充满了厌倦。说到底，不就为了多吃几斤肉吗？
更可悲的是，猪最终的命运还是丧生于人的利刀之下。特别是除夕将近的时候，猪的嚎叫便在深夜响起，让人听了睡意全无。那无比热闹与嘈杂的背后，到底蕴藏着多少凶残暴戾的场面呢？
在幼小的心灵里，大厅哄闹的屠宰现场就像是一种愚昧无知的密谋，他们鬼鬼祟祟的私语与叫喊在深夜里显得何等惊慌失措。人的声音隔着墙壁的木板传过来，猪的歇斯底里的嚎叫阵阵滚过耳际，那是怎样的恐惧与颤栗啊！每当此时，幼时的我便躲进被窝里，两手捂住耳朵，尽量不让那惊恐的叫声渗入我的心脏。房门在妈妈起床时反锁上了，说到底，小孩还是被禁止看的。然而，我已经睡不着，虽说天亮就有一顿丰盛的肉宴，但在心中已没有渴望，我的心早就麻木在那无比痛苦的尖叫声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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