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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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蔷薇已谢了大半,原本的粉红像迟暮女子的双唇逐渐退成了苍凉的白,知晓自己在这儿的时日已经越来越稀少,我的心似乎也随之一点点低落,就如同窗外零落的花瓣一般,落土、成泥、归尘。
“小尘。”泉像猫一样无声息地站在窗外叫我,自打上次她吐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我俩的连接似乎也紧密了些,她不喜欢尘儿尘儿的叫我,特立独行地只叫我小尘。反正也只是个称谓,我就随她去了。
“什么事?”我歪着头探出去了些,这才看清她的五官,略带算计的意味模糊了她的玲珑俊秀,骤升出些我所畏惧的阴冷,我瑟缩了下有些警觉,“到底怎么了?”
“三公子来了。”她咧开嘴却没有笑意,只有分探究。
她带来的消息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对我而言,越还是我的心病,难以面对的第二个结症。我缩回身去,故作冷淡道:“回了他吧,我都快出嫁了,身份有碍我不宜见他吧。”
“隔着窗呢?他只想说两句话。”泉无所谓道。
“你怎么帮他说起话来了。”
“因为他可怜呗。”她又理所当然起来。我肚里有些蹿火,要知道之前我一直把她当作驱赶越的英雄存在着的,没想到今日怂恿起越的人竟然还是她,真是匪夷所思,泉在想些什么?
见我迟疑不决,泉挥挥手不耐道:“好了,见与不见你倒是拿个主意啊。”
“那你就让他在窗旁边站着好了,我听着呢!”
说罢,我赌气关上了窗,侧耳倾听外头的动静,猫爪子着地般不着痕迹的脚步声走远了,泉去通报去了,我坐在窗边等了许久,却始终静不下心来,都怪泉的多嘴多舌,好像错事的人是我而不是越了!又过了许久,另一个稍欠稳重的脚步声钻进我的耳朵,一会儿急促一会儿迟疑,似乎亦是满腹心事。我攥紧了双手,强忍住不由颤抖的紧张。
“小尘,三公子来了,早点了了这桩心事吧。”
沉甸甸的脚步盖过了泉的到来,听闻她的低声嘱咐我吓了一跳,等回神耳畔的声音已经变了调,是越。
“尘儿……”熟悉的呼唤不熟悉的语调,我浑身轻颤,险些以为自己幻听,仿佛站在窗外的人不是越而是阡陌。
“三公子前来何事?”强稳住心绪我静静地问。他没有搭话,须臾的停顿让我觉得时间凝滞,连气流也随之冻结,我喘息不来,忽然觉得胸闷郁结难申。这是什么怪异的感觉?怎么好像挺复杂的?正当我不解自寻烦恼之际,越的声音响了起来,沙哑的,低沉的,意外透着魅力。
“尘儿,如果当初我不曾伤害过你,你可会随了我?”
别被他骗了,他不过是想表现区区惭愧罢了,不要心软哪!我闭上眼睛狠下了心,朱唇轻吐出两个冷酷的字眼:“不会。”
“为什么?”他忍不住问。
“那我且问你,小姐这么在乎你,你又为何要伤害她?”
“她是我妹妹,这种感情是不被允许的。”他镇定的话语透出无奈,淡淡的哀愁如烟透过窗户的狭缝钻了进来,萦绕住了我。无端间,我的心又抽痛了下,似乎,是因为他。
“三公子的借口也真妙,一句不能允许就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了?现在在妙音阁受苦的人不正是因为你的狠心吗?”
“我……我从未想到会这样。”越哑着嗓子道。
“那你为何不曾考虑?”我忍不住质问,忍不住掏空对他突如其来的软化。我只想让自己记着,他是个坏蛋,彻头彻尾的坏蛋。
“我的脑袋里出现的影像都是你,你让我怎么办?你又为我考虑过多少?!”越提高了嗓门,手肘狠狠地捶打在窗框上,一声巨响震颤了我的身子,而我的心弦却被他的言语无可救药的吸引住了。
越比他的哥哥坦率许多,只是,把握时机的功夫与他哥哥一样的糟糕。揪着衣角,我苦涩地扬起嘴角,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我只能轻轻地摇了摇头,一字一泪地苦笑:“你是主,我是奴,门不当,户不对,哪儿又轮得到我高攀?”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窗外传来绝望的低吼,倏地破裂的响声在耳边爆炸,我愣了下,只见窗户被猛然推了开来,越痛苦隐怒的脸直视无碍地出现在我眼前,我下意识想后退,他的话却震得我一动也不能动,“你以为你那是自知之明吗?不是,那只是残忍,你对我的残忍!你说我对莹儿残忍,那你呢?你何尝不是?你从未正视我,从未尝试理解我的心情,你只一味竖起美其名曰尊重的高墙隔离我,躲避我,你这样对我就公平了吗?”

