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中接到班主任的电话，依旧是很多年前课堂上的嗓音。我们聊了很长时间，没有主题，漫无边际地说话，只是说，直到结束。那熟悉的嗓音，消融了很多年的距离。不知为什么，放下听筒，才想起彼此都忘了问候。脑子里，竟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无法思考。
这么多年过去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是第一次接到老师的电话。说了那么久，也不知道究竟说了些什么。仔细想想，在学校的时候，也不曾有过这样长时间的谈话。这许多年中，自己有了太多的变化，工作上的，生活上的，思想上的。这些变化，成熟了我，也把我彻底融入了这个生存的社会。也间接地听到一些她的消息。不再带毕业班，失去竞升的机会，离婚，生活遇到了种种的不如意。这不是传闻，而是确切的消息。我没有去探究其中的原因，一直以来，我始终把她的形象定格在乐观、进取、可亲、友善的层面上。这么做，是想看见，一个在学生面前，阳光般的她。
一直有个想法，去看看她，给她些安慰，或者对她说点什么，又总是迟疑。其实我知道，自己是不敢面对此时的她。我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以前，她是教导者，我是学生，总是聆听她长者严肃而亲切的口吻，或许其中还有一份生活的经验。现在，我们不仅是平等的，而且许多年中，我也积累了一些她不曾有的社会经验。也许这是我们之间相隔多年之后，彼此还会默契的缘故。摆脱了无形的羁绊，心与心之间得以靠拢，尘世的纷争，世俗的生活，游离在我们之外。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一接上话，就没有了相隔数年之久的陌生感。
人哪。我暗笑自己。朝夕相处，恍如陌路，真正异地，却又一见如故。有许多话要讲，又尽在不言中，不知如何说起，问好也成了多余。是生活改变了我们，拟或是我们屈就了生活，这样的感觉就象渡过了人生却表达不出人生究竟是什么一样，说不清楚。
几天后，我约了几个同学，结伴去看她。
她生活得怎么样，经过那么多的挫折，日子过得好吗。工作有无变化，是否逃脱不了生活带给她的阴影。那个家是否还和往昔一样，有笑声和温暖。
路上，我们几个同学都在猜测。她的容颜是否有些憔悴，她的心是否有种落寞。我告诉他们，她的嗓音是真实的，和多年前一样。是否是一种掩饰呢，有人问。我无从回答，我们都找不到答案。一路假想，一路猜测，在忐忑不安中我们到达目的地。
当门开启，一个熟悉的身影，一张略显苍老的面容出现的时候，随着一声声的招呼，彼此之间早已没有陌生，没有距离，没有拘束，也没有牵强，一切都发生得那么自然，仿佛一切都早已安排妥帖。
我们没有触及沉重的话题，一切谈话都围绕着轻松，幽默的主题。校园里的佚闻，各自工作和生活的趣事。谈话的源头沉浸在回忆里，我们挑选记忆里美好的东西交流。我发现，这时的她，年轻而又快乐，这时的我们，坦率而又无忧，仿佛又是一个学生时代的到来。
人活在世界中，往往有很多无奈的时刻，而为什么偏偏此时，人相处得那么融洽。
听着我们之间的谈话，看着各自的表情，观察着彼此毫不做作的神态，我的内心明白了。我们之间没有利益冲突，也不会有权益的碰撞，更没有地位的相争。我们坐在一起，相靠那么近，而和我们个人相关的一切，都被阻隔在屋子外面。这里，只剩下纯粹的个人，纯粹的我们，彼此将心敞开，彼此相互接纳，能不快乐吗。
于是，我们在微笑，人在微笑，饱尝生活的沧桑和人生坎坷苦味的已是中年的她也微笑。
也许，也仅仅是这短短的一刻，她才微笑。
我不知道微笑中究竟有多少人的苦涩和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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