“现在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震惊自己怎么会突然打断他的话高叫起来,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又会结结巴巴说个不停,我更不知道不争气的眼泪什么时候沾湿了我的脸庞,我只是……在不停地尖叫。
“我过几日就要出嫁了,我过几日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为什么你非得告诉我真相,非得要我对这里有所留恋呢?我求你什么都别说了,让我忘了这儿好不好?让我了无牵挂的离开这儿好不好?!”阡哥哥死了,我的心只被剜去了一半,因为执拗强势的越死死拽着我的另一半不肯放,直到现在还是不肯放。
“尘儿?”越怅然若失地看着我,伸进窗来的手被我躲开了。
我抱着脑袋苦苦哀求,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放过我行不行?求求你放过我行不行?”
窗外没有回音,我抬起了泪水打湿的脸,擦拭去泪,窗外失却了那个孑然孤独的影子,他走了?心痛了下,嘴角扯出自嘲的轻笑,是我逼他走的,到现在还不舍些什么,真是奇怪。我讷讷起身,头重脚轻地挪了步,一头撞进了炙热的胸膛。
越?我睁大了泪流的双眸,却忍不住想笑,他……没走?!
“三公子……”
“叫我越,一次就好。”他哽咽。
鬼使神差,我竟顺从了,“……越……”言语间,只觉臂弯的力道又大了些,束缚得我喘不过气,桎梏得我忘了憎恨,忘了战栗。怪,真的好怪,我变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非等离开你才肯正视我?”他抱着我埋头呜咽,像只绝望的野兽对着寂静哭嚎。
“这是教训,不坦率的教训。”我苦笑了笑,嘲笑着越也嘲笑着自己,痛,我竟一点都不比他少。
“我哥错了,但他是我的榜样,所以我也跟着他一起错了,现在我懂了,还来得及吗?”他松开我,手指颤巍地抵上我的下颚,抖得比我还厉害,触碰我不是一次两次的他第一次让我觉察到传达而来的心意,很暖,很痒却又隐隐作痛。
“越,任性的话我听够了,任性的事我也受够了,理智一点,想想清楚好吗?我们……有希望吗?”
越颤抖的手指猝然变得冰凉,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昏了头脑的笨蛋,他明白可为和不可为,他了解我的出嫁事在必行,而他,根本阻止不了。他哭了,像个孩子。
“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爱你呀!”
失温的柔软抵上我的唇,不安地颤抖,我慢慢闭上眼睛,只想陪他哭泣。
“什么都没了?”他的额头抵住我的,失神着问。
“没了。”我冷冷地回应,剩下半边被他骤然松开的心灵也开始慢慢冰封。
“我还能为你做什么?一定还有的,一定有的。”他喃喃,轻擦我的脸颊,泪水混在了一起,有他的失落也有我的哀伤。
“活下去。”靠近他的耳垂我幽幽叹了口气。
越离开了多久我的泪就风干了多久,自打那份缱绻抽丝而去的瞬间我的泪戛然而止,再也流不出来。我痴傻地靠在榻上,望着飘零的花,数着碎裂的心瓣。泉又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她站在我的面前直到引起的我的注意。
“三公子是喜欢你的,不对,应该说他是爱你的。”泉面无表情地说,“你爱他吗?”
“不知道。我总以为,在我的心里,越根本不及阡哥哥的十分之一,可……”
“可?”
“我不知道,可心还是会痛。”
泉抿唇无声退了出去,留下独自一人的我面对满屋刺眼的红光,慢慢沉溺。
——结束了。
越替我买通了所有迎亲队伍的成员,所有人,不管地位多么低贱都获得了他赏赐的酒他赠予的肉,原因似乎只有一个:为了我一路安生。
他还是在乎我。
而我却永远欠他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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